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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搬文】朝来寒雨晚来风 by闲语(舜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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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达心面上露出一个假笑,道:“原来你还是个恋旧之人啊!你心情这么不好,要不要我说个故事帮你解解闷?”
  “滚!”秦斜川冷声喝道,他才不信秋达心有这等好心。秋达心伸了个懒腰,道:“真是不识好歹,算了算了,我也懒得说。”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扔给秦斜川,起身道:“这是我给兰春归解毒时在他身上发现的,上面可藏着一个大秘密。看完了立即去我房里找我,我有事告诉你。”
  秦斜川看了看信封,上面空无一字。他走到桌边坐下,抽出信打开看了看抬头,是个男子给妻子的书信,信纸上字迹发黄,已有了年月。


IP属地:江苏34楼2016-08-19 1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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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
      秋达心邪笑道:“放心罢,至少还要等三日才会毒发。这三日内只要你听我吩咐,我到时自会给你解开。”
      秦斜川对秋达心的恶劣早已是见怪不怪,此时虽然愤怒,却也懒得与他争吵,只是阴沉沉哼了一声。
      秋达心又道:“这封遗书原本应该在宁惜酒他娘李若兰手中,李若兰死后想必落到了宁惜酒手中。我怀疑宁惜酒怨恨兰永宁与宇平郡主害他家破人亡,所以在信上涂了毒,派人送给他们,企图神不知鬼不觉毒死两人。”
      秦斜川闷声道:“你不是说会用此毒的全天下只有你和你师弟云漫天么?宁惜酒一个小小忤作,怎么可能知道此毒?”忽想起一事,便问他:“你去找南宫寒潇,他可说出云漫天的下落?”
      秋达心顿时面露愤怒之色,恨恨道:“他终日喝得醉醺醺的,我看他连云漫天是谁都记不清了。”
      “可是如果找不到云漫天,你根本不能断定毒一定是宁惜酒下的。”
      “谁说我不能?”秋达心不服气地反驳,“你还记得昨日清晨我们看见宁惜酒去一家药铺买了许多药么?后来我去药铺打听过,他配药的药方完完全全是胭脂醉的解药的方子,分量丝毫不差——天下可没有这么巧的事!遗书上的毒要不是他涂上去的我就不算是天下第一神医……现在我最想不通的就是他既然下了毒,又何必再用匕首杀人?还有他一个残废,又怎么可能避开侯府的侍卫进去杀人?”
      秦斜川一时无话可说,如此看来在遗书上下毒之人十之八九便是宁惜酒。思及宁惜酒昨夜说怀疑他自己活不过二十九岁,难道他是因为犯了案,担心早迟会被查出来让他偿命,所以才有此一说?
      这时秋达心霍然站起身来,道,“我们猜来猜去也没个定论,不如这就去找宁惜酒。”他面上露出狠毒的神色,森然道:“世上还没有人能够挨过我的严刑逼供。”
      到了宁家,宁惜酒却不在。两人等了一阵,决定直接去太守衙门找他。经过河边时秦斜川突然“咦”了一声,秋达心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一个老妇挎着一菜篮子衣衫从河埠上了岸。
      秋达心正要问,秦斜川忙朝他递了一个眼风,两人便悄悄跟在了老妇的身后。老妇顺着细窄的田埂走了一段,进了一个偏僻的小村子,然后推开一户人家的门走了进去。
      秋达心早已抑制不住满心的好奇,急忙追问秦斜川。秦斜川道:“昨夜我偶然发现宁惜酒与她在河岸上碰面,然后他将昨日早晨买的那一大堆药包给了她。”
      秋达心目中精光一闪,道:“我们去那户人家看看。”
      两人悄悄潜伏在了窗口,朝里面张望。里面一个青年坐在桌边的椅子上,正专心致志捣着臼里的药。
      秋达心大喜过望,脱口喊道:“云漫天!”
      青年回过头来,二十岁左右年纪,面色异常苍白,仿佛是从坟墓里出来的一般,阴气袭人。看见秋达心他眼珠一缩,蹙眉道:“怎么是你?”满脸不欢迎的神情。
      秋达心整整衣冠,趾高气扬推门走了进去,秦斜川紧跟其后。房里忙着收拾东西的老妇见有两个陌生青年走了进来,其中一个还是道士,不由面露惊讶之色。云漫天做了几个手势,老妇“咿咿呀呀”了一阵,这才出去了。
      秋达心东看看西看看,见这里异常简陋,而云漫天身上也是普通的布衣,忍不住幸灾乐祸地道:“云师弟,你混得可真是惨啊。出去别说是医邪的弟子,否则连我都觉得没有面子。”他看了看碗橱里的剩饭剩菜,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道:“这是人吃的么?——要不要我救济你啊!”
      说了半天见云漫天毫不动怒,不由得兴味索然,于是道:“怎么你羽化升仙了么?涵养这般好。以前可是对你吹口气你都跳脚。不对啊,你连道袍都脱下了,怎么成仙?”
      云漫天见他口若悬河,索性开始继续捣药。站在门口处的秦斜川见云漫天竟连眼角都没有看自己一下,仿若自己不存在一般,忍不住暗道:“这对师兄弟,一个比一个更加傲慢无礼。”却不知道自己也不比他们好许多。
      秋达心见云漫天还是不动声色,而一旁的秦斜川却露出一个瞧好戏的表情。他心中不悦,略一思索,旋即挑眉笑着道:“云漫天,昨日我去了清醇馆。南宫寒潇与苏冉冉夫唱妇随,忙得不亦乐乎。听说他们很快就要做父母了,如果生男就取名叫慕寒,如果是女就取名叫思冉。我觉得慕寒这个名字还可以,可是思冉就不太好了,苏冉冉就在他身边,还思什么。不过人家夫妻喜欢,我们外人也无置喙的余地,你说是也不是?”
