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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新写的武侠小说《饲魔》,讲正邪纠葛、少年成长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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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新开了一篇古风武侠,计划是长篇,发出来大家看看喜不喜欢。已经攒了蛮多存稿了,还在每日码字中,请放心跳坑ww


1楼2016-09-30 02:34回复
    以下是文案(*^__^*) :
    端方纯稚的道长,正邪莫辨的妖僧,佛道两家的修行之路本就不同。但血脉、身世和命运却把二人紧紧地捆绑在一起。
    自南向西,一路上或逃避追杀,或寻真解密,从互相试探磨合到惺惺相惜,见识了人心险恶,也收获了信任支持。到达终点的谜底——敦煌时,又有怎样残忍的真相在虎视眈眈。
    佛不度我,不如以身饲魔!侠之本义?唯自由心证尔。


    2楼2016-09-30 0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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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16 11:0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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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
      再醒过来时已是清晨了。
      沈佑安扭头看看自己的肩膀,伤口已经用白布妥帖地裹好了。他强撑着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叶小舟里。
      鹤九皋仍旧一袭红衣直缀,站在船头,宽大的袖摆在风中招摇而过,似一张红幡。听见身后传来动静,他回身而望,红衣在朝阳的照耀下愈加鲜红。
      沈佑安疑道:“我们这是往哪里去?”
      鹤九皋道:“敦煌。”
      沈佑安内心惊疑不定,他出生在蜀中世家,幼年拜师进入青城山,受父亲荫蔽,直接拜入了青城山掌教座下,师父宠爱有加,黄鹤楼武会是第一次独自出门闯荡。他自问这些年躲在川蜀,从未在武林间闯出过什么名堂,更未招惹过妖僧血罗刹这一类江湖狠角,完全不明白为何会引得几方人追杀暗算,甚至还要将他劫持到沙洲敦煌。
      鹤九皋默不作声地过来搀他,将他半扶半抱起来,斜靠在船头。船尾立着一位蓑翁,撑着长篙划水。
      鹤九皋看他的神色,想了想解释道:“是有人出钱向我买你的命。腊月初一,让我带了你到敦煌去复命。你放心,你到了雇主手上,是死是活我管不着,但这一路上,只要我活着,保你这口气。”
      沈佑安托着自己的左肩,那里经过妥善的上药包裹,已经不再疼痛难忍,只剩下轻微的灼热和发胀感。他叹了口气,现在这种情况,自己半个膀子都快没有了,命都在人家手里捏着,还能怎么办。他伸展一下腿脚,半低着头,心想,总之现在身上有伤,有个保镖总比自己一个人强,至于以后怎么办,等伤好了再计较。
      打定了主意,沈佑安定下心来,他极目远眺,看江心波涛浩渺,船下隐隐有游鱼嬉戏一般,漾起圈圈波纹。
      船尾的蓑翁叮嘱道:“两位小郎君坐稳了,这一带水流湍急,船心颠簸,仔细把你们摔进江水里。”
      沈佑安应了一声,坐得稳当了些,转头看见鹤九皋仍旧抱臂而立,不禁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仰头道:“喂,你没听到人家说的吗,你怎么不坐下?”
      鹤九皋眯起眼睛,刀锋一般钉住船底的水波。沈佑安被这对峙的气氛搞得莫名其妙,忍不住攥紧了他的衣角。鹤九皋外罩着一件暗红色的罗纱直缀,袍角拖在膝盖上。他连夜渡江,又在波涛间颠簸的小舟上立了一个清晨,袍角被微微染湿,带着一丝水汽,被沈佑安这么一攥,甚至隐隐滴出几滴水珠来。
      鹤九皋环顾四周,对着无人的江水冷笑道:“这一带水流湍急,船心颠簸,水底又怎么可能会有游鱼嬉戏?船底既然没有游鱼,那又是什么藏头露尾的畜生,弄出来这一圈一圈的波纹?!”说道最后一句,鹤九皋脸上凝冰布雪,厉声喝问。
      不知从何时起,船已经停了,随波漂散在江心。船底的木板上有一滩薄薄的水迹,那几滴从鹤九皋衣服上攥出来的水珠滴入船底的声音,仿佛被放的无限大,大到清晰可闻。
      沈佑安的心跳声也清晰可闻。
      在极静之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水浪滔天的哗然巨响!
