我一定要拉上我的朱砂花鸟裙，我就是这么耿直！

【风丝袅，水浸碧天清晓，帘外落花红小。梅雨细丝后，便是浓荫蝉噪时。 南开窗牖下，水泽芳草畔，是打江南新移秾华一从。形似琼花，簇簇月圆，满枝玲珑，初开浅粉，随转淡朱，后变蓝紫，如九秋芙蓉。名唤，紫阳。不似平常花草高悬枝头，紫阳娇艳，任由赏玩。撷了一枝备齐丹青，细细描摹。尚觉不够，忽地想起前几日新入五色吴罗，吴罗细腻轻薄，最怡盛夏。若裁裙一条，并苏绣巧手，绣折枝花鸟。巧思别致处，不落俗套。】
【几番吩咐间，闻婢子报，綮许至，不多思，命直领南小阁来。】
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看这几卷吴罗，想裁裙子，哪个颜色好看？

（婢女领着我未往正苑行，经石阶，拂开串花帘幕竟往小阁来。与正苑沉沉木色不同，小阁典雅而趣致，色彩明媚却不张扬，抬眼去，尽窥园中枝繁叶茂花团锦簇。点点景色映衬却不喧夺，足见其用心。略带讶异，只怕这小苑，没几人来过。）
（闻声方才看见桌上几匹布匹，瓜尔佳侧福晋所用，不消说，自是好的。细观片刻，葱白柔夷就势往下一点，指向一匹荼白暗纹。）
“这匹如何，色泽温润，既是裁裙子，太张扬的倒有些喧宾夺主。”
（隐了半句不言，侧福晋平时所着多沉色，然而毕竟女子，哪有不爱清浅鲜嫩的。）

【待知贵客来，伶俐小婢抱来吴罗之余，清茗一壶并茶点两三，一一备齐。吴罗乃吴地特产，算是我家乡风物。经纬绞织，极耗人力，若花色繁杂，数月方成一匹。此番除却颜色清浅浓丽各俱，布上暗纹亦不同，四合流云，蝶恋花，如意山吹。见她垂眸细细查看间隙，随手递过，茶水一杯。】
你自己也选两匹，做夏裳是极好的。
【听她言语，荼白一色。今日所思，折枝绣罗裙。用荼白做纸，绘工笔花样，只消简单秀丽，除却枝枝蔓蔓繁琐细节，想也清爽。】
不过这布可不是随便送的，听说你花样子画得好，今天就劳你帮我做个费力功夫，画四季折枝花色，并禽鸟几只。

（素手接过清茶，亦不多做礼。其实于我而言，衣裳无谓多少，可对于新裳，多少总是喜爱的。桌案上的吴罗，不用触及，色泽已经在彰显着它的品质。更何况，它是搁在浣溪沙内。）
“那綮许先谢过侧福晋了。”
（话语间，已有婢女将纸笔奉上。这般滴水不漏间不容息，足见治下之严。虽不敢托大，但也无需谦卑。绘几个花样还是手到擒来的，只是她轻描淡写一句折枝花色，禽鸟几只，我却得思量何种花色，何类禽鸟。想来既做夏裳，那便喧闹些，繁茂些吧。只是罗裙非我着，仍需问明了。）
“牡丹国色，红廖艳丽，梅泠菊清。皆入画？“

皆入画，不过无需画太细致。粗略构成。
【定及颜色，便转言花式。弃了满桌铺层绮罗，携她至南边窗台下。窗外水泽叠波，水草袅娜。荷廖待放，紫阳秾丽。正是夏初好时节。窗边紫檀横长桌上生宣笔墨皆有，刚刚为描紫阳花，红橙黄绿各色颜料亦齐。脱镯挽袖后，怕她不解我意，执起一枝小杆蘸墨，粗成一叶翠竹。】
就这样，简单别致些，我素来不喜欢那些大花大朵的，瞧着俗气。正好择了荼白底部，我们多捡几样花，花样小却用色艳丽，应该不至于寡淡。要不把花草绘在假山小桥上吧，做一幅长卷那样的。时下喜花色重叠，爱其对称，我们便不随流一回。
【见她胸有成竹，索性亦将心中所思娓娓道来，今日难得二人皆有好闲散时光，这般的细碎恬淡，好似回至闺中岁月，彼时无忧无虑的旧时光，尚不知珍惜，如今绾发妇人，只有思及遥怀。】

