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开了，反正是小剧场，慢慢来不急。

你啊……

茶已温。
天降初雪，软软飘进杯里，俯首去嗅，无端嗅到了梅香。缓缓抬眼，院角的腊梅绽开点点嫩黄，枝桠枯瘦，像是承不住这生机。
你看，我栽了十多年，仍是稀落萧条。为她的事，总是结不出像样的果来。

叶公子，茶凉了。

我执青伞而来，惊觉人间轮廓未改，正是云梦年少。巷头街尾，老翁稚童，一如当初那般弯着笑目，温酒话天下。半醉半醒之时，已至家门前，指微颤，犹豫地轻轻推开。
一眼认出那道身影，原来早已入骨。亟亟前去，雪地沙沙的声音踏进心里，几乎要落泪。
“师父。”

雪落白衣，湿痕点点晕开，端茶欲饮，便听一声轻唤。
“今日，你没练嗓。”
搁下茶，不多问她去了何处，在对面放一盏杯，执壶倾倒。
“将昨日教你的戏文唱一遍，再坐下。”
热气作白烟升起，依旧寒凉。暗香流动，里头藏了离合悲欢，抓不住，挥不开。

悄自抻袖比了比，这具身还用不惯，略小些。心事提了又放，放了又提，细细的眉一蹙，只得别开目掩过。
“想当初——庆皇唐太平天下——”
刀酒过人间，面目多尘土，客居长安多少年，还记着从前的光景。有幸被他捡回来，拿三月桃花水洗过的勺子，替我舀一碗江河。
“……把钿盒金钗亲纳，评跋做昭阳第一花。”
后来春空水涸，楼里听戏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个叫叶妄殊的。

什么少时落拓，朱楼缭香，我尽忘了。唯独两件记得分明，已作故纸入尘封：是他短亭低唱，天赋风流；是他声断命掷，请我珍重。
我扶裙坐下，便看他的眼睛，仿佛如何也看不够，迷妄痴念，几乎成病。乌睫颤颤地，说话声也不大稳。
“阿清打小起，只忤逆师父这一回，只一回——”
那日我衣衫素白，踉跄至棺前，杏泥坛里一斤长生酒，倾杯浇地，也算敬你。
“名满长安，我很厉害的。”
明知晓造腔学样，终究不像。

可惜她在我跟前乖巧。
冰封千里，将她面前的热气冻结，拂手洒了茶水，重新斟上一盏予她。茶与雪化作水交融，也算是同归。
“从前给你唱一生一世一双人，到底是白费了口舌。”
我该到她成了家再走，不，来不及，心血有限，只能尽数付与一人。死之时，蹉跎尽忘，也算是终老温柔，不羡仙乡。
“你从小运气不错，先碰着我——我瞧你那位夫君，也是个好人。阿清，前尘该忘，我没能做到，也不指望你，但这个道理，该由我说一回。”
梅香萦鼻，抬眼看那株枯瘦腊梅——这是梦，彻头彻尾的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