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
三月暮春，汉水依旧寒冽。
“将军，营扎好了。”
“知道了。”赵云转过头来，墨色的发丝被风吹得散乱，“探马回来了吗？”
“是的，将军。”老付看着赵云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如是回答，“探马来报：曹军多我军约两万众，一日后将到达汉水对岸。”
“一会儿我会做部署，帮我把各位将军都叫到主帐中。”赵云拢了拢头发，把它重新束起来，却是又将目光投到水面上，“多谢了，老付。”
“是，将军。”老付正准备回营，却忽听赵云问到：“先锋是谁？”
“会将军，是平陶侯。”
——
“将军，据报，刘备军已到汉水。”
“哦，文远，那我军还有多长时间能到？”
“据探马而言，还约一日吧。”
秩序的马蹄与脚步声混着銮铃的清脆响在道路上，吕布头上的雉鸡尾随之前后摆动，如翱翔在天不断翼展的凤凰。
“啧，要不是路途长远，这些兵马都疲惫不堪，本将早就到了，这点路程对赤兔来说小意思。”
“将军……”张辽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怎么了，文远，有事就说。别在本将面前打顿。”
“将军，刘备军的先锋是子龙。”
“子龙？！”吕布顿时提高了音调，“你说真的？”
“探马所探概不会有假。”
“子龙……”吕布垂眉，似在回想什么，耳畔却又传来张辽的询问：“将军，那我再派探马去打探刘军的部署？”
“嗯，去吧。”
“将军请自小心。”
“有顺，无事。”高顺骑马在旁，银枪划地。
“好。”
马蹄声中，銮铃兀自响得清脆。

刚才字数有点超，还有一点儿没发上来
——
随着呼喊声的减弱，火光也越来越黯淡。
然后天地突然就陷入了黑暗。
赵云的白衣白马显得那样突兀，而吕布和他的那领雉鸡尾至始至终没有回头。
只有汉江的水一直在流，夹着血色。

昔时
多年前的赵云刚拜别师傅，还是个小医师，一袭白衣，如瀑的墨发顺着他纤细的身形倾泻下来。行走于各地之间，治病救人。
——
残阳的血色染红了大地，赵云从屋中踏出，便看见一个人浑身浴血倒拖画戟，头顶的雉鸡尾闪着流光，被一匹同样尽是血色的宝马驮着，从地平线冲过来。
他认识，那批宝马是赤兔，是当朝董太师赠与其义子吕布的。
[那么这个人，就是战神吕布了吧。]
赤兔径直跑到赵云的面前。
“是要我救他吗？”
赤兔兀自发出些低声的嘶鸣。
“那就交给我吧，请放心。”赵云从赤兔背上扶下吕布来，示意赤兔先到屋后去休息。
吕布壮硕，其身上的盔甲也不轻。将吕布扶入屋中，确实花了赵云不少功夫。
待赵云把他盔甲解开后，但见内衫早已黏血破碎，一道道伤口纵横在他的身上，触目惊心。
[难怪……]
赵云连忙取条热毛巾，擦去血迹，再取刀伤药来，与其细细涂抹，虽已经用了很轻的力，却仍听到吕布口中不自觉发出的声音：“唔……疼……”
抬眼看去，吕布竟是把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可见其受伤之重。
赵云眼中映着吕布痛苦的样子，不觉也轻皱眉：
[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
止过血后，赵云帮吕布将药煎上，便转出门，走到屋后去。
看见赤兔卧在地上，自己的两匹马，冰岚和黑月，正在旁边舔舐伤口为其止血。
赤兔见是赵云过来，就挣扎着想站起，赵云忙安抚住它：“没事的，赤兔。你主人已经无大碍了，别动啊。”
之后也用热毛巾替赤兔擦过，上些止血药，让它在这里先休息，便又回屋中，跪坐于药炉前，用小草扇控制火势。
此时已入夜，清冷的月光撒在尚昏迷的吕布的脸上，失了血色的脸更显苍白。