      秦斜川见他说得煞有其事,不由有些好笑,又悄悄打量云漫天,见他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捣药棒却已失了准头,臼里不少药草溢了出来。


    IP属地:江苏37楼2016-08-19 1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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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
        秦斜川正要出门,忽看见里屋门口放着一个轮椅。他过去一看,与宁惜酒所坐的轮椅无甚大差别,只是设计更完备了些,很明显是参考宁惜酒的轮椅做的。这让他更加断定宁惜酒与云漫天其实早就认识,那胭脂醉也必是云漫天给他的,由此来看宁惜酒在遗书上下毒一事确凿无疑。
        秦斜川在河边一直闲逛到了天黑。他一直在心中问自己:怎么办?怎么办?若是供出遗书的事,宁惜酒便会成为最大的嫌犯,相应的兰秋霁便可能获救。可是真要这么做么?三日后此案便要盖棺定论,到时李远势必要交出一个犯人来。如果案情不能有更进一步的进展,嫌犯即会被当作真凶。可是宇平郡主没有中毒,她明显是被清泉刃刺死,但宁惜酒根本没有清泉刃,或许两条人命与他无关。若是自己将遗书之事告诉李远,极有可能不仅害死了宁惜酒,也让真凶逍遥法外。
        真凶?他心里猛然一震:会不会杀死嘉靖侯夫妇二人的真是兰秋霁?不不不!他又立即否定了自己想法。兰秋霁怎么可能如此心狠手辣?上次自己那样说他也只是气话罢了。
        反复思量良久,最后他决定在确定宁惜酒是杀死嘉靖侯夫妇的真凶之前,先不轻举妄动,否则即便嘉靖侯不是毒发而死,依嘉靖侯的身份,宁惜酒下毒的行为已足以定他的罪,甚至多半会让他赔上性命。这是秦斜川所不乐见的结局——宁惜酒下毒虽然有罪,可是罪不至死,而且他身世堪怜,秦斜川实在于心不忍。
        至于兰秋霁,若三日后依旧尚未查出谁是真凶,李远为了保全自己定了他的罪,大不了自己去劫狱。反正无论如何都不能看着他死,至于将他劫出来后该何去何从,眼下他还无暇思考这些。
        一旦打定了主意,他心里立即轻松了许多。觉得面上阵阵阴凉,一抬头,天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他冒雨走到了宁家,宁惜酒已经回来了,正在锅膛边烧火。看见他进来,问他吃晚饭了没有。秦斜川默然摇了摇头。宁惜酒道:“不嫌饭菜寒苦,就留下一起用。”
        秦斜川胡乱点了个头,在桌子边坐了下来。宁惜酒见他神色阴沉,猜他是为了兰秋霁下狱之事心烦,也就不打扰他,自己专心致志做着饭。秦斜川默默看着他择菜,洗菜,切菜,烧菜……速度虽并不快,却很有节奏感,象是窗檐下滴下的雨水,滴答,滴答,滴答……终有穿石的一天。
        宁家的灶比一般人家的矮,这样宁惜酒坐在轮椅里也能上灶,但还是显得有些吃力。锅膛里木头噼里啪啦烧着,宁惜酒偶尔过去拨一下,让火小些,或者更旺些。红红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他的脸却还是白而清的,象是一株蔓草,长在一片荒芜的雪地里。
        菜色很简单,宁惜酒的手艺也非常一般。他做的菜入口极淡,没有什么味道,进了喉咙,才留了些回味在舌尖上,久久不散。秦斜川埋头静静吃着,一言不发。宁惜酒打量了他几眼,忍不住道:“很难吃罢,看你象是在数饭粒一样。”
        秦斜川听见这话本能地回答道:“很好吃。”说完了他却怀疑这句话不是自己说出来的。他有过多少年没有当面赞美过别人了?他已经记不清了。更何况宁惜酒做的菜实在是离好吃相距甚远。
        宁惜酒见他为了适才那句话似乎有些烦恼,忍不住缓缓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平淡的眼变得极清极深,流淌在其间的,是幽泉叮咚,冷月无声。秦斜川有些恍惚地看着他,忽然觉得若是能让这样的笑容常驻在他的面上,即便让他吃一辈子这样淡而无味的菜,他也是甘之如饴的。
        一辈子?他为了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感到吃惊,先不论一辈子有多长,可是那毕竟是一个人的全部,自己怎会产生这样的念头?难道才短短几日,自己已转而爱上了他?——这不可能,自己不是善变之人。可是毫无疑问,对于宁惜酒,自己有着一份怜惜之情,又因着这份怜惜,产生了一种占有欲——希望他只属于自己,不管是身体还是心。这让秦斜川觉得相当危险。
        吃好饭秦斜川主动帮他收拾碗筷,之后宁惜酒忽道:“他并未入狱,只是扣在侯府房中,门外有人看守。”
        秦斜川停下动作,愕然望着他。他又继续道:“你若是想去探他,我可以帮你安排。又或者你想趁夜而去,那么他被关在侯府的浅云楼里。”
        秦斜川迟疑了片刻,终于甩门出去。宁惜酒看着大敞着的大门,过了良久,他才幽幽叹了口气。
        没费多少力气秦斜川便到了浅云楼外,门外有几个兵卫在走廊上来来去去。他埋伏在花丛中,看见二楼小窗上一个剪影。才一日的工夫,那人仿佛已消瘦了许多,令他心中不禁酸楚。可是自己真要进去看他么?见了他又该说些什么?他踌躇在了那里。
        然而既然来了,总该进去问问,问他案子到底是不是他做的,再问他自己现下可以帮他些什么——毕竟除了自己,眼下再无人关心他了。
        正要过去制住门外看守的兵卫,忽有一青年女子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拉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急急走了过去。到了楼外她朝几人道了万福,柔声道:“贱妾来给夫君送晚膳,还望几位大哥成全。”又松开男孩的手,从袖中掏出些碎银子递了过去。那几人对视了几眼,终于放了行,女子便拉着小男孩进了楼去。
        片刻后女子的剪影现在了楼上小窗上,旋即两个剪影拥在了一处,隐约听见孩童喊“爹爹”的声音,之后一个孩童的剪影便加在了两人之间。
        秦斜川彻底呆在了那里,心中苦涩汹涌翻腾,前赴后继。十年时光,早已物是人非,他竟还以为自己是他的唯一。如今他的妻他的儿,才是对他最重要的人,与他们相比,自己根本算不得什么。


      IP属地:江苏39楼2016-08-19 1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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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想到宁丰城,他与嘉靖侯纠缠二十年,不仅自己不得善终,更是伤尽妻儿。甚至他死后十年,宁惜酒仍因积怨难消,苦心设计害嘉靖侯,日后若是被人查出,更是性命难保。一场藕断丝连的不伦之恋,究竟要连累多少无辜?自己又岂能让兰秋霁再步宁丰城的后尘?
