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急什么，若实在嫁不出去，我娶你好了。”
他那时打着哈欠，看着满脸泄气的她，这么说。夏一然叹口气，问，我脾气不好，又不好看，只会酿酒，上无高堂下无姊妹，你真的愿意吗？他眯了眯眼，晃晃手里的酒壶：你会酿酒就够了。
多年后，他已经不记得她，她却在茫茫人海中一眼记起了他。

引
只要是在天庭上待有一段时间的人，都明白这天庭中有个人酿的酒水是三界中无人能敌的。
之所以说那人酿的酒水无人能敌，是因为那酒第一杯入口甘醇，第二杯不饮则自醉，第三杯便不敌酒力。故而，这酒就成了天庭的圣物，只有千年一度的蟠桃大会才会取出招待众仙。
所以虽然酒闻名，可酿酒的人相反却并不十分出名，原因归结于酿酒人本身并不出席于宴会，甚至很少在外随意走动。所以众仙别说见酿酒人本人，就连其本名都没有几人知晓。这让许多热衷于酿酒的人痛心疾首，捶胸顿足。
那么，那酿酒人到底叫什么来着............嗯，好像其他人都称她为，酒娘？

【一】
“这是今次陛下吩咐准备的庆功酒，公公可要记得取。”我揉了揉额角，将一枚轻巧的钥匙交到天奴手中。天奴小心接过，朝我微微一礼，便迅速退开。
看着天奴逐渐远离的背影，我终于松了口气，默默的靠在身后的背椅上，活动了活动自己的双手。也不知道是谁立下多大的功，竟让玉帝给他设立的庆功宴上多添了一道我酿的酒。看来那人着实是有些本事。
我本以为自己只要在蟠桃大会上酿足众仙需饮的酒水便好，哪知玉帝今个儿忽然给我下了一道旨，让我在三日内赶出三十坛酒水，这工作量顿时增大不少，可也好在我死赶硬赶之下，硬是赶制了出来，总算没有属于“抗旨”，可也真正让我累了个精神疲惫，这会儿可要好好补一个觉才好。
可还未等我睡死过去，就有宫女急匆匆的跑来敲我房门，说是因庆功宴上来者过多，那三十坛酒水根本不够，让我再多拿出十坛来。我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混混僵僵的来到酒窖中，才略微清醒一些。
既然如此，看这情形再赶制那是不可能了，看来只好动用蟠桃大会上所需的酒水来添补。
吩咐了人抬十坛酒到庆功宴上，因无人看管怕出意外，我只好也跟着到庆功宴上。我本人其实并不喜欢出席这些宴会，若不是这次的变动，我还真不愿到那人多的地方面对那一张张满脸堆笑的脸下隐藏着不知道是什么心的人的面孔。
..........
虽然时间有些紧迫，可也好在没出什么差池，那些庆功的人还是该吃吃，该喝喝，该看看，没有发现这一段小插曲。我也因为不常现身的原因，没有让人认出，这倒是让我有些轻松。

安置好那多出来的十坛酒，我便开始想什么法子好脱身。忽然一声清脆物体落地的声音打断了自己的思绪，我寻思望去，发现不知哪里出现的一只通体雪白的猫俯卧在那，神色紧张的望着我，而此时一同听到声响的人则已经拿起锅铲瓢盆一窝蜂的拥过来，架势看上去是不把它赶出去誓不罢休的样子。那只猫露出恐惧的神色，无意识的往我这靠近了少许。
我看着觉得有些好笑，就上前一步俯身将它抱在怀中，对着满脸戒惕的人微微一笑，开口安抚道：“这是我闲时饲养的一只灵猫，今个儿没看好，让它溜了出来。惊扰众位了，抱歉。”那只猫似乎很明白现在的情形，便又往我怀中靠了靠，“喵喵”的发出几声委屈的声音。一个看似是领头的人松了口气，向大家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放下手中的东西，接着对我曲身一礼，恭敬道：“既然是姑姑的猫，那姑姑看好就行，切勿让它再闹出什么动静才好。”我点点头，客套几句后就抱着猫七弯八拐的回了自己的住所。
.........
几日后
今日一大早起来，就看见有个小女孩面带愁色的四处张望，似在寻找着什么。而一直懒懒窝在我怀中动都不想动的白猫也破天荒的显得有点焦躁，在我怀中扭来扭去抱都抱不稳。我眯了眯眼，好像明白了什么。当我看见小女孩离自己越来越近，就索性上前开口问道：
“小妹妹，你在找的可是这个？”

