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肆虐，摧枯拉朽。以湄已经许久未进过祠堂，她印象里，祠堂总燃烛，明明灭灭的晃眼睛，阴影里好似藏着故者饱含情愫的眸光——是安静但不寂寞的。这等地方，以湄不敢着锦，所以人是上下皆白，素出一分淡静的风骨。她在众祖先牌位前立了会儿，神色寡然，而后亲捻了香线，借烛火燃起，树在案上的小鼎里。敛衽跪于蒲团，她慢慢的折腰俯下去，轻轻地磕了一个头。
长兄未至，长兄应至。
@虞亦扬

“大哥来了。”以湄话音软软，藏着叹息；她低着头，面庞逆光，只能看到温润的边线。
她只觉得这一刻极静，从前只知静至闻雪簌簌落下，如今才知烛火燃起也有声音——应该，是灼热的悲欢离合。
良久，以湄抬起头来，面庞带着一丝笑，螓首昳丽。“以湄不是孩子了，再被罚来祠堂，会惹孩子们笑话的。”她依旧跪，不肯在祖宗家长面前松懈下来，跪的端正笔直。少女的腰线是曼妙，身姿消瘦裹在素白绢绸里，整个人都像要临风去了。
她是不再留了。“大哥，以湄要走了。”

这话说得太沉，以湄聆记在心，竟觉得虚室里炸开一记夺目的明光，压得她连喘息都觉得不容易起来。所以以湄深深吸一口气，囿于礼数，她不愿在此处落泪，但不能再忍，话音便断断续续的，苦涩至极。
“以湄之前求神佛，但求有一分造化，能荫蔽家门。可是，以湄不知道自己应该拿什么去还愿了……”想来想去，大概代价就是自己的一生。
“大哥。”她叫的缠绵，话音唇齿里隐去别绪，悠悠询去，“以湄不后悔，你后悔吗？”

"娘子生来，哪个不是要嫁人的？"以湄陡然一叹，将万千思绪穿起来，糅进唇齿的呼吸里；她似笑似叹，眉眼细稔，风韵楚楚，“日后没有人记以湄的名字了，他们只知道是虞氏女；所以，以湄不敢忘记。”
一旦忘记，就如同失去最后一层身份，只能沦为虚华下一盲目者了。
“以湄在来祠堂的路上想，给祖宗家长磕个头，希望来日能跟他们说，以湄虽然是弱女子，但能做的能负担的不比兄长少——”她的尾音长长，在静室里击起波澜，“大哥，请给以湄做个见证吧！以湄今日许下誓言，便要拼了性命去做的，至死方休。”

“以湄明白的，大哥，放心吧。”以湄坦然一言，接受了自己的所谓命途，至少为这个家，也要争一争。她本面容柔和，虽与长兄有五六分像，但绝无男子的坚毅线条——只是今日，以湄看上去，也有了不折的硬气。
她又向众祖先家长的排位磕了一个头，扬声起，嗓音清亮。
“愿我虞氏，荣光不灭。”
再起身，以湄低眼去瞧长兄，虽有万千言语辗转唇齿间，却是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她离去的时候，本来转身已跨过门槛，还是回头了。
“大哥保重，请好好照顾亦景——以湄走了。”
以湄走了，走在不知吹向何处的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