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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夜色深了，崔固处理完公事便唤了亲卫将文件送回自己房里，根赵珺又说了些紧要的事情便先离开。明日，还要代天子犒慰受灾的百姓，安抚民心，马虎不得。
回到房内，洗漱完毕的崔固本欲要休息，亲卫急急的扣响房门，有要事禀告。
崔固重新掌了灯贴好伪装，披着大氅站在门口。只听了一半的话，崔固的脸色瞬间铁青。
那没有拿到过冬物资的半数灾民，纠结在崔煊的府门外，男子赤着上身，后背以血书写“草菅人命”四字；妇人拿着盆子或是水桶，不停的打着冷水，泼在崔煊府邸的墙外。无辜的稚子，被父母带着，挤在人群的最前头，惶恐的对峙着崔煊的士兵。
“已经闹了多久了？为什么不早说！”崔固的声音森然，冷声斥责。
亲卫难堪的应道“约莫有个把时辰，只是刚才，侯爷才派人来通知我等，小的也不知晓…”
崔固眉头紧蹙，立刻吩咐“留一半人保护王妃，其余人手都跟着本王过去，你赶紧下去安排，盏茶功夫后就出发！”

崔固重新穿上衣服，加速集结人马，马不停蹄的便往崔煊的府邸赶去。还未靠近，远远的便看见些微的亮光和隐隐的嘈杂声。崔固眼眼眸子闪烁，加快速度过去。到了外围的时候，看守的士兵见崔固过来，立刻汇报“王爷，侯爷命小的在此等候，请您随我来！”
左右牵了崔固的马，引着他往里走。人群中分出一小道，本该跪地赤身相谏的汉子见士兵簇拥着一个人匆匆而去，领头的汉子眼珠子一转，大声喧哗道“快！抓住那个人！”
众人一哄而上往崔固扑去，周围的士兵立刻将崔固护在中心。
“你是什么人！”
“跟他们一伙儿的吧！”
“听说晋王到了并州！”
“快抓住他！抓住他比抓了崔煊那狗贼有用！”
“………”
崔固的脸色阴沉，冷眼看着外围的众人。

崔固抵达并州，并非大张旗鼓，只是见了些并州上下的官员，按理消息并不会走漏的这么快。况现在的情形，崔煊蜗居府邸，任由百姓闹腾，接应的人又明目张胆的引着自己往正门去，明摆着便是要自己来解决这些个麻烦的事情。
初来还未有所动作的崔固，第一夜便给人当枪使，心头着实不快。

