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石记 ６７ 
 话说邯石救了陈和尚，一路纵马急奔；原本他料想李讷康等人必不肯罢休，想不到行了十馀里仍不见追兵踪迹。他虽暗自庆幸，却仍不敢放松警戒，战战兢兢地快马加鞭，行到了一处野林之前，勒马呼哨一声。 

不一时，林中转出一道娉婷身影，却是莫玉儿。 

莫玉儿见了陈和尚伏於马背，大惊失色，急问：「完颜大人他……他……」 

邯石下了马，说道：「被贼人所伤，还来不及察看他伤势。」一面说著，一面将陈和尚搬下马来。 

莫玉儿赶忙趋前观视，见陈和尚脸色青白，呼吸微弱，胸前一片血迹，且血呈暗黑之色，不由又悲又怒，骂道：「李讷康这厮！」 

陈和尚的衣服被血糊成一块，邯石拿匕首割开，检视伤口，皱眉道：「似乎是铁爪所伤，且爪上餵毒。」 

邯石解下腰间水筒，替陈和尚清洗伤口。莫玉儿赶忙摊开包袱，只见包袱中瓶瓶罐罐，原来皆是自将军府带来的伤药。这些药品均是以高贵药材提炼而成的治伤解毒灵药，邯石从中拣了一瓶一罐，将瓶子递给莫玉儿，吩咐道：「餵大人三颗。」自己又拿起另一个罐子打开，替陈和尚敷抹伤口。 

莫玉儿倒出瓶中药丸，和著水餵陈和尚吞下了。邯石替陈和尚涂完药，又拿起包袱中的乾净布条，替他包扎。 

莫玉儿问道：「这药丸能解大人的毒吗？」 

邯石面色沈重，道：「尽人事，听天命。」 

原来邯石不仅是陈和尚之兄斜烈的家仆，年轻时更是斜烈麾下亲兵，跟著他南征北讨，对寻常刀剑毒伤的疗方，他也知之甚详；只是这回陈和尚中的毒实在太过奇特，任凭他见多识广，也没了个头绪。 

莫玉儿素知邯石为人持重，向来是有一分把握说一分话；听他如此说法，便知陈和尚伤势必然十分棘手。她心中暗暗焦急：「李讷康那厮不知使了什麼邪门歪道伤害大人，恐怕这伤势非一般人所能治疗，该如何是好？」 

想到「一般人」三字，莫玉儿灵光一闪，忙问邯石：「总管，你可曾见到小雪？」 

邯石道：「我只顾援救大人，无暇留心那位姑娘。但听兵士所言，完颜大人已生擒女娲石；恐怕现下是落到李讷康手上了吧！」 

莫玉儿闻言，沈吟不语。邯石见莫玉儿愁眉深锁，便劝解道：「莫姑娘，我知道你和那位姑娘情同姊妹，但眼下我们自顾不暇，担忧亦无济於事。」 

莫玉儿叹了口气：「我自然也挂念小雪，但此时提起小雪，却是为了大人。大人伤势如此沈重，恐怕只有小雪的鬼谷道术，才能起死回生！」 

邯石道：「原来如此。但只怕那位姑娘如今就是平安来到我们眼前，也不肯救大人一命。」 

莫玉儿道：「为什麼？虽然大人和小雪是敌非友，但小雪心地善良，不会见死不救的。」 

邯石摇头，叹道：「我听得兵士们说，宇文拓为大人所伤，伤势沈重，已变为原形昆仑镜。那位姑娘手刃大人为宇文拓报仇尚且不及，又怎会施予援手？」 

莫玉儿闻言，大惊失色：「宇…宇文拓他……？」莫玉儿听闻小雪落入李讷康手中时并不甚焦急，是因为她暗想尚有宇文拓在，定会设法救出小雪；如今却连宇文拓都已变回原形，小雪只怕是九死一生。她心中著急小雪的安危，但眼前陈和尚亦是奄奄一息，恰如邯石所言，实在是自顾不暇。 

邯石道：「莫姑娘，先将大人移往隐密之处吧！若是李讷康那班人又追来，后果不堪设想。」 
莫玉儿只得点头，与邯石合力将陈和尚移入野林之中。

镜石记68 
 莫玉儿与邯石两人看顾陈和尚，约莫半个时辰已过，但见陈和尚面色非但未有些许好转，反而愈呈紫黑之色；两人心知伤药无效，满心焦急，却又束手无策。 

莫玉儿左思右想，猛然起身对邯石道：「总管，我看这麼下去不是办法，我们还是设法营救小雪！」 

邯石道：「莫姑娘，你还把希望寄托在那位姑娘身上？」 

莫玉儿道：「大人的伤势不能再拖了，眼下只有小雪能救大人，说什麼也得试上一试。」言及此，莫玉儿神色转为黯淡，又毅然而然说道：「倘若小雪……倘若小雪因宇文拓之仇不肯施救，我便跪下来磕头求她，就算要我一命抵一命，我也情愿！」 

