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朴智旻走在加勒比海与大西洋交际的海边,挑了一块看上去还不错的大石头,双臂一撑,坐了上去,咸湿的海风迎面打来,海鸟在他头顶上盘旋鸣叫,他坐在石头上看着一个又一个席卷沙滩的浪花出神。
这是他来到这里的第七天,这是一片大的只能看见地平线的海,松软呈米白色的沙滩上还会躺着懒懒的晒着太阳的海龟以及搬开石头就能找见的还不够半个手掌大的小螃蟹,有的还会调皮的夹他的手指。运气好的时候,还能遇见集体上岸的海狮,但是只要他一靠近海狮们就惊慌失措的躲进海里。
但是朴智旻一点儿也不觉得有趣。就像即将要上断头台的人,从来不会注意到路边的野花和向他摇尾巴的狗,脑海里只想着那血淋淋的刀刃以及骨肉分离的场景。
他跳下石头,脱掉鞋,一步一步,带着毫无生气的心,走进了这片冰冷的海洋之中。朴智旻已经可以感受到冰冷的海水在敲击着他胸膛,还有些小鱼亲吻着他垂在身侧的双手。
“呀!你在做什么!快回来!”一道清脆的女声随着海风吹进了朴智旻的耳朵里,朴智旻回过头,看见一个穿着长裙的女孩子焦急的边跑边喊的跑向他,在那个女生快要入水的时候,朴智旻脑袋里猛的冒出了一种想法:
“这么凉的天可不能让女孩子入水啊。”
这么想着,朴智旻鬼使神差的走向了她,他的教养让他在绝望之际还要做个绅士。感受着海水带给他的压迫感一点一点消失。直到她拉着朴智旻的手坐在沙滩上,絮絮叨叨的说着生活该有多么美好。朴智旻低下头就能看见她耳后细碎的头发跟着阵阵海风飘荡。
“我也是韩国人呢。”朴智旻冷不丁的蹦出一句话来,让那女生意识到了自己居然用韩语说了这么久,也许是在这里待的久了,不管看见的是日本人中国人还是韩国人,见到一个亚洲人都觉得像是韩国人,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那我们的缘分可真是没的说的,你好,我叫迟落。”迟落大大方方的伸出手来,朝着朴智旻绽开一抹微笑,像风吹起了一捧落花一样。朴智旻看着微微一怔,这些天来除了烦躁压抑没有任何波动的内心终是泛起了一丝涟漪。
迟落迟落,迟迟未落。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我叫朴智旻。天快黑了,你是个女孩子,住在哪里,你引路,我送你回去。”朴智旻站起身来,拍了拍粘在屁股上的沙砾,向前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的人儿并没有跟上来。回过头一看,迟落正蹲在沙滩上,写着他的名字。
朴智旻走过去,站在她上方,无奈的看着迟落把自己的“智”写成“志”。他蹲下身来,抓着迟落的手,把志改了回来。
迟落觉得这三个字听起来好不协调,正在沙滩上写着,并没有理会朴智旻的话,谁知道他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后,抓着她写名字的手,把她写错的字改了过来,还低声在她耳边说:“应该是这样的。”
迟落一点也不觉得朴智旻像想着自杀的人。看着沙滩上躺着的朴智旻三个字,她总觉得在哪见过。后来在电视上看见报道里写的去世的那个明星,才明白朴智旻带给她的这种感觉。表面什么事儿也没有,其实内心身体里早已被腐蚀的千疮百孔,只要有根稻草轻轻一压,便轰然倒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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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了。”迟落揉了揉被风吹的错乱不堪的头发,回头对着后面一言不发在夜晚的大街上陪她走了这么久的人报了个消息。朴智旻抬头看着这个他住了七天的地方,连句再见也没说,就绕过了迟落,走了进去。
朴智旻很讨厌在房间里坐着,他总觉得这代表着他艺术细胞的彻底消失。看着地下的一张张被蹂躏成团被丢弃的纸团以及支在床对面的画架,上面洁白的纸在朴智旻看来都是讽刺,就像之前那些记者拿着话筒拥在他面前问他是否江郎才尽的嘴脸那样讽刺。
朴智旻不愿意承认自己是真的一幅画都画不出了,他不相信的,他内心总在叫嚣着,他还可以。一个画家,最悲哀的不就是无法再画出一幅作品了吗?这比失去了他的右手还要使他痛苦。
可那些折断的铅笔、打翻的颜料,一张又一张洁白却不再平整的纸团,都成为了朴智旻深夜的梦魇,一遍又一遍的敲击着他的心脏。这对他来说,都是折磨,都是一种细细的、漫长的折磨。
所以朴智旻来到了这里,一个富有艺术灵感的地方,他只给自己七天的时间,到那时还没有,他就去海里喂鱼。所以今天看见大海的时候,他只想走进去,沉浸在更深的地方。
直到敲门声断断续续的响起,才打断了朴智旻的思绪。他打开门,竟然是那个打破了他计划的迟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