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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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固压住火气看着愤怒的人群，抬高声音喊道“本王是当朝晋王！陛下派本王出使并州便是替尔等解决过冬物资的事情。”
“晋王就了不起了！”
“还说你不是跟崔煊那个狗官是一伙儿的！明明你是他的皇叔！”
“是啊是啊！”
“安静！”崔固再次出声力压哄乱的人群解释道“本王是陛下的皇叔，那么不管是崔煊亦或是陛下做错了事，本王作为宗室长辈都不会坐视不理！各位，本王初来并州，尚不清楚事情，诸位若是冤屈，不妨直接告诉本王，何必带着家中无辜的妻儿在这冬夜围在并州府邸前闹事？陛下知晓过冬物资短缺，已调派新的物资，不日也将抵达并州！”
“我们凭什么信你！”
“就是，我们不信！”
崔固按捺住性子，看着互相窃窃私语的人群，语气也冷了下来“诸位若是不信，大可将本王圈禁在并州。只不过倒头来，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逃不过戕害朝廷命官，丝扣皇室的罪名！况且这等天气，你们竟然将自己的孩子作为意气用事的筹码，若尔等还有一丝顾念，便不应该拿无辜的稚子作为逼迫的工具！过冬物资再重要，也不代表没了它们你们就过不下去。物资会一分不少的分发给你们，但是今夜你们若是执意如此，便是断了你们自己的后路，断了孩子的后路！”
人群里头顿时声音小了下去，看着崔固冷峻的脸庞一时有些犹豫。
崔固从怀中取出景帝亲令，大声宣布道“宣陛下旨意，并州物资缺损，重新调拨分配，不日便抵达并州。查并州牧，及下各知府，暂扣官职，听候调查。崔煊治军不严，擅动并州过冬物资，由晋王崔固亲自彻查！
“诸位若是有何怨言，明日本王便在并州州牧府大堂，静等诸位讨个公道！”崔固一锤定音不容质疑。
崔固说完，四周的士兵立刻将刀兵横举，虎视眈眈的看着众人，大有若众人不从便以武力镇压之势。
众人互相看了看，都将视线落在前头的一人身上。崔固也盯着离自己最近的汉子。
那汉子仍是犹豫，看着众人渐渐心动的模样，咬了咬牙，问道“晋王说话可当真？”
“本王说的，就是陛下的意思！陛下若不是挂念尔等，重视这件事，又怎么会派本王过来？”崔固不置可否。
前头的汉子下了决心，一抱拳应道“小的便相信王爷一次！希望王爷不要同龟缩府内的崔煊一般言而无信！”
崔固点点头保证“本王定查明真相还各位一个公道。”
汉子向崔固行了一礼，举起手臂一挥“诸位今夜先回去，明日各家派些代表随我一同去州牧府向王爷说明实情！”众人没有反对，各自散开。妇女赶紧拿着外袍披在自家汉子的身上，又迅速的将各自的孩子抱在怀里安抚取暖，有些哄乱但有序的离开。
“王爷，就让这些刁民这样走了？”崔煊的士兵问道。
崔固冷哼一声“你若是不怕激起并州内乱，就赶紧追上去将人拿下问罪！”
士兵唯唯诺诺顿时不敢说话。
“都是废物！”崔固的怒气积攒在心头，眼下却是毫不客气的斥责了起来“崔煊呢！让他滚出来见本王！”
士兵看了看崔固的脸色，小心翼翼道“王爷息怒…侯爷…侯爷…他…连夜去了临州…”
“砰”一声，崔固抬起一脚就将人踢翻在地，怒不可遏“走了多久了！”
“约莫一个半时辰…”
“来人，拿着本王的令牌，去州府调动所有人马，派人将崔煊的府邸围住，顺便将并州各处官员都给本王拎过来！本王现在就要审！”崔固的脸色阴沉，看着跪在府外的人马恼怒的一拂袖，翻身上马赶往州牧府。

行到半路，崔固略略冷静了下来，想了想低声吩咐亲卫“你回去将王妃请到州牧府，从后门进直接带到后堂，就说本王请她来看场戏。”亲卫虽然疑惑，现在夜色已晚为何还要派人去请赵珺，但是眼下崔固仍是怒气未消，便也不再多言，带了几个人快马折回去接赵珺。
赵珺的睡眠本就稍欠，前些时候崔固调拨人马虽然小心翼翼但是人数不少仍有些动静。赵珺被马匹的轻嘶惊醒，仔细听了一会儿，想来是崔固有急事出去。既然崔固走的匆忙，赵珺知晓他定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也不在意，略酝酿了会儿睡意，便要继续休息。
“扣扣扣”刚要睡着的赵珺又被扣门的声音吵醒，亲卫在门口小心翼翼的询问“王妃？王妃可安寝？”
赵珺叹了口气，应道“未曾，可是有何事？”
亲卫立刻快速的将晚上的事情解释了一番，并请赵珺尽快随自己过去“王爷说了，让小的请您往州牧府一趟，说是让王妃看一场戏…”
赵珺无奈的坐起身，应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准备吧，让侍女进来伺候。这大半夜的，你家王爷请我看的，恐怕是场闹剧吧！”
亲卫不敢多言，只是讪讪地笑了几声，赶忙将伺候赵珺的两个婢女喊醒，伺候赵珺洗漱更衣。
盏茶的功夫，亲卫已准备好马车，将赵珺请入马车内，亲自驾车往州牧府去。