因为父母早登极乐，去地府享受他们小两口的幸福日子去了，所以我在还是七八岁的时候，就进了一家说书楼中负责伺茶。
说书楼的掌柜起初看我年纪尚幼，一直不敢收留，怕官府的人看见接着一个“拐卖妇女儿童”的罪砸下来他承受不起，所以只要一见我便极度的不耐烦。
爹娘在世时，没有教过我什么，唯一认真教过我的便是人要有恒心，并且必须学会变通这个道理，很多年后，我也一直坚信着这个道理并且一直到现在，所以做过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后悔的。
我每天只要等到说书先生讲故事时，就会跑到说书楼掌柜那里去问个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来这儿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然后坚持了一个月。接着在我正式入住说书楼的前一天，说书楼的掌柜一见到我就崩溃了，他说，丫头，明天你来试一试吧。
瞧，这件事告诉了我们坚持的道理。
然后我就顺理成章的成了说书楼的伺茶女。
本来进说书楼我也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在这万千世界中当只小透明然后混到适当的年龄就把自己嫁掉就好了，结果天不遂人愿，我因受了命运的安排，竟然因为一次帮柴房主管酿酒时酿出了名。
接着第二天我就发现说书楼的客人一下爆满，而掌柜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串又一串的铜钱，直数到手抽筋。我当初还以为是这一次先生说的东西比较让人感兴趣，也不以为然，就使劲的为那些人抬上他们点下的酒水。最后直到有一个人问起这酒是谁酿时，我才发现原来是我的原因间接的让说书楼一夜成名的。

掌柜那是十分的精明，这一点可以在他收留我之前怕负责就可以显而易见的看出来。所以他就直接中断了伺茶女这一个我的正规工作，改让我在柴房里酿酒当后勤。
人们都说众生平等，这说出来简直就是个笑话。首先众生平等，不就是说人人都是一样的么？既然如此，那么掌柜付的工钱自然也要一样对不对？可为什么以前我做伺茶女时工钱却是后勤的一倍？以前还有些零花给自己买些填补，而现在的工钱却刚好够我混口饭吃的钱。
我还曾经向掌柜抗议过，我在柴房拼死拼活的酿酒，有时还熬夜熬得眼爆红丝咬牙切齿的，为什么工钱却只有少少的几枚铜钱？这根本不和我的工作量成正比例，反而还和我的工作量成反比例增长。不仅如此，掌柜还拿着我辛辛苦苦酿出来的酒招揽了许多生意，腰包是一天比一天的鼓，在大街上真恨不得能横着走，说话都是用鼻孔看人的。然而他在看到我的抗议书后，只是微微的瞥了我一眼，说：这抗议书写得不错，语句通顺用词优美，继续努力。最后一脚把我踢到柴房关了整整三日。
至此后，我深刻的体会到为什么小说中那些所谓替人打工做苦力的人会如此的沉默，那是因为完全明白了“少说话多做事”这一个道理，可怜我到现在才明白。
自从掌柜的说书楼酿的酒出名后，说书楼就不仅仅是说书那么简单了，还兼职做起了卖酒的行业，光明正大的抢起了酒楼的生意。许多人都不辞千里的来到这儿，只为了买一壶酒回去，在我看来却是傻到极致的一件事，为什么要自己亲自来，难道不会叫人送过去么？我很是骄傲的跟掌柜提了这个问题，掌柜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接着摸了摸我的头，将我从椅子上扶起，我本以为这次掌柜不说给我加点工钱至少也给我减轻些工作量什么的，心里一阵激动，结果掌柜只是对我笑了笑，道：这个主意甚好，以后这些酒就由你去送吧。
我：“..........”
...........
当我不知道第几次拿着一坛酒迈出说书楼的门槛时，发现夕阳西下，现在已经是傍晚了，而这次买酒的主顾住的地方离这里十分远，我大概的算了算来回的行程，发现又一次错过了吃饭的时间。
哀叹一声，我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并且在脑子里想着如果自己明天再不吃东西的话会不会成为第一具因为劳累过度而饿死在柴房里面的饿殍。
谅我是使出了吃奶的速度，也没法赶过时间，在去主顾家的过程中，天已经完全的黑了下来。黑灯瞎火的可不比早上。比如早上你即使再怎么样，都不会有人敢在大街上抢你的东西。
看着天一寸一寸的黑下来，我紧张得不行，生怕像说书先生他们的故事中的一样，一些人正因为走夜路而突然被一些街头混混或者刺客之类的人物窜出来抹了脖子，而原因.......似乎一致的都没有。就在我胡思乱想路过一个幽深的小巷时，果真有一个人从里面跑出来，吓得我差些没把整坛酒给摔地上，不过想着如果摔了掌柜可能也不会放过我，便着手又紧紧抱住了酒坛。
那个人在这我愣神的时候又离我近些，我以为这一次死定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眼见着那人已经距离我不到两米时，我回忆了一下自己存储的私房钱是否有藏好有没有可能会被抠门儿的掌柜找到，回忆完就觉得自己这一生自己过得很好没有什么其他可以担忧的，便死死的闭上了眼睛，等待死的那一刻。
可是意料中的疼痛久久都没有落下，反倒是一声低低的询问唤回我的思绪：
“喂，你拿着的可是酒？”

