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祭酒，荀先生的信到了。”
信使推开门，衣上白雪在冬夜映着若隐若现的光，蓬乱的头发、倦惫的神色使郭嘉觉出他是日夜兼程来的，手中的包裹却十分干净。皑皑的雪被吹进帐里，风寒初愈的郭嘉打着精神，不觉得冷，听到来信人的姓抑不住喜悦。
“快进来，是荀彧荀先生么？
“是的。先生还让我带来了药材，名叫当归，说要看祭酒喝下一些才能离开。”
郭嘉闻言蹙了蹙眉，然后伏在案上对信使眨眨眼：“嘉的病都已经好了，病好了不需要喝当归，对不对？
“……不对。”信使低下头，不去看郭嘉似乎很可爱（…）的眼睛，“咳，先生说痊愈时服也是有益的。”
郭嘉眯眼：“说起来，你千里迢迢赶来，嘉还未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家中排行第五，先生唤我‘小五’。”
“小五啊，”郭嘉起身打开包裹，“小五刚说了痊愈时喝药也有益，嘉看你身子好得很，不如将你家先生的药材赠与你，也算你送信的报酬嘛，感动不？”
……
小五记得，那一日郭祭酒的笑容格外奇怪，还是自家先生笑起来好看。
几个月后，当郭嘉回许都见到荀彧，荀彧却说，奉孝笑起来很好看，彧再没有见过比奉孝笑起来更好看的人了。
那日两人聊了很久，却仍是觉得有很多想说的没有说到。譬如荀彧知道郭嘉不喜欢聊到药，看郭嘉身子好着也就没有说到当归。郭嘉却有提到，他拍了拍胸说他身子可好了不需要药材，后来又徐徐、稳稳地告诉荀彧，其实他明白当归的意思，就像他明白荀彧。
数年后，在随军出征的前一天，郭嘉想着没有人会知道他总是头疼，昨日咳嗽还隐隐有了血丝，只是有人知道他身子没有数年前那么好罢了。因为他很想随曹操出征，很想很想，只要能攻下袁绍，明公的霸业就有了基石，这样一来，嘉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
郭嘉找了小五来，和平常一样聊了一会他家先生，又交代了一些事情。他眼里少有的认真使小五无论如何，都不会忘掉郭嘉所交代的。
荀彧早早遣人为郭嘉备好了药，让他出征时带着，还让侍从不能忘了给他熬。
知道郭嘉不喜欢别人看着他喝药，荀彧给他端来一碗后本想离开，却被郭嘉叫住了。
“文若，这温中带辛的味道，是当归罢。”
“是当归。”荀彧回头，眼中的温和一如既往，“怎么了？”
“嘉想……文若看着嘉喝。”
荀彧应下，席地坐在他身侧。
这还是第一次看奉孝喝药，荀彧想，奉孝没有像以前那样撒娇着让自己喂他，也没有孩子气地把药搁在一旁直到冷了。荀彧静静地坐在郭嘉身侧，药香与荀彧淡淡的衣香萦在一起，还掺着些郭嘉身上的酒香。郭嘉想，还是文若身上的衣香最好闻，如果以后能应了当归的名字归来，还能闻到……嘉还是现在多闻些好了。
“文若，嘉听过一句乐府中的句子。”郭嘉用勺子匀着药，向碗里吹了口气。
“是何句？”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思念故乡，郁郁累累。”郭嘉的眼看着药汤，静静的不起波澜。
“奉孝也十分想家么？”荀彧温和的话音将疑问的句子捋得平静。
“不……这里就是嘉的家,但嘉还有十分想归去的地方,譬如颍川,颍川的书院,颍川的房子,颍川的清莲……”
