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则藏于九地。攻，则动于九天。故而骑射一事等观，必要势如彍弩，节如发机，决积水于千仞之溪】
【于日正盛，应三哥邀往箭亭，幼时开蒙习骑射，一者布库房，一者便是此处。所幸，木石未动，故影如旧，歇山琉璃瓦，对开菱花门，并「永垂法守」四字，遗阙子孙。自领命健锐营，虽仍持旧俗日行不怠，到底不复昔年有谙达教习，自个儿也肯下苦功，便无三石之力，二石却也不失。只如今，挥臂自取那张新弓，勉力一抻，不禁苦笑】唉，将将开弦儿。
【一面觑向三哥，他长我几载，近年又多历练，开弓自是勇猛，只听足下砂砾俱动，弓弦凛凛，已有破竹之势，而所对者，则是辕门朱红】我瞧三哥你啊，张势已有黄忠之勇，不知这精准，可有百步穿杨之功？

（射之道外粗而内精，形动而神注。此本乃刚猛劲锐事，我却择雍容和平之道处之——心不静而神不聚，神不聚则行难正，射箭如是，待世如是。）
（早到时已然活络筋骨，卸下平素文质羸弱样，执弓试力。射者发于心应于手，抹羽取箭，无名与尾指稍蜷，微眯了眼叫目、矢、靶成一线，身姿稍沉，力出二足。一膝正当跺，一膝横顺席，约弦徐徐送箭，前手无觉而以后手图之，目睨其的，纵箭出入凤翮，阔羽向上——）
（然终究天赋所阙，箭直线出，却观之颤颤，垂弓再视，果入靶未深。拾巾拂汗，方应二十三话语）
我只会虚张声势，力道弓法，皆难与你等作比。（一顿）不在三哥面前露两手？

【正日中天，万物之影俱隐，唯余蝉雀聒噪，自葱郁荫间上下起伏。步履下探，令身形亦沉势几分，只取那朱弓作张弦状，却不急发。拇指摩挲着弦，后以玉扳抵触，势紧，心中不禁啧道——这谙达忒坏】
【这弓足有二石，纵是秋狝也不及其，而我已探，亦只虚张此半分，若不得满弓，岂不是，太折颜面？真不知古传项王飞将军等能开九石，怕是妖魔加身。彼时眉峰轻蹙，弓盘抵肩，只缓缓蓄力待弧形渐开，屏气凝神不做二想，双目微阖，自观空径于心，是而擦弦须臾，虽仍未满，已将弓形牵至力之所极，二指间，箭身亟出，隐隐嵌入朱色】
【可见远处挥旗示意，鸣锣一道，方松下胸间紧着的一口气，抡圆了臂膀活络着筋骨】咳！只擦了红心边缘，这弓太沉，三哥过誉，险些叫我下不来台啊。

【安达新给的弓足足二石，因是营里的人，自以为是有足够力气的，好在笨鸟先飞，一个清晨并无白费，到底是张得开，且又能中靶心。】
辽原，不错啊。
【他是擦边，却也比三哥瞧见我那时候强，将力道揣匀，气息捋顺，一箭出，虽未出那朱红，却同二十三彼此彼此。听他那般说，便又打量了手上的家伙。】
你这岁数也该试试这力道的了，看岳曜的也已是这个重量的。

（先时尚有浓云在空，叆叇蔽日，眼下悉数散去，唯余一盏金轮。伴着一阵聒噪过一阵的蝉鸣，见辽原掌弓张弦，弓一点点拉满，吐息亦随着放缓，屏气凝神，观之发羽向赤心，翎箭中的，不消远处细瞧，我早臆度结果不差。）
明是你过谦。
（不知是不甘抑或是旁的甚么情愫，抡巾抹汗罢，虽口中不乏赏许之辞，却又在稍舒筋骨后，卯足了气力，与方才那张弓较劲。远处那靶中红心，似是极诱人的猎物，我再度拈弓搭箭，做二度尝试）
（弓仍是先时所挽雕弓，箭却列三支，大指作承时，力远过单翎三倍之多。深吸口气，捻弦末引弓开，不急于一时，但求稳而不失。弓愈拉满几分，愈觉三箭难持，故压身屈膝承力，咬定牙根，青筋暴起，施力时分日光灼目耀似一片虚白。阖目须臾复启，眼神定，心神定——）
（箭发，三箭并中。纵素静如止水，此时亦波澜泛泛。神色缓过，方看向岳阳二十三，复言）
委实脱力，你二人试罢，我便于一旁瞧着好了。

【观三哥马术，其势同朝上言语一般决断，一连三发直刺朱红，我看他神色，亦为清晨教我那时一般，缘是他也有那股子倔强。】
【弓马不分家，可与我而言，便是分家，我亦未必全胜。二十三一句颜面，我自是给足，虽我底气不足，却也不乐得泄底。一搭二十三肩，方才道。】
去吧，等你好消息。

（几轮射术练罢，早已口干舌燥，于仆侍处寻得一泓清泉而饮，顿觉舒爽，神思清明。立于浓荫之下观辽原再度御马挽弓，日光镀在他身上，便很有几分少年英才的意味——忽的忆及彼时我二人于博福茶屋内饮茶谈笑，我言“我想选你”，可有多少机会，算作歪打正着？）
（冲他颔首许意）去罢！
（长日下，似见大漠狼烟，号角在耳，他是将出征的将军，有武有勇，定能打得胜仗凯旋。马蹄达达，嘶鸣几番，是他掌绳驱马的忱忱，是我未曾言说的烈烈。）

【我自立马，朱弓在背，箭筒也只一发，成失皆是定数。待稍辞两位兄长，蹬鞍夹紧马腹，掣辔向远绕行几圈，再行执鞭，是以耳际生风，树林阴翳急急掠身而过】
【马上开弓，全须下盘借力，双腿即紧扣马腹，足面勾住马镫。仰背向鞍鞯一倚，再寻一侧身向，抽箭而出，搭弓擦弦，右手拇指抵住箭羽，余食、中二指间夹箭身，待的卢愈近绳靶，松指而出，复立身再执缰辔，远远定观，只未中红心，却也在其侧】
【久未曾这般逞强，又不似谙达掌心粗粝，皆有厚茧作护，这一番下来指腹已被摩挲生红。终降了坐骑，平步落地，只觉天地皆动，如这身散骨，拍了拍掌笑道】惭愧惭愧，可莫叫皇阿玛和谙达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