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伯伯在旧军队中曾经有过积蓄。他从连长当到团长,十年中把薪金、办公、杂支等积存的三万多块钱,在平江起义的县城又筹了三万多块钱,加起来七万元,全部用于平江起义后的各项经费了。对于家庭,那时他每年寄钱不足二百元,家中始终维持着下中农生活。我的父亲彭荣华有时去看伯伯,手中最多只有两斤家乡产的茶叶而已。对伯伯来说,所能奉献的都奉献了,正如他自己谈到的那样,“平江起义到解放战争结束,我家十余口人,流浪乞讨,全无任何顾及,四十年如一日,这不是什么伪装得了的。”回想起当年伯伯讲这番话的情景,我仿佛还能听到一颗伟大而平凡的心在悲愤地跳动着。
伯伯是在清寒中走向自己生命的终点的。“文化大革命”中,他被囚禁关押,受尽凌辱,我和他分别了八年。等到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伯伯已经身患癌症,病骨支离了。他75岁了,十分虚弱,在澡盆里洗了澡连站都站不起来。就这样,他还坚持自己洗衣服,不要别人代劳,一直到他完全瘫痪的时候。他自知来日无多,总在考虑怎样为人民做出最后一次奉献。他提出,一旦病故就把遗体献出去,供医学家解剖研究。我认为,一个人,到了这样无为的境界,在他最后告别人生的时候,灵魂一定是净化的。
我在伯伯九十诞辰的时候写下这段文字,就将这些遥寄他老人家吧!
《人民日报》1988.1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