赵云给吕布盖好被子，还贴心的帮其掖好了被角。反身将药盛出，用药匙搅过，又把药渣滤净，端于床头。
先取两个软枕置于床沿，轻轻地将吕布的头扶起来，使其身躯靠在上面，再用勺舀好药，慢慢由热烫吹至温凉，送入吕布口中，最末，还取湿帕细心地擦干其嘴角残留的药渍，才将吕布的头又缓缓放回。

次日，吕布悠悠转醒，先是嗅到一股好闻的药香，便睁开朦胧的双眼，看见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四周无比陌生。
吕布想挣扎着起身，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口中便不自觉的发出闷哼：“嗯……”
赵云听到动静，连忙跑过来：“温候先别动，伤口还没愈合。”
吕布只听得这声音清脆动听，再看时，一清秀白衣女子，对方那温柔的笑容让他感到如沐春风，竟觉身上的疼痛减轻不少。
吕布似是看得醉了，当下心想：
[不似董卓给我的那些女子浓脂艳抹，却又别有一番美感]
“温候请慢点起，别牵动了伤口。”赵云未注意吕布此时怪异的眼神，还当是吕布刚刚转醒精神不足，但只扶起他来，将置于桌上的药端着，小心吹凉，喂吕布喝下去。
药吕布方喝完，赵云先将药碗放在一旁，扶吕布躺好，又拿出湿帕替他擦拭嘴角，最后才是去清洗药碗，点好药炉重新煎药。
“嗯。”吕布喝完药后感觉稍好，平日里最厌恶喝药的他这次不仅没有排斥，反觉这药有一股好闻的药香味，于是把心中疑问直接道出，“你如何知道本侯名号。”
赵云跪坐于药炉前，听到吕布发问，向这边微微转头，对着吕布淡淡笑道：“这天下能骑乘赤兔者，除温候外还有何人呢？”
“你倒是颇聪明，救了本侯的性命，还未知晓你姓名。”吕布对于眼前的“女子”倒是颇为客气，听其推断出自己身份更是多了几分好感。
“名字只是代号，何劳温候知道在下姓名？”赵云却不应自己姓名，推脱过去了。
吕布则疑问更甚：
[听面前这人言语谈吐，思考处事为何全不像女子，说话音调也不似女子那般尖高，莫不是……]
这般想着，吕布便向赵云前胸看去，竟是一片平坦；再望其脖颈部，虽是白皙异常，但果有一喉结。
吕布便庆幸自己差点出丑弄笑，更是轻慢了这位救自己的女子，啊不，少年。
话说赵云亦觉吕布的目光在不停盯着自己，于是转头欲加询问，却看见吕布面色绯红，心中疑虑，便站起身来走向吕布。
“温候是有什么不适吗？为何面色如此……”说着向吕布的额头探去。
吕布额头被赵云触碰，感觉对方的手指冰凉纤细，热气消散了大半。
“多谢关心，本侯无事。”说完，吕布不好意思地冲赵云笑笑，一口白牙倒是整齐。
“没事的话温候就先歇息吧。”赵云从柜中找出一件外袍披在身上，“温候伤的不轻，还是多睡会儿的好。”
那微笑让人心安，让人不疑有他。

入夜，安排吕布休息后，赵云却独自出来，月色洒在他身上，把他装饰成一个年轻的神祗。
——
吕布一觉醒来，便呼喊“云姬”，唤了几声不见人影后便心想不好。
[他昨日曾说本侯不能再留，可为何还是安排本侯在这里休息？那兵士曾说凡抓住本侯者不愁前途，哪里会有人不喜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这人大概是去找人来抓本侯来图求功名了。]
吕布这么想着，便抄起画戟守在门后。
[等他回来，本侯就杀了他祭我的方天戟！]
——
赵云抱着药箱回来，刚一推门，直觉便告诉他危险。
赵云向后急躲，看见一支方天戟直冲他面门而来，其势凶猛异常。
“当！”金属碰撞的声音更让吕布觉得“云姬”给自己医病就是为了拿住自己邀功。
“你的帮手呢！你找来的人呢！”吕布舞动画戟击打着赵云，几乎是咆哮着在质问，“叫他们出来！一两个人可打不过本侯！”
“温候在说什么？什么帮手？什么人？”赵云却是不解，手中的笛剑不断用精妙的招式化解开吕布的攻击。