（取毛笔一枝，涤去多余墨汁方才细细勾勒，先以细线随意而不散漫勾勒出山水轮廓。又辅以红廖，植株小巧，浓墨重彩。又欲提笔，稍顿。）
“这样，如何？不若绘些石榴吧，枝苍穹有力，花娇娆烂漫。寓意也是极好的。”
（石榴何寓意，自不消多少。单是做样式也是大方秀丽。说话间，干脆将枝叶绘出，区别于红廖，稍居中一枝，再另取一紫毫笔，勾出花朵，于其下再绘细小石榴。这才侧过头，询问似的望着她。）

这样极好。
【自我入浣溪沙，院内一株石榴树，开开谢谢，已过四载。当初懵懂无知初嫁娘，已经酿成了不动声色的深闺妇人。岁月更迭处，一切都在变。初初心喜，石榴多子，寓意极好，四年后，便是累累秋实悬与枝头，也只是一句今年石榴极好的笑言。万般期待，万般祈愿。都已经被时间封尘了。我知她心思，亦不好拂她美意。转而言道。】
可以啊，索性一事不烦二主，你除却帮我画花样，再帮我上好色吧。

（见她点头方才安心，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自然是尽善尽美为最，花样绘纹自当以她为先。得到她许可，大胆落笔，又寥寥，绘制更多花木。如她方才所言繁华叠翠，端的是一副花鸟喧闹，映衬交辉，不教一支花夺了声色，也不教一只鸟做了映衬。无主无次，皆主皆次。）
（尚在精勾，却听得这么一言，手一顿差点将墨凝在纸上。这花样不过黑白轮廓，颜色却决定了是成是败。收回手，笔杆轻轻衬着下颚。）
“上色与我却是头一遭，若是……”
（若是色泽不衬，失了和谐，那可就毁了。）

【人常言，落笔生花。虽形容信手能得天成文章，此时，随墨色笔尖一束束繁花灿然盛放，春帝报晓，花开千枝。虽然未曾绘染颜色，但是笔意勾勒下足见鲜妍亮丽。素淡芬芳处，非仅澹澹水墨可桎梏。布局笔意，舒朗大气，谁料想，她竟然有这样的丹青手笔。侧目看她长睫低垂，轮廓秀美。这样的姿容，这样的心性。如今能一跃为一苑之主，不是，侥幸之事。】
你放心罢，如若上色不好，届时描布样时只描轮廓就是了。府里绣娘诸多，还怕做不好一条裙子？？
【竟然信任，我亦全盘托付。颜色绘染，不过小事。】

（话已至此，再多推辞显得虚假。凝眸盯着一旁各色颜料，婢子乖觉，又奉上毫笔清水并少许色碟。初试仍有踟蹰未敢落笔，绿色太深，添白又淡，如此反复又反复。她只在一旁观看，既不出声，也未有不耐之色。如是再三，方才落笔。）
（画卷将完之时，才发觉虽喧闹繁华，却又过于明艳。又将笔墨涤净，零散添上翠鸟几只，着靛蓝。歉意一笑。）
“不着色不知不足，侧福晋莫怪我才好。”
（将手中毫笔搁置，侧过身让开，示意她再做点评。虽已完成，但仍怕不足，我不怕麻烦，若是有何不妥之处，大不了重新绘过。只望她满意，更显衬风姿。）

【话语叙过几轮，茶盏添过几回。足足花了半晌，这折一丈长余的花鸟图样才彻底歇笔完工。，宣纸薄长，上有石榴压枝，牡丹含苞，桃杏嫣然，蜀葵姣姣。山石走蛇，小桥玲珑。并着燕子凌空，黄莺婉转。用色极是艳丽，但因着花枝小巧，线条流畅，整篇花草虽多，用色之繁，竟丝毫不流于俗艳，别致灵巧处，实难一言道尽。细细凝神看几色深浅红渲染处来的花瓣，惊叹微小细处的细致用心。】
这番巧思，可以与织造坊的大家们一较高下了，真真是出乎我意料太多。
【这样的丹青妙笔，这样的精妙布局。实难详想出这主人在之前不过是露华浓的一届侍女。该是称赞纳兰调教有方，还是遗憾綮许明珠暗投？她流露为奴前，家室想必极好，也曾被细心教导过，造化二字，实乃曲折。】

若非你巧手绘成，再多想法不过是空中楼阁，倒是白占用了你大半日的时光。
【内容庞杂，尤为费心，待点翠偎红，细致上色后，时光漫随流水，又是半日偷偷溜过。客气再多便是见外，亦不想多言，苑里养了三位打江南带来的绣娘，尤擅苏绣。将画稿交与她们，说及用意。待诸般事毕，见夕阳西下，遂留她一道儿用饭，方放她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