【四】
当我顺着回忆继续回想时，才模模糊糊的记起，那时尚且还在人间的自己听见那个“半途劫匪”一个莫名其妙的发问时，貌似是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在那打颤了半晌，才颤颤巍巍的回答：“是.......”那人顿了一顿，又问：“你是要去送酒么？”我咽了一口唾沫，用因为过分紧张而有点变扭的声音再次确认了一声。那人明显因为我的反应而有点无语，良久才从暗处走出来，我定睛看去，发现那是一个七八岁的男童，因了刚才他处在暗处加之我的害怕才没有判断出来，现在看见本人不会对自己产生太大的威胁后，终于舒了口气。
“你的酒卖我可好？我可以出一倍的价钱买你的酒。”说完，还拿出了一袋子的钱放在我面前，我不否认当时自己是有动摇的，但可惜的是一时金钱和掌柜的怒火相比较，我觉得还是后者的压力我可能承受不住，所以忍痛割爱像下了很大决心那样，拒绝了：“不行，本店服务风严谨，既然是顾客先定的单子，我等自然不会毁约.........您还是自行去买吧。别为难在下了，在下也只是个替人干活跑腿儿的。”那人淡淡的扫了我一眼，又取出一个钱袋扔在我面前。我脑子“轰”的就炸了。一次诱惑我经得住，两次诱惑让当时已经穷得要崩溃的我怎么承得住！我想了想，拿起那两个鼓囊囊的钱袋，想着这人看起来是大户人家的小少爷啊，得罪不起以此慰聊自己的良心后，就理所当然的收起了钱袋。
他看着我收起那两个钱袋，默默开口向我要酒，我眼珠一转，想着如果我就这样回去，难免唉一顿骂，不如趁机问问他为什么一定要如此着急的跟我开口要酒。就脸一抹，笑嘻嘻的问他道：“反正回去之后在下肯定会被掌柜责备了，在下也总得有个对掌柜交代对不对？所以在下斗胆问问，您为什么要跟在下买这坛酒？”
我看见那个人简直有上来给我一个大嘴巴子的冲动了，可无奈之下只好随处找了个地方坐下，朝我尤其怨念的道出实情，我一向是个粗人，也没有一星半点儿的女孩子家矜持，也“啪”一下坐在他旁边，摆好了听故事准备。

原来这个人的爹是这里的朝廷命官，先生了两个儿子，后才有了他，但是因为他的出生与常人些微的不同，使得他爹不大看好他，对其的生活乃至一些无伤大雅的习惯都

原来这个人的爹是这里的朝廷命官，先生了两个儿子，后才有了他，但是因为他的出生与常人些微的不同，使得他爹不大看好他，对其的生活乃至一些无伤大雅的习惯都是处处刁难。
而前几年有一位仙人收了他为徒，将他带上了玉虚山。今天是他第一次回家，还因为是他爹生辰的缘故才得以下山。可又因为时间赶得急，他没有备有什么寿礼，而恰巧见到我拿着酒路过，就想着买下来当寿礼充充数糊弄糊弄过去便算了。
听完，我嘴角微抽，想着果真这对父子关系不怎么好，儿子连父亲的生辰寿礼也只是“糊弄糊弄”过去就算了的。不过转念一想，人与人之间的尊重不都是互相的嘛，既然父亲对儿子都不怎么好，处处鸡蛋里挑骨头的，那他也别想儿子对他有多好了，这么一想心里就觉着好受了些。
“听完了？”那人开口，看向我的眼神里有些以我那时的年龄还读不懂的复杂：“听完就快把酒给我。我没时间再跟你唠嗑。”
我忙拿过酒放到他旁边，想了一会儿还是拍拍他的肩：“虽然我没有什么资格评论你们，不过我还是劝劝你，对你爹爹恭敬些，毕竟有爹总比没爹好。”
他瞥了我一眼，那双丹凤眼微微一眯，接着转身抱起那坛酒，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我拿出那两个钱袋，掂了掂，取出原本的酒钱，又酝酿了会儿等会在掌柜面前的说辞，默默的将剩余的钱收好也回身离开了。

