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wo
自此之后,Rin就成了Ran最要好的朋友。
并不是唯一,因为Ran的身边总是不乏叽叽喳喳的小雀的,然而是最要好,因为Rin在这些只知吵闹的小雀中显得是如此鹤立鸡群。
在Ran眼里,Rin是真正的贵族,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待人接物的细节之处无不妥帖,处处彰显着名门的高贵与优雅,在她身上一点儿也找不到大小姐的娇蛮任性,反而是处处含蓄地蕴着从容与友善。
当然,Rin也并非徒有虚表,她是个格外心灵手巧的姑娘,最擅长的便是剪纸,通常是小孩子做得起劲的活计,她却剪得格外认真而流畅,剪出的东西也精致,几乎比画还好看三分。
一切归功于剪刀。
Rin曾经在Ran大肆赞美之时,谦虚地微笑着低下头这么说,细小的手指轻轻划过长长的剪刀,寒冷的刀光将她的手映得冰凉。
那是一把好看而实用的细长剪刀。不知道产于何地,但西洋文化的色彩很是浓烈,古铜质地的刀柄上精细地雕刻着缠枝铃兰花——那是Rin最喜欢的花,当Ran好奇地询问之时,她微笑着答复说“因为听起来就像是我跟Ran的名字糅合在一起了呀”——柄下则是雪亮的细长锋刃,光是看着就锋利无比,Rin却用得自然而又顺遂——Ran连看它一眼都胆寒。
这样的锋刃,哪怕是轻轻划过手指,也一定会割裂皮肤,划断脆弱的毛细血管,然后从中涌上鲜红的血珠吧?Ran看着它,总是会忍不住这样想。
而有着西洋人偶一般精致而惹人怜爱的脸孔的Rin却有着一副与外貌不相匹配的胆识——她一点儿也不怕,反之,操纵着剪刀的时候,她会不自觉地扬起嘴角,露出略带着轻蔑意味的浅笑。
这才是真正的贵族小姐啊。
跟Rin比起来,她简直就像高级叫花【注1】一样,从而更加钦佩这个姑娘,止不住地想了解得更多。
当然,命运也是十分眷顾这位出身名门的小姐,Rin完全不反感Ran的求知欲,甚至在Ran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说“现在还不是很想回去呢……可以去Rin家待一会儿吗”的时候,将嘴角再往上扬了扬,湛蓝的双眸轻轻一弯,欣然应允。
高雅的贵族住在与之身份完全不匹配的地方,这是Ran到了Rin家后唯一的想法——甚至还在楼梯间就已经有这样的想法了,刷上白漆的墙面早就大片大片地剥落,黑色的印子斑斑驳驳,角落里还挂着缀满灰尘的破败的蜘蛛网,栏杆也是,朽脆得叫她疑心是否用手指轻轻一按,就会戳出一个洞来。
而Rin却半点没有自卑的迹象,依旧微微翘着嘴角,一步一步地踏阶而上,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着,裙摆摇摇晃晃,在光的照射下泛着星星点点的金色丝光,有些像停歇的白色大蝴蝶的翅膀,就如同那样的轻颤,伸手够也够不着,很可能在靠近的瞬间,蝴蝶就振翅而起,飞往无法抵达的彼方。
而到了Rin家,里面的情况更是糟糕,除了进了玄关,就是狭小的客厅,木桌上的东西摆得凌乱,桌缘还有斑斑驳驳的烧痕,左旁是厨房和卫生间,右侧则是两个隔开来的六叠【注2】(甚至没有六叠)大小的起居事。
对于Ran的拜访,Rin的母亲镜音Lily显得格外震惊,美丽如人偶的西方女性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拿出了东方的待客礼数,周到得让Ran有些不好意思,同时也有些失望。
她本以为能教出气质如此高雅的Rin的母亲一定是个脱俗的贵妇人,但事实上,这却是个除了皮囊以外完全与高雅挂不上钩的女性。
过于周到得礼仪显得谦卑,谨慎的谈吐也无一不透着小心翼翼——总之,这和她想象中的Rin的母亲完全不一样,甚至同母亲比起来,Rin简直要平静太多了,微笑着给她递上一杯绿茶,招呼她来自己的房间坐,之后便向她展示了自己的剪刀和剪纸。
也是因为这把剪刀,让Ran得知了Rin的身世,父亲是出身世族的商人,母亲出身英伦底层,却是个无比美艳的姑娘,两人能走到一起简直如同童话故事,而故事的结晶便是Rin,只是后来镜音先生公司的机密文件被泄露,从如日中天直跌底谷,债务更是多得没法说,本就承受着致命打击的镜音先生又突然遭遇谋杀,镜音夫人只得卖掉所有家业还债,带着女儿搬到了这里,凭着残存些许的家产和拮据的收入度日。
听完Rin不咸不淡的讲述,Ran沉默片刻,委婉地向她表达了惋惜之意,而Rin只是无所谓地微笑着说着“欸,没事啦,迟早也要打起精神来嘛”之类的话。
Ran看着那无所谓的笑容,只觉得这是由太多的辛酸铸就。
——TBC——
【注1】高级叫花:出自《斜阳》,作者太宰治。
【注2】叠:日本和室的单位名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