邯石叹道：「莫姑娘，我知你对大人一片赤忱，但光凭我二人，又岂能从李讷康手上救回那位姑娘？」他看了身负重伤的陈和尚一眼，又道：「连武艺盖世的大人都……唉！」 

莫玉儿道：「大人定是中了暗算，才会栽在李讷康那厮手上。李讷康若有真本领，又何须假意归顺大人？」 

邯石对於莫玉儿之言颇不以为然，心中暗想：「大人平时便对李讷康多有提防，又怎会轻易中暗算？李讷康必是早留有杀手鐧，见时机成熟才使出。就算李讷康真是凭暗算杀败大人，如今大人生命垂危，不容我回中都调派人手再行援救；人单力薄，一时片刻之间要如何救出那位姑娘？」但又转念一想：「我和莫姑娘两人继续守在大人身边，也无济於大人的伤势。李讷康行事诡谲，若是让他集齐神器，不知将如何祸乱苍生，女娲石是非救不可。事已至此，明知不可为也得为之。」 

邯石毅然起身，道：「莫姑娘，大人便交由你看顾。我会见机行事，将那位姑娘救出。」 

莫玉儿见邯石应允，亦起身敛衽拜谢：「一切有劳总管。大人自有我照顾，请总管此去多加小心。」 

邯石点头，抄起兵刃、负上弓箭后便转出野林；他牵来马匹，心中不住思索营救小雪之计。李讷康身边有妖魔随侍，本身又能施妖法，不宜正面冲突；只得来个声东击西，暗渡陈仓—— 

正当邯石心中思量之际，双耳却听见了马蹄声；他心中暗吃一惊：「莫非是追兵！？」但侧耳细听，马蹄声只有一道，且显得零零落落，不像有人乘坐，倒像是无主野马漫步之声。 

邯石寻思：「救人得手后，欲摆脱追兵，最需要的便是马力；若是野马，不如顺手牵了，以备替换之需。」 

打定主意，邯石便朝著声音源头而去。行不甚远，只见一匹配有鞍辔的白马正在低头吃草。邯石暗自想道：「配有鞍辔，并无无主野马。莫非是忠孝军兵士们的坐骑走散至此？」勒马往前，那马儿并不怕人，仍自顾自地吃草。 

邯石定睛一看，白马上似驮著东西；更靠近观视，竟是个身著青衣绀裙的白发少女。不是小雪，却又是谁？ 

邯石喜出望外，暗想：「天不亡大人！」连忙下马将小雪由马背上抱下。小雪双手反绑，口中塞著布条，仍昏迷不醒；邯石替她松绑后，便先带回莫玉儿等候之处。 

这厢莫玉儿看顾陈和尚，心中千愁万绪；她既挂怀陈和尚之伤势，又担忧邯石是否能顺利救人，更恐小雪早已为李讷康所害。正烦恼时，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踏草声，教她大吃一惊，暗想：「总管才刚离去，断无可能这麼快返回。谁会到这种荒山野地里来？难道是追兵？」她拔出匕首，缓缓起身，想道：「假如真是敌人，我拼死也要保护大人！」 

但闻一道熟悉的声音唤道：「莫姑娘，是我！」 

莫玉儿听出是邯石的声音，大感意外，问道：「总管？你怎麼……」 

话还没问完，莫玉儿的眼睛便已见到了答案；邯石手中抱著的白发少女，除了小雪，再无别人。 

莫玉儿又惊又喜，道：「总管已救出小雪？」 

邯石一面将小雪放下，一面回答：「说来侥幸。莫姑娘，你先来替这位姑娘疗伤。」 

莫玉儿走上前来，见小雪双手手腕留有淤痕，浑身擦伤及尘土，心中煞是不忍。邯石见莫玉儿神色，知她心疼小雪，便道：「这位姑娘伤势并无大碍，只是被缚过久，血气阻滞而已；推宫活血之后，应该很快便会醒来。」 

莫玉儿点头，著手替小雪推拿敷药，又问邯石如何救得小雪；邯石便将发现小雪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莫玉儿。 

