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他看着平静的湖水翻腾出漩涡，湖底的淤泥都被搅上水面，平日清澈的雾隐湖如泥潭一般。树林纱纱直响，风在树叶间穿梭剐蹭，从树枝颤动到树干弯腰，最后突兀的断裂声让他一惊——湖边那棵一人堪堪环抱住的杨柳拦腰折断，他睁大眼看着它栽进雾隐湖，水花四溅。
滴在脸上的水珠让他愣神，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雨水，骤然降临的大雨，被狂风裹挟着砸到脸上。头发被打湿，身体被打湿，从发梢到衣角无处不在滴水。水平面暴涨，很快河堤就支撑不住那片暴虐的水域，垮塌。湖水漫上岸边湿地，整片草地……那速度像是清晨傍晚的潮汐，冲得他站不稳脚步。
“银尘？”
雷声之外，遥远的地方，有人叫他。于是他茫茫然回过头，草地尽头……也就是现在的水域尽头，那座白玉宫殿的外壁上裂开第一条缝隙。
“……不。”
第二条，应声而至。
第三条。
浪潮一下比一下用力地拍打它。
它颤抖了。
“喂，银尘！”
他顾不得理睬远处的呼唤；他耳边充斥风雨喧嚣声，眼中只有那座摇摇欲坠行将崩塌的宫殿。他在水中跋涉，却只能懊恼自己走得太慢……来不及呀！太弱小太无力，凭一己之力如何保得住他的精神世界，然而拼了命地努力靠近那栋建筑……意思是要一起被摧毁。
“银尘。”
很近了，那个声音。
又不同于前面两次呼唤，声音的主人不一样。沉稳有力，安静又响亮，他一颤，下一瞬间却心安了。他转身，金发男人手中的格洛克刚好上膛；那张阔别已久、活在记忆里的脸上带笑。武器在手里打转，像是无害的玩具。空中一道闪电劈开乌云密布，惊雷震得耳膜发痛。
他眼前一黑，忽然所有感觉都消失了。
“银尘，醒醒。”
脸上像是被什么湿湿热热的东西舔了一下子，他下意识皱起眉毛。从虚空的意识里挣扎出来绝对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体验，像是生生把自己的三魂七魄从狭小的瓶颈里挤压出去，瓶口的一线光还刺得眼睛疼。
银尘费力睁开眼，把那只大狗从自己脸上推下去。
格兰仕大咧咧坐在地上，一手揉雪橇犬的肚子，一手按在太阳穴上，罕见地没有说话。东赫在床尾侧坐，连带肩膀上蹲着的猫头鹰，四只眼睛齐齐看着他。他四下看了看，感觉缺了些什么。
“你的小豹子擅自出去玩了——新鲜吧。”格兰仕干巴巴地说。
“这是一个向导发起的精神攻击，整座塔都受到了影响，尤其是哨兵。”东赫转过脸指指格兰仕，又把目光放回银尘身上，“极其强大的向导，至少与修川地藏同级，才能波及到这么大范围，将近五百名优秀受训的哨兵和向导。”
银尘看了一眼床头的时钟。凌晨三点。
“之前你家豹子发了疯地挠门，鬼哭狼嚎。”格兰仕撑着额头继续说。
“哨兵们的精神世界多少都受到些冲击，严重些的也有破坏，但没有一个像你这样严重的。要不是你的精神动物及时示警，我晚来几分钟你可能就要陷在精神世界里了。我怀疑攻击者的目标其实是你。”
“但它暴躁得厉害，东赫不得已只好强行把它连同你的精神世界一起封闭了。”
“……”
说完了。两人在等他反应，他只是整整凌乱的头发，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背对着他们，却分明感觉到屋里四个生物八只眼睛戳在后背上。
“是吉尔伽美什。”
“……你说啥？”格兰仕问。
他看到东赫垂下眼，微不可查地摇头。“我以为你已经接受事实了，银尘。四年前吉尔伽美什在任务中牺牲了，四年了啊。”
他看到格兰仕放下了手。“唔，就算他还活着也不会攻击你的好吧？”
“格兰仕——”东赫警告性地说。
“干嘛？我可没见到吉尔伽美什的尸体。”
“可如果他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塔派出去找的人都一无所获？为什么……我们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他厉害嘛，想藏起来没人找得到当然是容易的。”
“没有理由么？就那么凭空消失，如果不是死了，还有么理由——”
银尘喝干了玻璃杯里最后一滴水。他看见格兰仕的雪橇犬竖起耳朵，东赫的猫头鹰紧张地来回转脸，它主人面上冷静而心里的忐忑暴露无遗。脑海里的空虚让他感到不适，存在多年早已适应良好的超强五感忽然被弱化，随着不习惯而来的是无力感，好像做什么都少了几分底气。
他手一抖，杯子掉在厚实的地毯上，没碎。
“那就是吉尔伽美什。他站在我面前，不知道是准备把枪口指向我还是他自己。他像四年前一样微笑，而我的精神世界在我们身后分崩离析。那不是攻击，是他在叫我，让我去找他……也许，去救他。我感觉得到，他就在这『塔』里。”
大概是因为听力不及平日的缘故，银尘的音量比正常高了些许，那一字一句敲在心上，明明像是天方夜谈，却震得人一时间说不出话。
“时间不多了，你们要是相信我的话——”
“唉，不愧是他当年最喜欢的学生，待遇就是和我们不一样。我刚才可连他一根头发都没见到。”格兰仕从地上跳起来，装模作样拍拍衣服，与同样正色起身的东赫对视，点头，“走吧，还等什么？”
