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离鸾操》
“你看见了吗?那个鳞姬是红头发呢!而且头上什么也没戴,谁知道是哪部落的!”
“听说刚来的时候居然穿着鲜红的衣服,不知道那是废帝炎帝的服色吗?真不吉利!”
“说不定她就是炎帝的残部啊?”
“怎么可能,凤族余部不是全被拘禁在这个岛上,由少昊帝看守吗?”
“话是这么讲啦!可你听说了吗,现在黄帝陛下久攻不下的蚩尤,就有炎帝的血统!”
议论声隐约飘荡在宜华宫崇曦正殿中。这是苍天之岛上专属乐正的宫殿,小巧的亭台楼阁建在一片蔚蓝的水波之上,处处以高脚渡廊相连,这泓碧水被称为晴波潭,是岛上常见的积雨池,清澈而明净地荡漾在洁白的珊瑚礁中央,倒映着朱红色的宫殿和回廊,以及来来往往的白衣侍女们。
迁入宜华宫的三天里,鳞姬已经不止一次听过这样的流言了。此刻她陪在梳妆中的乐正夔姬身旁,傲然端坐:“那边的几位,有什么疑问请直接对我说!”殿内侍女们顿时缄口不语,默默散去。夔姬对着水晶镜抿了抿鬓发:“鳞姬,与其同下人计较,不如去准备晚间的乐正大典。毕竟只有经过大典,我才能正式继承权柄,成为乐正!”
夔姬难得与鳞姬交谈。虽然蒙她相救,可鳞姬总觉得她的行为并非源于同情或义气这么简单——自己与夔姬素昧平生,她态度又如此冷漠,可见彼此间似乎并无深情厚谊;然而她却宁可牺牲弟子的性命也要救自己。这位容貌哀艳的美人,始终让鳞姬觉得不可捉摸。
“我并不是来当乐正补的,所以根本没合适的衣服出席大典!”鳞姬断然拒绝。就像要抹煞骊姬存在过的痕迹一样,夔姬将她的衣饰全都丢进珊瑚海里,以至于鳞姬到现在都只能穿侍女的衣服。
这倔强的言语让喜怒不行于色的乐正勃然大怒:“放肆!你将神圣的大典当成什么了!还不快去准备!”
鳞姬无可奈何,行礼退出门外,聚集檐廊下的侍女们纷纷朝她投去暧昧而戒备的视线。
“什么嘛,这个夔姬乐正,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又不是来作乐正补的!上哪儿去弄参加大典的盛装啊!”转过渡廊来到自己冷冷清清的芳桐馆里,鳞姬这才大声抱怨起来。她揉着因长期保持端坐而酸痛的肩膀,推开偏殿的大门。一片耀眼的艳赤色猝不及防地熊熊燃烧在她眼前——寝殿中央的衣栏上张挂着一袭精美华丽的锦袍,两袖像大鸟的翅膀一般展开,呈现出从深到浅的数重红色,每一重的衣裾下都缀满茸茸的羽毛。曳地锦袍光华耀目,深红底色上以金线绣了繁复精美的花纹——成群飞鸟朝左肩方向翔集而去,那里盘踞着灿烂的日轮,辉煌的凤凰正从杲日中飞腾而出……
“百鸟朝凤羽衣……”鳞姬大惊失色,急步过去抚摸着冰冷光滑的锦缎,“百鸟朝凤羽衣怎么在这里……”
“不想试试看吗——试试看在炎帝的子民面前,穿上这件先代乐正瑶姬公主的盛装?”一个悠然倜傥的声音从帘幕后响起。鳞姬吃惊不小,她敏捷地回头,警惕地注视帘后:“什么人!竟敢擅闯芳桐馆!”
伴着一声轻笑,修长的身影从帘后缓缓踱了出来——那竟是水神共工。他随意不拘的披着下摆绘了青海波的长袍,手中拈着一支金羽,想来就是前乐正瑶姬公主簪在发间的翎毛。
鳞姬稍稍恢复镇定,直视共工质问道:“水神大人,你为何擅自将先代乐正的羽衣拿到这里!”
共工满不在乎的笑起来:“当年炎帝的掌上明珠,瑶姬公主来苍天之岛担任乐正时,我恰好是衣栉侍童,从那时起就一直保管着这件百鸟朝凤羽衣。当时正是阪泉一战后不久,炎帝被黄帝陛下所废,神农氏凤族元气大伤。为安抚人心,黄帝陛下将废帝余族迁居到东海苍天之岛上,并指定瑶姬公主为乐正,与其嫡子少昊共同统治,各自掌握一半‘权柄’。那时迎送乐正的行列真是豪华,旌旗蔽天,楼船连云,整片珊瑚海都被染得五色缤纷……”
这一席话让鳞姬忘掉追问共工的来意,她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期盼水神继续说下去;而共工眼中悠然神往之色也越来越浓,往事的幻象仿佛再一次呈现在他面前:“当身披这件羽衣瑶姬公主出现时,谁也不再看那豪华的船队了,所有人都以为昆仑山的仙子乘祥云而下;当她清歌而起,连日月星辰都为之驻留。可是这么美的景象,那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瑶姬公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