          过不多久看见女子拉着孩子出了小楼,那孩子却站在门口扯扯拉拉不肯离开,口里嚷着:“恺儿要和爹爹睡,恺儿想爹爹……”
          温婉美丽的女子俯身柔声安慰他道:“爹爹今夜有事,明晚恺儿便可以与爹爹一起睡了。”
          恺儿歪着小脑袋想了想,之后点了点头,却又不放心地问:“真的么?”
          女子强笑道:“娘几时骗过你?”硬扯着孩子离去了。
          秦斜川呆呆看着母子俩渐行渐远,少妇瘦削的肩微微颤动着,夜色中显得有些凄迷。虽然十年前就知道她的存在,这却还是秦斜川第一次见到她。从前他是多么恨这个女子,恨她夺去了自己心中至爱,恨她安享着不该她得的人。可是他错了——这样一个温柔的女子他怎能恨她?还有他们的孩子又何其无辜?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原是自己,自己才是真正可恨的!
          再一想这样一个幸福的家庭,或许几日后便要支离破碎,即便到时自己劫出兰秋霁,然而却叫这个柔弱的女子,幼小的孩子如何与他一起亡命天涯?自己竟把一切想得如此简单,还象十年前那样莽撞,以为凭着一股血气可以战胜一切。真是可笑可悲!
          无论如何,自己一定要为兰秋霁洗罪,让他一家团圆!


        IP属地:江苏40楼2016-08-19 1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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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
            王剑面上先是一呆,旋即他哈哈一笑,道:“惜酒真会开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宁惜酒斩钉截铁地道。
            王剑见他神情严肃,又看向他身后的秦斜川。见他面色阴沉,这才有些信了,一时愣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宁惜酒见他踌躇不决,又道:“王大哥,劳烦你推我进府衙。”
            王剑靠近了几步,忍不住追问道:“惜酒,你这是从何说起?”他与宁惜酒共事多年,感情深厚,乍闻此惊人消息,一时实在不能接受,忠厚的面上现出浓浓的担忧之色。
            他的手刚要碰上轮椅背,秦斜川却忽然开口道:“我有几句话要对他说,你先回避一下。”
            王剑虽不喜他的命令口吻,可是此刻也无心计较这些。他看了宁惜酒一眼,之后退到了数十丈之外,远远看着两人。
            “秦庄主还有什么吩咐?”等王剑走开了,宁惜酒淡淡问。
            秦斜川别过目光沉默了片刻,方开口道:“……那封遗书,还有胭脂醉的事,我不会说出来的。你……好自为之罢。”想到宁丰城的遗书上不仅记录了他与兰永宁不为人知的往事,甚至提到宁惜酒可能曾被人强暴,他实在不愿意伤及宁家父子的名誉,故而有了这个决定。
            他说完后转身就走,脚步仓惶。宁惜酒在原地呆了一阵方回头看他。只见那高拔的人影转入街角暗处,一隐而没,他的心也随之一沉,仿佛被黑暗彻底吞噬,再无半点光亮。
            次日清晨,太守衙门大堂上,李远对着半伏在堂下的宁惜酒道:“你说你因十年前被侯爷与郡主派人打断了双腿,故而杀死了他们报仇。那我问你:当年侯爷与郡主为何要打断你的双腿?而你不能行走,又是如何潜入侯府杀人的?”
            宁惜酒挪了挪身子,抬头看向李远,静静道:“当年草民见兰大公子绝代风华,于是心生爱慕,忍不住写了封信给他。不想此信途中落入侯爷及郡主之手,他们这才派人给草民一个教训。”他这个说法堂外旁观的秦斜川先前自是没听说过,见他神色淡定,一时不知他仰慕兰秋霁只是临时搪塞,还是确有其事。
            坐在一旁监督的景南王本就对兰秋霁甚是厌恶,一听说他除了与秦斜川牵缠不清,甚至连个小小的忤作也胆敢对他想入非非,立即皱紧了眉头。坐在他下手的兰老夫人忍不住啐了一口,低低嘟囔道:“果然是妓女生的,专会勾引人。”也在堂上的兰秋霁听了面色一白,暗地里咬牙握紧了拳头。
            这时宁惜酒又道:“关于杀人,草民一个残废当然做不了这样的事。不过草民家原是开镖局的,故此认识一些江湖朋友。于是花银子请了一个武功极高的帮忙,清泉刃也是草民给他的。至于这人姓甚名谁,本着江湖道义,草民却不能说,请大人见谅。”
            李远也曾听说过一些江湖规矩,故而点了点头,也不勉强他。想了想又问他:“清泉刃怎会在你手中?你明知清泉刃是赏剑山庄之物,却故意交与那人使用,又是出于何种目的?”