据他所说，他娘怀他足足怀了三年零六个月，与他先前两个兄长有很大的不同，这一点就足以引起他父亲李靖李将军的多疑。而李将军一向都是个古板严肃的人，不懂变通，当好不容易他终于舍得从他娘肚子里出来时，他已经是三岁孩童的形态，并且出生那日天有祥云，数百里之内荷花开得妖冶，这种种吉兆正常人都觉得自己得来的这个儿子不简单，如果是我，我肯定恨不得把自己这个儿子当个神仙一样供起来，如果可以的话，我就对外宣传，把自己儿子渲染得真的跟天仙下凡一般，接着在一旁啪嗒啪嗒的数钱，这样多赚啊。而李将军却偏偏喜欢和别人对着干，搞不同，就觉得自己这个儿子是个妖孽，故而总是百般刁难，跟这儿子不是自己儿子是自己妻子给他戴绿帽戴来的一样。
不过好在，这当爹的不疼他，可当娘的总不会不疼，毕竟那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对他那是关心有加，什么都由着他，只是对他有一点要求，不可以杵逆李将军，现在不可以，以后也不行。我想，再怎么样，他应该也不会有杵逆的动机，别看这小子平常没心没肺一副“大爷我喜欢你咬我”的样子，可道理还是明白的，这大不逆的事情大概也不会做。可惜我没真真切切跟他在一起，说这些虚的也没用，而且这些事儿也说不准，这时候不可能，兴许以后就可能呢？
我颇为苦恼的摇摇头，伸手夹起一只饺子，塞进了自己嘴里。

【六】
我这一生也没尝过什么酸甜苦辣，一路上也都是平平坦坦没有过大的跌宕起伏，兴许也是上天怜悯，要不就是老天爷打瞌睡打过头了，差些长眠不醒，所以我除了幼年丧失双亲之外，从小到大也没有见过什么大风大浪，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亦或者是双亲给我起的名字有关，所以才使得我这日子过得不错原因？我笑笑，不得而知。
时间如流水，真的是一点儿也不错，一晃眼，我也十五岁，很快到及笄之年，换而言之我已经到嫁人年龄。掌柜是从小看我长大的，虽然平时对我钱财上多有苛刻，可平常的穿衣吃食上也没有多大限制，也可以说是我半个亲人。
看我日渐长大，他思考了一下，就对在一边打着瞌睡的我道：“酒娘啊，我看你也不小了，看上哪家的汉子没啊？”我一个激灵，想着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而他像是没有察觉到我的错愕一样，继续自顾说自话：“你也大了，别错过大好花季年华啊。虽然你傻是傻了些，脾气也不好，情商也低，可好歹长得也不差，普通些的人家你还是配得上的.........而且你这样嫁出去瞬间还可以为我们这打打招牌，这样还省去一笔很大的宣传消费.........”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还有我有那么一文不值吗？我忿忿不平的想着。看着在那滔滔不绝，唾沫星子乱飞的掌柜，我悄悄起身，脚底抹油溜了。
本来这还没有什么，我记忆也差，很快就忘了，可掌柜的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着实太值得大家学习，又一次向我提起这件事，我只好一再推辞，久了我是一见到掌柜就头疼，想着自己何时那么被人待见了。

事后我向那人提起，他抬眼上上下下把我看了个遍，最后说出一句让我吐血的话：
“你急什么，若实在嫁不出去，我娶你好了。”
他那时打着哈欠，看着满脸泄气的她，这么说。我十分伤感的叹口气，问，我脾气不好，情商又低，只会酿酒，上无高堂下无姊妹的，你真的愿意吗？他眯了眯眼，晃晃手里的酒壶：“你会酿酒就够了。”
可我还是无限感伤的想着，自己这辈子真是便宜他这个臭小子了。
可惜故事的最后，我没有嫁给他，他也没有娶我，却双双在那至少我认为最美好的年华都死了，只是我死后直接成仙，而他却在死后重生，自此我就再没有见过他。

