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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向猪和《紫川》致敬】借猪的构架,继续写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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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暗流深涌
“林泉兄:
见字如晤。
秀佳夫人去世,形势易变,殊难意料。弟似勇实怯,常患于覆辙,为今之计,奈帝迪何?
总统领与军务统领俱留至明日丧仪毕,白厦亦留。弟恐面见不及,先以书询,望兄赐教。
唐川拜上
九月五日晨”
天已大亮。
唐川一个人坐在西楼书房里,搁下笔,将信折好装入信封,终于感到点困意。
秀佳夫人于凌晨去世,帝迪以河丘习俗,今日停灵致哀,明日举行葬礼。虽然有数百名卫士留在镇上,但谁也无意破坏夫人生前的规矩,在帝府内帮忙的只有总统领白川、军务统领罗杰和副监察长白厦等。可供差遣的仆役们——除了帝府原有的,梦桴草堂也派来一些——全数聚集在主楼附近忙碌。唐川本犹豫着这时候躲清静是否合适,好在及时赶到的成夫人和羽乔解除了他的后顾之忧。但是,直到窗外的天空泛白,他仍然无法下定决心——无论是明哲保身还是激流勇进,似乎都比向机智果决以外一无是处的好友求援更加糟糕。
唐川叹了口气,正打算回卧室休息,楼梯处传来声音。他回过头,看见一位女士端着托盘走上来。
“云小姐?”唐川吃惊不小。
“打扰唐先生。”云弈扬近前,屈膝行礼。
“红衣女郎”骤然换上一袭黑裙,让人感觉更加陌生,也更加捉摸不透。更令唐川纳闷的是,这位皇后贴身使女为何没有伴驾离开?
“殿下命我暂听总统领阁下调遣,萧旗本亦如此。总统领阁下嘱咐,您或许希望在这里用餐。”
说着,云弈扬将托盘端上书桌,里面盛着几色糕点,一份浓羹,一杯果汁,正是唐川平日里的早餐式样。
唐川愈发地不明就里。虽然在总长府时,云弈扬也不少做此类事务,但是白川就算忙昏了头,也不会支使侯爵小姐给他送早茶吧。
“皇后殿下特别关照,弈扬不敢怠慢。唐先生,弈扬就在楼下,有任何需要请尽管吩咐。”云弈扬行礼告退。
“她会读心术吗?”唐川苦笑。蓦地心中一凛。
相比现在,四年前那个意气用事、甚至飞扬跋扈的少女,反而令人放心得多。
唐川看着桌上的餐点,轻声笑道:“总统领阁下会很高兴的。”


IP属地:江苏66楼2016-08-27 1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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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嚏——”
    东楼大厅里一声“巨响”,银质餐具一阵乱七八糟的“叮当”,罗杰赶忙按住餐桌,无奈地看向对面“震源”。白川正手忙脚乱地拿手巾拾掇自己。
    罗杰悲叹:“又给英将军念叨了?哎,不是我说你白川,你嫁谁不好偏嫁个小气鬼,自打你结婚吧,咱仨凑一块儿喝口茶都得偷偷摸摸的,上回明羽就拉了下你的手——远东那会儿,哪回见面不搂搂抱抱啊——他就刷地拔剑砍将过来!准是他知道这回咱俩单独……”
    “闭嘴!”
    “好,好,我接着吃……”罗杰边吃边念叨:“这侯爵小姐还真神了,她怎么知道咱爱吃这些?是你特别交代的?啧啧,到底是老伙计……”
    “罗杰!你是个笨蛋不代表你卫士也是!再说了你以为云弈扬是靠‘侯爵小姐’当上皇后贴身使女的?”
    “嗯,没错,云重山是个人杰,他女儿也不简单,这一路跑得,啧啧,大人的卫士可都是秀字营最经折腾的,现在还一半儿趴那儿吐舌头呢,这小妮子,嘿!还是皇后心疼咱们,大人把咱这条老命折腾掉大半……呃,你好像不大喜欢她?”
    白川沉默。罗杰抹一抹额头上的汗,暗暗庆幸见机得快,不然剩下的小半条命就给这婆娘解决掉了。
    “你错了,我很喜欢她,”白川灿然一笑:“她看你的眼神儿跟我差不多。”
    白川喝完咖啡,站起来走到罗杰背后。
    “用餐愉快,‘半兽人’军务长。”白川笑意盈盈地拍拍老搭档,顿觉神清气爽,脚步也轻快许多。
    楼外阳光依旧。
    主楼大厅却被条条黑纱,和一重又一重的黑色帐幔笼了起来。仆佣们在帐幔之间无声地穿梭。
    掀起帷帐走进灵堂,羽乔和昨天一样陪在帝迪身旁。白川心下稍安。
    成夫人走过来见礼:“早安,阁下。”
    白川连忙还礼:“早安,夫人。”
    成夫人道:“陈家叔父刚刚来过。老人家年事已高,担心他伤了身体,就劝他先回去了。”
    “惭愧,早该先去拜望陈老先生,”白川欠身:“夫人受累,若有什么下官帮得上忙的,请尽管吩咐。”
    “无妨,依蓝快到了。”成夫人示意白川宽心:“不仅是她,林先生的助理凌青先生,默林兄的一双儿女,石燃和知遥,还有小女亦姗都会过来。”
    白川的心总算放下大半。除了凌青不大了解,其余要么是帝迪的同门,要么是从小在一起的兄弟姐妹,或者同门兼兄弟姐妹。
    只是,唐川怎么还不来?还有云弈扬,也不见踪影。皇后将云弈扬留下,难道只是为了让大家得到更好的饮食关照?这其中,紫川秀又会是什么角色?
    白川怎么也想不到,她惦记的两人,正在西楼二层的书房里无声对峙。


    IP属地:江苏67楼2016-08-27 1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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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唐川转身面对窗口,注视着深蓝色的绒布窗帘,竭力克制摔杯的冲动和双手的颤抖。
      “‘永不过问河丘事,否则其祸不浅’。云小姐,您在威胁我?”
      女子的声音依旧平静:“弈扬以唐先生私淑弟子自居,方有今日之言,愿先生仔细斟酌。”
      唐川反应过来时,手上的咖啡连同书桌上的托盘都已被收走,书房里只余下他一人。他一把拉开窗帘,看见云弈扬正走出西楼。她的步伐里有一种令人愤怒的志在必得。唐川紧紧盯住她的每一步,将写给林泉的信撕得粉碎。
      “我没什么能再失去的……”
      火苗蹿起,纸片在火盆里很快化做一丛灰烬。
      白川走到西楼门厅时,正看到唐川走下楼梯。她略松了口气,又回头看看云弈扬没入人群的背影,心神不宁地看向唐川:“侯爵小姐,跟你说什么了?”
      “不足为道。”唐川微笑,却没有详谈的意思。
      白川正要再问,唐川已欠身施礼,朝主楼走去。白川跟着转身,看到萧林跑过来。
      “唐先生!大人,”萧林向两人鞠躬道:“左玄接到暗哨报告,说一男一女奔镇子来了,那个男的看着不善,是不是……”
      白川看向唐川,唐川略一思忖,肯定道:“是林泉的弟子和助理——凌青先生有些沉默寡言,为免误会,可否请总统领阁下亲自前去?”
      “好。”白川有些无奈。留下的卫士清一色出自秀字营,只有她出面最为稳妥。
      在镇子口迎上凌青时,久经沙场的总统领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没让手摸上腰侧,这才明白唐川的古怪表情从何而来。


      IP属地:江苏68楼2016-08-27 1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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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正好起了风,几片枫叶翻起到半空,陡然落下。风乍寒,青翠蒙霜,深青色石板桥冷冷地立在山涧上,山泉水沙沙刷刷地把火红日头洗成破旧灰白。一个瘦长的黑影携了一柄漆黑长剑,缓缓踏过石板桥,踩在暗红干枯的叶片上,叶子呻吟般地咔嚓作响……


        IP属地:江苏76楼2016-08-27 2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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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93楼2016-08-28 1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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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83年夏末,河丘城郊外,十里长亭。晨曦在东边的天空染上一抹艳红,戚戚然地造足了离别的氛围。
              “非走不可么?”
              “嗯……”
              “要听听好朋友的建议么?”