           “草民十年前某夜路过朝雨晚风桥时,偶然听见兰大公子与秦庄主在争吵。之后兰大公子将清泉刃扔进河里愤怒离去,秦庄主也随即便走了。草民见四下无人,便下水将清泉刃捞了起来据为己有……至于为何用清泉刃杀人,是因为草民发现了兰大公子与秦庄主的私情,从而心生嫉恨。想着既然得不到兰大公子,倒不如索性毁了他,故此特意将清泉刃给那个朋友用,嘱咐他杀了人后留下来,好陷害兰大公子。”
            衙门外围观的百姓立时窃窃私语起来,之前他们听说宁惜酒恋慕兰秋霁,都道宁惜酒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如今听说了兰秋霁与秦斜川早有暧昧,看着兰秋霁的眼神中便多了些鄙薄。秦斜川见兰秋霁面色惨然,也有些心烦意乱——如此一来,兰秋霁以后还怎么在金陵容身?然而他心中的惊愕与迷茫却又远远多于烦乱——宁惜酒所言究竟是真是假?兰秋霁可真是他的意中人?他又真是因爱生恨才去陷害兰秋霁的么?这诸多疑问缠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是李远又问:“你早在十年前便被打断了双腿,为何如今才想到报仇?”
            宁惜酒回答道:“草民想着杀人终难免要偿命,故等先父先母均离世了才开始计划此事。”
            李远点了点头,问到这里所有疑点大体都已解开。只是他认识宁惜酒多年,知他并非歹毒狭隘之人,直觉上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宁惜酒对答如流,有条有理,况且又有景南王以及兰老夫人一旁监督,他也不能再说些什么。最后只得让宁惜酒画了押,又在景南王的胁迫之下定于后日将他问斩。衙外百姓见一个双腿残废之人竟然杀死了王孙贵族,深以为奇,一时此案传遍了街头巷尾。
            晚上秦斜川正坐在房里一杯接着一杯喝闷酒,忽有手下进来,说有人送来一封信。他接过信草草拆开,纸上只有一行字:朝雨晚风桥上等候君至,不见不散。
            到了朝雨晚风桥附近,远远看见兰秋霁在桥上徘徊。看见秦斜川他微微一笑,朗声道:“你来了。”
            秦斜川茫然点了点头,缓步上了桥,在兰秋霁面前停下。抬头望他,昔日倾心相爱之人,此刻竟觉如此生疏,他不觉心头惘然——江水东流,不复归西,有些事情一旦过去,便再也无法挽回了。
            默立良久,兰秋霁打破沉寂,道:“我一是来感谢你查出真凶,还我清白,二是来向你辞行——我明日就准备带妻儿离开金陵,去岭南投靠岳父岳母去了……前年妻弟病死,如今岳父岳母膝下空虚,早盼我们前去团聚。”
            秦斜川抬头愕然望他,再一想兰秋霁身世暴露,兰老夫人自是不肯再容他,早些离开也是好事。
            兰秋霁轻叹一声,继续道:“早知我非爹爹亲生,真该一早带娘离开侯府的,如此一来,去年娘亲也不会屈死。”


          IP属地:江苏43楼2016-08-19 1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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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斜川有些吃惊,问他:“……你娘是被人害死的么?”
              兰秋霁点了点头,咬牙道:“她是中毒而死。我猜是郡主所为,可是没有证据。”呆了一阵,面色又忽然一缓,叹道:“也难怪郡主如此嫉恨,最近几年爹对娘愈发眷恋,目光终日在她身上流连,唉……”
              秦斜川心念一动,暗道:“他娘岂非就是与宁丰城相貌肖似的那个名妓素月?兰永宁看着他娘的时候,只怕心中想着的是已死的宁丰城罢。”心中不禁慨叹不已。
              又问道:“你不准备去寻找你的亲生父亲?”
              兰秋霁苦笑着摇头,道:“他抛弃我们母子,我不去找他报仇也就罢了,难道还要去认他不成?”他凝目注视着秦斜川,喟叹道:“若是早点知道自己身世,又何必留在侯府?若是十年前带着娘与你一起离开……”他凄苦一笑,垂下头悄声道:“往事已矣,我还说这些做什么?”
              两人再度沉默下来,过了许久秦斜川忍不住开口问他:“你与宁惜酒从前熟悉么?”
              兰秋霁摇头道:“那日他来给爹爹验尸,才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又苦笑了一声,道:“他说倾慕我多年,真不知这话是从何说起?我隐隐觉得他在说谎,可是他又为何要说这种谎呢?”
              见秦斜川一脸的迷茫,他心念一动,问他道:“你可是觉得这个案子里面还有别的玄机?……又或者你怀疑他其实不是凶手。”
              秦斜川颓然摇了摇头,虽然他的确觉得当中有些不妥,特别是宁惜酒买凶杀人那一节。秦斜川自己是武林中人,自然知道买凶杀死嘉靖侯夫妇那样身份的人是什么价钱。宁家如此清寒,似乎不可能出得起这么一大笔银子。更何况宁惜酒既然买凶杀人,又何必要事先下毒?
              兰秋霁打量着秦斜川,见他面容憔悴,失魂落魄,忍不住问道:“斜川,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秦斜川茫然摇头。兰秋霁见他心神不宁,再不似从前那般眼中只有自己,心中颇有些苦涩失落。然而想到当年是自己亲手切断一切,如今过了十年,难道还指望他对自己一如既往么?这也委实太可笑了些。
              他勉强笑了笑,道:“听怀虚说你已定亲,恭喜你了。”看着秦斜川的眼神却不觉有些凄然神伤。
              “……谢谢。”秦斜川低低道,说罢别过了目光。两人沉默着站了一阵子,一时都找不到话来说。过了良久兰秋霁终于开口道:“我……我走了。”
              秦斜川点点头,兰秋霁缓缓转过了身,一步步往桥下走去。到了桥的另一头,他忽然顿住脚步,背对着秦斜川低低道:“其实十年前那夜……我……我的确回来捞过清泉刃,可是已经找不到了……我当夜就想,可能这就是天意。可是斜川……其实我如今仍然……仍然……但是……但是……”他的肩微微抖动着,语声越来越嘶哑。秦斜川心中一痛,几乎就要冲了上去,然而也只是几乎,他扶着栏杆站在那里,轻轻接口道:“我明白……当年我也有错……我不懂你的为难你的苦衷……只是如今……”他叹息了一声,“秋霁……你保重……”
              听见那一声久违了十年的“秋霁”,兰秋霁再也忍耐不住,发足狂奔而去。
              秦斜川看着他渐渐消失不见的背影,口中喃喃道:“如今你有你的责任,我也有我的负担,更重要的是,感情撕了一个口子,再弥补也是千疮百孔,我们又何必强求?唉!为了这段感情,我愤世嫉俗了十年,如今也该是梦醒时分了……”
              可是梦醒了,就要踏上前路,又是谁人共我同行?秦斜川站在桥上痴痴想着。看着桥下湍急的河水,不由自主揣想着十年前那夜宁惜酒下水捞清泉刃的情形。忽然想到兰秋霁临行前所说的那句话——“……我当夜就想,可能这就是天意……”
              天意!秦斜川心中仿佛猛然被撞击了一下——上天让兰秋霁捡不到清泉刃,却让宁惜酒捡到。若是那夜清泉刃被河水冲走,自己或许这一生都不会再来金陵,自然也不会结识宁惜酒。难道是上天安排他与宁惜酒相识?