“装什么！你会武功，必不是正经医师！你救本侯难道不是为了抓本侯去领赏吗！”
赵云听到这句，便直接抓住吕布的画戟，戟锋正划着他的领口过去。
“在下是去给温候采集药材，不想温候竟如此想在下。”
吕布欲要抽回画戟，赵云却将戟尖顶于脖颈处，使得吕布不敢使力乱动。
“在下是医师，治病救人是天理，从未想过去求图功名。”赵云清澈的眼睛望着吕布，“若温候觉得是在下出卖了您，那便将这戟尖刺进来吧。”说着便将画戟向自己这侧拽来。
吕布一惊：[莫不是冤枉了他！]
手下便也使力，看着戟尖离开赵云脖颈的当口，弃戟于地，忙是冲上去抱住了他。
赵云却没想到吕布会冲过来，连忙将抱住自己的吕布推开，当时面颊上早已飞上两抹朱红，热烫异常，便急用衣袖去遮。
“唔，在下是带人来捉温候的，温候为何不杀了在下？”
“是我多想了，云姬，你不是那样的人！”吕布现在却是懊悔万分。
[云姬救了自己，自己竟然猜忌于他。]
吕布又悔又急，不知如何说话，刚才又不加控制地使力，却正将旧伤勾起，口中呕出鲜血，觉得天旋地转。
意识朦胧之时只听见那清脆的声音用着焦急的强调在叫：
“温候？温候！”
——
再醒来，亦是药香氤氲。
那袭白衣坐在床边：“温候醒了？”
吕布只觉得那香气从四面八方向自己灌来，头昏目眩，眼前之人也开始晕散。
“温候？”赵云见状，急忙环住吕布，缓缓地向他体内输送自己的温性内力，又取了冷巾敷在他头上。欲再去煎药，吕布却一把拽住他的长袖，力度之大差点将他拽倒。
“别走，云姬。”吕布口中仅此一句反复呢喃，“对不起，对不起。”
赵云把眉轻皱，
[原来战神也有这样的时候吗？]
“温候放心，在下不走。等温候身体彻底好了再说。”赵云走回来，在吕布身旁坐下，手轻轻掀开被子，覆在吕布的宽大手掌上，“在下不走。在下不怪温候。”
“唔，为什么？”吕布感觉着从手心传来的温柔的内力——同它的主人一般温柔——不解地问着，“我差点儿就伤了你，云姬。为什么不怪我？”
赵云对吕布淡淡地笑着，眉眼弯成好看的样子；用纤细的手指替吕布梳律额前的碎发，惹得吕布一阵心动。
“在下是个医师啊，没有哪个医师会看着自己曾经救过的人再死在自己面前呢。”
“嗯。”
那笑容，似是黯淡了一切的血雨腥风。

——
“温候不杀了在下么？”
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如此缥缈。
一阵寒风吹过，赵云将身体背过去，于吕布视野中，他的一只衣袖似是微微抬起，停在嘴边。
吕布从来也没有真正地看懂过赵云。
时远时近，似虚似幻，却又无时无刻不那样清晰的在自己面前——
“子龙……”吕布弃戟在地，大步向赵云走过去，“当时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我错了。”
“我怎么会舍得伤你呢，子龙？”吕布从后面紧紧拥住赵云，[好久了，长坂之后，就再也没像这样拥住你了，子龙。]
“温候？咳！咳咳！”赵云却因吕布拥住自己这一突然的动作，再也压不住方才因寒风激起的体内寒气的涌动，剧烈地呕咳起来，待手略离嘴边之时，那白衣上的血迹便清楚地刺入吕布眼帘。
赵云登时想把吕布推开，吕布却抓过他那只染血的手，握在手心，更紧地抱住赵云：“子龙，子龙，可是着了寒？”
那烈性内力伴着身后人焦急地询问源源不断地传入赵云体内：“温候不必担心，只是长坂之后留下的隐疾罢了，倒也无甚大碍，就是一受寒便咳血不止。也没有办法呢，这种寒气只有温候的烈性内力才能逼走，于是……唔……咳咳！”
赵云的话轻描淡写，全不像是在说自己严重的病情。
“子龙，别说话，我先帮你逼走一部分寒气。”吕布抱着赵云倚树坐倒，一只手握在赵云的手上，另一只抚在其腰际，“我知道这暂时无法根治你的病，但至少能让你现在的感觉好些吧。”