      江心五六道刺天的水柱同时爆发,围绕着一叶势单力薄的木制小舟,五六个人同时出水的浪花拍打激荡着,险些掀翻小船。
      鹤九皋右脚猛地踩上船帮,在一浪大过一浪的漫天水雾之中,竟然凭着一只脚的力量稳稳地压制着小船,任两侧风高浪急,水深滩险,这只小小的孤舟,就在激荡叵测的江心稳稳地停住。
      那小舟真仿佛长在鹤九皋身上一般,任他来来去去,高高低低,就岿然粘在鹤九皋靴底。他操纵着小舟,趁着一个黑衣人跃出水面之际,猛地拦腰撞上,那黑衣人被满含了真气的木船一撞,吭也没吭一声,仰身落入水中,身体抽搐着,良久不曾出水。
      其余四人见状,立刻飞身出水,自上而下冲着小舟逼了下去。
      鹤九皋并掌为刀,左手推,右手抵,掌法凌厉霸道,合掌时掌心开起猩红血莲,那血莲花遇水更艳,瞬时周遭清水变得混沌一片,四人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血雾,看到的尽是黄沙漫天,白骨累累,河床的水草悠悠荡荡,裹挟着无数尸体白骨,向他们招摇而来。
      沈佑安也被这一招摄住了心神。
      他眼前出现一幕幕幻觉,昨夜的连番打斗,生死之关,种种险境在眼前飘飘荡荡地划过。彷佛溺入水中一般,与往事间隔着一层涟漪横生的水面。他看到原本自己躲过去的那一记峨嵋刺,猛地插入了自己的心脏!又看到明明刺中了那马刀大汉的膀子,却被他翻身躲过,那一记沉重的马刀狠狠切进自己胸口,贯胸而出,带出一彭血雾。
      冰凉的江水猛地溅了他满脸,沈佑安打了个冷战,方才回过神来。
      只见那四个黑衣人似乎也被魇在了噩梦里,猛的后退,对着空气手舞足蹈,阻止幻境中的敌人靠近。有人踩失了脚,溅起高高地水花。鹤九皋趁机切掌而出,将澎湃真气因势利导,化掌为刀,掌心的血色红莲开遍浩渺江水之中。
      时节明明是仲夏,水上的诸人却只觉得无边寒气扑面,脚下仿佛不是长江水,而是万丈深渊。
      趁几人全都分神后退之际,鹤九皋猛地弃船飞身而上,右手揽住他的肩背,一提一纵,沈佑安借势而起,足尖在几粒溅起的水珠上轻点而过,身形清丽灵活,果真如仙鹤点水而飞一般飘然而退。两人比肩而走,蓝衣与红衣在猎猎晨风中搅成一团。
      ————
      江城被汹涌澎湃的长江一割为二,江夏县与汉阳县隔江相望。鹤九皋带着沈佑安一日飞渡长江,跋涉百里,终于在傍晚天色擦黑之际赶到了汉阳县龟山。
      沈佑安早上被迫发力,又沾了满身水雾,伤口崩裂恶化,整个人都烧得迷迷糊糊,实在没办法再往前走。鹤九皋索性拎住对方的衣领,拖布口袋一般,拖着他纵身山林之间。他一身红衣,袖角衣袂被水汽染湿,在渐渐黑暗的山林里穿梭,形如水鬼山魅。
      他环顾山野,把食指含在嘴巴里,响亮地打了个呼马哨。过了一时,远处一片山林里狂奔而出一匹黑马。那马无鞍无辔,只四蹄钉了马掌,若是白日里在山野中漫步吃草,高草漫过马蹄,最有眼力的江湖人也会被蒙混过去,以为不过是一匹野马。
      那黑马确实也野性难驯,沈佑安挣扎着抬起眼,只见那畜生狂奔到鹤九皋身边,用大脑袋亲昵地蹭着鹤九皋的脖颈,低下头去舔鹤九皋的袍角。
      鹤九皋将沈佑安推上马背,西域马种比沈佑安惯骑的河曲马要高,鹤九皋这匹马又没有鞍辔,沈佑安烧得昏昏沉沉,被推上马背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抱住了马脖子。
      马猛的喷了个响鼻,不爽地甩甩头。鹤九皋制止了它,呼噜了一下它的鬃毛,那马还是气不忿。这马是鹤九皋十几岁时在龟滋大宛一代收服的野马,这么多年除了鹤九皋,它谁也没载过,猛地背上爬了个陌生人,一身血腥味,让它不舒服了。
      马儿无声地抗议,将鹤九皋暗红色的袍角吞进嘴里,抖动着鼻子大嚼起来。
      鹤九皋面无表情地把衣服从它嘴巴里拽出来,威胁道:“盗骊!想挨鞭子了?”盗骊方才不情不愿地刨了刨蹄子,无奈接受了。
      鹤九皋无奈地拍了拍沈佑安的脸,嘲道:“你们怎么都一个德行,都跟我这衣角过不去。我这衣服怎么得罪你们了?”
      沈佑安勉励笑了笑,轻轻拍拍马脖子,示意鹤九皋上来。
      盗骊比鹤九皋也矮不了两尺,鹤九皋旋身而起,掠上马背,坐在沈佑安身后。沈佑安难得的有些不知所措,又没有缰绳,又没有鞍环,沈佑安手都不知道要握住哪里。鹤九皋扶好他的腰,笑道:“沈道长,你上身放松,下半身夹紧马腹就行,我们盗骊可稳了,摔不着你。”
      盗骊仿佛附和一般甩了甩颈部。
      沈佑安看盗骊颜色浅黑,耳朵上竖,颈部稍细,马背上的鬃毛打着卷炸开,隐隐露出里面一层火红色的细密绒毛,知道这是一匹好马,鹤九皋所言非虚。但是嘴上仍不服输,强道:“你这马确实是好马,只不过我怕你们西域的马,不熟悉我们中原的地形,走了绝路。”
      鹤九皋仰天大笑,道:“我十六岁便孤身来到中原闯荡,那时候就是盗骊陪着我。南苗百越,交趾吐蕃,北及冰原荒莽之地,这中原九州,我敢说,沈大少爷去过的地方可没有我多。”
      他说着,单手将一头染了水的长发捋到身后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沈佑安回头看了一眼,鹤九皋眼睛很大,重睑线深而且宽,眸子中隐隐一点琥珀色光晕,瞳孔比一般人要大,是一对儿典型的藩族眼瞳。但是下巴尖窄,嘴唇微微有些嘟起,单看下半张脸,又是很中原人的长相。
      沈佑安以前对妖僧鹤九皋的大名,也只是听过,自己心内脑补的也不外乎一个血腥凶残的形象,大约四五十岁,光头大胡子,穿一身僧衣,左手提钵,右手执法杖。谁知道一遇见竟是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年,面目竟也能算姣好了。不知为什么竟会在江湖留下那样的恶名。
      沈佑安脸颊烧得发红,脑子里也昏昏沉沉的,晕过去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江湖上那些传言他剖取童子心肝煎来吃的人,肯定是没见过他本人的脸。”


      5楼2016-09-30 0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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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
        仲夏的中午,山里热的像蒸笼一样。两个人都两三天没洗过澡了,沈佑安还穿着一身 血衣,难受的很。
        偏偏还共乘一匹马,前胸贴后背的,正是年轻气盛的大小伙子,胸腹背后被彼此洇出一片热腾腾的湿汗。
        骑了半座山头,鹤九皋实在受不住,直接叫停了盗骊。
        沈佑安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鹤九皋面无表情回头道:“背后已经被你烙 熟了,下来,我翻个面儿。”
        然后两个人默默在心里嫌弃着对方,每隔一会儿就交换一下位置,分别晾一晾自己被湿透的前胸和后背。
        出了山,远远看到山脚下的一座小镇。
        他们在山头驻马而立,沈佑安默默端量着,思忖那些莫名其妙追 杀他的人,应该不会追到这座城镇吧?