              恍惚中宁惜酒的面容在他眼前晃动着——淡定的、平静的、温柔的、苦涩的、凄凉的、绝望的……前赴后继。他忽觉心口抽痛得厉害,忍不住仰天长啸了一声。
              那声音在河面上回荡开来,掀起一波波的涟漪。只是在这暗沉沉的夜里,再大的涟漪也入不了他的眼,更进不了他的心——他的心原是比这夜更暗更沉。


            IP属地:江苏44楼2016-08-19 1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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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让秦斜川心头大震,张了张口,却没有吐出一个字来。在这一刻,一个词忽然滑过他的脑海——生离死别。可是生离死别应是形容至亲至爱之人的分离,他与宁惜酒非亲非故,有的不过是几次肉体上的欢愉,又何来生离死别一说?
                远处传来三鼓的打更声,不知不觉间夜已深了。秦斜川暗里一咬牙,转身便出了牢门。听见“嘭”一声关门声,宁惜酒霍然抬起了头。看着紧闭的牢门,他握紧拳头,强行压下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嘴唇却在不知不觉间咬出了血丝。
                “就这样结束一切罢……”他喃喃自语道,望着牢门的眼渐渐空洞。他恍惚回想着自己这一生,寒冷、孤独、绝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可是如今这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他不用再咬牙支撑,不用再强颜欢笑,不用再一次又一次地拼凑破碎的心……十年的时光,他早已心力交瘁。
                秦斜川失魂落魄地出了府衙大门,刚走出数丈远,忽听见身后有人叫他。他回头一看,却是谈怀虚。谈怀虚上来与他寒暄了几句,之后自然而然将话题扯到了案子上,又追问秦斜川对这个案子可有什么看法。
                见秦斜川茫然摇头,谈怀虚慨叹了一声,道:“难道真相真如宁兄所言么?……我虽与他交往不深,可是实在有些无法相信他会做出这些事来……小时候他在藏花阁做客,家慈最爱他善良宽容,走后还时时提起。当年他中了蜂毒昏迷,尚未醒来你已回了洛阳。他醒来后见你不在,急急追问。家慈逗他,说你因为放蜂咬他,被太湖里的水鬼拖走了。他哭得肝肠寸断,硬要下水救你——当时情景仍历历在目,谁料明日便是他的死期?”
                秦斜川心中一痛,立在当地半晌,忽然抬脚走了。谈怀虚见他神思恍惚,无奈地摇了摇头,一瞥间发现地上有个小布包,便俯身捡了起来。
                一抬头,秦斜川人影已经消失不见。谈怀虚只得将小布包揣进了怀里,因想着已有几日未见到秋达心,于是朝平安客栈方向走去。
                他前脚离开,兰春归后脚便走了过来。守门的官兵见了他连忙上前行礼,他一声不吭进了府衙大门,疾步走到牢房外。见几个看守在那里聊天,他沉声命令道:“将宁惜酒的牢门打开,另外你们全部退下,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前来打扰。”


              IP属地:江苏47楼2016-08-19 1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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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接过石头放进怀里,谈怀虚不经意间随口道:“原来你还是这么喜欢鹅卵石。”
                  秦斜川一怔:我喜欢鹅卵石?谈怀虚见他怔忡,只得解释道:“小时候你在藏花阁时,一有空就跑到太湖边去捡,每次捡一堆回来,却只挑两三个,别的全都扔了。”他还记得秦斜川总是将所有孩子的口袋都塞满,石头很沉,弄得自己每次都很吃力地走回去,结果过后又发现几乎全被他扔光,真是气得要命。故此过了二十年,这件事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这时秦斜川忽然一把扯开手中的布包,因用力过猛,布包“嘶拉”一声裂开,里面的鹅卵石“哗啦啦”洒得到处都是。秦斜川忙俯下身去捡,一边捡一边查看。果然每块石头后面都刻着东西,有的是一只小鸭子,有的是一把剑,还有的是歪歪扭扭的字。电光火石之间记忆的碎片撞击连接——他忽然记起了二十年前的往事,
                  那年他去藏花阁玩,有个小男孩竟然敢趁他打瞌睡时摸他头上的旋儿,这让他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于是在小男孩经过时故意用弹弓打碎了树上的马蜂窝,之后受惊的马蜂一哄而上,咬昏了他。
                  因为秦斜川是客人,也无人来责怪他,可是见小男孩昏迷不醒,他却觉得很难过。每日都跑去捡些鹅卵石送给他,又用削铁如泥的清泉刃在石头后面刻上一些图案或者文字,以表明自己的鹅卵石与众不同。虽然鹅卵石不值一文,可是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而言,这已是他能想到的最珍贵的礼物了。
                  后来男孩还没醒,他便被父亲派人接回了洛阳。孩子都是没长性的,过了没多久他就把那个小男孩给忘了。直至今夜,因着谈怀虚的提醒,他才终于回想起了这段往事。而那个小男孩,自然就是宁惜酒无疑。
                  原来这些石头是我送给他的,而他竟然保留至今!看着桌上的画像,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快——难道……难道……
                  正这时忽听见谈怀虚讶声喊道:“漫天!……秋道长,你怎会和漫天在一起?”