              “嗯……”
              “一旦国事异变,千万别冲动。”
              “嗯……嗯?”唐川讶异地抬头。
              “‘嗯’什么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林泉空前地认真:“只是担心父亲,写信请他来河丘好了,成校长早就给他送过聘书。林家再不好,总比紫川家的好相与!”
              “帝都大学教务长伊筠先生对父亲有知遇之恩,父亲不会离开。再说现在紫川家族……”
              “现在紫川家收复远东了是吗?哦呀呀,被我的朋友小瞧了呢!”
              唐川转过脸。林泉的自嘲永远只让对方无地自容。
              “收复远东的紫川秀快到旦雅上任了,从帝都回来的熟人说,这位伟大的英雄应该还没有高尚到把远东拱手让人。怎么,还需要我说得更明白些?半年前紫川东北边境的所谓‘魔族入侵’——魔神皇两年前任命的远东总督鲁帝,早带着上万魔族兵归顺紫川秀了吧?哼,你们的总长就是个十足蠢货,以为把紫川秀发配西南,远东就任他揉捏?你真打算陪他去送死?”
              “林泉,参星殿下毕竟是……”
              “换我就杀了紫川秀栽到流风头上,提拔半兽人当远东统领,逼迫河丘借巨款养远东缠住魔族,流风西山一断气,流风三蠢就得打成一片,告诉流风森只要乖乖坐下看戏就支持他接任家主,他能感激涕零地把流风霜打包了免费赠送!到那时候,一个师团就能拿下远京!”
              唐川忍不住后退,不认识似的看着林泉。
              林泉毫不在乎地冷笑:“很肮脏是不是?那就躲远点儿!紫川是姓紫川的家族,谁惹下的烂摊子谁收拾,跟你唐氏没半毛钱关系!太平时候不问国事,起了乱子倒想充英雄,你以为你是谁啊!”
              “够了!”唐川怒道:“到此为止吧,我不想我们两个不欢而散!”
              “断交总比断送性命好!如果紫川参星有那等魄力我绝不废话——就算你是政治白痴,也该清楚一个高估自己能力的主君有多危险!‘热血青年’注定是最早的牺牲品!”林泉突然握住唐川双手:“阿川,留下吧,在河丘你能做得更多!魔族不可能在人类世界站住脚,傻瓜才相信三百年前魔族退兵就因为一个左加明!你何苦为了那块地方姓不姓紫川,赔上只有一次的性命!”
              四下骤然寂静。
              一支多情的牧歌断断续续地传过来,千回百转。
              “难道,任由魔族毁灭我的家园?”
              唐川话音刚落,林泉就松开手,后退一步。
              唐川第一次——多年以后他仍然认为那是唯一一次——在林泉脸上见到难以言传的复杂表情:张扬的嘲讽,压抑的愤怒,还有若有若无的伤感。
              “前路珍重,我的朋友。祝愿你不再需要我救命——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只会成为累赘。”
              林泉转身就走。
              唐川翻身上马。马蹄踏起的尘土淹没背后的河丘。他决心留下一切,包括这一份被各自的倔强深深刺伤的友情。
              他不后悔,直到一年以后的仲春。
              784年5月中旬,草木尽情展露芬芳,却无法招引人们的青睐。不远处,上百万魔族大军突破人类的最后屏障瓦伦要塞,沿着一马平川的内地平原蜂拥而入,源源不断。
              不幸中的万幸是,帝都大学随总长府、统领处等中枢部门南迁,唐缱、唐川父子都名列于第一批转移名单。他们本该安全无虞——假如临行前的晚上,那位不速之客不曾造访。
              “还是你们有先见之明哪!副统领又有什么用?我的儿子战死远东五年了!”
              素未谋面的族叔,英烈副统领唐平的父亲,官方转移名单里没有他。
              帝都大学南迁车队出城后的第三天,唐缱不见了,玉质镇纸下压着一张字条:“我不能奉献儿子,就把自己交给国家吧。不要跟来,也不要寻找,永远。”
              帝都大学新任校长伊筠闻讯赶来,愤怒得不能自持。
              “他不配身为人师!在这种时候丢下自己的学生!唐川,你要敢步他的后尘,我发誓,唐家的人永远别再想踏进学界一步!”
              唐川没办法埋怨校长的严厉。就在唐缱离开的当天,又有十几个学生不辞而别。万般无奈之下,伊筠不得不写信给帝林,请求监察厅调一队宪兵来押后。
              多年以后,唐川发觉那副景象十足地一幕荒诞派戏剧:宪兵们站成一排端起轻便弩,仿佛千年不化的坚冰,金属箭头在阳光下闪烁着银青色的光泽,仿佛下一刻就将上演779年末的帝都流血夜——
              宪兵们就这样将帝都大学的队伍全数“押解”到浪沧江边,再一个不少地“押解”上舰船。船队起航,宪兵们转身返回。船队的前方是宁静如昔的旦雅,宪兵们的前方是即将淹没在血与火中的帝都。
              唐川无心感怀这其中的悲壮,因为他的新婚妻子在船上感染了时疫,最后在遥遥望见深青色城墙的旦雅城郊,撒手人寰。
              魔族绕过帝都直取旦雅的消息传来,唐川拒绝接受河丘大学发来的避难邀请,撕碎师兄亲笔写下的邀请函,转身投入守城备战。他悔不当初,唯一的心愿是为一年前的轻率决定付出代价。
              直到林泉来了。他的意外到来让这个世界重新拥有了体温。


            IP属地:江苏98楼2016-08-28 1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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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烨与安夜都住在西楼,两人的客房中间只隔一个开放式书房兼会客室。李烨背靠窗台坐在书桌前。与窗台垂直的一面墙下,靠放着一张长沙发,安夜就窝在长沙发的一角。长发前的茶几上,有一瓶半空的清酒和一只空酒盅。
                “安小旗似乎有酗酒的麻烦。”李烨的眼中有很强的审视意味。
                安夜再一次沉默地斟满酒盅,慢慢饮下。
                “酗酒的人,一半因为爱好,一半因为心结。安小旗不属于前者。”李烨将目光移回桌面,取过一支鹅毛笔,竖起,放倒,再竖起,再放倒,反复几次,突然将笔抓在手心:“安小旗是,皇帝的人。”
                安夜握起酒盅的手轻颤一下。
                “皇帝的人本也无妨。大人的亲卫队长,胡波副旗本,就是地道的皇帝亲勋,秀字营出身。这是规矩,旗本以上主官无一例外。而胡波对大人,我们有目共睹。这不奇怪,帝林大人的亲卫队长哥普拉红衣旗本,何尝不是紫川参星的人,却能为了大人,射杀碍事的斯特林统领,最后自刎在大人的坟前。可是安小旗,”李烨看向安夜,目光森冷:“你不属于此类。”
                安夜又倒出一盅酒,洒了几滴在茶几上。
                “十四年前,唐先生见到波莱金的第一面,就很不喜欢、甚至厌恶这个人,而且毫不掩饰。白厦和我都认为,波莱金值得关注。果然,他向皇帝申请到一个行动计划,代号‘绿拇指’。”
                安夜的酒盅翻倒在茶几上,残酒横溢,从茶几角滴落。
                “怀疑你和这个计划有关,并不费力,毕竟你是安可的亲侄,自幼丧父的你,在他的膝下长大,他又送你就读皇帝题写校名的帝都政务学校。而安可,是波莱金最忠实的合作者。至于安小旗,你是波莱金一手训练出来的‘小拇指’。”
                安夜从茶几抽屉里翻出纸巾,慢慢擦拭酒渍。
                李烨冷笑:“您不必担心,我会不会因为得知皇帝的机密,无声无息地消失。波莱金的手笔太大了,他一个破落的前贵族出身,区区一介幼学教员起家,混在半兽人堆里管了几年远东情报局,就自以为懂得,什么叫情报工作?”
                安夜将沾满酒渍的纸巾捏成一小块,遥遥扔进书桌旁的纸篓。
                李烨嘲讽道:“险些忘记,安小旗的身手也经过波莱金的悉心调教——他让你手刃了多少死囚,才练出这般心肠?你是不是,很沉迷,手中的利刃刺进人体,直插心脏,那一刻莫名其妙的,兴奋的颤抖?”