郭嘉顿了顿,对荀彧眨眨眼,继而是一个耀眼的笑，“不过嘉说这句句子,只是看到了当归二字所以记下罢了,远望可以当归嘛。才没有什么悲歌、郁郁累累的,嘉和文若在一起很开心，有文若在就不会想家了。”
荀彧一边听郭嘉说，一边接过郭嘉的药碗重复他刚才舀匀、吹气的动作，待郭嘉说完轻轻“嗯”了声。
一碗当归很快被喝完了，郭嘉孩子似的把碗底给荀彧看，告诉荀彧当归不仅温中带辛，还有隐着的清甜，嘉以后一定会好好喝药尤其是文若给的当归文若就放心吧。
出征时，郭嘉庆幸自己昨日的表现真的让荀彧放心了些许，远远地可以看见荀彧在目送军队离开的地方站了很久。
夕阳的余晖映着荀彧单薄的身影，像清莲绽于江山的画卷。
荀彧目送着军队，默念“当归”。
后来的几年，荀彧收到郭嘉的来信更频繁了。信中时而写到曹操的胜胜捷捷，时而诉说战地的将士兵民，时而也会提及昨夜下了雪可嘉一点也不冷，时而还有嘉今天又服了当归一类的字句。
直到建安十二年，荀彧再没有收到郭嘉的信，只是有人告诉他“祭酒服完了令君给的当归”。
又是数年，荀彧在寿春随军的军营，已是被流年和病痛消磨得日益疲惫。有一天，他看见小五来了，风尘仆仆的小五将怀中的包裹护得严严实实、干干净净。
“荀先生，这是郭祭酒让我带来的。”
小五没等荀彧开口，继续道：“祭酒说，在献计定下辽东的那一天，他真正归去了，归去了颍川。还依稀记得自己在颍川注意过荀先生，年少的书生阅过好多医书方寻得最适合自己的药材，默念着记下了当归的名字。他还看见荀先生笑了，弯着眸时的温暖使颍川厚厚的雪也渐渐有了温度……”
荀彧深邃的眸中隐隐泛着光，却缄口垂目，似是在想着什么。
“祭酒让我带来的是药材，说要看先生喝下一些才能离开。”
“荀先生，这是当归。”
信使推开门，衣上白雪在冬夜映着若隐若现的光，蓬乱的头发、倦惫的神色使郭嘉觉出他是日夜兼程来的，手中的包裹却十分干净。皑皑的雪被吹进帐里，风寒初愈的郭嘉打着精神，不觉得冷，听到来信人的姓抑不住喜悦。
“快进来，是荀彧荀先生么？
“是的。先生还让我带来了药材，名叫当归，说要看祭酒喝下一些才能离开。”
郭嘉闻言蹙了蹙眉，然后伏在案上对信使眨眨眼：“嘉的病都已经好了，病好了不需要喝当归，对不对？
“……不对。”信使低下头，不去看郭嘉似乎很可爱（…）的眼睛，“咳，先生说痊愈时服也是有益的。”
郭嘉眯眼：“说起来，你千里迢迢赶来，嘉还未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家中排行第五，先生唤我‘小五’。”
“小五啊，”郭嘉起身打开包裹，“小五刚说了痊愈时喝药也有益，嘉看你身子好得很，不如将你家先生的药材赠与你，也算你送信的报酬嘛，感动不？”
……
小五记得，那一日郭祭酒的笑容格外奇怪，还是自家先生笑起来好看。
几个月后，当郭嘉回许都见到荀彧，荀彧却说，奉孝笑起来很好看，彧再没有见过比奉孝笑起来更好看的人了。
那日两人聊了很久，却仍是觉得有很多想说的没有说到。譬如荀彧知道郭嘉不喜欢聊到药，看郭嘉身子好着也就没有说到当归。郭嘉却有提到，他拍了拍胸说他身子可好了不需要药材，后来又徐徐、稳稳地告诉荀彧，其实他明白当归的意思，就像他明白荀彧。
数年后，在随军出征的前一天，郭嘉想着没有人会知道他总是头疼，昨日咳嗽还隐隐有了血丝，只是有人知道他身子没有数年前那么好罢了。因为他很想随曹操出征，很想很想，只要能攻下袁绍，明公的霸业就有了基石，这样一来，嘉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