吕布看着赵云倚在自己身上昏沉的样子，便将他的头挪到自己肩上枕着，“子龙在军中应该很累吧，不像我一样这么清闲。那先睡一会儿，好不好？”
“放心，在我怀里，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嗯……好……”赵云终于还是敌不过阵阵袭来的倦意，将自己身体的重量全部向后倚在吕布身上，全身都是很久没有的放松，“就一会儿，麻烦温候了……”
只有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吕布看着赵云逐渐合上的眼眸，浓密的睫毛随着稍动。那样苍白的面色把赵云装点得似晶莹剔透的瓷娃娃，脆弱得仿佛轻轻触碰便会碎成千片。指尖冰凉得像高山上常年不化的积雪，只有不时的轻微呼吸还能证明他还在自己的身边，这样的人，吕布怎么会舍得伤他？
[子龙，在我怀中，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那声音带着冰：“在下知道。”
“那为什么？”吕布现在只要想到刚才赵云差点被人所伤，心中便升腾起一股无端的怒气来。
“在这乱世之中，在下一介医师又能做什么呢？”赵云眉头轻皱，眼中充盈着一种莫名的悲伤，“在下……能救一个是一个。”
——
一段写得少多一点就发不全了（不开心

城中终于兵尽粮绝，赤兔都瘦了一大圈。
他吕布纵使再强，一人也无力回天。
曹操没想到吕布能撑这么久，
[毕竟只是一个三姓家奴而已……]
郭嘉胸有成竹地告诉他：城将破。
然后次日，吕布就被叛兵绑了下来。
粮少，叛兵众多，忠心如张辽高顺也难挽回颓势。
“素闻战神吕布天下无敌，这次如何被我擒了？”曹操一事未问，却是先欲羞辱吕布。
[主公若想得吕布为用，必先挫其锐气。]
曹操觉得郭嘉说得挺对。
曹操不是不知道吕布三次背主之事，但是这样强大的一员战将还是勾起了他的求才之心。
“本侯是战神，又不是守城的将军。”吕布顶开那些欲按着他跪下的士兵，站在曹操面前，俯视着他，丝毫不像受制于人的样子，“在战场上冲锋才是本侯的强项啊。”
[这就是子龙曾说过的曹操么？子龙说是个能一统天下的人。]
“那奉先可是要降啊？”曹操全然不顾吕布居高临下的眼神，嘴角上扬，毕竟自己才是那个赢家。
吕布还未答话，刘备却按捺不住：“孟德未见丁原董卓乎！”
关羽亦言吕布不可留。
[大耳儿！]
“玄德说的有理。奉先，我可不想养一头吃人的猛虎，像那两个家伙一样。”
“曹公把本侯当做猛虎吗？以为本侯是食足而杀人，本侯的食量一般人可供不起，那两个供不起本侯。本侯也许更像鹰。”吕布小声对曹操说到，嘴角上扬成一个邪魅的弧度，“饱了犯懒，食至不足却正好可用。”
“那奉先现在食饱否？”
刘备未听见吕布所言，正疑惑于曹操为何如此发问。
“还未。”
曹操哈哈大笑：“来人，速送吕将军下去，好生对待。”
说罢，一挥衣袖，兀自走了，只留下身后的刘备一脸惊异。
——
“你不怕我杀你。”曹操看着躺在新床上一脸无事的吕布，“有时鹰可比猛虎更可怕。”
“征战沙场惯了，本侯不怕死，可更想活。”吕布坐起来，“毕竟还有家室啊，我死了她们怎么办？”
“为什么投我？”曹操在屋中踱步，嘲弄之语不绝于口，“战神就这样降了？”
“有一个人曾经告诉我，他说你是那个能一统天下的人。那么你就能让本侯尽施才能，本侯还是喜欢战场的。”
“我从不怀疑那个人说的话。”
“哦？”曹操被勾起了兴趣，“谁？”
“赵云。赵子龙。”吕布说完，见曹操一脸茫然，想必是没听说过吧，“他现在公孙瓒手下。”
“他难道看不出公孙瓒的能耐？”曹操冷笑一声，“公孙小儿就连袁本初都赢不了。”
“他当然知道。但是那家伙，被他师傅牢牢拴住啦。”吕布刚带着戏谑的语气说完，便突然起身撩开衣摆，单膝跪在地上，“若子龙来投，还望主公一定告知。”
曹操看着跪伏在地的吕布，
