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故此,王后一脉才会被国王用此等雷霆手段处理干净。这个一向强硬的索达伽氏,也从此退出了维西尔的历史舞台。
我这时候所能想到的,是在这世道中,只有随着暗流涌动,做浮尘中的一粒,才是安身立命的最佳手段。
这个国王的做法,进行到了最显得他愚蠢的一步。他将这个国家推向了崩溃的边缘,且再无后路。
自始至终,最可怕的都不是毒舌猛兽,而是人心。
我犹记得当年我对那些宫人说:“这场战争撑不过这个冬天了吧。”便是这个冬天,我被木塔尔天宫的掌事牵着手,到达维西尔的最高处,天宫的顶端。
我以平生最高傲的姿态,用倨傲的语气,一字一句地重复国王拟下的那份诏书
——圣女已重新召唤维系利亚之光,神的旨意,这场战争,胜利唯独属于维西尔。
天宫下聚集的人群在尽力地狂欢,嚎叫和欢呼声不绝于耳。我捏着裙角,似乎感觉不到心跳。
我什么也听不到。
宫室内的香气缭绕,浓郁的香扩散得十分厉害。我感觉到它缠着我的手指,萦绕在指尖,一圈一圈。
“陛下您心心念念的圣女之位,做得可安稳?”
“安稳。”
“陛下想不到吧,那个愚蠢的国王,为了最后的享乐,倒是变得如此聪明。”
我看着她,全身的裂缝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深。仿佛要撕裂我的全身。
她侧过头轻轻地大量我而后微笑:“陛下想知道,为什么自己身上会有这么多裂痕吗?”
“这是天谴。”
“哦?天谴。连维系利亚之光都是他们为了王权所做的誓死抵抗,陛下如今,还是相信天谴?”
“如今,您该明白了吗?圣女,木塔尔天宫,维系利亚之光,它们啊,都只是陛下的心魔,是天下人的心魔。”
“不过,这圣女之位谁都可以,唯独陛下不行。”
我重新披好了白纱,束紧了金腰带,从床边站了起来,低下头问她:“为什么。”
“陛下在宫人找来时说的那句话,您可还记得?”她呵呵呵地笑了一阵,又道:“你说,那场战争撑不过这个冬天。陛下太聪明了,您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暗藏于心,却不注意提防身边的一举一动。”
她说完便一阵沉默,我们就这样对峙着,谁也没有再说什么。忽的她拿起茶杯,将茶水往自己身上倾。茶水腐蚀着她的皮肤,一寸一寸,最后血肉散去,我看到了森森白骨。“您懂了吗,国王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我点点头,感觉胃里一阵翻涌,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把我撕碎。她氏族纹章的光芒闪烁得越来越微弱,她抬头看着我,表情从淡然变成了绝对的宁静。
“陛下刚才说了,故事讲完,得帮我一个忙,你一定会照做的,对吧?”
“你是为了什么,皇后,还是贵族的尊严?”
“我啊,可能比较怀念维西尔城的冬天,我从宫殿里走出来,风雪扑面而来,我便吃了一大口冰碴子,风雪灌进我的衣服里,心里却有什么在燃烧,在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