                “呯”地一声,安夜的酒盅脱手,摔在地板上滚出老远。
                “你还知道些什么?”安夜终于开口。
                “皇帝离开河丘前,秘密召见过你,”李烨忽然平和下来:“我没兴趣打探,更不会告诉大人。大人现在,不适合听到这些。我和安小旗摊牌,只想请您仔细考虑清楚:谁更值得。”
                说完,李烨松开手心里的鹅毛笔,放回笔架,起身朝自己的客房走去。
                “等等!”安夜嗓音嘶哑,像是祈求:“不要让陆西知道,拜托了。”
                李烨转过身,面对安夜:“你以为,我凭什么为你保留一丝信任?有陆小旗这样的至交,是你天大的好运气,但愿你,不会令他失望。”
                安夜站起,朝李烨鞠躬:“多谢!”
                夜已深沉,西楼的灯火终究归于沉寂。


              IP属地:江苏105楼2016-08-29 1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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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日前来的是宪兵队长丹格利和103的伊卡。伊卡的多愁善感令人心存戒备,幸而这回只发挥出无微不至的体贴。接到管家的通传,帝迪走进客厅,却没有见着人,直到帝迪百无聊赖地泡过三道“小将军”,这两位才“姗姗来迟”。
                  “可惜了,不是色、香、味俱佳的一道。权当解渴吧。”帝迪冲好第四道茶,分入三只茶盅,让丹格利和伊卡坐下自取。
                  丹格利一口干掉,又自己动手连加了几次:“还是大人想得周全。渴死我了!当然,伊卡小旗的想法也不错,您这里太偏僻,是得好好消消毒,林家狐狸最擅长趁乱下手!”
                  帝迪再冲一道茶,给两人添满,朝伊卡微笑道:“有劳‘痕迹专家’亲自‘消毒’。可有不妥?”
                  伊卡笑了,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处长放心,山谷入口有白莘副旗本派人把守,小镇外围有秀字营的驻军,您的宅院也布置得当,没有任何外人闯入的痕迹。”
                  “对了,李烨和白莘自领处分了吧,伤势如何?”帝迪有些担心李烨,执法队可能对别人留手,打起自家直属长官,则从来是全力以赴,不然下一个挨军棍的就是他们。
                  丹格利摸摸脑袋,干笑道:“大人不必忧心,都皮糙肉厚的……李烨的伤势,不比白莘重,到底少挨10下嘛……嘿嘿,他就这样,谁说都不改。再说了,他怎么也不能输给霍家三少吧!”
                  “霍不逊?”帝迪惊讶道:“他怎么也选挨军棍?”
                  伊卡嗤笑:“李烨和白莘两位,是‘避轻就重’严于律己,霍少和他们一样的选法,却是‘避重就轻’——要关两周小黑屋,霍少绝对‘宁死不屈’!”
                  伊卡说笑完,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请处长过目,这是9月7日下午3点25分左右,唐先生在河丘东北城门外四十里处,克奇小镇附近遇袭的现场勘查报告和初步推测。白莘副旗本主持调查,如有突破,会第一时间汇报。”
                  帝迪读完报告,看了眼伊卡,这单纯的孩子还笑得无忧无虑。
                  丹格利已凝重起来:“大人,刺客不像是来自河丘,也不像倭寇。一支响箭为号,同时动手,瞬时攻击极其猛烈,高奇都派人突围报信了,准备死战到最后一人。唐先生不可能是标靶,只要有命在,皇帝就能把他救回来,或者赎回来。攻击持续了大约五分钟,一声唿哨,刺客们全数撤离,眨眼消失在林子里。高奇清点下来,竟没一个重伤的!伊卡勘察两天,也没找出有价值的线索。这种令行禁止、来去无踪,明显是军队作风,而且是,排得上号的精锐部队!——我们怀疑是,远京方面。”
                  “霍不逊和安夜都认为,不是流风森。”伊卡转述道:“即使他笼络唐先生被拒绝,他也不至于蠢到,明目张胆地下手,再说他手下那些,‘将熊熊一窝’,根本不够看。也不大可能是十字军,十字军的风格太鲜明,很容易认出。陆西提出一个怀疑对象——云弈扬。”
                  “她?重山侯爵的女儿?”帝迪震惊。细想了一阵,叹息道:“如果是云重山的旧部,的确说得通,只是,云弈扬的动机是什么?不可能是皇后的命令。”
                  伊卡犹豫一下,继续转述道:“罗格的说法是,皇后不把处长放在眼里,不会为了断去您的助力,就让唐先生陷入险境。虽然没有伤人意图,可唐先生若是,退回校园,不再回应皇帝的任何期待,总统领会很不高兴,一定追查到底,揪出幕后主使。不过霍不逊认为,皇后有可能事先不知情,但事后默许。处长与公主兄妹情深,监察厅旧人绝对忠诚于您,现在又加上河丘军法处,还有成家认可的‘成氏子弟’名分,绝无水分的智识学人出身,一年来河丘众多民间组织的支持,河丘议会的老狐狸也顶不住压力,多次向军法处退让……如果唐先生因此不再帮处长,皇后一定乐见其成。——可惜,目前没有任何证据,不然……”
                  “有证据也得压下来!河丘的法则,必须严格限制在河丘范围以内。这句话,伊卡小旗务必向103转达,不得违反,否则以抗命论处!”
                  帝迪忽然严厉,伊卡吓得呆掉。
                  丹格利起身下拜:“大人放心,如果有人胆敢不顾大人处境,我们绝不手软!”
                  “对不起大人,我不是,有意的……”伊卡明白过来,浑身颤抖,正要站起,却两腿一软,帝迪连忙扶住他。
                  “伊卡小旗并没有说错。”帝迪微笑着安抚属下,示意丹格利回到座位。他没有责怪伊卡的意思,只是一听到“证据”两字,突然心头巨震,警告之辞脱口而出。直到丹格利跪下,他才意识到自己为何如此——皇后无论是授意还是默许,抑或只是某位的自作主张,但只要和远京有关,揭破此事就等同与皇后正面对抗。别说他一个小小的代理军法处长,就算是整个河丘,皇后也不会介意把它打回石器时代。
                  伊卡镇定下来,想起另一件事:“处长,云弈扬的父亲,难道真是‘旧疾复发’?所以云弈扬,忠诚于皇后?”
                  帝迪沉思片刻,看向伊卡:“你们怎么说?”
                  伊卡道:“陆西猜测,云弈扬有自己的目的,只是必须通过皇后才能达成,忠诚不忠诚,她都会满足皇后的心愿。霍不逊的看法是,皇帝和皇后在对待河丘的问题上有分歧。皇帝不反对维持现状,只要能为远东提供资金和技术。但是皇后,她觉得河丘人没心肝、不忠诚,都是河丘传统惯出来的。帝国建立以前,林睿无论做过什么,到底是林家主君,河丘人居然要他退位,这不是逼宫造反吗?——我们一致认为,皇后会这么想。安夜提交的文件,对此有很详细的分析和预估。哦,处长慢慢看,也不是迫在眉睫,还有很大的转圜空间,和时间。”
                  “伊卡说的对,”丹格利马上赞同:“大人最近,还是多休息,咱们来日方长嘛!”
                  正经谈话到此结束,接下来是伊卡对帝迪的身体状况和生活起居吹毛求疵。帝迪悲哀地意识到,如果任由伊卡住下去,他一定会活活饿死,因为伊卡异常冷酷地否决了他所能想到的所有食物的科学性以及安全性。
                  这时的帝迪还是过于乐观,他完全忘记了,还有一位会令他深刻怀疑是否还能看见下一个旭日初升。而这个人的到来,让帝迪度过了刻骨铭心的不是星期五的“黑色星期五”,堪称一周之内最无言以对的一天。


                IP属地:江苏107楼2016-08-29 1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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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管后勤物资的行政科长吴涛还算正常,除了哭诉资金紧张的嗓门比平日略大了一点。这主要与公审倭寇的前期准备有关,法理以及可行性论证,专家教授们可不是义务劳动者,只有历史渊源及成因论证,是霍不逊背着石燃鼓动羽乔“高风亮节”来的,给吴涛节约了一笔不小的开支。对于这类“高价买废纸”行为,吴涛明确表示坚决服从命令但是完全无法理解,也不会去试图理解。
                    直到103里兼任医官的吴迟走进来,客厅里的温度一下子降低至深秋时节。
                    吴迟径直走到帝迪面前:“请处长伸出左手腕。”
                    帝迪乖乖地把手伸过去,让吴迟把脉。吴迟的长相原本属于“一团和气”,“观之可亲”,此时却阴沉得要滴出水来,又随着帝迪的脉搏跳动,一下一下地增黑。黑面医官终于放开帝迪的时候,已经满脸乌央乌央地世界末日状了。
                    “处长近来睡眠如何?”吴迟一副审讯口吻。
                    帝迪端起微笑:“这两日,五日以来都很好。”
                    “五日以前呢?”吴迟的表情愈发险恶。
                    帝迪保持微笑:“还……不算太好。”
                    吴迟不屑地冷哼:“连续十天以上熬夜、少眠。您确定用这个法子自杀吗?”