[那个子龙，恐怕才是你活下去的原因吧。]
“好。”曹操答应得干脆。
[那样的人，大概会很有趣的吧。]

樊城
曹仁指挥着一群士兵从烈日正午直喊到残阳似血，也不见城内有半点骚动，心中正疑，却听见城上士兵传话：
“城中早已没有百姓了，我家将军奉劝各位别浪费力气了！”
曹仁一听，心下大惊：
[连奉孝的计策都拿不下他！此人当真如主公和吕奉先说得那么好！]
“速着人报与主公和军师！”曹仁不敢再动，只管坚守营寨，料得城内必不敢出。
赵云却正趁此时，将多数士兵统统遣返，樊城内可以说是只有两批士兵，轮换着在城墙上防守。
[若是主公还不走，恐怕樊城一破，虎豹骑连夜就能赶上，那时将什么也剩不下。]
赵云知道虎豹骑的能耐，单体战力虽不如高顺率领的陷阵营，但是从装备或是数量上来说，绝对是远远超过陷阵营。
——
“主公，子孝将军来信了。”
“可是失败了？”
“是。”
“嗯，败得好。”曹操放下手中墨笔，转过来看这战信，“那不如奉孝你和奉先一起去吧，替我再见见他。”
“是，嘉领命。”郭嘉拜了两拜，“主公可是要几日内破城？”
“一个樊城，刘备又没有多少兵，破城容易，只是要把赵云先留住。”曹操放下信，却又回去摸笔，提锋下顿，纸上笔走龙蛇。
——
吕布到了，陷阵营也就到了，还有郭嘉又带来的虎豹骑，城上的士兵看着他们的气势——突然觉得赵云早放一部分人回去是正确的——一旦与他们交锋绝对就是输。
赵云只看着那领雉鸡尾，在太阳金灿的光辉中闪着五彩的流光，他的主人的眼里尽是锋利锐气。
[你终于找到了自己所认为的可尽才能的明主了么，温候？]
赵云其实不希望吕布投靠他人而做一个手下，可是他疑惑，为什么吕布的目光依然锋利锐气。投丁原，投董卓，自己行走，投曹公，那种目光好像不曾变过。
吕布的目光其实是傲视天下的，身为战神，天下没有他的敌手。
[子龙……]吕布也看到了那双清澈的眼睛，[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
赵云又请糜芳回去告知刘备，樊城将破，请刘备速走。
诸葛亮建议刘备攻下还未全入曹操囊中的荆州，占为根据，刘备却推脱到，同为一家，不愿夺取。
于是刘备号召百姓，随他渡江。
百姓口中相传的是曹军杀人如狂，刘皇叔爱民如子，可刘备并不真的打算带他们走，必要时只是用来抵挡曹军铁骑的工具罢了。
——
樊城
城中不剩多少人了，曹仁看不出，郭嘉来了却看得透彻。
“子龙城中就只剩这几个士兵了吧？”郭嘉在吕布的陪同下临近城墙，向内问话，“嘉已看得都眼熟了。”
一语道破。
城上沉默良久。
“放他们走，在下会留下。”那样清脆空灵的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声音不大，但是字字都很清楚。
当然答应，[只剩的那几个人，杀了也无多大益处，但若能将赵云留下一晚，日后使计倒也方便。]
“子龙和奉先比一场，若是奉先胜了，嘉可不放他们走。”郭嘉看着身旁手忙脚乱神色慌张的吕布，决定帮他一把，就笑着说，“放他们走总要有个理由不是？”
“那郭先生是不打算放他们走了吧。”
赤兔，方天画戟，雉鸡尾，那和曾经没半点不同的一切都向城门过去。
冰岚，冰凝枪，白衣，那和曾经一样温柔的一切也出了城门，向这边过来。
郭嘉是对的，如果身后一无所有，赵云是不会战斗的；但现在他的身后是近百人，如果他不战斗，后面的他们真的会死。
那么就只有一战。
——
赵云出枪很快，才刚举起枪，吕布便看见眼前闪过一片枪花。
技巧弥补了与力量之间的差距。
[子龙果然是个好对手。]
吕布一声嘶吼进入了战斗状态，方天戟便将这些枪花尽数挡回，反手又是一戟横扫。
两人戟枪交锋，两匹马也不甘示弱，彼此相对嘶鸣，踢蹬，更是给在马上的两人徒增不少难度。
海量的烈性的内力源源不断地从吕布的身体里迸发出来，赋到戟上，隔远了看便只能看到戟锋划出的金色光圈。