        鹤九皋转过头来和沈佑安商量:“要不,咱们在这里休整两日?收拾一些必备的行李,你这伤也需要静养几天。”
        沈佑安嘲弄道:“你做主啊,我一介肉 票,南冠之囚,我能有什么意见?”
        鹤九皋闻言猛的催马下山,盗骊撒着欢儿,卯足了劲儿从土路上往下冲,跟误服了大力丸似的。下山的路本来就俯冲,盗骊跑得又快,把沈佑安狠狠地往后一甩,血肉模糊的肩膀就直接磕上了身后鹤九皋硬邦邦的肩胛骨。
        沈佑安疼得转过头去破口 骂 娘。
        鹤九皋在他耳边吼:“做肉 票就要有做肉 票的自觉!你牛气个屁!磕不死你的!”
        其实也谈不上肉 票,撑死算是压了趟活镖,不过这镖货实在难伺候了些。鹤九皋报复心起,专拣颠簸的路面走,地上磕磕绊绊全是小石子儿,颠得沈佑安连骂 娘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捂着肩膀,默不作声冲鹤九皋翻个白眼,骂了句娘。
        龟山下面的小镇,人口不多,不过百十来户人家,小镇正中一条一字长街,隔开市坊。街道以东是各色铺面。生活必需的米店布庄,油铺酱园,还有摆肉 案子的,做木工的,打铁的,都集中在一起。街道以西就是民居民宅。
        鹤九皋在街上来来回回溜达了两圈,找到了一家皮货店。他的盗骊平日里陪他在江湖闯荡,尤其在关外草原戈壁滩上,没有鞍辔,随便把它放个林子里伪装成野马,确实方便。但真到了这种千里奔袭,前路未知的时候,关键时刻就多少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大夏天的,皮货店里没什么生意,店家见两个江湖人进门来,一个身上配着剑,肩上还带着血,心里不免有些发怵,因此迎上来小心应付。
        鹤九皋把店家带出店门外,给盗骊量尺寸,打全套的马鞍马嚼。沈佑安懒得动弹,斜靠在门框上打量这牀小店。
        小店里摆了个柜台,另一侧是个挺高的木头架子,摞着几十张皮子。墙上挂了七八支拧好了的马鞭。沈佑安就伸手随意拿了一根,摸摸上头涂的清漆。
        他的爱马留在了江城,也不知道师兄他们照顾好了没有。他有心买一匹马,万一伤养好了,被他逮到机会,有匹座驾,从鹤九皋身边逃开的可能性还稍大一些。鹤九皋这人,这些天处下来倒没觉得有多十恶不赦,只是顶着那样一个名声,目的又不太明确,怎么想都是躲远些比较好。
        他有心算计,于是扭头出门,问那店家:“掌柜的,这镇子上,有卖马的吗?”
        那掌柜正拿了捆皮绳量盗骊的各项尺寸,闻言犯愁道:“呦,这可说不好。我们这儿可没有马行,二位要不明天早起去城北的早市看看?我们这儿有时候能碰着村里人上镇里来卖牲口的,看有没有运气,能逮着个卖马的。”
        也只能如此了。沈佑安笑了笑,把马鞭子又扔回了墙上。
        这个镇子太小了。这附近也没有什么来往行商,走江湖的也不可能无缘无故来这么个小地方。马行武器铺这一类的地方,那是想都甭想了。反正鹤九皋订下的马具还要几天才能做出来,沈佑安在心里想法子,怎么才能诓他天天陪自己去逛个牲口市场呢。
        皮货商一边拿着小墨条在皮绳上刻记号,一边跟他们搭讪:“二位这是奔哪儿去?今晚怎么都得宿到我们这儿了吧。我们这儿啊,就一家客栈,这眼瞅着要后半晌了,您二位还是赶快过去,免得天晚了没了房。”
        那店家本是好意提醒,然而站在客栈门前,沈佑安觉得,这提醒真是屁 用都没有。
        这种地方也好意思管自己叫客栈,大户人家出身的沈大少爷非常不能理解。还来晚了订不到房呢,它就是一个院子,除去柴房伙房店主一家自己住的房间,总共就剩俩屋,一个女宾厢房,一个男宾厢房,还是正对着的东西厢。这也就是本朝,风气开放,男女之防颇不计较,这但凡讲究点的人家,哪敢让姑娘媳妇住这样的客栈。
        来的路上,鹤九皋还买了几身成衣,准备好好洗个澡,换下这一身汗臭的衣服。这下可好了,一张四五丈的长木榻横在厢房中间,除此之外,只剩一张小几案,两张小草席上,几上放一盏油灯,一只秃头毛笔,几张草纸。这屋里压根就没有放澡盆的地方。
        鹤九皋打量了那陈旧的木榻良久,指了指最里面的一块儿地方,跟掌柜的说给收拾干净,然后带上沈佑安扭头就走。
        他们在山上的时候特意看了,这小镇后头有条不小的河,远看河水还挺清亮。幸好是夏天,水被太阳晒了一天,趁着日头还没有落,水还没有凉上来,还能去河里洗洗。
        河水确实清凉。
        沈佑安半靠着岸边的石头,不敢下水很深,怕伤口碰着水。鹤九皋远远看见小河眼睛就亮了,都没顾及看四周有没有人,直接撕开了暗红色的罗衣,仿佛出闸的猛兽,几下挣脱了衣物的束缚,赤身裸体一个猛子扎进了水,几下就没了人影。
        说来奇怪,鹤九皋一个正宗西域人,漫漫黄沙里走出来的,水性还挺好,一头长发湿了水,在小河里迤逦荡开,偶尔碰着沈佑安的胳膊,怪痒的。反倒是沈佑安这个川蜀人,也没被淹过,但就是打小就怕水。两只脚丫子不站在实地上,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沈佑安解下头上束的高高地道冠,扯开发带和簪子,慢慢腾腾地洗他的头发。他伤在肩膀上,胳膊抬不起开,脑袋也低不下去,怎么动作都不方便。
        身后突然靠上来一具火 热的胸 膛。鹤九皋比沈佑安要矮半头,不过沈佑安斜靠着,这点身高差就没那么明显。鹤九皋拍拍他肌肉厚实的 胸 脯,说道:“快,放倒。”
        沈佑安听话地仰躺,半侧着身体,不让左边肩膀承力。鹤九皋以手为梳,把自己碍事儿的长发拨到脑后去,给自己梳个高高地马尾。然后拿过岸上新买的长老了的丝瓜瓤,抓把澡豆开始给沈佑安沐发搓澡。
        沈佑安半边脸都浸在水里,不时有小银鱼在他周围游来游去,啄食他洗下来的尘垢。他从水面下仰头,透过阳光斑驳,不时流动的水幕看去,鹤九皋嘴巴里叼着一根皮绳,那是准备一会儿给他扎头发用的。他嘴角紧抿,表情一丝不苟,正专心地擦洗沈佑安的头发。发觉对方正在仰头看他,他扭过脸来乐,说道:“沈道长,你看什么呐?”
