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钥匙
闹钟尽职尽责地在六点钟叫醒他，起身洗漱，然后坐在餐桌前等待面包机发出“叮”的一声。吃过一片面包，锅子里的水煮蛋正好是可以入口的程度，蛋黄软濡地像是要流出来一样，带着些微甜味。
他说，这样吃最有营养。
金基范记得那人微笑时的眉眼，慢慢咬下蛋黄，然后大口大口喝下杯中的牛奶。
『我不喜欢牛奶！』
黑发青年对着空杯大声的说。
可是牛奶对身体有好处啊。
他一定会这么说，而且这么说时候的表情总是一本正经的严肃和无辜，不知道金基范在心里偷偷笑他呆。
『笨蛋，我是故意这么说的啊！』
他一次也没有发现金基范的坏心眼，总是带了笑哄他赶紧喝完：哥来洗杯子，基范不要迟到了。
『好吧，杯子给你洗。』
金基范松开握着杯子的手，起身在T恤外面加一件牛仔外套。锁门。下楼。
不知是谁推到了一排的单车，前轮那里被蹭掉了一大块漆皮，心疼地擦掉污渍，下次搬回楼上吧。
十一月的晨风带着寒意，冬天的味道是满满的了。金基范缩缩脖子，单车踩得飞快。有风在耳边呼呼作响，路两旁的法国梧桐，像是再也没有办法承受了一样，枯黄的树叶簌簌地掉落，车轮碾上去有碎裂的声音。
二十四岁的金基范踩着单车穿梭在时光里。
打开画室的门，扑面而来的总是令人窒息的油彩味道。关上门，一扇一扇打开所有的窗户，晨风吹动着白色的窗帘轻抚黑发青年的赤脚，他低下头，那人的脸庞再次出现。
疼得一额的汗，却还撑着笑脸安慰他，明明是自己任性害他摔下来的啊。居然就那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宽容，连句抱歉的话都没有。
『哥，对不起。』
太阳冉冉升起，金基范闭上眼……
“叮灵灵～～～”
电话刺耳的响起，金基范转身却没有移动脚步。
黑色的话机持续地制造噪音，终于还是妥协地拿起听筒，却沉默着不肯开口。
『基范啊，是我。』
是沈昌珉无奈的声音。他百分百肯定那小子站在话机旁看它响了两分钟。
『有事？』
『学校的事……你真的决定放弃？』
『嗯。』
『还有半年，毕业之后再画画也不晚啊。』
『我已经决定了。』
沈昌珉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抬头看看站在一旁焦灼的中年男人，犹豫了一下狠狠心道：
『金基范，你的天赋不在画画上，你就算放弃学业也不一定就能成功，他不会愿意你这、』
“啪”的一下，电话被重重挂断，沈昌珉叹气，转头对中年男子歉意地笑。
我不是为了他才画画的，我是为了自己画的。
于是起身，摆好画架，在调色板上挤了一团黑色颜料，蘸水慢慢调开，抬手，画布空白，不知从何处下手。
泪水一点点充满眼眶，用力地吸鼻子，对着空气一遍遍地说：
『金基范不许哭！不许哭啊，金基范……』
终于，滚烫的液体承受不住重量滑下脸颊，滴落在脚背上，他忽然丢开调色板，蹲在地上，小声的哭起来……
电话再次响起，没来由的觉得那端的人会是他，于是扑过去抱住话机，拿起听筒的时候还在抽泣。
『是我。』
一个平板无奇的女声，金基范僵住，嘴唇蠕动半天，终究叫不出那个尴尬的称谓，只轻轻地说了句你好。
『他在银行留了东西，密码是你的生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