                  秦斜川从惊乱困惑中抬起头来,正看见秋达心抱着云漫天站在门口。见谈怀虚满面惊喜地迎了上来,秋达心气哼哼地将云漫天往椅子上一放,瞪着秦斜川的目光中颇有些狠意。秦斜川明白他以为是自己将他与云漫天的行踪告诉了谈怀虚,然而此刻心绪烦乱,却也懒得辩解。
                  这时听见云漫天静静道:“秦斜川,请你走过来一下,我有些事情问你。”
                  秦斜川缓步走了过去,站在了他的面前。他身材相当高大,坐在椅上的云漫天仰头看着他,颇觉费力,于是又淡淡道:“你弯下腰来。”
                  对于这样莫名其妙的要求,若是旁人提出秦斜川岂会有顺从的道理?可对方是个与宁惜酒一样的残废,故此他想都未想便弯下了腰。云漫天忽然冷笑一声,抬手猛地甩了他两个耳光,又瞪着他厉声喝道:“你这个畜生!你害了宁大哥一辈子不说,竟还亲手将他送上死路!我杀了你!”忽然一把拔出谈怀虚腰间的剑,奋力朝秦斜川刺了过去。秦斜川神思恍惚地站在那里,眼见着那一剑到了自己心口,竟全然忘了要躲避。
                  情急之下谈怀虚急忙伸手抓住剑锋,又侧头对捂着脸兀自知道发楞的秦斜川喊道:“秦兄还不避开!”
                  看见鲜血从谈怀虚掌间溢出滴落在地,秦斜川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后退了几步。云漫天见谈怀虚手掌受伤,满腔怒火顿时消去大半,忙扔了手中长剑欲帮他止血。秋达心却更早他一步抓住了谈怀虚的手,一边往他手心倒药粉一边喝骂道:“你疯了么?若非云漫天他内功全失,你的手早断了!”
                  云漫天歉疚地蹙了蹙眉头,又越过两人看向秦斜川。见他神情迷惘,刚平息下的怒火顿时又喷涌而出,忍不住怒声喝道:“秦斜川!有种你就别躲!哼!你又以为你躲得了么?”
                  谈怀虚见势急忙劝解他道:“漫天,有话好好说,说不定是个误会。”
                  “误会?”云漫天连声冷笑,他强自按捺下怒火,对谈怀虚沉声道:“我有话和他单独说,麻烦你与秋达心先出去。”


                IP属地:江苏49楼2016-08-19 1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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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章更完 明晚再更 就快结束了 求收藏哟


                  IP属地:江苏50楼2016-08-19 1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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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 失信了 太对不住了 作为赔礼 今天必定把更完然后开新帖


                    IP属地:江苏51楼2016-08-21 1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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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听见身后有人拍了拍手,道:“说得好,说得好——英雄所见略同。”秋达心猛然回过身,见一个俊美青年从暗处缓缓走了出来。他神情一冷,咬牙切齿道:“南宫寒潇,你给我滚开!”
                        南宫寒潇笑了笑,道:“你应该已经找到他了罢,告诉我他在哪里,你立即便能如愿以偿。”
                        秋达心刚想说不知道,转念一想,若不告诉南宫寒潇云漫天下落,只怕谈怀虚会将云漫天带回藏花阁照顾。于是立时改了主意,伸手指了指巷尾亮灯的地方,道:“就在那一家……”因想着秦斜川救了宁惜酒后定是要连夜出城,于是又加了一句:“你速带他去城外山神庙等我们。”说完一个纵身人已不见。
                        南宫寒潇走到宁家大门附近,悄悄伸头朝里张望。见云漫天正坐在桌边沉思,烛光下面色苍白如雪,目光冷冽如冰,比起从前又更清减了些,不禁一阵愧疚。他连忙将身子缩回了暗处,在巷子里来回徘徊了有大半个时辰,把准备好的说辞在心里反反复复排练了无数遍,才终于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IP属地:江苏53楼2016-08-21 1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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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
                          云漫天怒极,一掌朝秋达心拍了过去。秋达心身子一晃,避开他这一掌,口中叫嚣道:“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么?”见云漫天又一掌过来,忙腾出一只手疾点了他的麻穴。云漫天身子往前一倾,便软软趴在了他的背上。
                          秋达心见自己这么轻易就制住了云漫天,正欲出言刺他几句,忽觉背上之人呼吸沉重,似乎在强忍着什么。他心中一动,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咽了下去。两人在马上沉默良久,秋达心终于叹了口气,道:“既然不开心就回清修观,难道我真会赶你走么?”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被人欺负连我也觉得丢人。”
                          云漫天抬眼望着夜空,星光黯淡,残月已落,冷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将他争强好胜之心狠狠压下。他无可奈何地自嘲一笑:是啊,失去武功又断了双脚的自己已完完全全是个废人,也难怪南宫寒潇一心一意要摆脱自己。
                          他与南宫寒潇在一起住了有半年多,南宫寒潇对他生活起居虽然周到体贴,平日里却很少与他交谈,更是避免与他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有礼而疏离。无论云漫天如何努力,两人之间总还是隔着千山万水,这令他焦躁疲惫,却又无可奈何。
                          渐渐南宫寒潇又恢复了眠花宿柳的日子,起初只是回来得比较晚,之后开始夜不归宿,到了后来常常会接连两三日不见人影。为此他特意请了个细心的管家来照顾云漫天。云漫天虽然生气,却还是忍着,毕竟从照顾自己的角度来说南宫寒潇并没有懈怠。直至有一次,云漫天等了整整半个月都不见南宫寒潇归来。他忍不住喊管家去打听,管家这才告诉他说南宫寒潇其实一直住在苏州名妓苏冉冉开的清醇馆里,其间自己还去那里领过薪俸。云漫天这才恍然大悟——南宫寒潇根本是在回避着自己。
                          之后云漫天反复思量自己与南宫寒潇的关系——既非亲人,亦非朋友,更不是情侣。两人只是因为自己的偏执勉强在了一起,或许南宫寒潇根本就不需要自己的陪伴,或许自己对他而言只是个负累——到了这个地步,他除了心灰意冷地悄然离去,已再无别的选择。
                          云漫天一路神思恍惚想着,不知不觉间天已大亮。到达平安客栈后四人一起进了秋达心的房间。分别落座后云漫天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道:“想必今日各府各州都会贴出宁大哥的头像通缉他,可是宁大哥总不可能躲避一辈子。”
                          谈怀虚道:“其实这样逃亡也不是长久之计。如若宁兄真是含冤,为他洗刷冤屈才是最重要的。”又问:“漫天,你是如何结识宁兄的?”