        他叫沈道长的时候,声音里总是不那么正经,带着笑意地拐个弯儿。那一身小麦色的肌肉湿了水,在阳光下泛着令人眩晕的光。
        鹤九皋这人吧,也真是骚 气入骨了。沈佑安想。
        就跟羊肉似的,不爱吃的,恨不得躲得远远的,爱吃的,就爱吃这么一口骚 劲。
        “我还没问呢,你这伤,是峨眉刺吧?”鹤九皋帮他洗到肩膀,小心地戳了戳那个深呼呼的洞。那天鹤九皋帮他对付的那帮黑衣人,面目立体,为首的那个拿把关外流行的斩马刀,一看就不是中原武林的架势。那七八个人里,也没有使峨嵋刺,双手锏这一类的锥形兵器的。这说明沈佑安那晚,最起码被两伙不同的人追杀。
        沈佑安呼出一口气,点头默认。
        鹤九皋不解道:“怎么回事儿啊?蜀山峨眉派,和你们青城山不是关系挺好的嘛,都是拜三清的,有什么解不开的仇啊?”
        沈佑安苦笑:“九皋兄啊,我要说那天被人追 杀,我至今都不知道原因,你信不信?”
        这真的没诓他。
        沈佑安那天上午刚参加完武会,同一个江城派的青年才俊过了过招,晚上正准备去江边练练剑,就听说黄鹄矶那边出事儿了,有个五六岁大的小孩儿,也不知是谁家带来长见识的晚辈,莫名被人一剑剖 开 胸 腹,胸 内心肝被人掏出来带走了。
        据说现场一片惨 烈。鲜 血溢出了整个房间,蔓延出门槛外,才被人发现了。沈佑安刚说想回住处打问清楚,就被团团包围,说是那男童手上攥了块布,正是他们青城山的鸦青色道袍,而当晚落单的青城山门人,就他一个。
        他直觉这事儿不对,并不愿束手就擒,但也不敢和他们真打起来,只能小心周旋,却不料被峨眉山的一位长老当胸刺来。
        幸好他闪避得及,躲开了。他察觉这群人招呼起来,来势汹汹,不太对劲儿,只好跳江奔逃,一路躲进人家花娘的闺房里。
        鹤九皋嘲道:“剖 了 心 肝?这听上去怎么这么像我师门的作风?”
        实话说,沈佑安那晚听见鹤九皋报名号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也以为真凶乍现,魔 道妖 僧吃了童子的心 肝,要嫁 祸于他。可回过神来细想,鹤九皋早就接受了委托,当天应当是一直跟着他,寻找机会将他带走才是,凶手理应另有其人。
        而且这两天相处下来,要说鹤九皋这个人行事奇诡,私事小节上不太拘束,这是真的。可要说他有什么大奸大恶之心,沈佑安的是不信的。鹤九皋某种方面表现出来的,竟是一种一派天真的赤子心境。


        7楼2016-09-30 0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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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9
          没有人应答,只有猎猎风动。
          天要亡我。鹤九皋闭了闭眼睛,强撑住一口气,整个人像一根绷紧的弓弦。盗骊动了动耳朵,不安的跺了跺前蹄。
          却听树后一声长叹。
          沈佑安骑着逾辉从树后转出来,黛蓝色的直缀随风而动,在雨中渐渐染湿。他神色淡然平和。
          “沈道长?”鹤九皋见他安然无恙,绷着脸冷笑道,“麻烦道长,付了双倍的货款,然后打哪儿来,回哪儿去。你既然已经远走,我只当这次押镖失败,咱们钱货两讫,一刀两断。你还回来做什么?”
