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喜欢的歌会有人~弹给他。
他喜欢的书会有人买给他。
他喜欢的花会有人种给他。
但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现在吗？
他看了看床头柜上的照片。少年对着镜头，晨光柔和了他的轮廓，连带着他的眼神都温柔起来。尽管是最普通的校服，却仍能晃了人的眼。
啊果然还是忘不了呢。
也对，不可能忘了的。
有些人，尽管是个过客，却能让你蓦然回首从此无法忘记。
有些事，尽管只有一次，却能让你痛彻心扉从此不敢触碰。
有人说，这两者，碰上一个，就足够痛苦了。
但是，他想。自己可是幸运地两者兼具啊。
翻看日历，又是七月初七。
习惯性地拨通花店号码。
“喂。”
“对，没错。还是四十朵黑玫瑰。”
“嗯。还送去老地方……啊算了，送到我家吧。地址……”
十年了。再不去看看，好像真的有些说不过去。

　二.
十年以来，他不曾来这个地方。
小雨过后，空气中充斥着土壤混杂着青草的味道。
好闻极了，他想。就像那个人身上常有的草木气息。
他说，我喜欢杜鹃开的样子。自己不曾陪他看过。
他说，我喜欢到山上看日出。自己却嫌麻烦一直没去过。
他还说，我喜欢枫叶掉落下来堆积在山路旁的样子。自己却一直敷衍着没去欣赏过。
但即便是这样。那人依然会陪他去看菊展。依然会在他眼里露出希冀的时候，二话不说，陪他观赏烟火大会。
抚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他又断断续续地想起了一些事情。
那人的厨艺极好。所以在休息日，自己总是缠着他给自己做几道菜。
啊，I。K说。真是受不了你。
I是他。
那么，K自然就是那人。
就算他是用嫌弃的语气说着这句话。但I知道，K是欢喜的。
不然，他的眉梢怎会染上笑意？
其实，K无时无刻不是欢喜着的。就连十年前，满是鲜血的倒在地上，他仍是牵动着嘴角，眼睛明亮得像是装满了星星。
I看懂了，K是想对自己笑。
但是他想说什么呢？
他总有什么想对自己说的吧？
但是这一次，I是真的看不懂了。
因为K躺在地上，一张嘴，就是涌不尽的鲜血。
大~片，大~片的红。像极了他养着的那盆杜鹃。
I看着躺在地上的K，还有那渐渐蔓延开来的鲜血。突然觉得很累。
之后，他就搬了家。
临走前，没有带走那盆杜鹃。
他都不知道，那盆杜鹃没了K的悉心照料会是什么样子。
但他更不希望，K那么珍视的花，在自己手里，开毁了。

啊果然还是懒得写简介。

果然文风还是不受欢迎啊。嗯。

　　三.
其实刚认识的时候，I并不怎么想和K深交。
因为K是发光体啊，无时无刻不引人注意。
是I一度敬而远之的那类人。
高中三年，I是想平淡度过的。
他原来设想的高中生活，是紧张的学习，沉闷的气氛，而自己也不参加社团。低调的，低调地活着。
但是K的出现，打破了他平静的生活。
那天他像往常一样，靠在学校的长椅上看书。
突然，书页上投下一片阴影。他有些疑惑地抬头，却猝不及防地被人抱住了。还是一个男生。
I整个人都是懵的。直到对方放手，他才有些呆愣地询问：“同学，我们认识吗？”
男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啊应该是不认识的……我刚刚和同学玩游戏输了。抱歉，希望你不要生气啊。”
I礼貌地摇了摇头，“没事。”既然他都说是输掉游戏的惩罚，那自己也不好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I本以为这只是个小插曲。而他也可以像原来计划的那样，将《陈迹·清欢》看完。
然而男生道完歉后并没有直接走开，而是在他身旁坐下。
“你还有事吗？”无法忽视男生的视线。I终于把目光从书上移开，有些疑惑地看向男生。
“你也喜欢白落梅的文章？”
“还好。她的文字很美，但是论文体，我对散文更感兴趣，所以我偏爱张晓风的作品。”
“我也喜欢散文。”男生的笑意越发实质，清俊的脸上是难掩的欣喜。
I被他的情绪所感染，情不自禁地和他谈起自己的感受。
“我看汪曾祺的散文主要是看他对美食的描写。结果每次想吃又吃不到，简直痛苦！”
“对对对！我本来不喜欢吃咸菜的，但是看了他的文章就去尝了尝。然后，我就离不开它了。”
“嗯就是这样……”
第一次见面的两人聊得很是投机。
I也挺开心的。毕竟自己的看法得到别人的肯定是件很快乐的事情。
但是。
每一个这样的故事里，都要有一个但是。
其实I早就知道K。
隔壁班的才子。不错的相貌，开朗的性格。众多优秀的标签集合在一起便是K。
有他在，君影学社永远没有缺人的苦恼。
I却很平凡。拼命地做题看书，成绩也只是中上。
如果说K是被上帝选中的神之子，那么I就是被上帝遗忘的普通人。
像尘土那样渺小的，平凡的不能再平凡。
这样的两个人，即便是兴趣相同。也注定不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吧。
I这样想。心中不无失落。

