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018.1.4):体育课】
“我和你是一样的人,”他轻轻拍了拍贝霖的后背。“简单她们的生活,羡慕不来,你和我,我们只能靠自己。”
“也曾经和你一样,有这么一段时间,我看哪一个人都比我幸福。在这么多人里我最羡慕的那个人就是顾云鹏。”韩叙轻叹了一声,“顾云鹏,我给你提起过,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他是个有梦想的人,也有一个足以支撑起自己梦想的家境。”
“所以,你现在这样努力,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赶上顾云鹏吗?”贝霖问。
“哪有,我现在早都想开了,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真的没必要赶上谁超过谁,你看你一来抢了我的全班第一,我却也还是很欣赏你啊。”
“这样……原来你是这样想的。”贝霖若有所思。
“嗯。我吧,虽然我不能像顾云鹏一样拥有着指哪打哪的潇洒人生,但我至少可以保证在我努力后自己的生活不会那么差,做自己想做的事,学自己想学的软件专业,这就够了。”
他抬起头看着天空,眼睛闪闪发亮,“更何况,我身边一直以来都还有这么一个人,她让我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运了。”
贝霖的脸白了白,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
“你说的这个人……是简单吗?”她问。
韩叙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嗯……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果然如此。
“简单啊,从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认识她了。就像你说的,她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身边永远不缺宠着她的人,真的很令人羡慕。”他微微垂下头,抿着嘴笑,眼底泛着温柔的流光。
“但我不介意成为那些宠着她的人之一。”他说。
贝霖轻吁了一口气,一时竟是不知心里是喜是悲。就好像早已料定结局是这样,却依然怀抱几分不切实际的希望,而现在他的态度明明白白摆在那里了,她反而心里一下子放松了。
“你一定也发现了吧,简单这家伙是个傻子,竟然会把我的事一股脑儿抖落给你。这个笨蛋,真是没救了。”
贝霖冰山一样的脸略微有些松动。沉默了一会儿,她缓缓地开口说道:“所以,对于我这种装作对你一无所知的样子找你聊天的行为,你……早就知道?”
韩叙耸耸肩,“知道啊,当你第一次给我说你小时候被狗咬了,结果你那个亲戚都不向你道歉,我就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到了后面我们聊得多了,我又发现你好像总是能投我所好,从这些迹象,我就大概能猜到自己是被那个笨蛋出卖了。”
说到这里,韩叙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没有人会连聊天都不出任何纰漏,除非他是提前准备过的。”
“你……明知如此,你不生气?”
“怎么不生气?我当时就想,这个笨蛋,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把我那么多糗事告诉别人。转念一想,该不会是因为你告诉她你想追我,然后她又是你的好朋友,所以才会这么积极地帮你出谋划策吧……她这不是不经我本人允许就把我卖了嘛。”
他完全是以一副玩笑话的口吻将这句话道出来的。
“开个玩笑,玩笑而已。”他笑了笑,“不过说正经的,这个家伙,虽然看上去笨笨的,但她是个有着温暖内心的女孩,我衷心希望你和她能一直做好朋友,你和我也能成为好朋友。”
贝霖是何其聪明的女孩,她一听就懂了。即便韩叙口中只说是作为朋友和你谈谈心,但他这一次和她长谈,其背后真正的用意,她又怎能不明白。
只是他是个再细心不过的人,更懂得她强势的外表下小心翼翼掩藏的卑微,这才会选择这种最温和也最充满善意的方式来拒绝她。
简单,你看,你多幸运。
最后,韩叙说,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会错过些什么,只是当你一直在遗憾自己为什么错失了太阳的时候,你也要错失星空了。
“所以说,想开点。”他拍了拍贝霖的肩,然后起身离开。
也许这句话的初衷确实只是在勉励她不要沉浸在自怜自艾中、要懂得发现生活的美好,但在贝霖听来却颇有双关意味。
她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浮起一抹微笑。
她是贝霖,她努力、强势,她懂得怎样去拼命争取自己想要的,不论在哪个方面她都永远一马当先,她是要追求完美的。
所以,像韩叙这样的男孩,即便她再和他惺惺相惜,她也绝对不容许自己追求他。
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人了。
贝霖绝不容许自己喜欢上这样一个人,更不容许自己将来和这样的人共度一生,因为这样一来,对方给自己的爱就不可能是完整的。这样的人,她不想要。
更何况,他根本对自己就没有意思,那就更……贝霖这样一想,不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两颊也微微泛了红。
听起来都好笑,不是吗?
不过在韩叙说出“好朋友”的一刻,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她心目中那个面目模糊的问题却好像忽然有了答案,她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精准的定位。
韩叙,谢谢你,让我明白过来我从一开始就搞错了你在我心目中的定位。也很庆幸,你及时帮助我纠正了这一点。
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你放心。
……
时间就像滤波器,足以滤去所有的莽撞、幼稚和无知,唯独留下当年不加粉饰的事实供你不断以新的视角去反复玩味。在很多年以后,当贝霖回首高中的往事的时候,她意识到了一个当年未曾被她察觉到的事实,一个因为一时的小激动而被她选择性忽略了的真相。
到了那时候她才意识到,韩叙,这个和她很相似的男孩,的确能和她成为朋友,能纯粹以朋友的身份鼓励她、祝福她、安慰她、理解她,但唯独不能真正心无芥蒂地喜爱她。
大概是这样吧,贝霖心想。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的,时隔多年后,当她再一次重新回忆起这些人、这些事的时候,她甚至无法像喜欢简单一样去喜欢韩叙。
正如他所说,简单有着一颗温暖的内心,这一点谁也不会比贝霖更清楚了,她是很久以来唯一一个让贝霖一想起心里就能涌起一股暖流和欣喜的人,唯一一个。
而韩叙,每每回想起他那时候的眼神,总让贝霖疑心自己所有的伪装都被他看在眼里,只不过他什么都没有说。他的确是一个少有的能看得懂她的人,也懂得在她面前说什么、不说什么才能让他们的谈话氛围足够融洽,可在她内心深处,韩叙却是一个让她有些害怕的人。
韩叙就像一面镜子。他和她太相似了,相似到能理解对方骨子里的每一份缺陷和卑微,看到韩叙,就好像看到了镜子里另一个自己,一个不够好的、渺小的自己。
我喜欢自己吗?
这是贝霖很多次问过自己的问题,但每一次都无功而返。
那他现在呢?是喜欢他自己的吗?
恐怕是的吧。毕竟她在他身边那么久了,多少他也会受到些影响。
每每想及这里,贝霖都会觉得自己真是异常羡慕韩叙。
2018.1.4
by 悠望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