                    “吴小旗!”吴涛惊呼:“你怎么能……”
                    “处长半个月前,是否开始有心悸、胸闷等的症状。”吴迟盯着帝迪的眼睛,一直盯到——
                    “没……可能……大概有,一点点,类似情况。这两天没有了,完全好了!”
                    “真的吗?”吴迟意味深长。
                    帝迪的自信动摇:“偶尔,有点闷,很快过去,这应该是,正常……”
                    “对没有肺炎病史的人来说,的确正常。”
                    帝迪分辨道:“那是十七年前……”
                    “不管过了多少年,器质性损伤在临床上没有愈合的可能,处长要赌一赌奇迹发生的概率吗?”
                    帝迪闭嘴。但吴迟还未打算放过他。
                    “您的房间里,有很浓的酒气……
                    “那是霍不逊!”帝迪忍不住申辩:“吴小旗,本官看上去很像做出借酒浇愁之类幼稚行为的人吗?”
                    “咖啡也是霍不逊喝的?”
                    “这个……每天不会超过三杯,完全符合吴小旗……”
                    “睡前喝过没有?”
                    “有……有时,次数不多。”
                    “酒精强化负面情绪,咖啡让人过度兴奋,我记得提醒过您,这两样都会增加心肺负担,您想一觉不醒吗?”
                    帝迪毛骨悚然:“吴小旗,您这么危言耸听,就不怕我睡不着觉?”
                    吴迟没有回应这一句,略略欠身,走出客厅。待吴迟的背影消失,帝迪和吴涛同时呼出一口气。
                    沉默一阵,帝迪很不踏实地看向吴涛,:“你们确实是,每一对都只待一晚吧?”
                    “大人放心!”吴涛当即拍了胸脯:“我保证,如果吴小旗不肯回去,我就……”
                    “您就把我怎么样呢,吴副旗本。”吴迟站回客厅门口,冷冷地看向吴涛。
                    吴涛倒吸一口冷气:“我就把您,恭恭敬敬地请回去!”吴涛嬉笑着,走上前拍了拍吴迟肩膀:“哎,大人也不容易,吴小旗就高抬贵手几天,让大人,放松放松……”
                    “是放松,还是放纵?”吴迟不客气道。
                    吴涛赔笑:“哎呀,怎样都好,几天而已,坏不了事,也坏不了大人的身体!”
                    吴迟冷笑:“不如吴副旗本给个数字,您准备让大人活到多少岁?如果不超过四十,我马上闭嘴。”
                    吴涛一愣:“夸张了吧?”
                    “您可以试一试,检验在下的话是否足够准确。”吴迟的态度非常认真。
                    吴涛皱着眉头走回座位:“大人,下官无能,您还是,听他的吧……”竟然很没骨气地倒戈了!
                    帝迪还没来及生气,吴迟的声音又直冲脑门:“现在,请处长移步膳厅,晚膳不宜用得太晚。”
                    帝迪一进餐厅,就一口气堵在胸口,真的胸闷了!
                    “这都是些什么?”帝迪不悦地看向管家。
                    管家鞠躬行礼,正要解释,却被吴迟打断:“雪梨银耳羹、莲子炖乌鸡、玉竹百合心肺汤、杏汁木瓜白米粥,原先菜谱上的土豆泥和蔬菜沙拉予以保留。处长阁下,您不是小孩子了。”
                    成年人只得坐下,不情不愿地“品尝”寡淡无味的药膳,本想着还有两样可以调节,没想到土豆泥里没有奶酪和椒盐,蔬菜沙拉的秘制酱汁被换成油、醋、盐的简单组合……帝迪恨恨地寻思,明天一定好好改善伙食,弥补今日的亏欠!
                    “处长阁下,我已将适合您的药膳菜谱交给您的管家,既然齐柯大夫摄于旗本级高官的威严,不如请关心您的身体超过对您的恐惧的人来负责。”
                    吴迟滴水不漏的安排,让帝迪欲哭无泪。吴涛更是悲愤欲绝,无语问苍天:“方圆说好的黑椒牛扒、蜜汁三文鱼、红酒煎鹅肝、什锦吐司薄饼都在哪里啊啊啊啊……餐后酒点黄金烤贝肯定也木有了,呜呜呜呜……”
                    第六天一早,帝迪一觉醒来,再次看到顺着窗帘间隙滑进来的一米阳光,顿时热泪盈眶!
                    “生命,多么美好……”帝迪喃喃地感慨,内心充满了喜悦,直到——
                    “处长阁下,”吴迟推门进来:“请您躺好,我需要给您做个全面检查。”
                    帝迪惊恐万状:“吴小旗,即使您是河丘首屈一指的大夫,您也不能不告而入,直闯他人卧室吧?”
                    “我敲过门,”吴迟从药箱里取出一支银管:“是您继续无意义的闲聊呢,还是我一针把您扎晕,好继续我的工作?”
                    四十七分钟后,吴迟终于结束工作,将一应器械收回药箱。
                    “各项指标均在正常范围以内,但距离您的最佳状态还有相当距离。请不要掉以轻心,给我们添麻烦。”
                    “现在是你给我找麻烦。”帝迪将这句话咽回心里,翻身下床,态度恳切道:“吴小旗,我很感激您对我的关照,可……您来以前,我还是一个健康的青年,您来以后,我就深感各种不适,现在都没有力气出去晨练了……”
                    吴迟看了帝迪一眼,背上药箱默默走出卧室,似乎遭受到很沉重的打击。帝迪心下不忍,正要追出去安抚两句,却又想起昨日的惨痛,立刻咬牙忍住了。
                    “你一时痛苦,强过我日日痛苦,你也不希望我真的英年早逝吧……”帝迪拉开窗帘,看着吴迟提着行李箱朝院门外走去的孤独身影,感到了一丝歉疚。
                    当天中午,帝迪拉下脸面各种撒娇耍赖,总算换来管家心软,添上一道橙汁鳕鱼。众仆人抹着眼泪围观心理年龄退回十年前的小公子,帝迪则面对餐桌,诚心地做了生平第一次餐前祷告:“感谢上帝,赐予我丰盛美食……阿门!”
                    美美地睡过一个午觉后,帝迪听见管家在卧室门外说,他的卫队长胡波和103的罗格到了。于是,最混乱无序的一天不期而至。


                  IP属地:江苏108楼2016-08-29 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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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底,这只是数百万字《蓝黑笔记》中的只言片语,与歌剧英雄毫不相干,编剧为迎合时俗牵强附会,实在可笑。”
                      安可胸有丘壑的态度,不出所料地在众人脸上收获了惊诧和茫然。
                      “《蓝黑笔记》?”贵宾们窃窃私语。
                      安可淡定自若:“是的,河丘图书馆典藏,大陆最古早的资料记载之一。”
                      “最古早?比之魔族圣地如何呢?”哥舒挑衅地看着安可。
                      安可不为所动:“魔族圣地至多是众神时代末期的遗迹,而《蓝黑笔记》——”安可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远远早于众神时代!”