　　四.
那天见面后，I对K的印象停留在爱好相同的路人。
他也不期望两人的关系能像狗血小说中的那样因为一次畅谈极度升温成为很好的朋友。
事实确实如他所想。
之后I没有再和K见面。准确地说，是I看见K了，但后者却忙着和围在自己身边的人打交道。
真的是，发光体质啊。
那样被其他人包围着，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
很幸福吧。
I想到几个月前的某天晚上，K从教室走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
听说那天是他的生日，同学们一起给他送上了祝福。
礼物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光是女生送的饼干就足够他吃一个星期了。
I自然不是羡慕他多么受女生欢迎。
只是人孤独久了，也是会寂寞的。
I在很早以前并不是独来独往的。
只是他发现，自己的存在感似乎特别薄弱。
一个寝室的同学只有在舍管点名时才会想起他的存在。其他的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无法融入他们之中的。
也对。
他们所描述的世界自己根本就不感兴趣。
而他们，对I手中或新或旧的书本也从来不曾表现出一点新奇。
所以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I的不合群或许就是这样子传出来的。
有一天，他从卫生间走出来，听到一个舍友对隔壁寝室的男生说。
“你知道吗？昨天我们聊那种话题的时候I竟然还能气定神闲地看书，真是受不了他！”
“算了算了！”那个男生拍拍他的肩，“说不定他哪里有问题。”
两人相视一笑。
I在身后听着，只觉得肮脏。
有问题是说我性【】冷【】淡吗？
呵。果然无法参入到你们的话题中去。
于是他便有意无意地与室友们保持距离。
他们自然也感受得到，只是懒得去套近乎。
渐渐地，I就只孤身一人。
但是现在，独身惯了的他却感到了一点孤单。
是因为K吗？
I有些不敢想。
如果只是聊过一次天，自己就开始渴望那种被人理解的欣喜。
那么若是真的成为了朋友。那自己该不可自持到何种地步。
这样想着，I又摇了摇头。
别开玩笑了。
我们能成为朋友呢。别说他了，就算是同班的同学，也不可能注意到自己吧。
I。别想了。
就这样吧。
习惯已成习惯，便没有改掉的必要了。
　　