          他一边说,肋下的伤口一边淋淋淌血,血珠稀稀拉拉顺着雨水滴下来,在逾辉脚边积成一滩。
          沈佑安担心他的伤势,实在撑不住,驱动逾辉前行了几步。盗骊乍一见到逾辉开心极了,用粘着鲜血黏黏嗒嗒的鬃毛,去厮磨小毛驴的耳朵,小毛驴傲娇地抖开了。
          鹤九皋半边身子染血,一身暗红罗衣被染成深红。沈佑安摸摸鹤九皋的脑袋,叹了一口气道:“回来照顾一个祖宗。”
          鹤九皋盯了沈佑安一会儿,似乎在分辨这个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然而伤毒交煎,寒气入体,身体着实撑不住,眼帘慢慢阖上,栽倒在沈佑安怀里。
          昏过去之前他到底还是没忍住,嘱咐道:“后面又来了一波残疾人,当心些,我……我睡一下。”
          盗骊似乎是感觉到了背上的分量不对,它忧心主人,不安地踱步,扭过头去试图看清楚背上的人是怎么了。沈佑安忙安抚住它,然后将鹤九皋轻轻推回马背上,自己也翻身上马,揽住他瘫软的身体。
          借着黎明前昏黑的夜色和漫天的大雨,沈佑安驱马前行,小灰毛驴哒哒哒哒地跟在盗骊身边,懵懵懂懂地啃着一根胡萝卜。他戳戳鹤九皋昏迷过去的侧脸,无奈叹道:“本该一刀两断,奈何良心为重,去而复返,也罢,少爷认栽了。”
          盗骊仰天一声长鸣。
          墨色的云团压在山头,一大团一大团滚在一起。闪电劈裂山巅的老树,雷雨冲刷,山间小径上的土被汩汩的积水带走,露出下面的山岩,整条路湿滑难行。
          盗骊狼狈地在夜雨中疾走,四蹄不时打滑,短短两座山头,走得沈佑安心惊胆颤。逾辉更害怕,它不过两岁大,自出生起第一次在夜雨中翻山越岭,哆哆嗦嗦甩着湿漉漉的细毛,紧紧跟在盗骊身边,不时发出细细弱弱的哀鸣。
          天马上就要亮了。
          沈佑安半抱着鹤九皋,举目四望,远处天边隐隐现出一团亮色的光晕,这才分辨出东西南北。四周望去尽是山林野树,石径上淌着泥水,水流卷携着山顶的泥沙树杈,一路流下山谷去。顺着石径尽头,逆着水流的冲刷而上,山道边似乎隐隐有一幢黑色的阴影。沈佑安大喜,抹去脸上遮盖视线的雨水,仔细看去,像是座隐在山间的土地庙。
          沈佑安驱马前行,走近几步,隐约却见土地庙中好像有人,那破败的窗纸倒映出一豆灯火摇晃。沈佑安疑心是追兵故布疑阵,犹豫了半晌,不敢妄进。只是雨水越来越大,鹤九皋伤势越发不好,错过这间庙宇,还不止走多远才能找到地方躲雨。沈佑安咬牙道:“九皋兄,是生是死,咱们端看老天造化吧。”
          他将两头坐骑牵上门扉,让他们靠在颤颤巍巍的门框边躲雨。自己搀扶着鹤九皋进了大殿。
          那土地庙供奉着此间的山神,土地爷端坐在供桌后,泥像虽陈旧,但并不破败,供桌上还有几盘山果点心,想是平日里还有人拜祭过的。沈佑安环顾一周,只见供台上点着香油蜡烛,——这便是他在纸窗外看到的火烛了。却并不见有埋伏,不禁稍稍放下心来。
          他先将墙角堆着的干草铺好,将鹤九皋小心地靠在墙角,这才脱下自己的外衣,拧干水汽。他借了供奉香烛的火苗,在殿中升起了一团篝火。然后将鹤九皋的衣衫小心褪下来,为他擦净身体,烤干衣裳。
          鹤九皋出了很多汗,沈佑安有些束手无策,他摸摸鹤九皋的脉门,脉象凌乱鼓噪,奔腾不止,仿佛什么东西在他体内狠狠地冲撞着。
          沈佑安眉头紧锁,诊不出这是个什么脉象,想再摸清楚些,却被病号一掌推出去。鹤九皋昏迷之间,不知收敛内力,这一掌推了个十成十。饶是他病重无力,沈佑安仍被他推了老远。
          沈佑安以为他醒了,忙辩解道:“九皋兄!我只是为你断脉,并没有别的意思。”
          鹤九皋悄无声息。
          “九皋兄?”沈佑安走上前来,拍拍他的脸颊。
          鹤九皋鼻息粗重,而且很热,眉头紧紧蹙着,在睡梦中努力忍受着伤病的煎熬。他仍旧在沉睡,方才那一掌,不过睡眠中身体自发的保护。
          这么多年,沈佑安只在一位师兄身上,见过这种机警。那位师兄姓谢,是晋城人,幼时家乡遭了匪灾,父母双亡,兄弟失散。他幼时行乞,辗转多年,后来才被师父捡了回去,拜入山门。初来时,那人一身伤病,沈佑安奉命照顾他养伤,他也是这般,整夜整夜难以安睡,旁人轻轻咳一声,他就惊醒了。
          那是长期颠沛,流落江湖,不知孤身闯过了几道关隘,熬过了多少伤病,才形成的自我保护。
          不知怎的,沈佑安看着鹤九皋紧闭的双目,感觉有些淡淡的心酸。
          沈佑安没能耐料理他体内的毒,只好先替他包扎好外伤。
          腰侧那一道伤口,隔了这么久,看时仍旧触目惊心,何止是惨不忍睹,简直是惨绝人寰。只见暗红的皮肉外翻,被雨水浸泡,边缘微微发白,里面露出莹白的肋骨,最深处再往里几寸就是内脏。沈佑安包扎时手直打颤,纳闷他究竟是如何在这样的重伤之下,竟还能翻身上马,夜雨狂奔,最终逃出生天的。真是难以置信的生命力,顽强又执着,砖下的野笋一般,倔强的抽条长大,长成翠绿的修竹,风雨摧折也消磨不了的碧绿。
          包扎好伤口,鹤九皋到底睡得安稳了一些。
          沈佑安找来一个瓦罐,到门口的屋檐下接了一罐雨水,架上火烧开。取水时看见檐下盗骊和逾辉抖落了一地水点儿,紧紧挨在一起,脖子靠着脖子,已经睡着了。盗骊机警些,听见动静,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用脸蹭蹭他的右手,复而又睡下了。
          沈佑安喂鹤九皋喝了一点水,把血衣扯开,洗净,为他擦了额头的汗珠,用湿水的布擦拭他干裂的嘴唇。
          鹤九皋睡梦之中一把握住他的右手。沈佑安挣了挣,他握得紧,沈佑安挣不开。
          他嘴唇蠕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你说什么?”沈佑安伏下身,将耳朵凑进他的嘴唇。
          只听鹤九皋喃喃叫道:“师兄……,……娘……。”
          这一声娘亲,叫的沈佑安眼眶泛红。他想起远在蜀中的爹爹,又想到前路未知的命运。


          14楼2016-10-01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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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6-10-02 1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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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z加油


              来自iPhone客户端21楼2016-10-05 2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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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贝儿们,谢谢大家对我的兹次,我的作品已经被白熊宝宝签走辣⁄(⁄ ⁄•⁄ω⁄•⁄ ⁄)⁄,后面更新的章节会发布在白熊阅读哦,想看后续情节的小伙伴们,麻烦移步白熊阅读QAQ,我会继续努力好好更新哒,再次感谢大家对我的兹次【鞠躬】


                35楼2016-10-13 2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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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16 10:5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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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诶嘿嘿嘿,希望大家继续多多兹次我呀~