郭嘉找了小五来，和平常一样聊了一会他家先生，又交代了一些事情。他眼里少有的认真使小五无论如何，都不会忘掉郭嘉所交代的。
荀彧早早遣人为郭嘉备好了药，让他出征时带着，还让侍从不能忘了给他熬。
知道郭嘉不喜欢别人看着他喝药，荀彧给他端来一碗后本想离开，却被郭嘉叫住了。
“文若，这温中带辛的味道，是当归罢。”
“是当归。”荀彧回头，眼中的温和一如既往，“怎么了？”
“嘉想……文若看着嘉喝。”
荀彧应下，席地坐在他身侧。
这还是第一次看奉孝喝药，荀彧想，奉孝没有像以前那样撒娇着让自己喂他，也没有孩子气地把药搁在一旁直到冷了。荀彧静静地坐在郭嘉身侧，药香与荀彧淡淡的衣香萦在一起，还掺着些郭嘉身上的酒香。郭嘉想，还是文若身上的衣香最好闻，如果以后能应了当归的名字归来，还能闻到……嘉还是现在多闻些好了。
“文若，嘉听过一句乐府中的句子。”郭嘉用勺子匀着药，向碗里吹了口气。
“是何句？”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思念故乡，郁郁累累。”郭嘉的眼看着药汤，静静的不起波澜。
“奉孝也十分想家么？”荀彧温和的话音将疑问的句子捋得平静。
“不……这里就是嘉的家,但嘉还有十分想归去的地方,譬如颍川,颍川的书院,颍川的房子,颍川的清莲……”
郭嘉顿了顿,对荀彧眨眨眼,继而是一个耀眼的笑，“不过嘉说这句句子,只是看到了当归二字所以记下罢了,远望可以当归嘛。才没有什么悲歌、郁郁累累的,嘉和文若在一起很开心，有文若在就不会想家了。”
荀彧一边听郭嘉说，一边接过郭嘉的药碗重复他刚才舀匀、吹气的动作，待郭嘉说完轻轻“嗯”了声。
一碗当归很快被喝完了，郭嘉孩子似的把碗底给荀彧看，告诉荀彧当归不仅温中带辛，还有隐着的清甜，嘉以后一定会好好喝药尤其是文若给的当归文若就放心吧。
出征时，郭嘉庆幸自己昨日的表现真的让荀彧放心了些许，远远地可以看见荀彧在目送军队离开的地方站了很久。
夕阳的余晖映着荀彧单薄的身影，像清莲绽于江山的画卷。
荀彧目送着军队，默念“当归”。
后来的几年，荀彧收到郭嘉的来信更频繁了。信中时而写到曹操的胜胜捷捷，时而诉说战地的将士兵民，时而也会提及昨夜下了雪可嘉一点也不冷，时而还有嘉今天又服了当归一类的字句。
直到建安十二年，荀彧再没有收到郭嘉的信，只是有人告诉他“祭酒服完了令君给的当归”。
又是数年，荀彧在寿春随军的军营，已是被流年和病痛消磨得日益疲惫。有一天，他看见小五来了，风尘仆仆的小五将怀中的包裹护得严严实实、干干净净。
“荀先生，这是郭祭酒让我带来的。”
小五没等荀彧开口，继续道：“祭酒说，在献计定下辽东的那一天，他真正归去了，归去了颍川。还依稀记得自己在颍川注意过荀先生，年少的书生阅过好多医书方寻得最适合自己的药材，默念着记下了当归的名字。他还看见荀先生笑了，弯着眸时的温暖使颍川厚厚的雪也渐渐有了温度……”
荀彧深邃的眸中隐隐泛着光，却缄口垂目，似是在想着什么。
“祭酒让我带来的是药材，说要看先生喝下一些才能离开。”
“荀先生，这是当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