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
越前自己高兴得到了徽元信任,徽元是知道的,但并不说破。其实她并不是那么草率的人,问了几句话、搜一回身、表现得像个好人就信了;只是现下信与不信的并没有什么分别,所以徽元就随着越前去了。
她如今孑然一身,并不怕人算计。
甚至还有点欢迎。
她在香花巷宅子里拆琴弦正拆到第五根,越前就抱着铁锹进来了。她抬眼便看见越前的肩膀上湿了几个圆点,想到是下了雨;侧耳细听,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渐渐开始下大了。
他倒还是那副性子。
当初这小少年要学琴,却折了胳膊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他是休息了,她却没因此就闲了一月:原本管教琴的是她,受了伤,要管上药管熬药的也仍旧是她——当然也不是越前偏要麻烦她,只是弦元当时已经下了山,山上会医药的就她一个,还能怎么着。好在越前已经大了,显出他单纯执拗的个性,尽管每次喝苦药都会皱巴了一张脸,却从来都不逃避。不必像其他师弟师妹哄着他们吃药,这倒省了徽元一番功夫。
其实真论起来,那时候的小少年越前龙马其实只比徽元小一两岁,但徽元早熟,他却时不时会露出点可爱的孩子气。有一次,因为徽七突然发了烧,徽元一忙起来,就忘了熬越前的药;等想起来跑去补熬的时候,越前正噘着嘴自己在那儿气呼呼地“熬药”呢。徽元揭了盖儿检查,药材倒的确是按着方子抓了,却忘了切,果然小少爷是个从来没熬过药的。
“那是因为我身体好,从来没生过病!哼!”
越前只顶了这一句嘴,便再不说话;之后的两天里也一直憋着不肯在徽元面前吱一声。徽元看着好笑,但说起来,的确还是疏忽了他,于是答应了夜里白饶他一首琴曲作为补偿,而且随他点哪首都成。
徽元是不轻易给人弹琴的,这下其他的孩子都羡慕了起来。虽说越前并没有被正式收成“弦八”,老爷子的态度却是很明确的,所以林子里的孩子们也都拿他当师弟待,也没什么顾忌,这时候一个个蹭过去,叽叽喳喳地想给他推荐曲子。
越前却是个有主意的,开口问道:
“徽元,我刚来的那一天晚上有人弹了琴,你听见过么?我想要那首曲子,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名。”
越前虽然排起来算是小师弟,但他是编外,而且自觉年纪和徽元差不多,所以一向不肯跟着叫师姐,放了胆子叫她“徽元”。
徽元听他这么一提,难得地狡黠了一把。
噢,那天晚上就是她弹的;
嗯……不过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名;
是啊,可那是不过是她随意作的一首曲子,一没谱,二没调,再弹不出了,换一个曲吧。
看着越前郁闷地垂下头,徽元憋不住露出了些笑影。最终她到底还是松了口,说自己又想了起来,给越前重弹了一遍那首曲子。其实她一开始就记得怎么弹,这么说,不过是想逗逗这个不服小的小少年。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好时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