　　五.
I没有吃晚饭的习惯。
准确地说，一天三餐，他只有早上才会去食堂。
中饭和晚饭都是靠八宝粥度过的。
班里的同学对这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是这个下午，当I打开生物书，喝着粥的时候，却发现一个人站在自己桌旁，并且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有些疑惑地抬头，惊讶地发现那人是K。
“请问你有事吗？”
“你不吃晚饭？”
“啊……对啊。”
“这怎么行呢？不吃晚饭的话身体怎么受得了啊。而且，你不是第一次不吃晚饭了吧？”
察觉到K不太好的语气，I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们并不熟吧。
这点小事你没有必要关心吧。有这个闲工夫为什么不去参加社团管理呢？
你不是很忙吗。
这么多念头一下子全都冒出来，I都被自己吓了一跳。他不过是闲着无聊管管罢了，自己何必有这么大的反应呢。
然而K却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他。
“中饭也没吃。对吧？”
“啊……那个。”I几乎是有些惊异地看着他。自己不吃饭的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
“中午我看到你进了小卖部。”
I看着K认真的神情。突然感觉有些好笑。
“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啊。我也不是不吃饭，只是用粥替代了而已。”
K却突然笑了起来“你顿顿吃那么多防腐剂会没事？看你都瘦成这样子了，不想长高了？”
“明天晚上我陪你去吃饭。”顿了顿，他说。
“晚上我不想回寝室。”
“那就中午。”
“中午我要洗澡。”
“晚上熄灯前洗澡时间也是够的吧？”
K还是笑得那么好看。I却莫名有一种自己不答应他就会马上翻脸的感觉。
“够的。那明天中午一起吃饭。”
“好。我来你教室后门等你。你如果敢跑掉的话……”K勾了勾唇，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I却已经想出了一百种可能性。反正每一种都很恐怖就是了。
他们最后友好地道了别。
而I最终还是没有把那句话说出来。
“为什么要来找我呢？我们不熟吧。”
那真是太毁气氛了啊。
　　

　　七.
　　让I没有想到的是，K傍晚又来找他了。手里还拿着一袋面包。
　　“给你当夜宵。”他说。
　　“真不用了。我已经很饱了。”
　　K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I最后还是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收下了这袋面包。
　　“那我改天再买一包还你。”
　　“随你。不对。你可千万不要把这袋面包原封不动地还给我然后说是自己买的啊。”
　　“……想象力真丰富。”
　　“我这不是怕你营养跟不上嘛。长得矮不要紧，但如果长不高就很可怕了。”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
　　“……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I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啊哈哈……其实，你也没那么矮啊。只是不算高而已。”
　　I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呵呵。”
　　“我这人有的时候说话不太过脑子，你生气了啊？”
　　“没有。”
　　K松了口气。
　　“只是不高兴而已。”
　　K有些痛苦地看向I。看来，他嘴欠的毛病是真的要改改了。

　　九.
君影社今天有活动。所以K没来找I。
然后I发现，习惯真的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他去食堂的时候习惯性的拿了两双筷子。走出一段路才想起来，今天K不在。
因为有社团活动所以会很忙。
下午在教室里，I看到K在楼下，身边跟着一个姑娘。
听说是他们副社。
很有才的一个女生。
当年好像是县第二。
挺厉害的。
青春期该是心思萌动的时刻。
但此刻，他对那个有着明丽笑颜的女生只是单纯的欣赏。
更多的情绪，似乎是被放到了K身上。
挺奇怪的。
却又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十.
中秋放假，正好有三天假期。
I回去看了老师。
曾经一度厌弃的校园，此刻看来，也闪烁着温暖的余晖。
老师看到他的时候有些惊讶。在他眼里，I是一个很沉默的学生。
沉默到，接近自闭的地步。
而I也没有想好找老师到底要谈些什么。仅仅是提着一篮水果便去拜访了。
说是去看老师。实际上却也不过是老师询问他的近况，他简短地应答着。到最后，甚至变成了老师给他讲述学校最近发生的事情。而他，彻彻底底地成了一个倾听者。
真的是很不适合交流。I想。
但总体的气氛还是愉快的。
老师对于这个考上重高的学生还是比较满意的。
“不要太累啊。看你都瘦了。”临走的时候，老师这样说。
“嗯。知道了，谢谢老师。”I这样答着。
I的初中是一所严格的私立学校，他现在所就读的高中却是以宽松著名的公立学校。
怎么会感到累呢？
但他确确实实也是累了。
走着走着。他就会想到从前。
还是上小学的时候。
有一年六一，一个小朋友跑来跟他说，G中午在说你的坏话。他说：I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成绩好了点吗？
G是他那时最好的朋友。他一直这么认为。
所以当时，他坚定地相信着G，反而怀疑那个小朋友的目的。
现在？
哪有什么现在。
G和他不在一个初中。也没能在同一个高中校园里碰见。算是彻底地，没了交集。
人的友情是不是真的就这么脆弱？
I不想知道。他觉得自己有点累了。
K当然是个很好的人啊。
在不好的事情发生之前，每一个人都可以是很好，很好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