                  36楼2016-10-25 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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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44楼2016-10-29 2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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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没有人有兴趣加我的兴趣部落,有的请私聊我,没有我等下再来问😂


                      来自Android客户端45楼2016-10-30 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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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没有人有兴趣加我的兴趣部落,有的请私聊我,没有我等下再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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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个qq吧


                          来自Android客户端58楼2016-11-07 1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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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
                            仲秋的魔鬼城外围,寒风凛冽。
                            清宜骑在一匹白马上,回望时身后束起的马尾被风吹动,打在脸上有些微的刺痛。
                            众人行至一座手掌形状的山石之前,沈佑安勒住马,问道:“接下来怎么走?”
                            清宜自怀中掏出那卷羊皮手卷,辨认了一下方向,道:“我们眼前这座石头就是仙人指路石,自指路石往南,便出了魔鬼城的核心区域,外面的山石就好分辨多了。
                            身前那两人应声而去,向南方打马飞驰。鹤九皋的红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在他的眼睛里闪过火一样的颜色,云一样的风姿。转过仙人指路石之前,他心中忽然一阵闷痛,倏然猛地勒马停住,不由自主地回身,向着远远的金顶建筑望去。
                            回头看去,那金顶真如平地起了一把火,晨起的朝阳映照整个乌尔禾城,烟云缭绕。清宜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几枚小巧的金铃碰撞在腰肢上的声响。
                            过了半晌。沈鹤二人看他久久不行,便调转马头来寻他。三人坐在马上,侧身回望,唯有清宜目光迷离似有隐痛,余者心中皆了然。
                            沈佑安拍拍清宜的肩膀,宽慰道:“咎莫大于欲得,祸莫大于不知足。有些人有些事本就不属于你,这是天道自然。”
                            这道理清宜当然懂。自他远遁洛阳修道,师父就一遍一遍强调:“水利万物而不争。”强调:“知其雄,守其雌。”强调:“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
                            这些不争不抢,不求不怨,恬淡为上,不起事端的大道理,清宜早就熟背了,也逼着自己接受了。清宜心道,美色祸心,美目迷情,只不过是一时的目眩神迷罢了,黄粱梦蝶,一晌贪欢。
                            他扭头对沈佑安道:“我懂。”
                            就像沈佑安说的那样,萍水相逢,此间种种不过是眼前烟云,身后秋水,过眼的那一瞬被云的风情,水的姿态所迷惑,但也仅是一时迷惑罢了。待他回了洛阳城,也许闲来无事时会登上城楼,瞭望这片连绵的魔鬼城。也许很多很多年以后,恍惚间想起,他的生命中,有过两天一夜的放纵,有过这样一个倩影。但是余生,不必有什么交集了。
                            我有我的路走,她也有她的所求。
                            就是这样,清宜开解了自己。便收回目光,长舒一口气,道:“我们走吧。”
                            远方忽然传来一阵青烟。
                            整个火衣教的金顶被染得赤红,不过瞬息之间,火舌舔过圆顶的建筑,远处浓烟滚滚。时值深秋,北风呼啸着携着火苗浓烟向四面蔓延开来,三人皆愣在了马上,不过瞬息之间,来不及反应,那大片大片的舞场,吃饭的松木大殿,厅殿之后的教众生活之所,全部被浓烟火焰包裹着,被大火吞噬而去。
                            清宜眼眶通红,他难以抑制的爆发了一句怒吼,一鞭子抽上了胯下骏马的屁股。
                            沈佑安和鹤九皋拉他不住,只得陪着打马狂奔,往远处的火场赶去。
                            然而那金顶的火衣教圣殿已陷入重重大火之中。
                            马匹畏火,不管主人如何催促,只是不敢进去,在火场外围不停踱步,催得狠了便猛蹬后蹄。清宜心中焦急,一鞭子抽到地面的黄沙之上,他的马被惊了一跳,自原地人立而起,差点将他摔下马去。
                            他利落的翻身下马,不顾身后的同伴,直接冲入了火场之中。在无尽的大火间,他双目被浓烟和火焰熏得肿胀发红,依稀看到今天早晨那抹悠闲的红云冲他回身一笑,娇俏地歪了歪头,脚下踏着舞蹈的节拍,走进了漫天的火焰之中,黑色的卷发一甩一甩,在红纱下若隐若现。
                            清宜直冲入早晨吃饭的那个圣殿,那圣殿恐是最先燃起来的,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上好的松木梁柱都被烧的黝黑断裂,整个大殿摇摇欲坠,一触即崩。
                            清宜一手捂住口鼻,另一手用剑柄挥开眼前的浓烟,燃烧的红帐,跑进当时札木河躺卧的门口,却不见札木河的身影,重重金箔贴印的壁画之下,只有一个浑身浴血,癫狂苍老的身影,用左手断掌上的金钩,一下一下戳刺着那壁画上的圣女。右手端着一桶羊脂,正在往圣女微垂的双目上浇去。
                            那羊脂遇火便燃,将一整面墙的金箔彩绘烧的不成样子,圣女的红衣尽皆被烧成焦枯的黑色。
                            叶儿顾赖嘴边一口一口吐着腥浓的血水,狞笑着将点篝火用的松香和羊脂洒满整个火衣教圣殿,他狂笑着走进火焰里,眼中是吞噬一切的癫狂。
                            清宜冲上去猛地扇了他一巴掌,大骂道:“扎木河呢?!我问你!扎木河在哪儿?!”