赵云的内力是温性的，攻击也不似吕布这般霸道。银枪划过空气，离近的人竟能听到声声破空之音，音调高得让人耳疼；离远些就看到蓝色的微光在金色中闪耀。
虓虎之怒。
吕布戟锋一转，戟尖夹杂着疾风骤雨般的攻势袭向赵云，高度激发的内力在外形成了接近实体化的光轮，几乎要将赵云吸入其中。
惊鸿。出鞘。
枪剑双绝。
赵云早就深知自己在力量上不如那些猛将，于是在平时便更注重技巧的掌握，不仅枪法一流，剑法亦是不弱。在曾经对阵乌桓大军的时候，赵云逐渐练就了枪剑双绝，同时使用枪和剑，以极快的速度刺出。
天下武功，为快不破。
当千万道蓝光将要刺透吕布戟光的时候，赵云突然感觉手中的惊鸿剑身上多了一道裂缝。
于是剑脱手，斜插到地面飞扬其的尘土中。
“是温候赢了。”赵云的目光投到脱手的剑上，终究还是在力量上差了太多，“温候内力深厚，武艺天下无人能及。”
“不，子龙，是你的剑不好。”吕布却跳下马，拾起惊鸿剑，帮赵云配好，“等你有了好剑之后，我们再比一场吧。”

吕布一直跟在曹操身边，没有上阵。
[大概是不想与子龙在战场上相遇吧。]
纵使平时彼此再多切磋，在战场上他吕布也不愿与赵云针锋相对。
在赤兔上一路过来，他看到前军不断地征战，看着刘备的部队一点点被消灭。
[子龙，你在哪呢？]
吕布的眼一直在找，找那袭白衣。
赵云的白甲其实不是铁甲，只是在要害部位用软皮护住，内里的还是那件白衣。
吕布的心一直很担心赵云。
[那样的子龙，那样连甲都不穿的子龙，那样对待谁都那么温柔的子龙，真的能上战场吗？]
他一直想把赵云护在身后。这个想法，多少年，自他们的最初相遇到后来的汉中之战，从未曾变。
那人却一直不愿接受，只按下他挡在自己身前的手，与他站在一起：“温候总是小看在下。”
那温柔中透着坚定。
[是啊，子龙不知道多少次救过自己了。]
[可那样温柔的人，自己真的不愿看他上战场呢。]
“将军，那是不是子龙？”
一声问话，将吕布从自己曾经温柔的记忆中拖出来，把他摔到那血流成河的战场上，摔得生疼。
张辽看得没错，那匹白马，那袭白衣，那杆银枪，不会有他。
[居然，一人一马就冲进来……为什么？]
吕布将手中的方天画戟紧握起来。
——
赵云不知道自己杀了多久，曹军的队伍很长，纵使冰岚是千里之马，他刚才看见的曹字大旗现在还在远方。
但是曹军已经围上来了。
他突然感到冰凝枪有点滑，手心粘满了自己的汗水和敌人的血水。
向后望去，黑月已经快到长坂桥边了。
[黑月是匹好马，杂兵是拦不住的。]
赵云将枪杆向上提了提，又向前刺去。
他必须引起曹操的注意，这样才能拖得更长的时间。
然后他感觉眼前一闪。
[这样的人用这样的剑，可惜了。]
他用枪扫倒前面的曹军，抽空看了一眼那把剑。上面的暗纹在血色的映衬下反着光，和夏侯恩一起倒下的剑鞘上篆刻着它的名字：青釭。
随手用枪挑在手里，削铁如泥。
那些虎豹骑的精制铠甲在青釭的剑锋前就像薄纸一般，直接就被破了胸膛。
但是让赵云震撼的是青釭中不断涌出的剑气，那样汹涌，那样冷冽。
[这不是一把剑……]
赵云握着它，仿佛是握着……龙！
——
吕布看见赵云逐渐的逼近中军，然后从他手中破出的星芒直接射落了大旗。
[你是要做什么，子龙？]
“围住赵子龙，不要走了他。”
他听见曹操下令。
赵云也听见了。
[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么？让他们都围住我吧。]
身旁箭如雨下。
赵云起手，百鸟朝凤。
他不可能留在这里，他已经看见曹操已经派夏侯兄弟过来了。
“我们回去吧，冰岚。”赵云将青釭收起来，左手抚了抚身下的白马。
冰岚嘶叫一声，已经染红的鬃毛晃动着向回跑去。
“好孩子。”他赵云绝不能把冰岚葬送在这里，他要带它回去。
