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我做着一任外放的官。］
［那种古往今来，但凡写几句歪诗出去，皆可抱一个郁郁高士美名的官。十数年以前，我骑着一匹老马到神都，小半蹉跎，换来另一匹残喘的病马，过城墙，过河流，放着步子重归故土的怀抱。计我一生，泰半的遗憾皆不在官场，他们或在残兴的酒埕中嗡嗡作响，或于断墨的残字下安稳死去，死在泉苔的峥棱处，死在闲窗的长夜里。今次得回宣州，认真是一场意外之喜。］
［宣州城外敬亭山，七字每一笔写下来，都有了连绵潜藏的骨架——覆在终年不化的常绿中。大风卷地摇来，从山脚而上，压低一层又一层傲竹，瘦君子伏低抬首时，梢头悄然地撑起二三新的晚星。幸驿路有灯，昏黄照了归人路。人在马上，马掌一深一浅，我随荒竹淡泊摇首——］
［——不，不当摇。下一眼里，就逢见了半世的不应当。］
［隔山越水的传闻里，她当是一个死人，生前不太风头，去时安眠于老寺，清清静静，音讯也杳杳沉沉，就此斩断在善忘的神都。］
［无疑是她，晚风吹起黄地尘土，石灯斜照过瘦竿与老藤，疑无路处，无疑是她。她练起书来，她较真起来，她梳起妇人的髻来，穿上半旧的布杉裙——每一眼都像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