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教育
“生来柔弱,为母则强”。
女儿的诞生,对于郝景芳而言是一个历史性拐点。“从怀孕到生宝宝,像是经历了一场无痕迹的修行。”
不仅是骨肉血亲的连结,女儿的纯真美好也给了初为人母的她无限惊喜感动。
如何营造一个健康的成长氛围?如何让女儿在这个不够美好的世界里更好地成长?这首先成了郝景芳的担忧,进而成为了她新的研究的方向。
曾被焦虑困扰的她深知其中痛苦。追根溯源,童年经历往往对一个人的性格形成和价值观构建有着深远影响。很多人发现,自己身上那些难以克服的问题或不可磨灭的创伤都来自于“原生家庭”。80后一代的父辈们被沉痛的时代阴影所笼罩,若无法给子女以健康良好的生活环境,他们人格的形成往往会存在或大或小的缺陷或阴影区,其后果并不会止于一代人,代代相传,伤害频发——这正是郝景芳所担忧的。
什么是“父母教育”?即对“父母”或对“教育者”的教育。以心理学为主,脑科学为辅,郝景芳的项目理念是希望更多父母及教育者能够学习一些心理学原理,在对孩子教育前先对自身有一个较为清楚的认识和评估,避免因自身的心理缺陷使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受到伤害。
有了女儿以后,她改掉了熬夜的习惯,晚上11点和孩子一同入睡,早上5点起床,这样,上班之前她便拥有了两三个小时自由创作时间。
清晨5点,一杯水,一盏灯,一台电脑,随便往家里某个熟悉的角落一窝,郝景芳便开始了她的写作。除了正在筹备的长篇小说,她每早大量时间都用于自己的微信公众号“晴妈说”,在这里她会发布一些关于儿童心理学、婴幼儿脑科学的文章——这也是她创业计划中的一部分。
世界之大,落于当下
如今,郝景芳研究着事关国计民生的课题,也常为政府出具可能影响亿万人的报告。然而,这一切,在她看来,只是纯粹的个人兴趣在驱动,并非家国天下的大理想,“并没有打算经世致用。”
“很多时候,我们并不想解决世界的问题,我们只想解决自己的问题。”正是兴趣使然,她的研究显得没有任何功利目的,她对中国古代制度史和古代哲学都有强烈兴趣,反应在她的科幻作品上,她也格外迷恋于对制度的建立,社会的实验。
作为一个曾经的物理研究者,追寻世界“第一原理”似乎是一种本能的冲动。她之所以不断切换着不同的学科,学不厌杂,书卷满腹。也正是因为想借用不同的方法论逼近世界的真相。可当我们的讨论走向更深的水域,郝景芳却说,“我觉得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制度。我写了很多制度,其实也都是为了证明他们不完美。”
得出这一结论,对喜欢提炼万物规律的物理学者来讲,似乎是一种“终极的悲观”,“但是我又不是完全悲观,我觉得始终会有各种各样的局部改善,就跟人总有一死一样,那就不能好好活着了吗?”
“finally we all die”,她相信这句话,这话出自于宏观经济学之父约翰·梅纳德·凯恩斯。以“局部改善”为目标的郝景芳,努力让自己生活好一些,身体健康一些,事业也好一些。“我仍然努力地工作,生活,坐地铁穿过匆忙的城市打卡上班,为项目的Deadline加油冲刺。”
因单位的名称是“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她时常被人问起:你在基金会工作,那你们做什么投资呢?她不得不经常澄清这一点:我在“基金会”工作,而不是“基金”,我们不做投资。“儿童相关项目都在偏远穷困地区,同事一年有大半时间驻扎外地,在镇上、村里工作,挨家挨户走访。怀孕的同事照常出差,在沙尘中等待县城的公共汽车。他们让我知道在这嘲讽与犬儒交错的浮华世上,仍然有一些人笃定地做着自己的事。”
基金会曾推动了农村义务教育学生营养的改善计划,也曾为贫困山区的留守儿童建立山村幼儿园,一百个贫困县的小山村,就建一百个幼儿园点。
“相比全国庞大的人口,基金会的项目仍然是杯水车薪。但是哪怕只是一点点持续不断的努力,积累到很多也有改变的可能性——我需要这种持续的力量,让我感觉到正在进行的努力,与前行的方向。”
也许有人会觉得,只有拥有像郝景芳这样的巨大能量,才有说这些话的资格,做这些事的资本,但在她的“指导思想”里,却并不这样认为——“万事万物,并不存在谁比谁高尚,谁比谁低劣。重要的是我们的观看,而不是画本身。”
而当我问及“写作”对她的意义,她表示,小时候,写作是终极理想,但到了现在,写作更像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是生活常态的一部分,而物理、经济学、心理学、互联网,则成了她更为具体的“阶段性的目标”。
未来会有更多目标吗?当然,她显得很自信。
她总是试图用一些宏大诗意的方法论去解决日常生活中琐碎的烦恼。“宇宙中的奥秘遥远而深邃,而我只想谈一点——我们的宇宙就是此刻的宇宙。”
通俗易懂的说法是——活在当下。
在很多媒体报道中,郝景芳的形象都被塑造成一个淡定、超然的人,以至于她给许多人的印象是一个“书读太多,想得太多,脚不沾地浮在空中”的女哲人。她无奈地否定:我之前说的平淡,只是指我一直在上学,简历比较平淡,但我的生活经历并不平淡。
2012年,她参加了英国戏剧营,在格拉斯哥一间由教堂改造的酒吧剧院里“啤酒、派和话剧”系列剧持续演出了一周。“当地人会在中午休息时间来观看演出,吃一个馅饼,喝一杯啤酒,看一场话剧,下午接着上班。文艺工作两不误。”这样的生活方式郝景芳很是喜欢,她说“‘生活苟且’与‘诗和远方’根本就不冲突”。
这两年,郝景芳一旦有时间就会带着女儿四处旅游。虽然女儿才两岁半,但她依然想带着她去见识这个奇妙的世界——四季的北京,古老的京都、繁华的东京。她曾带着女儿穿行在意大利壮美的山脉之间,也曾牵着她的手走过寸寸白浪海滩。
郝景芳是一个热爱时尚的人,甚至可以说有些臭美。不单是对自己,也热衷于打扮女儿。“勤奋”的她还在朋友圈晒出自己搭配亲子装的教程,而对此,她的先生还有些许抱怨,巧舌如簧的她是这样辩解的——“小朋友都会叛逆,如果妈妈每天灌输‘臭美才是硬道理的人生理念’,小朋友一定会叛逆成为艰苦朴素的小学霸的!”
哪怕仅窥视郝景芳生活中的随意一角,都会觉得充满了情趣。除了乖巧的女儿之外,她的爱情也同样令人羡慕。先生是她的高中同学,高一时他俩同桌,高三时在一起,一同走到了现在。她说,她相信缘分。
“体会自己内心真实的感受,并在这个过程中最大程度地去接近真相”,这是郝景芳目前的生活方式。克服了“根源恐惧”,承认了“终极悲观”,她依然带着一种无意识的使命感,以一个积极的姿态在追逐智慧和真相。
胡适说过的一句话也许最适合她:怕什么真理无穷,进一寸有进一寸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