                            叶儿顾赖神智已然不清,大笑着叫道:“死啦!!!挖了心!都死啦哈哈哈哈哈哈!死啦!”
                            他说着仰天长笑,头颅越扬越高,越扬越高,猛地向背部拗折过去,咔嚓一声,颈骨竟被他直接折断!
                            他嘴里发出“呃——”的一声长叹,浑浊的眼睛还带着癫狂的笑意,用气音低声道:“都死吧,你们都去死吧。”然后猛地呛出一口鲜血,失去了呼吸。
                            清宜皱眉,将他的尸身一推,也不管那尸体冲撞了多少烧枯烧朽的断梁残柱,翻身猛然冲进火场,口中大喊道:“扎木河!”
                            圣殿就要被烧塌,那恢宏的金色圆顶就要塌陷下来,清宜仍然没有寻到札木河的身影,连尸体都没有寻到。
                            沈佑安和鹤九皋稍后才追上来,沈佑安攀住清宜的双肩,大喊道:“这里太危险了!跟我们出去!”
                            清宜挣扎道:“我不能留札木河一个人在这里,她最怕痛,我怕烧疼了她。”
                            鹤九皋比较粗暴,才不耐烦和这些中原人讲道理,他也不太明白中原人,这种紧要关头,将人带出去才是正经事,同他讲什么道理?他一言不发,只按住他的右手,手上发力将人往后拖去,还使了个眼色给沈佑安,两人合力将清宜一贯而出,推出了火场。
                            他们刚刚出来,身后偌大的圣殿轰然倒塌,将那些死去人的尸骨,活着人的惦念,尽皆埋在了火场之中。
                            大殿轰塌的冲天热浪,将三人冲撞得几近失明。清宜双目发直,失魂落魄地看着那片废墟。
                            那里有他惦念的人。
                            无声无息之间,清宜的右目滴下一行清泪,他轻轻挣脱了沈佑安和鹤九皋的束缚,走上前去,踏上那方仍有余烬的热土,蹲下身任袍角迤逦被残焰燃尽。
                            若她活着,也许清宜一生也不会明白,一刻钟前,被他生生压回心底的,是一份怎样的感情。若她活着,也许,真如清宜所说的,不过是一时目眩神迷,从今往后,各走各的路,此生不必复见。至多是在酒醉之后一支纵情的歌里,在月夜下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梦里,在上元节满街灯火的郁郁阑珊里,默默放纵一炷香的时间,去回忆一位连朋友都称不上的佳人。
                            若她活着……
                            清宜喉咙微微哽住了,他低头俯视自己的心,蓦然回首,才惊觉那颗心早已遗落在火衣教的歌舞场中,遗落在香软的红纱帐里,遗落在满目疮痍的废墟之下。真是可笑,清宜无奈地摇头,枉你还要用这颗心修道登仙,却忘记问问自己,这颗道心,可还坚定么。
                            人事无常,世事难料,个中变化,全不由人。清宜修道多年,如今才恍然,在这等生死寂灭之事上,自己仍旧看不开,参不破。
                            怪道师父说我没有修道的灵根。清宜捧起一把灰烬,苦笑道。想象着那个红衣如火的女子,流离颠沛一生,被叶儿顾赖杀死,无处安葬。一身冰肌玉骨,伤痕满目,最终连一具完整的身体也没留给这个世间,只留下一座魔鬼城,和万千邪诡残忍的传说。
                            他留下一滴泪水,身前不远处,一枚金铃在灰烬之中折射着秋日高阳的光晕,在烈日北风中,无边灰烬下,熠熠生辉。


                            66楼2016-11-11 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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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16 10:4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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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佑安看着清宜一骑绝尘,向着上清宫的方向疾驰而去,心里没来由地有些忧虑。只是这里人多嘴杂,有些话不便说。沈佑安便将到口的话又压回了心里。
                              他朝那守城的兵士拱手道:“仙子叫我们把人送到他郊外的别院去,您可知仙子的别院怎么走?”
                              那士兵受了他们的好处,又亲耳听到了仙子的吩咐,自然不疑有他,热切的指点道:“您呐,往东边走,出了洛城的东门,就有间大宅子,那就是仙子的别院,仙子偶尔请我们本地的乡绅功德主去院里喝圌茶,有时候也有外地来的道长和仙子,在那院子里商量讲经开坛的事情。”
                              沈佑安道过谢,仍旧领着身后的一串小车,便往那别院去了。他有圌意拉开了些与车子的距离,远远的缀在一队车马的当先,鹤九皋便知道他这是有话同自己讲,也驱马往前赶了一段路。二人并肩,将车队不远不近的甩在了身后。
                              鹤九皋道:“怎么了?忧心忡忡的?”
