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闵胭有着人间最纯粹无瑕的白。不论是她的心思，亦或是她头上总拿小卡子别着的山茶花。
黑发如墨，最喜素净。脸上不是粉黛，一双凤眼摄魂夺魄，美轮美奂。那眼底留着的黑太干净，萤光闪烁，却意外迷人。
好比她永远似樱般粉黛自然的唇色，极为好看的形状，用樱桃小口这么来形容。
每日清晨在她身旁卖着油麦菜的老妇都笑着会说她傻。
胭儿，这样卖花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是不能为生的。既也不是高官子弟，又非富贵人家。靠你的姿色，别浪费在那小戏子身上了。

那小戏子是活在茶花女心尖儿上的男人。年轻好看，绝代风华。是他们戏团子里顶梁的那一个，永远神采奕奕朝人露笑，排齿整整齐齐，那眼里的光芒太盛，似包容了世界，而那世界的美太风尘，像极了干净的闵胭。
身旁同一个师父的学徒总问他，裴清，你这样发展下去，前途无量。整个江南一片都可以去巡游唱戏，到时候挣的钱可不止如今这样少，倒不如先把那卖花的小姑娘放一放。世上美丽的姑娘多了，大家都还未开过眼界。

裴清将未来的生计日思夜想，一连思忖了好多天，却始终也放不下那心思干净，眼里只有爱的茶花女。
所有人都知道闵胭有着人间最纯粹的白，如同婴儿对世界的认知，连同着炽热的爱意也染着素净的白色。
裴清找到闵胭的时候她正背着身做饭，热油滋滋作响伴着菜叶下锅清脆的翻炒声，她腰际系着的围裙环出了纤细腰肢的线条。香气四溢，桌上摆着的饭冒着白雾。每每便是这样的景色让他丝毫移不开脚步，一步也不能从她身旁挪开。
他上前从身后双手环住闵胭腰身，将下巴轻轻抵在她肩头。
阿胭，我回来了。
闵胭轻轻笑着，手里的动作停了停。
最厉害的裴清，今天要和我讲什么故事。

今天的故事是，提线木偶的传奇。
原来提线木偶也会有传奇啊。
故事发生在战火连天的抗战时期，提线木偶被一个漂亮的女人注入了生命。然后有了自己的意识。
那个木偶和我们在，一样的年代啊。
嗯，生活一开始波澜不惊。可他却越来越出色，因为脸而被人称赞，出彩的地方掩盖了太多不足，于是有人想送他去更大的，可以发展的地方。让他挣更多钱，去回报那个当初给予他灵魂的女人。
闵胭拨动锅铲的手停了停，眼皮不动声色地颤了颤。
那小木偶去了吗？
小木偶不知道，有人说他前途无量，若是十年如一日的局限在小地方，以后青春耗光，便再出头之日。
那我觉得小木偶还是出去比较好。
为什么。
因为那个美丽的女人既然能给别人注入得以新生的灵魂，就一定有更大的本事让自己也活的风姿卓越。
裴清顿了顿，垂下脸贴在她脖颈蹭了蹭，再开口时声音微微沙哑。
可是小木偶不想看见美丽女人风姿卓越的样子。
那美丽女人就不风姿卓越了，应该会维持原样等小木偶回去吧。
因为女人已经够美丽了，小木偶太自私了，不想让别人看见她美丽的更多模样。
闵胭快速将锅内老妇送的油麦菜翻炒一下，盛进盘里。
吃饭了啊。

阿清，小木偶他后来什么时候走的啊。
夜里闵胭躺在裴清身旁，浑身赤裸，被褥遮不住光洁的裸背。如凝脂般的皮肤上印着裴清留下的吻痕，肩胛出的牙印，亦或是胸口红紫的印记。
她长发散在枕上，弥散着山茶花的清丽香气。闵胭毫无疑问是热爱裴清的，热爱与裴清的性爱，热爱裴清粗鲁的动作弄得她疼出泪花，也热爱裴清在耳旁轻喘的声音。
小木偶觉得自己怎么也离不开美丽的女人，最终就在了小镇上，碌碌无为，却与女人过了幸福的一生。
裴清将她搂在怀里丝毫也不舍放开。越是纯白的女人在床上越娇媚，眼底流转的风尘怎么也散不去，让他魂牵梦绕，流连忘返。
可我觉得，小木偶应该去的。关于一生梦想的事不能拒绝，不然就真正变成了女人的提线木偶了，女人也要变成贪婪的女人了。有些东西是可以变的，但是人心不能变质。

天亮以后裴清便如云烟雨雾一般，消散不见。
连同他的脸谱长袍，从戏里到戏外的故事。好看的眉眼，闵胭每夜都用手指在他脸上描摹，刻在心里，入骨三分。
她仍旧同每一天的日子一般，将头发挽的整齐细致，穿着素净的长裙。脸上的笑也不改一分，往山林间摘了茶花，挑着最白那朵别再发髻上。
日复一日过了两个月，期间裴清往家中寄的信件她一封也未拆。她没有回应，来信便越频繁。
人人都说她心思太纯粹，不懂事故变迁只会盲目热爱。有些可以挥霍的本钱，偏要坐在山脚下当乡下村妇。
她在暗处看着明月幽幽地唱起歌。
情火烧不得，越纯粹的白，更精练的黑。