崔固抓人的命令，是今夜临时起意，各处人马带着崔固的命令，全城的官员都被惊得点起了各自府内的灯火，战战兢兢的就怕崔固找到自己的头上。并州自州牧往下各级官员，各相关人员不下二十人，派出去抓人的士兵倒也需要费些时间。等赵珺到的时候，州牧李太康正瑟瑟发抖的跪在衙门公堂前，其余家眷下人都被压在后院不得出来。赵珺顺着崔固的安排从后门进入后堂，崔固正端坐在往日李太康办公的地方翻着桌案上的公文。
“你来了？先坐会儿”崔固头也不抬，示意赵珺坐下，命人将炉子搬进来。
“大半夜的王爷的兴致倒是不错，还有心思请我看出戏？”赵珺含笑看了看他紧蹙的眉头和面无表情的模样，知晓他心头并不十分爽利。
崔固声音淡淡的回道“崔煊府邸亲卫说崔煊有事连夜去了临州，偏今夜没有分到过冬物资的百姓便围聚在他府邸外示威，哼哼，实在是巧的很啊！扔下一堆烂摊子让我来收拾，本王是欠他们姓崔的么！”
赵珺听他语气里除了不满竟然夹杂了一丝埋怨，略略有些怪异，心中想了想，问道“听王爷的口气，似乎崔桓让你调查崔煊，只是走趟过场？”
崔固斜斜扫视了她一眼，解释道“是…也不是。陛下派我过来，自然要给并州的百姓一个交代，崔煊自然也是要查的…只不过…”
“嗯？”赵珺微微侧身。
“只不过…若非襄阳城的事情有些端倪，我本也就算了。和稀泥的事我既然做过一次，倒也不在乎再做一次。”崔固放下公文，手指敲了敲桌案，有些严肃“隋朝宗室，经过炀帝孝帝到现在，遗留下的直系血脉不过陛下与崔煊两人，陛下身子不知可以撑多久，想来你大秦也揣度了许久…”
赵珺莞尔一笑，了然的接话“看来贵国陛下是想将这皇位传给崔煊吧…虽然外人都道你晋王恩宠无双，如今还封了诸侯王，分土裂疆，一时尊崇无比。可是封了诸侯王的亲王，又怎么可能再做一国之君！依我猜测，当年助你从王城脱困的，便是崔桓的人？”
崔固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点了点头，没有否认赵珺的猜测。
“哼，普天下若要瞒住你的行踪，果然除了一国之主，还有谁能让你从大秦的侯爷变成隋朝的晋王！”赵珺心头有些芥蒂，见崔固承认，也是有些不爽。
崔固叹了口气，解释道“赵珺，我让你过来，不是为了争执旧事…”
赵珺别开视线，深吸了口气也不欲多纠缠。
“既然请我过来看场好戏，到底什么时候开场？”赵珺转了话题又询问道。
崔固脑子有些发胀，眼睛发酸，折腾了一晚上，加上身子因着不停的服用五石散，大不如以前，如今一闹更是明显的有些发虚。
轻轻咳了几声，崔固的声音有些发哑，吩咐道“审问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你只需代我在这后堂盯着即可。我让他们有任何问题便派人到后堂来询问，一切情况便由你做主，我不过问。”
赵珺有些好笑的看着崔固，见他模样不似作假，无奈道“王爷是请我看戏的，怎么将我骗了过来倒是要我来替你唱这出戏？”
崔固起身，走到赵珺的身侧，压低声音缓缓道“本王…不知怎么的实在觉着有些累…眼皮不停的打架…既然你我已结盟，这出戏你唱还是我唱都无所谓…”说罢，竟似真的十分疲倦，一屁股坐在赵珺对面的凳子上，脸色有些苍白。
“你…”赵珺顿时有些无语，看见崔固犯懒的模样，一下子有些恍惚。
回过神来，借着烛火，竟然看见崔固的鬓角不停的发汗。
伸手一触，额头发烫，但是双手却十分冰凉，再捏了捏崔固的衣服，只是薄薄的秋衣，虽然出门带了大氅，但半夜最冷的时候，不免仍是穿的太少受了风寒入侵。加之情绪大起大伏急怒攻心，难免发起热来。赵珺眼中怀疑一闪而过，曾经这人，在比这恶劣的环境下都生龙活虎，眼下只是受了风寒，竟不多时便发了出来。若不是内里的身子气虚，万不会如此。
赵珺担忧的看了看他，见他以手支着脑袋闭目养神，心里叹了一声，嘴上仍是不饶“就这一次，没有下次！”
崔固闭着眼睛，也不知是否睡着，赵珺只听见耳畔轻轻的一声回应。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