                          云漫天道:“去年来金陵时偶然遇见他摇着轮椅在街上走,因觉得他的轮椅设计得相当巧妙,就过去向他借来参考着也做了一个,后来渐渐熟稔了。”顿了顿,又接着道:“我听说了宁大哥的供词,关于买凶杀人那一段决不可能属实——他既然已经下了毒,又何必再去费那个劲?”
                          “下毒?什么下毒?”谈怀虚不解地问。云漫天见他一脸迷惑之色,方才知道原来秋达心并未将嘉靖侯中了胭脂醉的事告诉他,于是大致向他解释了一下。
                          谈怀虚听了他的解释后忍不住瞄向秋达心,后者露出一个不屑之色,冷冷道:“我难道一定要事事向你报告么?”
                          谈怀虚被他抢白,只得苦笑了一声。片刻后他又问云漫天:“可是如果宁兄没有杀人他又为何要承认呢?”
                          云漫天道:“他既下了毒,就已经脱不了干系,可能他是自暴自弃罢……又有可能他不想连累兰秋霁——具体详情我也不知,但我可以确定他没有亲手杀人。”
                          一直沉默的南宫寒潇这时忽然插言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也不知是否有帮助。在嘉靖侯和宇平郡主被杀的那夜,兰春归一直在清醇馆里饮酒,后来醉了,冉冉……”他偷偷瞟了云漫天一眼,连忙改口道:“清醇馆的老板娘苏姑娘就让人将他扶到房里去睡觉。到了四更时分,兰家忽然来了个小厮送信给兰春归,见兰春归睡了,就在他门外等候。苏姑娘要他把信留下先回去,他执意不肯,说是务必要亲手交给兰春归,后来苏姑娘便随他去了。那夜兰春归恰好睡在我的隔壁,次日正午时分我听见他起床的声音,然后是和那个小厮的说话声,过了一会兰春归忽然捶了一下桌子。我正要出去查看,这时听见兰春归低声嘱咐那个小厮送信之事决不能告诉任何人,然后给了他些银两让他回乡。之后他便冲出房门,策马离开了清醇馆。那日到了傍晚嘉靖侯夫妇被杀的消息才传到清醇馆,我先猜想小厮是来报告这个消息的,可是又觉得不对,他来时才四更,好像尸体被发现时已是清晨了罢。”


                        IP属地:江苏56楼2016-08-21 1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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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四)
                            云漫天几乎在门响的同时睁开了眼,见是秋谈二人返来,他坐起了身。南宫寒潇不禁怀疑他适才根本就没有睡着。想到自己偷吻他,不觉有些尴尬,又忍不住在心里思忖着他为何没有拒绝——是原谅了自己?还是彻底忽视自己?显然后一种可能性远高于前一种。其实即便云漫天原谅了自己,那又能如何?自己总还是在过去与现在之间徘徊,不得一个安稳。
                            谈怀虚见云漫天躺在床上,便过来问可是吵醒了他。云漫天摇头,又问他们可拿到那封信。谈怀虚有些沮丧地道:“春归迫于无奈拿给我们看了,原来是他舅舅景南王世子的小妾派人送给他的情书。”
                            云漫天稍一思索,立即道:“这未免太巧了些。再说若是这样的信,他为何要命小厮回乡?”
                            秋达心不阴不阳地插了进来:“他说最近世子对那个小妾已有怀疑,故此遣退知情的小厮以免后患——这种话我才不信呢!本来要用点手段的,可是有位正人君子无论如何不让。算了,我又何必费那个心?”
                            谈怀虚不禁有些讪讪,道:“其实我也不信。可是春归毕竟是我表弟,若能断定那封信真与案子有关倒也罢了,可万一那封信跟这案子根本无干,我又怎忍心让他受罪?”
                            云漫天冷笑了一声,道:“且不说那封信是否重要,光是他几乎杀死宁大哥这一点我就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刮。”
                            谈怀虚见云漫天也似乎在埋怨自己,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道:“因不想暴露出劫狱的是我们几个,我们并没有问春归宁兄是否真是他刺伤的,说不定是个误会……”
                            “不是他还能有谁?我猜那封信肯定有蹊跷。”云漫天冷着脸打断他的话。
                            谈怀虚思索了片刻,之后道:“我不看不如这样:我打听到那小厮是杭州云来镇人氏。云来镇若是快马来回也就两三日,我去那里找他查问个清楚。若真能确定那封信与案子有关,回来再对春归施压不迟。”
                            南宫寒潇忍不住提醒道:“你们已经打草惊蛇,不知兰春归会不会派人去灭口?”
                            “你这种烂货都能想到的我们会想不到?”秋达心半是讥讽半是得意地道,“离开侯府前我已经用药将兰春归迷昏了。”
                            云漫天听见“烂货”二字忍不住蹙了蹙眉头。又转向谈怀虚道:“这样也好,那你一路小心,速去速回。”怔忡了片刻,他叹了口气道:“也不知宁大哥还能熬多久。若是没了命,就算冤情昭雪又有何用?”