                              沈佑安自进城以来,一直眉头紧皱,他心中有一个想法,一直压在心底,不敢言明。闻言不禁犹豫了半刻,方才皱眉道:“我怀疑,元达真人的死,同我有些干系。”
                              鹤九皋猛地将他的话捂回了口里,幸而两匹马离得近,方便他动作。他环顾一圈,见周围没有人,方才放下心来。他直视沈佑安,严肃道:“你不许瞎说,也不许瞎想,福祸自有因果,元达真人是功德圆圌满羽化登真了,这同你有什么干系。你当心上清宫的人听见了误会。”
                              “正是因为你们佛家讲究的因果。”沈佑安心事重重,“我前脚打听到了上清宫能打探出我的身世,元达真人后脚就死了。这如何能不让我疑心?怕不是有人故意从中作梗,一想到这个,我就如鲠在喉,心下难安。”
                              鹤九皋其实早已经想到了这一节,一直不敢说,只是怕沈佑安心里难过,如今只得叹了一口气,道:“现如今也没什么法子,下一步尽量赶在那些幕后势力前头,在他们打扫干净之前寻到些线索,再做他计。”
                              沈佑安苦笑道:“也只有如此了。若果真如我们所想,这一切都不是巧合,而是有心人故布疑阵的话,那才真叫人不寒而栗。我们一路赶来,不迟不早,每次都恰好赶在我们前头,此人的思量行迹,对我们的熟稔关切,实在让我齿寒。”
                              “如今之计,唯有速战速决,以快打快。”鹤九皋呼出一口白气,抿了抿嘴唇,“等把这些女子安顿好,我就走一趟灵泉寺,找找师父的手书。之前叶儿顾赖说我师父一生都在追查敦煌圣城的线索,我在想,他的手书中会不会留下过只言片语,能帮我们反推你的身世。”
                              沈佑安点头道:“那你自己小心。”
                              …… …… ……
                              上清宫。
                              清宜真人随诸位师圌兄收敛了师父的肉圌身,便坐回了自己的斋房里。
                              木楞窗被小木棍支开,他跪坐在窗前,眼睛盯着身前的小几,那上面有阳光运圌动的轨迹。
                              门外传来急切的敲门声。
                              清宜真人扭过头去,道:“请。”即使在这种人心惶惶,胸中隐痛的时刻,声音依旧甜软娇圌媚,一丝不乱。
                              房门应声打开,一位师圌兄双目通红,冲进室内。
                              清宜真人心底一震,扭过头收敛了脸上的神色:“周道兄,不知来我的房间所谓何事。”
                              周清临眼中含泪:“师父给歹人所害,登极而去,上清宫弟圌子凡三百三十六人,集结在大殿,商讨到要为师父讨回公圌道。你身为师父的嫡传弟圌子,不说领圌导诸位道兄,竟还能在此静圌坐清修!你真是好悠闲的心!”
                              清宜真人微敛双目,低声道:“人乃是气。聚之而生,散之而死,受魂于天,滞魄于地,生生死死都是天圌道。你方才也说过了,师父此去,乃是羽化登极,周道兄也不必太过悲伤了。”
                              周清临双目通红,一把将他面前的茶案掀翻在地!几案上供的一瓶清雅的菊圌花应声倒地,随天青色的瓷片跌落满屋。
                              “师父根本不是大限已至问鼎天圌道!羽化登极不过是欺瞒那等乡野村夫的说辞!师父临走前的样子你也看到了,亏你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清宜,我真是错看了你,你就在这里呆着,看一辈子的经,悟一辈子的道去吧!”
                              “周道兄。”清宜目送他的背影喊道。
                              周清临闻言立时转身而立:“你想通了?”
                              清宜微微摇头:“一旬日之前,师父交给我一本南华真圌经,嘱咐我:‘一生死,齐彭殇。于生死之计,不必太过介怀,不可轻举妄动。’你们聚殿议事可以,若真的轻举妄动,动圌摇了我上清宫的百年基业,这份业债,可不是你一个清临,能承担的起的。”
                              清临悲愤而又无可奈何,闻言心火更胜,怒不可遏。直接拂袖而去,将满腔怒火发圌泄在门上,门板重重地摔上,磕出巨大的声响和震颤。
                              笨重的木门将空气中细小的浮尘激起,整个房间似乎都抖了一抖。清宜闭目不言,端坐在满地碎瓷残花之中。
                              待清临走远之后,清宜方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右手,手臂颤圌动不停,难以自圌制。他的双眼间渐渐染上彻骨的悲伤与愤怒,执剑的右手紧圌握成拳,堵在嘴唇和下巴上,渐渐哽咽。
                              “斑奴儿,”元达真人温暖宽大的右手,仿佛又抚圌摸上了他的头顶,“万物初看分明,其实质为一,生死初看截然,实际不过相齐。由生者观死,死是虚无。由死者观生,焉知生不是荒诞?生死之事看开了,就不必太过介怀。你父亲和母亲,在死者的世界里,正遨游五湖,泛舟碧波之中呢。”
                              那时候他才不过八圌九岁,刚刚来这个幽雅又清贫的道观,每日只知道哭天抹泪,想父亲,想母亲。元达真人就立在他身边,笑着摸圌摸圌他的发顶。他仰脸看着师父,含泪道:“每个人都会死吗?你也会死吗?”
                              元达真人笑着遥遥头:“别看老头圌子老了,还能陪你许久许久呢,直到你长大,烦了老头圌子我,我才会到那个死者的世界去,我去时帮你带两句话,你想想,想跟爹娘说点什么。如果这些年你表现得不好,到时候师父可不会帮你讳言啊。”
                              “你骗人。”清宜仰脸盯着空气中的幻影,目中含泪,“臭老头圌子,骗人,我还没有想好让你帮我带什么话呢。”
                              他师父临死前的惨状仿佛又浮现在眼前,和童年时那个须发皆白,笑容和蔼的老者重合在一起。老人浑身浴血,手中紧紧圌握着剑柄,身下的青石板上,是临死前用鲜血写的四个字:敦煌、于阗。
                              他声音颤圌抖,眼下泛着猩红,一字一句道:“好个贼子,众目睽睽,杀我上清宫掌教真人,手段通圌天彻地,欺我上清宫无人!”


                              70楼2016-11-14 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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