莫玉儿奇道：「有这麼巧的事？」 

邯石道：「想是大人命不该绝，是以上苍派了女娲石这个救星来。只是不知她愿不愿意出手救大人……」 

莫玉儿只是凝视小雪，喟然不语。

镜石记69 
 小雪悠悠转醒，此时天色已然昏暗，耳边传来烈火烧材之劈啪声；她放眼望去，只见火堆旁有两道人影。小雪脑袋昏昏沈沈，一时间竟弄不清楚发生何事、身在何方，还以为自己仍和宇文拓、葛亮两人露宿野外，迷迷糊糊地喊了声：「宇文大哥？」 

火堆旁的人影闻声回过头来，见小雪已醒，连忙起身走近，口中问道：「小雪，你醒了？」 

这声音却不是宇文拓或葛亮那般低沈的男子嗓音，而是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女子之声；非但如此，那声音小雪再熟悉不过。小雪楞了一愣，为何她会在此？这时沈甸甸的脑子才想起与宇文拓等人渡河遇伏，好不容易突围东走，又为完颜陈和尚所截，宇文拓因大战之下气力耗尽，变回原形之事。 

思及宇文拓，小雪一阵笔墨难以形容的心酸凄苦，眼泪立时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那人影走近，见小雪正在哭泣，低声地唤道：「小雪……」又似乎不知如何出言安慰，只是默默地坐在小雪身旁，搂著她的肩。 

小雪此时再也忍耐不住，伏在那女子怀中，呜呜咽咽地痛哭起来。那女子不发一语，只是不住地轻拍著小雪的背，举止之间充满了抚慰关爱之意。 

 

小雪哭了片刻，突闻一道浑厚的男声道：「莫姑娘。」小雪身边的女子闻言微微挪动了身子，转头目视发声之人；小雪这才想起方才火堆旁有两道人影，却不知另一人是谁。她也跟著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往声音来源望去。 

原来另一人是名老汉，年约五十馀岁，发色斑白，肤色黝黑，轮廓刚硬，神色极为严峻。他不知几时之间已来到小雪身旁，又说道：「时间不多，若是你不好开口，由我来说吧！」仍是对著小雪身边女子说话。 

女子摇摇头，道：「由我来说。」又转头温言询问小雪：「小雪，你好多了吗？」 

小雪擦乾眼泪，点了点头，问道：「莫姊姊，你怎麼会在这儿？」 

那女子正是莫玉儿。自中都一别后，莫玉儿消瘦了些；此时的她风尘仆仆又满脸倦容，原来的清丽之色因而减了几分。 

小雪哭了一阵，亦略微冷静下来；她记起自己为忠孝军所擒，但醒来之时却是在这片树林之中，四周只有莫玉儿及那名老汉，不见其他人。究竟发生了何事？ 

莫玉儿叹道：「说来话长，容后慢慢再说。眼下有件要事，要求小雪帮忙。」 

小雪问道：「要事？」 

莫玉儿并未继续说下去，而是起身走到小雪前方；小雪正感讶异之时，莫玉儿突然咚地一声跪倒在地。 

小雪大吃一惊，叫道：「莫姊姊，你这是做什麼？」双手连忙去搀扶莫玉儿。 

但莫玉儿并不起身，说道：「小雪，我知道我没脸求你这件事，但完颜大人身中剧毒，负伤沈重，只怕命在旦夕；除了你以外，没人能救他了！」 

小雪听见「完颜大人」四字，脑海中又浮现了身中数刀的宇文拓那气若游丝的苍白脸孔，不禁心下一阵痛楚，搀扶莫玉儿的手也软软地垂了下来。 

莫玉儿见小雪神情凄楚，一语不发，心道她不愿救人，咚咚咚地连磕了三个响头，又道：「小雪，我知道完颜大人是你的仇人，要你救他，是强人所难。但请你念在他也是受李讷康利用，大发慈悲救救他！」言毕，又抽出腰间的匕首，毅然而然地说道：「完颜大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没有他就没有今日的莫玉儿。我愿以自己的性命来替他赔宇文大哥一条命！」语音方落，莫玉儿的匕首便朝自己的喉间划去！ 

一旁邯石见状，喝道：「莫姑娘，别冲动！」连忙出手阻止莫玉儿。莫玉儿这刀既快又决绝，饶是邯石眼明手快，仍没来得及完全拉住她，让她在自己脖子上划下了一道血痕。同时，邯石也发现了阻止莫玉儿的并不只自己的右手。 

原来小雪的双手也在同时抓住莫玉儿的手腕。莫玉儿抬头望著小雪，只见小雪神色凄凉地幽幽说道：「莫姊姊，别这样。我答应救完颜大人便是。」 

莫玉儿闻言，连忙伏地拜谢小雪。她知道自己以性命相求，是利用小雪的心软与善良；此时的她，已然泪水满面。

宇文拓何时变得如此弱了。简直跟跟刚出道的张烈一样

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