赵云的鼻息中充斥的尽是血腥，他的喉咙很干，但是内里仿佛随时会喷出些腥甜来。他的手已经麻木了，像他的心一样，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为了救身后的那些流民而杀了更多的人究竟是对是错。
手中的动作一直在反复，出枪，收回，再刺出。
随着赵云每一次挥动冰凝枪，都有血箭喷出来，然后冰凝枪变得越来越凉。
他的温性内力就要用尽了。

——
“奉先不去接子龙回来吗？”曹操看着派出去的夏侯二将也没能拦住赵云，将头转向吕布，“把他接到这里来，你可以守着他，他也不用太过劳累，不是吗？把他接过来，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吕布将方天戟提起来，[不错，把子龙留在曹营，他就可以护着他了，不想再看到他这么拼杀的样子。]
[如果子龙你厌恶血的话，那就不要再碰了。]
[让我为你挡住一切吧，子龙。]
马中赤兔。
赤兔的嘶吼即使在万军中也听得清。
赵云被高顺的陷阵营拖住了，偶然的一瞥，他看见那领雉鸡尾自天边向自己过来，闪着流光，向后飞掠如翼展的凤凰。
陷阵。陷人。
飞箭如蝗。
“子龙，留下来！”高顺迎上赵云的枪，“你不可能冲出去的，吕将军就要来了。”
赵云没有答话，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像被火烧着一样，那么干，那么干。
他已经不得不使用寒性的内力，他的身上只有喉咙是热的，其余地方都冰得吓人，枪尖带着寒气，将周围的空气凝结起来。
连眼睛都是冷的了。
高顺看着赵云和往日不同的眸子，觉得那像一汪幽暗深邃的古潭，直叫他要陷进去，直叫他寒砭入骨。
暴雨梨花。
赵云手腕一抖，瞬间向高顺甩出一片枪花。
高顺无法，只得向后急闪，赵云却把枪停住，往人最少的地方突围过去。
枪尖再向前挺举，赵云感觉自己的手在颤抖，似乎是用力过度了。
此时已经没有任何的技巧与招式，只是快，靠着还未消沉的意识提速，一枪快似一枪，次次见血。
破，破，破。
这是赵云每一次挺枪的唯一想法。
——
“子龙，留下来吧。”吕布早在赵云冲阵时绕到他前头，用方天戟架住了赵云几乎是下意识而刺出的一枪。
“温……候……”赵云的喉咙痛得仿佛不再是自己的，那两个沙哑的字音在吕布听来更觉心疼。
“留下来，子龙。”吕布用方天画戟将赵云的枪头压在地上，另一只手张开，似要把面前的人环抱进来，“让我带你回去。”
“不……”赵云的目光依然坚定，但突然透出的冷冽让吕布感到一丝陌生。
青釭，龙吟！
只是一瞬，吕布眼前仿佛一条冰龙袭出，那冰冷的吐息让吕布恍然是处于寒冬腊月。而也就是在那一瞬，吕布直对上了赵云的目光，他从来没见过，那样寒冽的目光，仿若从极北之地卷起的风。
吕布戟光环动，终于还是有一丝锋气划破了他的脸颊。用手去拭，却发现自己的脸颊上凝了一层薄冰。
[子龙，那日是你的剑不好，那么现在呢？]
[果然，连我也留不住你吗？]
吕布想到樊城那晚，转眼去看，发现那袭白衣已经过了桥。
那桥上除赵云刚过，再空无一人。
人过，桥断。
赵云望向刚收回鞘的青釭，刚才向其中输送寒性内力的时候竟觉得手中握的不是一把剑，而是一条龙，一条怒啸着的冰龙。
“温候……”赵云将喉中的腥甜咳在冰岚的鬃毛上，眼中的冷冽渐渐消退为疲累。
[抱歉，温候，在下也许会留下来。但，不是现在。]
在路的尽头，江畔，他看见了老付和小武，牵着黑月，在一艘很小的船上等他。
他隐约中听见他们在叫“将军”，此外江面一片平静，天边有数艘战舸正在远去。
地平线上的残阳似血，苍穹之上的黑色飞鸟悲鸣如歌。

甜文

脑内一下，如果温侯鼓筝、子龙抚琴，画面很美。 孟起也可以加进来吹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