【七】
那一年夏天，他误杀了东海龙王第三子，只因为龙三侮辱他以及李将军，他愤恨不过，仅仅与龙三过了三回合就将其斩杀，抽其龙筋毁其根骨，可谓是将龙三毁尸灭迹了。事后他告诉我这件事，我既没有反对也没有支持，反应平平，可心里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然后他告诉我，他绝不允许外人辱骂他身边的人，绝不可以，也绝对不行，否则杀之。我淡淡的抬眸，看着他带了怒色的双眸，复低头，用筷子拨弄了一下食盘里的食物，良久叹了一声：“你这样，终究会引来杀身之祸的。”
也许真的是我有算命这地方天分，没过几天，这陈塘关就传出东海龙王要水淹陈塘的消息，如果要躲过这一劫，除非交出他，亦或者当着全关人的面，将其处死。
本来这件事是可以缓几天再爆发的，都因为那臭小子回到家后就把那条从龙三身上抽出来的龙筋送给了李将军，说是给他爹系盔甲，当即就吓得李将军差些没从椅子上摔下去。所以这件大事，就提前了些时日。
李夫人自然不同意把自己儿子交出去送死，拼死护了些时日，最终无奈之下只好把他锁在屋内，把钥匙丢弃。

后来在一个雨夜里，他站在城楼上，手持三尺长剑，身形好似一朵在雷雨之中的赤莲。我站在城楼之下，仰头时看见乌云之中盘绕着四条龙，我知道那是四海龙王的化身。
我们之间隔着满天闪电。最后在一道闪电之下，我看见他死在了自己的剑上。而他的表情分明是解脱。我站在大雨中，看着少年的身形坠落下城墙，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却挪不开自己的脚步。
李夫人已经晕死，被李将军命人拖了下去。然后我看着他小心的对着余怒未消的四海龙王阿谀奉承，还答应事后会备好童男童女安抚东海龙王的失子之痛。我那时很想对城楼上那一个平时被大家称赞有加的陈塘关镇关将军说一声“难道你的儿子死了你就不会痛吗”，可我却被掌柜死死按在地上，对那四海龙王磕头，半点抵抗不得。
我忘记那时候，我是什么心情，只知道现在想起都觉得很心疼。
那时雨水和血水混合着蜿蜒流淌，在青石板上形成一道难看的痕迹，如同一块上好的玉石，被人硬生生的折断了。
最后，李府只拿出一口薄棺，将那人草草埋在乱葬岗上，我在深夜中躲过众人，提着一只小小昏暗的灯笼独自一人跑到乱葬岗处，徒手将那具棺材挖出，把尸体艰难的背到翠屏山，找了一个风水宝地葬了。
期间，我不止一次累得趴在地上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也不止一次骂他看起来没几两肉怎的那么重，可是他不会像从前那样跳起来踢我了。我看着他，总觉得他没有死，只是睡着了而已。
我托了托他，将在我背上的他稳住，然后咬牙切齿的说：“你就算死了，也不能死得那么一点尊严都没有。”一次雨夜中，我脚下打滑带着他一同翻下了坡，好在我的神经经过那么久的历练已经几近麻木，也感觉不到多大的疼，爬起来咬牙拖住他索性直接爬了上去。
在我体力不支几乎要死前，我终于来到翠屏山。
葬下他没多久，我就被李府的人抓了，说是动了李府人的坟，要处以火刑。我觉得好笑，这个理由未免也太牵强。可是既然已经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再说的。
被处死前，掌柜来看我，我本来以为他老人家来是想问我酿酒的配方好让他的说书楼不会因为我而亏太多，哪知道他老人家却是抖抖索索的拿出一卷竹简，让我在上面与那李三公子撇清关系，再砸些钱进去说不准就可以放出来了。看着几日不见而容颜略微苍老的掌柜，我忽然沉默了。我们一直以为掌柜还年轻，那是因为他老人家保养得好，故而不显老。而他，终归还是上了年纪，到了一定的年龄了。
我无言了一会儿，看着掌柜并没有走的意思，还是开口了：“酒娘不觉得您这样做值得。您请回吧。”掌柜接下来的举动让我头一次觉着头疼，他竟然哭了，这一个在我眼中一直都是以压榨我为乐趣十分欠扁却又如我生父的老人，竟然在我面前哭了，他道：“酒娘，我从小看你长大，平常对你虽是苛刻些，可却真心想为你好，你这又是何苦？人死不能复生，他既死了，你又为何如此固执？我知你喜欢他，可是.......你们终归还是阴阳两隔了。”
我一怔，我向来对感情这方面的事情比较迟钝，就连父母离世这事情都是等到几年之后才觉得有些伤心，而对那臭小子却是......上心了么？呵，掌柜若是不说，我可能还要过个三年四年才觉察过来。我莫名的心情大好，可到底还是将掌柜劝了回去，未接那卷竹简。
我在七八岁时就在说书楼中生活，可以说一些行为习惯都在那时被潜移默化了，一直以来都觉得那些评书中主人公互相付出重要代价时还乐呵呵的都是愚蠢行为，现在反过来到自己却不这么认为了，毕竟否认这个就是否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