                      “哦——”这一阵惊呼传染到整个大厅。
                      “众神时代之前?那得多早?”“我们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一千年以前,众神时代还要早很多,比众神时代更古早的话……”“两千年,还是三千年前?”“只怕五千年不止!”“敢问安先生……”
                      “至少一万年以前。”安可轻描淡写道:“旧光明皇朝林氏的始祖应该是众神时代末期人士,河丘图书馆里的相关典藏都是经他整理而成。”
                      “安先生,晚辈愿闻其详。”科斯特恭敬地鞠躬,亮晶晶的眼睛令人无以拒绝。
                      安可欠身道:“据记载,众神时代只是人类文明发展至巅峰的结果,所以众神时代之前的人类文明与我们现在类似,每个大陆上都分为几个国家,有争端,也有合作,‘蓝黑’正是当时的西川大陆上某国人氏。该国在众神时代约300年前发生政变,改朝换代,蓝黑被任命为新朝官方复仇组织‘女武神’的首领,负责追缉、起诉、处分前朝公务罪犯。‘女武神’的相关情况保存在当时的官方记录里,由林氏始祖汇编为《女武神实录》,《蓝黑笔记》只是私人笔记,主要是读书摘要和心得,大量语句相互矛盾,表达模式变化多端,不但无法厘清其人所持观点,就连蓝黑是男是女也无以确定。所以这首初源之歌虽出自于《蓝黑笔记》,但是蓝黑未必赞同。”
                      “安先生似乎对蓝黑颇为微词,”李孚不屑道:“这和我在河丘了解到的可不太一致。蓝黑以滥用职权迫害无辜的前朝官吏为标靶,难道您不认为他们死有余辜?”
                      “他们是在执行公务!蓝黑不过是欠缺资质且野心膨胀之辈的偶像罢了!”安可义正词严:“该国前朝确实执政有误,贪腐稍多,但是官员之忠诚职守实属罕见,前朝灭亡前夕仍极力约束教导治下之民,新朝理应礼待重用,却任由蓝黑之流以复仇之名杀戮殆尽,虽然史料不足难以论断,但是该国想必在众神时代以前就已自取灭亡。”
                      “安先生的意思是,河丘学者皆是‘欠缺资质且野心膨胀之辈’,”李孚冷笑道:“除了安先生您一个?”
                      左近的贵族们也没有掩饰对安可的鄙薄。他们所痛恨的与蓝黑所惩罚的何其相似,奈何他们的仇敌是光明皇陛下的义兄及其旧部。叛党余孽竟受新朝庇护,真是何其不幸!
                      “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么?”萧楚示意侍者过来,有意无意地阻止安可继续辩论。待每人都取酒在手,萨默伊勋爵优雅地举杯莞尔:“有时是这样。”
                      大家都笑起来,礼貌地相互点头致意,纷纷啜下一小口,感叹起萨默伊珍藏的芬芳难得。
                      安可还想对科斯特说些什么,唐初不由分说地拉他去结交“各位帝都精英”,李孚则不知不觉地给一群贵妇包围住,讲“某国的故事”去了。前来道贺的贵族们也纷纷散去后,萧楚看到帝氏家主在几步外等待接见。
                      “公爵阁下,请允许我为您介绍大陆最古老的家族之一,帝都帝氏的家主,男爵帝廉阁下。”
                      帝廉紧走几步,要行大礼,科斯特慌忙拦住。萧楚暗叹一声,也颇为同情这位帝林的同族。原本帝林出身旁支,又早已不与族人往来,无论如何都不该牵连温和到懦弱的帝廉,但是紫川秀恼恨帝氏在帝林幼年贫寒时袖手旁观,所以故意只封最低等的爵位,还连封号都搁置不复,结果帝廉只能到处被人直呼名姓,羞辱万分,所以即使萧楚在为科斯特介绍时格外地礼敬于他,也不会有人计较。
                      好不容易送走过于诚惶诚恐的破落贵胄,萧楚又想起李清一直对皇帝看顾帝迪之事颇为介怀,甚至迁怒于养子,也不知科斯特此刻是否正一样的五味杂陈。
                      “勋爵阁下,不知您……”
                      萧楚转过身,见少年公爵正稍显惊慌地左顾右盼。
                      “……不知您是否看见母亲大人在哪里?”科斯特终于把话说完。萧楚看得直想皱眉,却在同时内心剧震——连同他本人在内,方才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宴会真正的主角,公爵夫人早已不在大厅里了!
                      是那《初源之歌》的魔力吗?
                      “公爵夫人想来有些劳累,去楼上休息了吧。”萧楚按捺下不安,和颜悦色道:“科斯特?左那,尊贵的奥斯公爵阁下,您才是这里的主人。”
                      科斯特疑惑地看看他,躬身道:“是,请勋爵阁下不吝赐教。”
                      “不敢。”萧楚还礼,转向唐初所在的群落:“下面,您或许也有兴趣听听望京伯爵的提议……”


                    IP属地:江苏116楼2016-09-04 1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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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鲜衣怒马
                      801年9月23日,西川大陆最东最北的沙漠绿洲里,一个仙境般的所在刚刚宣告竣工。
                        “当初只想在这苦寒之地造几处帝都风光来聊以解乏,没想到一不小心沾上违制的嫌疑,想着干脆献给陛下作为行宫,又怕招惹同僚嫉恨,若是就此毁弃呢,则未免太过可惜,想来想去,只得硬着头皮请秦兄领了这麻烦,全当为小弟做场法事消灾避难。不知秦兄可否救我一救啊……”
                        潺潺的流水,华丽的楼船,午后的阳光格外雍暖。二层甲板上铺着精美的猩红色羊毛毡子,毡子中央摆着几大盘水果点心,每一盘都堆得又满又高。果盘两旁各放了一只木制雕花凭几,上面铺着柔软雪白的羊毛毯。哥维舒适地斜倚着一个凭几,不时拈过几颗葡萄送进嘴里,再和着葡萄皮吐出几句话。懒洋洋的碧蓝眸子在看向船舷旁边那人时,很不配合地亮了一亮。
                        “帝国的多岚公爵、魔族哥昂族的族长、极东军团的副统领,对了,还有总长府御前侍读——这个职分也未撤销吧。该说你年少无知好呢,还是……”秦沣轻摇杯中的红色酒汁,微笑着转过身。
                        高脚杯灵巧地斜倒又立起,略薄的双唇抿出一道微弯的弧。刀锋般翘起的鼻梁上方,一对本该是褐色的瞳仁此时银光四射。秦沣注视着碧蓝眸的男子,传说中凶悍残忍又优雅迷人的魔族皇族——后者不仅仅是传说。哥维迄今为止25年的人生,至少有一半在人类世界度过,很少如今天这般,一身标准的哥昂贵族装束。这看着粗野的五色细毡窄袖束腰短袍,配上白鹿皮制成的皮弁,倒是出人意料地衬了些传说中的皇族霸气来。秦沣细细地品味刚入口的佳酿,终于有了些兴趣。
                        “年少轻狂?”
                        秦沣悠悠然地续上方才的话,正待去换一杯酒,哥维却一跃而起,一扫方才的慵懒。
                        “怎样都好,反正我说了不算——下去看看!”
                        秦沣微觉诧异。方才经过的池苑和花田都堪称绝佳之作,不但造型别致,拙巧益彰,更难得的是巧合天工,浑然一体,无论亭台楼阁抑或花草木石,皆各得其所,庄谐成趣,帝都三大皇苑之首的“静苑”也不过如此,哥维却全然不顾,没有半点停留的意思。而眼前这一片望去,不过是北方寻常的针叶林,莫非连景致也有不可貌相的?
                        可是登岸走了许久,秦沣仍然只见这丛看不穿的林子。北方秋天来得疾,即使是常绿的树木也早早染上一层灰黄,看着令人乏味,甚至连鸟雀都无几只,一路上单听得枯燥的哗哗簌簌,再就是两人踩过泥土碎石的沙沙。秦沣跟着哥维走了一阵,有些不悦。就在这时,哥维回头眨了下眼睛:“到了!”
                        秦沣狐疑地上前,豁然一亮!


                      IP属地:江苏124楼2016-09-11 0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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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威离开军法处机关后,先折回军港看了看,“顺便”交代部下严守机密,早晨的事一个字也不许提,最后心情复杂地签署军法处协查申请,同意霍不逊小旗带人搜查海防队办公区域。虽然他对帝迪心存戒备,但是这件事,没有更好的办法。如果皇帝知道他和十五年前一样反应迟钝,不单他的前途彻底断送掉,只怕他的性命也经不住皇帝再次震怒。回到司令部时,已经接近正午。总督府直属守备师团长文征红衣旗本正坐在司令官办公室里等他。
                          杨威不悦地皱眉。文征的独子文明在他手下的海防队里,但文征这个时候找上门,肯定不是为了托他关照儿子。
                          “你浪费了大好时机!”文征坐在沙发上劈头一句,毫不客套。
                          杨威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懒得搭理。文征不依不饶地坐到杨威对面:“你忘了我说过的话!”