                            因担心宁惜酒胸前伤口崩裂,秦斜川半途中放弃了骑马,改为横抱着宁惜酒步行。又加上为避开官兵绕了路,到江边时已是次日深夜。才刚到便有两个渔夫打扮的人迎了上来,朝他躬身行礼。其中一个道:“小人见过秦庄主,我家阁主派小人来迎接庄主。”
                            秦斜川“嗯”了一声,一瞥间看见江边有条小船,便抱着依旧昏迷的宁惜酒走过去上了船。
                            小船在水中上下颠簸,江面上暗沉沉的,与远处黑压压的天连成了一片。秦斜川坐在船头看着前方,恍惚觉得自己局促在了一个圆盘中,而那黑压压的天是一口大锅,将他严严实实罩住。这样封闭的空间里,他不禁觉得茫然、憋闷、甚至窒息。
                            低头看着怀里宁惜酒毫无血色的面容,不禁开始思考着将来。经过一日一夜,他已渐渐冷静了下来。如今宁惜酒成了逃犯,自己一定要护他周全。等他伤好些了,就带他回洛阳让他藏在赏剑山庄里,务必让他一生安适无忧。
                            可是万一他无法度过此劫……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抬起头来吁了口气,仰望着天边渐渐显现的几粒残星。一粒粒淡黄,仿佛是那笼罩着自己的苍穹开了几个小孔。风从那孔中涌入,在他耳边呼啸着,吹得他心头一片空净。他脑中渐渐浮起一个模糊的期望,期望这小舟能一直漂流下去,这样他再不用面对生与死,亦不用面对过去与未来。
                            可是小舟终于靠了岸。到达江离洲时,清晨的太阳正照着洲边郁郁葱葱的树林,枝叶细碎的影子洒在林间的湿地上,象是夜间幽魂阳光下的残骸。空气里的湿气钻进每一个毛孔,静谧中,带着些寒意,令人痉挛。
                            洲上甚是荒凉,连条像样的小路都没有。三人拨开灌木丛一路走着,愈走愈偏僻难行,秦斜川心中不禁打起了鼓。然而眼前渐渐豁然开朗。桃花林里一条小溪蜿蜒流过,如是粉色轻纱上湖水色的飘带。一阵轻风吹拂而来,落英纷飞,粉色花瓣在溪水里来去追逐着墨绿的落叶,悠游自在。不远处几间竹屋错落有致,简朴古雅,屋外绿茵如毯,野花星星点点散落其间,令人见之忘俗。
                            进了屋里,里面生活所需一应俱全,那两个接应的人又说他们会定期送吃用的过来补充,让他们不用俭省。等那两人离开后秦斜川烧了些热水,开始帮浑身血污的宁惜酒擦拭身子。脱了衣衫,看见他膝盖附近深深浅浅的疤痕,他忽觉浑身发冷。从前都是在晚上看他的身体,烛光下这些疤痕并不明显,此刻在日光下却颇有些触目惊心。尤其是想到这些疤痕都是自己间接造成,痛悔愧疚之下更是不忍细看。


                          IP属地:江苏58楼2016-08-21 1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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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擦拭好身子后又帮他穿上干净的衣衫,见他犹自昏迷,虽然心急如焚,却也无法。枯坐了片刻,见宁惜酒没有醒来的迹象,他便出了门去。
                              站在溪边连吹了几声响哨,不多时空中出现一只雄鹰,在他头顶上方盘旋着飞来飞去。又一声哨响,那鹰便直飞而下,栖息在了他的肩上。秦斜川捉住鹰,将一张字条绑在鹰腿上,然后将它放走。这是他与手下互通信息的方式,想到这次也不知会在这个小洲上躲避多久,可是山庄里许多事情还是要安排的。此外也要通知母亲一声,免得她挂怀担心。
                              回到竹屋后见宁惜酒依旧昏睡着,秦斜川不由露出担忧之色。他颓然在床边坐下,将手指插在发间蹙眉沉思着,两夜未睡,意识渐渐朦胧起来。
                              迷糊间听见有人呻吟了一声,秦斜川一震,立时清醒过来。见宁惜酒缓缓睁开了眼,他大喜过望,忙俯身喊道:“你醒了!觉得怎样了?”
                              宁惜酒怔忡而迷茫地望着秦斜川,起初只当自己是在梦中。过了片刻他稍清醒了些,又扭头看了看周围,见是个陌生之地,于是问:“我不是在牢里么……这又是哪里?”才说了一句话,嘶哑红肿的嗓子便有些受不住了,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秦斜川忙扶着他的背帮他顺气,一边解释道:“前夜我们将你从牢里救了出来。这里是江离洲——长江上一个偏僻的小洲。”


                            IP属地:江苏59楼2016-08-21 1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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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惜酒眼中露出惊讶困惑之色,道:“你们?……你们为什么救我?”
                                “我……这……”一瞬间无数念头闪过脑际,最后他道:“是云漫天托付我与谈怀虚还有秋达心去救你的。”或许是因为内疚,他无法说出自己是因为知道了十年前的往事才去救他。若是宁惜酒不知自己已经知道过去,不知自己已知道他爱着自己,或许两人能用比较自然的方式相处。
                                “漫天……”宁惜酒喃喃重复了一遍,一丝感激闪过潋滟的眸,片刻后他面色忽然一变,脱口道:“他可有和你说些什么?”
                                秦斜川一怔,随即连忙摇头,道:“他只是说你肯定不是凶手,托我们救出你,也免得你枉死。”踌躇了一下又解释道:“因为谈怀虚他们都有急事,他又行动不便,故此……故此托付我照顾你。”见宁惜酒目光灼灼盯着自己,他顿时一阵心虚,忙转移了话题,问道:“在牢里伤了你的人可是兰春归?”


                              IP属地:江苏60楼2016-08-21 1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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