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赌气出了寿康宫便一别数年，如今再次踏入寿康宫配殿，心绪复杂，站在院内那颗槐树之下，仰头看去，枝繁叶茂，比那年粗壮许多。白里姑姑入内通传许久不见出来，难道太妃还在为当年之事耿耿于怀？转而一想，应也不是，太妃何曾像个小女人一样使过小性子。思来想去，索性坐在槐树枝上，任树间微风拂过，在不做多想。】

[ 午后小憩了片刻，醒来的时候人就有些恹恹，近几日愈发没什么精神，却也不想在这阖宫庆贺的当口上触什么霉头，便也不曾传唤太医。芸香见自个儿精神着实有些萎靡，便斟了一盏梅子茶，说是添了些薄荷叶，提神醒脑。可还不等自个儿觉出这添了薄荷叶的梅子茶有什么好处来的时候，白里掀帘而入时脸上的喜色就晃了眼。]
“去请进来。”
[ 有许久不曾听过这名字了，不由得微微一怔才回过神来，吩咐芸香替自个儿看看发髻可有散乱，另遣了白里去请。]

[ 芸香执了紫檀木梳为自个儿将鬓间略微凌乱的发丝梳理整齐，又在掌心搓了些桂花头油抹在鬓间发髻之上，刚整理妥当，白里便回来禀明了小子的话，不由摇头笑道。]
“偏他说道最多。”
[ 移身下了床榻，穿好绣履，正要出门时，芸香先取了香囊为我挂在腰间，嘴里还念叨夜里蚊虫最多当心叮咬，这才为我撩了帘子。]
“许久不来，来了便要我与你在这院子里吹风。”
[ 立在园中，看着树下挺拔身影，不曾移步上前，先是出声埋怨。]

【何以消烦暑，端坐一院中。正如古人所说，心静自然凉，静坐做了一会，便不觉得热了。太妃由芸香姑姑搀扶出来，数年不见，太妃容颜未改，只是自己再不像当年那般无拘无束。自那日负气离开，再到经略东北，经历诸多世事，常常回想当年，便自觉好笑。本早已平复，但一见太妃，那日情绪又清晰可闻，负气的心思又上来几分。起身上前行礼，单膝跪下，朗声道】
丰盛给太妃请安。

“起喀。”
[ 探手扶在他肘臂上，将人扶起，眸光落在他脸上，仔仔细细打量一番。自他从东北而归，还是头一回踏进我这院子。]
“还以为，你回京以后，便要过来请安。”
[ 他归京有些日子，却也只是从旁人嘴里听到消息。偶尔心中也感失落，岁月不饶人，到底不是当年不管不顾说要接自个儿出宫的孩子了。]
“这回可看出来，亲疏有别了。”

【两人相近，熟悉不过的亲近之便感油然而生。被太妃扶起来，由她打量自己，自己也打量着她。心下瞬间涌上一股委屈来，嘴上就脱口道】
到底是亲疏有别，丰盛说的话，太妃也不曾听过。
【话说出口，立刻又觉失言，一时又尴尬得不知该如何接下自己的话。酒气上来，脸也涨红，微微发热。】

“才说你大了，说起话来还像个孩子。”
[ 见他委屈，心里反而一暖，虽说连监国的担子都担得起了，可在这配殿里头在自个儿面前，仍如当初那个小小少年。]
“我几时不听你的话了。”
[ 瞧他面色通红，身上酒气浓重，想是今儿庆功宴上喝了不少。他素来得圣上看重，兄弟当中又出头，也不晓得有没有人为难他。]
“可是喝得多了难受？叫人给你泡杯解酒茶吧。”

【突然拉住她的手，将她拽到自己身前，任她挣扎，也挣脱不了。低声吼了起来】
我让你别再碰那玩意！
知道为什么我不愿进你屋子？因为我知道，里面全是福寿膏的味道！
知道为什么我不来你这里？因为我能监国，我能决断一国军政，我来了却不能阻止你，这只会让我感到痛苦，感到无能为力！
【目光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手上的力道更重。】
今天我来了，就绝不会像上次那样走开！

【充耳不闻她的斥责，反将她拉得更近，贴在自己身上，挣扎的手别在她的腰后。】
酒我是喝了不少，可我没醉，什么是对，什么事错，我还分的清！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放！
【索性将她摁在自己怀中，双手都别过身后，她越是挣扎，越是不放。待她挣扎的势弱，缓了语调。】
你不过是手疼，你不过现在才疼。