                          “你说的那么多,我哪儿能全记得。”杨威端起茶缸喝了一口,水温和茶的浓度都正好。哥云办事就是细致。这是早晨那事儿到现在,唯一没让他心情变得更糟的。
                          文征看着他,忍无可忍一拍桌子:“少TM装蒜!早两个月我就告诉你,皇帝跟那余孽不欢而散!怎么,给陛下冷落几年,就不认秀字营了?”
                          “咚”地一声,茶缸跺在桌面上,茶水和茶叶沫子溅了一大摊。杨威脸色铁青:“这儿是老子的地盘,你算老几!敢把手伸到舰队,老子可不管你是不是‘忠烈遗属’,照样剁了!”
                          文征满不在乎:“我是找了你手下几个,让他们见机行事,谁叫你靠不住?要不是你那‘爱将’,没立场的河丘人,他们就得手了!——弗克兰不是海防队的吗,你带他上船干什么?!”他越说越痛惜,恨不得一拳揍上去。
                          杨威靠上椅背,双臂抱胸:“你好像忘了问我,那几个吃里扒外的会不会上军事法庭?他们扰乱驾驶舱,致使船身震荡,摔出船舷的可不止帝迪!”
                          “你威胁我?”文征的脸白了一下:“我不信老秀字营的会跟乱臣余孽同流合污!”
                          “你也不用激我。我就是听了你的话才……幸好没出大事,就这么着吧。” 杨威疲惫地揉一揉太阳穴:“你堂兄,忠烈统领文河也算大人的老部下,看在这份上我提醒你一句:皇帝正式表态以前,别‘妄测君心’。否则……不说皇帝会不会亲手剐了杀他侄儿的混蛋,你干的龌龊事也没瞒住谁。帝迪避重就轻,只让你挨了一顿训诫,不就因为你堂兄死在他爹手上吗。人哪,得懂一点好歹!”
                          文征刚要还口,办公室的门被撞开,哥云踉跄着奔进来:“大人不好了,普枷副旗本……”
                          杨威心头一紧:“普枷怎么了?说清楚!”
                          哥云的面上惨无人色:“军港传来信鸽,军法处从普枷的办公桌里搜出一张汇票,价值30万银币!”
                          杨威霍然站起,发了会儿呆,又失神地跌回椅子,心直往下沉。
                          “完了……军法处要借普枷的脑袋立威……”


                        IP属地:江苏153楼2016-10-02 2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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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波诡云谲
                            801年11月2日午夜十二点整,河丘城东贤德里,栉远画廊主人何楚的宅邸。何楚从梦中惊醒,仿佛当头淋过冰水。卧室里无人潜入,窗户也没有打开过的痕迹。他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匕首,右手握柄,锋刃藏于袖内,先到两边的房间看了看。义弟何执与另一个兄弟顾岩安睡无觉。仔细检查过他们的卧室,他略松了口气,再凝神屏气,悄无声息地走下楼梯。
                            一楼棋室里坐着一个人,看清身形,何楚彻底放心,却无端地心中一寒,好像有什么很糟糕的事发生了。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方先生雅兴,可惜与我不曾有约,您也不是此地的主人。”何楚将匕首留在多宝阁里,走进棋室,点燃一盏烛台,放在棋盘旁。
                            棋盘置于古朴的矮桌上,矮桌搁在倭氏榻米床中央。矮桌两侧各有一方榻米座垫。方歧正襟危坐在其中一张座垫上,手执一枚白子轻敲棋盘:“四分三十二秒,不及格。”
                            何楚怔住:“差了这么多?”他自嘲道:“果然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幸好是方先生。”
                            方歧没有说话,只将左手一抬,示意何楚坐到对面。两人相对正坐,以古礼致意。何楚执黑先走,在棋盘一角的星位落子。
                            不过十多分钟,何楚罢手:“我认输。”
                            “继续。”方歧捻着棋篓里的棋子,目光严厉。
                            何楚无奈,继续拈棋落子。死撑到收官,他终于忍不住:“方先生,我不过是个业余棋手,您这样赶尽杀绝是否有失身份?”
                            “是吗,我以为你拿下业余九段,就看不上我这职业二段了。”方歧投子回篓。
                            何楚气结:“业余十段也抵不过职业初段,这不是常识吗?否则直接去考棋士了。您的实力也不止于头衔,两个多月前,您击败了一位职业六段!”
                            “既然你清楚,只有我不想去做,从没有我做不到的,怎么还敢当着我的面使手段?”方歧质问,却见何楚眼神茫然,不觉皱眉:“你不知道?”
                            “我只知道,您半夜不眠,接连在武功和棋术上将我击溃。这是我除了艺术赏鉴最得意的两项!”何楚简直欲哭无泪。
                            “这只怕更糟糕,”方歧朝二楼看了看:“林原的事,你照旧是派顾岩去?”
                            何楚内心剧震:“有问题吗?据说舰队靠岸后,军港搭起医疗帐篷,可……”
                            “可林原被保释了,所以军法处长理应无恙。”方歧失望之极。
                            何楚面色煞白:“很抱歉,方教官,我应该查清楚细节——他是不是……”
                            “我还能坐在这里跟你说闲话。你说呢?”方歧忽然高声:“顾岩,你不打算向我解释吗?”
                            顾岩,林氏总商会副理事长,一步一步地从楼梯口挪进棋室,颤抖却又倔强地挺立在方歧面前。何执跟在他身后,迟疑地停在棋室门口。
                            方歧垂目收拾棋盘:“何楚,把你给他的指令再说一遍。”
                            “是,方教官。”何楚看向顾岩:“阻止林原行刺。你做到了吗?”
                            顾岩抖得更厉害:“我本打算,让林原射偏,偏到海里,就无关‘行刺’,同时他被捕,以防……”
                            “你已经说过一次,也得到我的准许。我问的是:你做到了吗?”何楚语声平和,却握紧了拳头。
                            顾岩抬头,发狠道:“没有!我不想阻止林原!我一看他就来气。他凭什么!”
                            “凭什么?”何楚不怒反笑:“你先告诉我:他凭什么被杀?”
                            “他……”顾岩泄了气,低头不语。
                            方歧将最后一枚棋子收进棋篓,看向两人:“你们是自由的。我想我有必要再次强调这一点:不情愿,随时退出。无论是漱桉先生、默林先生,抑或是我本人,都没有兴趣驱使心不在焉的不良资源。没有下次,否则不要怪我不念及师生情分。”他下床穿鞋,从衣帽架取下礼帽和斗篷。何楚赶紧跟过去,将手杖递上。方歧拿手杖压了下帽檐,欠身告辞。何楚交代何执送他出门。
                            棋室陷入令人不安的静寂,直到何执返回:“方教官回府了。他说不会打扰兄长处理家务。”
                            何楚轻微点头,突然一巴掌挥向顾岩,将他直直地打趴在地。
                            “兄长!”何执急急拦住何楚。
                            何楚推开义弟:“没你的事,站一边去!”
                            顾岩半天爬不起来。何楚强忍冲动,总算没有一脚踹上去。
                            “又是‘神之镰’,是不是?这回是邢异的哪个情妇,把你哄得颠倒是非、不成人样!”
                            “不准你污蔑他们!我们是,同道!”顾岩终于倚着榻米床坐起来,抹了抹嘴角的血。
                            何楚有点后悔,却不得不硬起心肠:“同的什么道?帝迪不但出身旧贵族而且是大恶人帝林的儿子,所以你这个贫民出身的必须痛恨他,恨不得弄死他!这就是你们的‘道’?你们再TM乱毁字眼,我都没法提真正的殉道者了!”
                            顾岩脖子一梗:“没错!帝迪根本不可能理解我们!他哪怕在紫川卫国战争时期都没有受过一丁点苦楚!他凭什么懂得,为了节省一口粮食生下来就要被亲生父母掐死,没死就被当作猪狗卖掉换钱的滋味!他就算抓几个贪贿议员又能怎样?不管他怎么想的,客观上就是笼络,是欺骗,消磨我们的斗志!”