他看着平静的湖水翻腾出漩涡，湖底的淤泥都被搅上水面，平日清澈的雾隐湖如泥潭一般。树林纱纱直响，风在树叶间穿梭剐蹭，从树枝颤动到树干弯腰，最后突兀的断裂声让他一惊——湖边那棵一人堪堪环抱住的杨柳拦腰折断，他睁大眼看着它栽进雾隐湖，水花四溅。
滴在脸上的水珠让他愣神，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雨水，骤然降临的大雨，被狂风裹挟着砸到脸上。头发被打湿，身体被打湿，从发梢到衣角无处不在滴水。水平面暴涨，很快河堤就支撑不住那片暴虐的水域，垮塌。湖水漫上岸边湿地，整片草地……那速度像是清晨傍晚的潮汐，冲得他站不稳脚步。
“银尘？”
雷声之外，遥远的地方，有人叫他。于是他茫茫然回过头，草地尽头……也就是现在的水域尽头，那座白玉宫殿的外壁上裂开第一条缝隙。
“……不。”
第二条，应声而至。
第三条。
浪潮一下比一下用力地拍打它。
它颤抖了。
“喂，银尘！”
他顾不得理睬远处的呼唤；他耳边充斥风雨喧嚣声，眼中只有那座摇摇欲坠行将崩塌的宫殿。他在水中跋涉，却只能懊恼自己走得太慢……来不及呀！太弱小太无力，凭一己之力如何保得住他的精神世界，然而拼了命地努力靠近那栋建筑……意思是要一起被摧毁。
“银尘。”
很近了，那个声音。
又不同于前面两次呼唤，声音的主人不一样。沉稳有力，安静又响亮，他一颤，下一瞬间却心安了。他转身，金发男人手中的格洛克刚好上膛；那张阔别已久、活在记忆里的脸上带笑。武器在手里打转，像是无害的玩具。空中一道闪电劈开乌云密布，惊雷震得耳膜发痛。
他眼前一黑，忽然所有感觉都消失了。
“银尘，醒醒。”
脸上像是被什么湿湿热热的东西舔了一下子，他下意识皱起眉毛。从虚空的意识里挣扎出来绝对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体验，像是生生把自己的三魂七魄从狭小的瓶颈里挤压出去，瓶口的一线光还刺得眼睛疼。
银尘费力睁开眼，把那只大狗从自己脸上推下去。
格兰仕大咧咧坐在地上，一手揉雪橇犬的肚子，一手按在太阳穴上，罕见地没有说话。东赫在床尾侧坐，连带肩膀上蹲着的猫头鹰，四只眼睛齐齐看着他。他四下看了看，感觉缺了些什么。
“你的小豹子擅自出去玩了——新鲜吧。”格兰仕干巴巴地说。
“这是一个向导发起的精神攻击，整座塔都受到了影响，尤其是哨兵。”东赫转过脸指指格兰仕，又把目光放回银尘身上，“极其强大的向导，至少与修川地藏同级，才能波及到这么大范围，将近五百名优秀受训的哨兵和向导。”
银尘看了一眼床头的时钟。凌晨三点。
“之前你家豹子发了疯地挠门，鬼哭狼嚎。”格兰仕撑着额头继续说。
“哨兵们的精神世界多少都受到些冲击，严重些的也有破坏，但没有一个像你这样严重的。要不是你的精神动物及时示警，我晚来几分钟你可能就要陷在精神世界里了。我怀疑攻击者的目标其实是你。”
“但它暴躁得厉害，东赫不得已只好强行把它连同你的精神世界一起封闭了。”
“……”
说完了。两人在等他反应，他只是整整凌乱的头发，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背对着他们，却分明感觉到屋里四个生物八只眼睛戳在后背上。
“是吉尔伽美什。”
“……你说啥？”格兰仕问。
他看到东赫垂下眼，微不可查地摇头。“我以为你已经接受事实了，银尘。四年前吉尔伽美什在任务中牺牲了，四年了啊。”
他看到格兰仕放下了手。“唔，就算他还活着也不会攻击你的好吧？”
“格兰仕——”东赫警告性地说。
“干嘛？我可没见到吉尔伽美什的尸体。”
“可如果他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塔派出去找的人都一无所获？为什么……我们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他厉害嘛，想藏起来没人找得到当然是容易的。”
“没有理由么？就那么凭空消失，如果不是死了，还有么理由——”
银尘喝干了玻璃杯里最后一滴水。他看见格兰仕的雪橇犬竖起耳朵，东赫的猫头鹰紧张地来回转脸，它主人面上冷静而心里的忐忑暴露无遗。脑海里的空虚让他感到不适，存在多年早已适应良好的超强五感忽然被弱化，随着不习惯而来的是无力感，好像做什么都少了几分底气。
他手一抖，杯子掉在厚实的地毯上，没碎。
“那就是吉尔伽美什。他站在我面前，不知道是准备把枪口指向我还是他自己。他像四年前一样微笑，而我的精神世界在我们身后分崩离析。那不是攻击，是他在叫我，让我去找他……也许，去救他。我感觉得到，他就在这『塔』里。”
大概是因为听力不及平日的缘故，银尘的音量比正常高了些许，那一字一句敲在心上，明明像是天方夜谈，却震得人一时间说不出话。
“时间不多了，你们要是相信我的话——”
“唉，不愧是他当年最喜欢的学生，待遇就是和我们不一样。我刚才可连他一根头发都没见到。”格兰仕从地上跳起来，装模作样拍拍衣服，与同样正色起身的东赫对视，点头，“走吧，还等什么？”
并没留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