[ 昔年他年少之时也曾相拥，却不比今日令人心震动，周身被他气息环绕酒气浓重，再想不起来他年少时的模样。原来不知从何时起，他竟长得这样高了。]
“放开，叫人看见像什么话。”
[ 被按在他的胸口，耳畔听得到胸腔当中一声一声极速跳动的心跳，脸颊滚烫，似乎被他的心跳声烫着了一般。双手在身后别得生疼，用力挣脱却是徒劳。]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借酒装疯欺侮于我便是对吗？叫你父皇看见，你逃得了责罚？”
[ 不敢唤人，怕被人看见，更怕被人看见之后，他受责罚。]
“这五六年，你就是这样长进的！”

[ 整个人被他抱起，如同他年幼时被自个儿抱在怀中。芸香去泡解酒茶不晓得何时回来，这园中也不晓得是否有人窥探。只觉心都慌乱，一如悬空的双足够不到底。]
“景升。”
[ 挣扎无用便也不再做无用功，附在他的怀抱里低声唤他，语音儿里带着央求。]
“放下我有话好说。”
[ 多年来即便一贯纵着他，他也从不曾有过逾越了分寸的时候，哪怕耍些脾气也不过是令人忍俊不禁的小孩子戏码，几时用过自个儿如此示弱。]
“你想要我的命吗？”

【这名取来，就从来不曾被人叫过，突然从她口中听到，让自己陡然一愣。只是填不满啊，心中想要的何止这些。甚至福寿膏，或许也只是一个借口，真正想要的的，就是这一刻她在怀中的真实。】
不放。
若能好说，何须等到今日。
【何须等到今日，今日之后，此刻之后，松开之后，会发生什么只能听天由命，只是这一刻，一丝一毫也不想松开，双臂抱得更紧。】
我不要命，除非人命比人心更难得。
【我定是个畜生，披着人皮的畜生。否者，太和殿上，怎会起了杀心，掰断那把筷子；寿康宫里，怎会不顾伦理常纲，抱着怀中人不放。止不住了，汹涌奔波出来的欲望再也压制不住了，总要走到万劫不复。】

“可你现在，就是在要我的命。”
[ 深宫当中，女子何其艰难，稍稍一点风吹草动，就足以令人丧命。更不要提，孀居之中的太妃。他是皇子，便是被人看见追究起来，也不过是幽禁起来，三年五载之后平息了风波，也不见得就不能脱罪。可是自个儿，为全名节，就只能一死了之。]
“人命远比人心易得。”
[ 不敢去想也不敢去问，这一番荒唐景况为何，心里却由慌乱转为空当，仿佛多年以来，有什么东西被抽离，原来许多事都不是原本以为。]
“福寿膏损命折寿，却是我唯一的慰藉。你要我不碰，就是用刀子剜我的骨血，莫不如来个痛快。”

（ 珠帘脆生生的响开一片，人从帘后过来，手里还捧着一柄擦拭好的烟枪，原是不打算凑出去叫睿郡王瞧见的，却见殿内一丝动静也无，便问了人才晓得是睿郡王和主子在院子里头说话，并未进到里头来。细想也是，盛夏酷暑的，在树荫底下凉凉的喝上几盏茶，最惬意不过。）
（ 正要将烟枪归位，听得身后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嘶嘶的叫，回头去看竟是芸香割了手，嫩白的手指上血珠不断，触目惊心的很。随手抓了快干净布紧紧的给她捂上，直问她怎得这般不小心，她却是喊疼都来不及，神色慌张道睿郡王的醒酒茶还未送过去，再不去便迟了，要劳烦自己去送一趟。低头瞅了瞅她那手，确实是来不及了，睿郡王难得来一回，若是连茶都送迟是不大好，便嘱咐她去自己房里拿药膏，端了一旁的托盘往院子走去。）
（ 从廊下绕出来，人影刚没进树荫里就有模糊不清的低语顺着风飘过来，隐约能听得出是主子和睿郡王的声音，有树叶沙沙地响着全然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不过想来除了叙旧之类的话还能说些什么，低头一笑，脚下步子快了几分，想着说了会儿话也该口干舌燥了，正好喝口茶。）
"可你现在，就是在要我的命"
（ 走得近了，突然有一句话清晰的过了耳，那是主子的声音。胸口突然一窒，唰得抬起头来看，竟一时看得忘了呼吸，那睿郡王怀里抱着的是...是主子！）
（ 不过愣了一瞬，猛地收了神环顾四周确定再无旁人，后退几步，伸手将茶盏弄乱再整好，青瓷茶碗磕着青瓷盖，叮叮当当的响着还怕不够，又一边装作悠悠走着，一边骂道。）
：哪来的怪风，吹的茶碗都晃悠，您就行行好吧，睿郡王还醉着呢，别拦着人送醒酒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