                            何楚被这“神逻辑”气笑:“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如果你是他的出身,是不是也该一出生就被现在的你掐死?!”
                            “对!他们全都该死!什么贵族?就是被搜刮干净的贫民不知其数!他们要是还有一丁点良心就该全体自杀,把窃取的财富还有整个世界,全都还给我们!帝迪不是要效仿林枫元帅吗?那就让林原成全他,舍身取义啊!”顾岩缓过劲,一撑床沿站了起来。
                            何楚嘲讽道:“你们‘引诱’羽乔,也是为了劝他‘舍身取义’?”
                            “那不一样!”顾岩急忙分辨:“我们没那么教条,我们……”
                            “对,对,原则性与灵活性统一吗,羽乔对你们有用,他那张成斯棣面孔是‘团结’林氏旧军人的旗帜,可以为‘神之镰’带来一支职业军队征战天下!”何楚勃然大怒:“TM的双重标准还有理了?不,你们是打算利用完羽乔再把他‘舍身取义’!到底是谁在笼络、欺骗,你真的看不懂吗顾岩!或者你读这么多年书,全TM读成狼心狗肺了?还是白眼狼、养不熟的蠢狗!”
                            “羽乔不一样!我不会伤害成家!但是帝迪必须死!”顾岩很坚定:“恢复律治又如何,符合程序的审判又如何?不止是《勋贵保护法》,律法保护的从来不是弱者!帝迪的所作所为,只是释放虚假的希望,要我们安于现状,毫无反抗地认命!”
                            何楚冷笑:“我也要你们认命,不如你大义灭亲?”
                            “大哥!”顾岩和何执同时喊道。
                            何楚摇头叹息:“因为我恰好是你的大哥所以有豁免权?你们的‘高尚事业’还真是随意得很。顾岩你听好了,我不阻止你自由选择,可我不准你活生生蠢死!这是对我们这群人的最大侮辱!”
                            “我不蠢!”顾岩不服。
                            何楚很失望:“不蠢?我们至今不堪面对的遭遇,不就是有人破坏规则,依仗武力解决麻烦吗!你究竟蠢到哪个级别想不明白这一点!‘神之镰’不止是学林家搞暗杀,他们要的是战争!战争从来没有赢家!你要是记不起十七年前的血与火,至少去紫川旧地走一走,看清楚战争是什么样!哪里有什么正义之战,只有被迫拿起武器!‘神之镰’遭迫害了吗?他们凭什么发动战争,毁掉无数人的生命、财产,暴增的穷困人口和穷困指数难道不会制造更大更多的麻烦吗!林家侵略紫川不过一个月,河丘城涌进多少失去父母的孤儿你不记得了吗!”
                            顾岩的脸白了白,依旧坚持:“这是为了幸福的未来和永世的正义,不得不支付的,代价!”
                            “代价?”何楚痛心之极:“和我们一起待过孤儿院的熟人,在河丘城的也不少,你不妨去问问他们,要不要再来一场战争,为了‘未来’的幸福与正义!”
                            顾岩态度坚决:“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选的路,才是牺牲最小的捷径!”
                            “牺牲?你也好意思说?”何楚难以置信:“三百年律治,牺牲的大多是智识精英,他们甘愿如此没人强迫。可你们呢,你们计划卷入战争的普通人,或者你们说的贫民,你们有没有问过他们,愿不愿意?”他挥手制止顾岩开口:“别给我嘴犟,你昨天,现在是前天了,为什么一大早躲我这儿来?你真觉得做对了又何必害怕?怕方教官杀了你?方教官,还有其他教官,有教过你用杀人解决麻烦吗?是你的良知谴责你!”
                            顾岩心里一颤,强撑道:“那不是良知,是我身上的软弱,没有根除!我不想继续无意义的争吵,让事实来说话吧!”
                            何楚漠然:“正有此意。只希望那一天,你我不必刀兵相见。”
                            顾岩径自走出棋室上楼。何执拉不住他,只得苦劝兄长:“你赶走顾岩,不就彻底把他推向‘神之镰’了吗?大哥,你再想想,这么多年的兄弟,有什么不能好好解决的!”
                            何楚没有理会义弟。不一会儿,顾岩提着行李箱走下楼,在隔开棋室的镂空屏风外轻声道:“无论如何,我的剑不会指向大哥,或者其他兄弟姐妹,还有成家和陈氏书局。除此以外,请不要妨碍我。”
                            轻微的开门、关门,孤单的脚步声很快远去、消失,何氏宅邸在黎明前的黑暗里陷入沉寂。


                          IP属地:江苏166楼2016-10-16 0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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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阋墙于内
                            801年11月3日晚,天将将黑下来,两位年轻的绅士造访了位于城南学区静海坊的林衡宅邸。主人站在门口迎接他们,看起来已等候多时。
                              “有劳林先生亲迎,在下愧不敢当。”何楚有些忐忑地鞠躬致意。他与林衡素无交情,实在想不出这位青年名流为何屈尊至此。
                              林衡微笑着将他们引入院子,对顾岩身旁那位道:“凌青陪顾先生去后园,我去准备些——”他看向顾岩:“不知顾先生想喝点什么?”
                              “客随主便,林先生不必费心。”顾岩欠身道。
                              “我去准备。”凌青不待林衡转身,已径直朝主楼走去。
                              林衡无奈地朝顾岩苦笑:“顾先生与凌青是旧识,想来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我倒挺喜欢他这直爽性子。”顾岩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应对自然了许多。
                              两人走到后园,拣了院墙旁一株高大的香樟树下的藤椅坐着。不一会儿,凌青就端来餐后酒点,放在藤椅前的藤条小圆桌上,却不坐下,而是返身往回走,很快消失在几棵苹果树后面。顾岩奇怪地看看他的背影,又看向林衡。林衡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笑容和煦地打开一瓶果酒,倒入两只高脚杯。
                              “酒是自酿的,原料大多出自这个园子。顾先生不妨试一试。”林衡并不拘礼,先取了一杯酒在手。
                              顾岩笑了,取过剩下的那杯酒轻抿一口。他很满意这种随性而为的氛围,厚重的礼仪只会令人浑身不适。只是他没有办法放松地享受其中。凌青强拉他来此处的起因,很可能与何楚有关。而他之所以没有拒绝,是林衡的作为符合“神之镰”的宗旨,他也正想问问清楚,林衡是否有兴趣加入进来。他本打算见机行事,从林衡打开的话题中觅得一个恰如其分的契机,不想林衡竟如寻常待客一般,所谈不离园中的花卉草木,他耐着性子听完了香樟木的药用价值、苹果树的栽培要诀和紫藤萝的日常养护,终于在林衡兴致勃勃地将目光投向双色三叶梅时,他忍不住出言打断:“林先生,您不打算为河丘贫民做得更多吗?”
                              林衡微笑着放下酒杯:“我正在城外的苗圃试验成本更低的蔬果种植法,如果成功,每亩地的收益可以增加2到6个百分点。”
                              “没有土地的人呢?”
                              “我会为他们介绍合适的庄园。”
                              “所有人都去耕种?”
                              “缺少人手的作坊也不少,我同样可以推荐。”
                              “如果他们的工作受到干扰,尤其是来自官方的非法骚扰?”
                              “凌青是‘奕泉事务所’的主理,林泉先生的得力助手,对付几个小吏还是绰绰有余的。”
                              顾岩一时语塞。他看了看四周,又问道:“林先生,您的帮助或者可以满足他们的生存需要,但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过上您这样的生活呢?”
                              “我从三年前定居河丘,亲身经历十多户赤贫人家的转变。他们已经能够支付子女读名校的费用,尽管有些吃力,却远不至于因此返贫。”
                              “考取名校的贫民子弟能有多少?没有读书的资质就不配得到幸福吗?”顾岩有些激动。
                              林衡温润如初:“我的一位邻居精通器械制造,但这不是重点。顾先生,如果‘心想’便能‘事成’,对那些努力生活的人,是否公平呢?”
                              “人们的努力成果会被‘合法’掠夺,为什么不先消灭掠夺者?”