终于那信件在某一天突然就停了。毫无征兆的一连几个月，再无音讯。
尘封着快堆上灰的信封。闵胭抬指去碰，却猛地想起那人笑眼，在耳旁道的情话，连别离也说得拐弯抹角。
为什么不再有来信了。她心里突兀的一阵钝痛。刺入骨里让人几乎欲作呕的思念感。
她慌忙的抽出最底下那封信，胡乱的撕开，接而一封一封，看着字迹，一封好多遍。瘫坐整个夜晚。

阿胭，我在江南水乡。明日里有戏帮子的搭伙演出。听人说这一演出的报酬是我们那呢五倍，往后只高不低。我果然想到的是你心里最厉害的那个裴清，等我回来，我就娶你。
阿胭，怎么不回信。我不在的时候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总是只穿着单衣大清晨里去摘茶花，早上露水凉。洗过头发后也要记得晾干了再睡，要好好吃饭，夜夜安眠。我在这里太想你，便连山涧雨雾，晨钟暮鼓，也是你的影子。
阿胭，一直没有你的信声我很害怕，好在他们也寄信回家，拖别人去问了卖油麦菜那老人家，她说你最近身体可好，人也爱笑。我放心很多，可你迟迟不回信。是不是在生我气，我很怕你不会等我，偶尔梦见你爱上了别人，便不要我了。即使是气我，也回信给我让我知道你在，好不好。
阿胭。我好想你。只要你一封回信，我便马上回家，往后再远的路永远不去了。
阿胭，我好想你。今天台里出了纰漏，大家都被责罚。小木偶现在后悔了，原本便是提线木偶，失了提线那人，连木偶也当不成。
阿胭，有别的男人喜欢你了吧。我们这里发生了战事，台里昨夜爆炸了。火烧得很大，把大家的家当都烧没了，好在我把钱留在身边，全寄给你。
阿胭，我怕是回不去了。说不定是最后一封信，我钟意你，日夜相思，难述愁肠。但还是给小木偶一个好结局吧，最后美丽的女人看开了一切，变得风姿卓越，吸引无数男人，她眼里再也不止一个小木偶了，她遇见了新的归宿，那人与她穿嫁衣，儿女双全，生活安详和平，白头偕老。

人人都说裴清要后悔，那茶花女再也不是以往的卖花女人了。原本便是一副狐媚子皮囊，舍弃了素净以后，日日描眉画眼，口抹丹寇。人生如她一般艳丽，男人皆移不开双眼。
裴清要看见你这副皮囊，得气死娶了家里那黄脸婆喽。
卖菜的老妇见她披着白色狐裘经过，脚踩着小高跟皮鞋，随手递了把最新鲜的菜给她。
闵胭似乎变得冷漠又高傲，接也未接。稍微扯了扯嘴角就走过了。
我可是闵胭，不会寻那山茶花，也学不会等人。
老妇轻轻摇头，去捡地上那碎叶子，重新放回娄里。又听见闵胭不带情绪的声音。
我可不像你，留在这里等一辈子男人，卖一辈子油麦菜。

现在你疼了吗？
裴清扯着嘴角，无声息的落下泪来。
我应该是，已经麻木了。
嗯？
疼得太久了，刚刚突然不疼了。
阿清，不会是对我死心了？
裴清用力搂着她，闭上眼身体轻颤，一言不发。
阿清，你要知道，我做的事，全都源于爱你。
阿清，你给我的信我看了好多遍。你那些关心我的情话，我都记得。
阿清。
裴清突然不动了。
闵胭愣了愣，才掉下泪来。
裴清你，其实什么都知道。

长恨人心不如水。

四年前闻人怜还不是闵胭，生母病逝，她便和闻人郁回了母亲老家，算是故地重游一番。拾捡一点儿片段，剪作纸花烧了去地下。
恰好闻人郁爱灯景，而她对山林间鲜花兴趣更甚。
那日里微微飘着些雨，听见有人踉跄跑步声音，再一听，有叫骂声跟在其后。那人还跑未到眼前仿佛就被逮住了，又传来理所当然拳打脚踢的咒骂，夹杂几声少年的隐忍的闷哼。
她皱着眉，手里头恰好一多白山茶花，寻声去看，用钱给那人解了围。
看到对方长相时她眼睛一亮，掺杂着青紫伤痕却漂亮到人心里去的少年。
没事吧？我带你去看医生。
那人倔强地摆了手，起身便欲逃。却在和她对上视线时，不自觉红了耳根子。
我没事…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眼前这人单纯又可爱。
既然我帮你解围了，我们当朋友好不好？
他搓了搓手，不好意思的扯着衣摆。
…我叫裴清。
闻人怜眼波一转，便笑着拉住他手，轻声说到。
我叫闵胭，最近搬来的。
你一个人？
嗯…
就一个小姑娘在这里干什么？
她扬了扬手上的山茶花，白得亮眼。
我来，卖山茶花。

裴清，为什么小木偶要叫提线木偶啊？
因为有美丽的女人啊。

当闵胭发现裴清的身体已经僵硬了后，突然就不流泪了。
双手拖着他脸颊。
怎么了，这就活不下去了？因为在这世上，举目无亲，就连我，也要嫁人了？
不是你安排我嫁人的吗，我可是顺着你的剧本走的。
裴清，我有步棋还是下错了。
我不该把我自己赔进去爱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