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番外‧春蠶(下)
她,知道了?
可長年隱居於棄宮的婉婉怎麼會知道……
該死,究竟是誰?
他渾身發冷,修長指尖顫抖地想推開那扇對著自己緊緊關上的門,喉嚨乾得厲害。「婉婉,朕,是有苦衷的。」
另一頭,婉婉單薄背脊輕輕貼靠在厚重陰寒的門板上,明明紅顏依舊,長長青絲不知從何時起,已然參雜了寸寸白髮,可她蒼白清麗的臉龐上,神情卻異常地平靜。
爾靜哥哥……永遠都是有苦衷的。
但如今她聽與不聽,信與不信,又有什麼干係了呢?
「婉婉……」門外,他的聲音底帶著一絲隱忍痛苦,低微幾不可聞。「爾靜哥哥不會再騙妳,皇后的身孕……是真的。」
她閉上了眼,嘴角還是不自禁浮起了一抹迷離茫然的苦笑。
──終究,春蠶死,絲已盡。
「這江山,這天下……不能沒有一個繼承人,可我發誓,這次爾靜哥哥決不會再捨下妳了。」他低沉的嗓音極力鎮定,其中喑啞哀求之意卻流露無遺。
「爾靜哥哥,婉婉都明白的。」她輕輕道。
「妳、妳當真明白?」他一呆。
她長舒了一口氣,抬眼痴痴地仰望著棄宮這片小小的天空,心中卻前所未有的清晰空明起來。
爾靜哥哥會是最睿智英明的君王,他將會高高在上,龍翔九天,最後連這天也遮不住他的眼……
而她,已經是沒有日後的人了。
婉婉眼前逐漸朦朧灼熱模糊了起來,心口酸澀苦甜萬分難辨。
「婉婉,你還記得那曲童謠嗎?」他忽然柔聲地問。
她淚水紛紛無聲墜落,原以為早就心如枯井的情緒瞬間又幾乎崩潰……
「嗯。」
他修長微顫的大手緩慢而堅定地貼在門上,低聲道。「爾靜哥哥能再唱一次給妳聽嗎?」
她小手緊緊絞擰著胸前衣襟,抖縮著死命忍住嗚咽。
不,不要聽……
「婉婉乖,婉婉睡,夜裡別怕黑,星星陪妳睡,是心肝,是寶貝,婉婉要乖乖,婉婉好好睡……」
──等妳再度睜開眼醒來,所有的惡夢就會消失了。
自那日後,朱爾靜就真的再不曾來了。
棄宮的日日夜夜,漫長死寂如陵墓,她卻沒有太悲傷,只是一天天繼續種菜,織布,縫衣,就像這一生即將在眼前轉眼即逝……
直到那一個深夜,十二道巨大而沉重的喪鐘沉沉驚破天際──
在油燈下縫著衣衫的婉婉心一咯登,繡花針霎時刺得指尖鮮血淋漓!
十、十二道喪鐘響,帝王……崩?!
「爾靜哥哥!」她小臉慘白如死,身子搖搖欲墜,眼前陣陣發黑,卻瘋了般死命掙扎跌跌撞撞衝出了小屋,在微暖的夏夜底下,只覺……大雪紛飛,天崩地裂。
怎、怎麼會?怎麼可能?
「這是夢,這一定是場惡夢,」她喃喃,緩慢地搖著頭,神色卻越發恐懼而絕望起來。「不是真的,傻婉婉,妳只是魔怔了,他,他沒事的。」
可下一刻,第二遍、第三遍喪鐘宣告轟轟響起,終於敲碎、擊垮了瑟瑟顫抖如風中枯葉的她。
不,不不不,不要啊……
「爾靜哥哥!」她用盡力氣淒厲至極地大喊。
「蒼天……求您拿走我的命吧,求您,把爾靜哥哥還給……這片江山……」她聲聲泣血,哀哀痛嚎了起來。「滿手血腥,一身罪惡的是我,真正該死的是我喬婉……不是他……」
他的江山,是她的墳墓。
可若沒有了他,她會魂飛魄散,永不復存在……
「求你……不要這樣對我。」
就在婉婉跌坐軟癱在地,瘋狂淚流的小臉漸漸變得蒼白麻木失魂的當兒,一個寬大溫暖的臂彎倏然緊緊環擁住了她,耳畔傳來那似夢似真的熟悉低沉嗓音,卻心痛得嘶啞哽咽難言──
「婉婉,對不起,我來遲了,是爾靜哥哥嚇壞妳了。」
她僵住,傻傻地、癡癡地慢慢抬起頭來,模糊了的淚眼幾乎看不清楚眼前的英俊爾雅容顏──她此生唯一至愛男人的臉龐──
「爾、爾靜哥哥?」她以為自己也死了,以為自己已追隨他而去。
可是……可是他抱著自己的懷抱是那麼地暖和,她甚至可以清晰聽見他胸膛底下熱烈怦怦然的心跳……
他,還活著,而且還在她眼前?
「對不起,駕崩一事茲事體大,務求步步慎重,我不敢走漏半點風聲,以免引來朝野天下震動,」他無比憐惜心疼地輕輕拭著她的淚,溫雅俊美黑眸卻閃動著前所未有的明亮光芒。「現在皇妹已平安誕下健康的皇嗣,國朝內有她和駙馬輔政,外有商岐鳳和堂燼兩大巨商幫襯,文武百官中的刺頭子,在這三年內已被我打壓剷除殆盡……現在,也是時候了。」
「……皇、皇妹?皇嗣?還有誰是駙馬?」婉婉始終像是在雲裡霧裡般,蒼白小臉恍惚茫然怔忡地望著他。「爾靜哥哥你在說什麼?還有,什麼是時候了?」
為什麼,她無一字聽得懂?
「在群臣反對我封妳為后,而妳最後仍決意顧全大局地搬入棄宮後,我一直想要尋一個機會卸下這帝王之位。」
她大大一震,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