                              “我们可以利用规则消灭‘掠夺’行为。”
                              “您说的是议会?您寄希望于那群贪得无厌的蛀虫?”顾岩感到不可思议。
                              “您不信任河丘人投票选出的议员,却相信用暴力取得相应位置的人?难道后者就不存在欺骗?”林衡一边说,一边给两只杯子里添了些酒。
                              顾岩听出讽刺的意味,心中不悦但无法反驳。他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即使“神之镰”的主张是唯一的救赎之途,终究需要具体的人去实施,而邢异,确定值得信任吗?
                              没等顾岩想出头绪,一声惨叫传来,一个黑影自对面墙头跌落园内,另一个黑影跟着跃下。


                            IP属地:江苏179楼2016-10-22 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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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处长官邸隔了四排的一栋楼阁前,警卫队副队正柯嘉红衣小旗着装整齐地跪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地面,一只手按住腹部,显然在强忍痛楚。周围的警卫目露不忍,祈求地望向李烨,即使谁都知道这毫无用处。
                                与柯嘉合住同一官邸的侦查科红衣小旗陈瀚苦劝道:“李长官,柯嘉是晚上胃疼得厉害,才请贺梁替他的。贺梁以前是帝林大人的卫队成员,守卫官邸绝没有问题,谁能想到他……李长官,求您看在都是帝林大人的属下,也没造成什么实质性损失,您就饶了柯嘉吧!”
                                李烨冰山一般地站在那里,不为所动:“柯嘉,是你自己了断,还是我送你上军事法庭,选择吧。”
                                “李长官!”陈瀚大急:“大人又不在官邸,您这样执法是否严厉过分?”
                                “如果大人在官邸,我早就以死谢罪。”李烨看也不看陈瀚,神情异常冷漠。
                                陈瀚怒道:“不就是个河丘人吗!毛都没掉一根,凭什么要我们死一个,就为了给他压惊!”
                                “不必说了,”柯嘉抬起头:“特别警戒等同战时,我违反作战命令,长官没有罚错。”
                                 “你还违反了内务科守则:除了直属长官,绝不相信任何人。”李烨表情淡漠地补充道:“你的家人会得到照顾。”
                                “是。”柯嘉回头看了看二楼窗户,绝望地拔出匕首。
                                “住手!”帝迪突然赶到,一身制服严整,标识旗本职衔的领花和肩章在火把的映衬下闪闪发光。他当即喝止李烨:“内务科长,请命令您的属下放下匕首。军法处严禁私刑,无论何种形式!”
                                李烨垂首应命,转身下令,还未喊全称谓,柯嘉就激动地吼起来:“大人!是我不满大人看重103,不把命令当回事!我罪该万死,不值得大人……”他哽住了,举起匕首回刺,被潜至左近的胡波扣住手腕,匕首“铛”地落地,胡波再一脚踹远。
                                “警卫队副队正柯嘉红衣小旗,我命令你活着承担责任。”帝迪的声音一如平日,却散发出无形的威严,迫得在场的所有人垂下头,呼吸都抑制到最低限度。
                                “是。属下唯大人之命是从,绝无再犯……”最后一个字音尚未发完整,柯嘉已脱力昏倒。帝迪命卫士送他去医疗所救治,然后小声吩咐李烨:“请内务科长安排警戒,待侦查科派人接手现场,请您召集各部门主官到我的办公室来。”
                                李烨欠身领命。帝迪招呼胡波一同上马车,朝办公大楼驶去。办公楼三层,处长办公室门口,霍不逊叉着双腿靠墙坐在地上,浑身弥散出酒一般浓烈的颓废气息。看见帝迪走过来,他抬手甩出一个文件夹:“这是审讯笔录。贺梁吐干净了,包括胃里的。”
                                胡波捡起文件袋递上,帝迪没有去接,只盯着霍不逊:“你还能更没出息一点吗?”
                                “我凭什么不能没出息!”霍不逊吼道:“我又没有一个天下第二高手的爹,更没有第一高手的叔叔!”
                                帝迪变了脸色。
                                霍不逊不屑地冷哼:“我知道你最近烦他,可我偏要提!不高兴开除我啊,老子正不想干了!NND,给邢异杀了那是烈士,好歹留个好名声。给贺梁砍了脑袋算什么?军法处内讧,狗咬狗?!”
                                “胡波,把他扔进来。”帝迪说完走进办公室,直接到里间办公桌前坐下。早有卫士燃起烛台,室内灯火通明。胡波把霍不逊按进办公桌另一侧的椅子里,将文件夹呈放在桌面上,再泡了一壶茶端过来,倒出两杯放在两人面前,才行礼退至外间。帝迪静静地注视霍不逊,一点也不急于开口。终究是霍不逊耐不住沉寂,闷声道:“不看看吗,还有条大鱼。”
                                帝迪勾起嘴角:“你没通知内务科长?”
                                “没来及,李烨就把人送来了。”霍不逊正常了点:“行政处红衣小旗德古斯,早就是内务科的怀疑对象,给我惊着乱烧东西,被警卫抓了现行。要不是翻出一堆‘神之镰’小册子,他能死硬到真死。贺梁是受他的煽动。”
                                帝迪失笑:“你依然是‘烈士’,有必要生气吗?”
                                “你还笑得出来?”霍不逊的眼神像看一个怪物:“贺梁可是你爹的铁杆旧部,你就不怕折了威信没法服众?”
                                “军法处信条‘法即是我’。我有必要服众吗?”帝迪端起茶杯轻啜,一副很悠闲的样子。
                                霍不逊瞪着他,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不敢相信地问道:“你打算照规矩办,把这两人送军事法庭,不在乎闹大了?”
                                “你有更好的办法?”帝迪反问道。
                                霍不逊想了会儿,叹气道:“这两人涉嫌违律,光挨军棍肯定不行。而且……”他没说完就闭上嘴。
                                帝迪又等了一会儿,见他不打算再补充,便轻笑道:“不是总以我的朋友自居吗,怎么连话都不肯说透。”
                                “不好意思,我没胆儿。”霍不逊瓮声道:“我啥眼药没上呢,他们就恨得要我的命,我照直说这俩留不得,还能活到天亮吗?”
                                帝迪放下茶杯:“你肯定活得到。柯嘉险些在妻儿面前自尽。”
                                “柯嘉?!”霍不逊震惊:“李烨真敢……”
                                “执行特别警戒,警卫队全员等同战时,柯嘉擅离职守,李烨有权将他就地处决。我本不该阻拦。”帝迪摩挲着茶杯口边沿,心底竟有些动摇。难道方才的确是他一时冲动?
                                霍不逊却不这么看:“柯嘉是被贺梁下药犯了胃疼病,属于人力不可抗,都够不上起诉。打几个军棍得了。”
                                “想不到霍少这般大度!”帝迪打趣一句,正色道:“柯嘉不能履职,本该报告长官,由内务科长决定替换人员。战时违规脱岗导致同僚遇刺,即使未遂也不得减罪。你要真想救他,还得找别的理由。”
                                “何必呢?你都阻止他自杀了,还要他走一趟军事法庭,再去静庐喝毒药?”霍不逊抄起茶杯一口喝尽,重重地放下杯子:“贺梁交代,柯嘉被他下药后神智不清,不具备完全行为能力。就照河丘规矩,召开各部门联席会议,匿名投票决定是否起诉。”
                                “好办法,”帝迪由衷地称赞:“内务科长按例回避,而他是唯一主张起诉的部门主官。——只剩一点:贺梁无法减罪,德古斯却罪不至死。”
                                “这是两点吧?”霍不逊嗤笑:“活儿都给我干完了,不如处长交给我来当?”
                                帝迪避而不答,取过壶给两只杯子都添满茶。
                                “好吧,看在你‘慧眼识贤才’的份上,”霍不逊毫无惭色地端起茶杯:“我以受害人的身份为贺梁求情,够他减死了。至于德古斯,犯不着费劲,判了刑单独关押,严禁与狱卒直接接触,请伊恩先生推荐安抚师陪他聊天,也不算虐囚。”他惬意地饮过一口茶,恢复了平日里的“霍少”模样。
                                帝迪微笑着站起,走过去拉开门。霍不逊正奇怪门怎么是虚掩的,就见军法处各部门主官列队整齐地站在门口,显然已将两人的谈话听了个真切。
                                “请内务科长陪霍小旗在里面坐一坐,其余人在外间开个短会。”帝迪交代完毕走到门外。然后李烨走入门内,坐在靠墙的椅子上。


                              IP属地:江苏181楼2016-10-22 2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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