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总想寻些别致小曲儿听听，打金陵归京，那苏州评弹的婉转腔调直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问了婢子，道是城里有处教坊，不是新开张，但也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想是必有特色。这日晚膳用罢，便带人出府。未乘车轿，一路迤逦，手打纱扇，和着习习凉风，颇是舒爽。】
【顺路走了一盏茶功夫，只见前方不远人头攒动，边上馆阁彩灯高挂，进进出出者不在少数。心有计较，应就是此地。遂紧着几步，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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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儿个打库房里寻出一把筝，一时起兴便让嬷嬷帮着校了弦，更寻了乐师来教授，只可惜，我总不大领悟。正郁郁不乐，嬷嬷却提醒了，城中有乐坊，倘若去那儿听听小曲儿，兴许能有所领会，我以为嬷嬷说得很是，遂挑了日子寻到了乐坊，只上此地听曲儿来。】
【终于我还是没多大兴致的，不过几盏茶的功夫，便听不大下去，且这院落里人来人往，热闹却也难免熙攘，索性便跑了出来，上外头吹风，清醒着被江南柔情的小调儿充斥的头脑。】

【提步入内，琉璃灯掌，映得满堂光亮。乌眸百转，环顾四下，大厅小堂，楼上楼下，尽是金勾挂帷，罗幔飘舞，歌乐丝竹伴着这轻纱软缎的，旖旎里透着风雅，有趣的地方。原先诸如戏楼诗社的，可也没少去过，但找个地听曲还是头一回。】
【只在近门后，便有人频频侧目而来，难怪，此处虽不比花柳寻欢之地，但到底少见姑娘抛头露面，左右来了，也断没有掉头就走之理。开口叫人来，欲点上一首好的听，挑了雅座，沏壶香茗，翻起曲目单子来。】

【自个儿在外头待了许久，却又嫌外头无趣，转首瞧里头院落，却是依旧升平景象，很是热闹，回望自个儿所处之地，便分外冷寂孤寥。如此，便也不大乐意待在外头了，然而复入内，却又寻不到原先位置了，立于角门处，想寻个小厮问问，可经过小厮皆端着茶点郁梭于人群，来往极快，如此我不免踌躇忸怩，不大好意思出口相拦。】
【踌躇着向里走，乐声袅袅，此刻听来倒也舒服，只可惜左右张望却寻不到座位。恍神间，手肘竟无意撞上了边上座位，倏尔惊觉，忙回望急道】
“抱歉抱歉!我并非有意，只是……只是……”
【未能言明，却又因慌张之下，反不知如何解释了。】

【葱管捋着条目，又听着边上乐官喋喋介绍着新进的一行班子，虽说是来听曲儿的，可光听也没什么乐子，还是得有人唱才好。手里点上《柳毅传》，斩钉截铁道】
就它了
【便是决定后，又要人重泡一壶好茶来，并几盘干果蜜饯，这就请好的等着了。刷一把，震开高丽纸扇，幽幽扫着侧颊，间或左右逡巡一下别家在享什么上上雅音，倏尔感觉身前一花，一道人影闪过，桌上茶盏受力，震动之下偏洒出几滴在案几上，下一顺泠音已起，微带慌乱，寻声而望，浅然一笑】
没关系，不碍事的，倒是姑娘你，磕碰到实处没有？

【心下暗暗松了口气，便不似原先憟然，其实当真论起来，我是个极胆小又怕事的人，最怕自个儿出来惹了祸事，一则自己难以解决恐还得想法子将嬷嬷从府里寻来，二则纵我自己摆平了事情到底还得回去受嬷嬷一番教训。而此刻闻言，不免宽心，总算遇上的是位和善的人。】
“没什么没什么，不过稍稍撞了下，不疼的。”
【面上泛着羞怯的笑意，却又忘了最初进来的本意，只兢兢然立着。有楚女婉转的音调游荡于庭轩中，分了神去细细辨她的唱词，却又听不出的缘故，便也不再去探寻。】

【微一颔首，一览周遭，而后以折扇轻点对面空位，莞尔一笑】
这会似是再没有旁的座儿了，姑娘若不介意，不如一道坐下听听？
【将青瓷碟儿里的葵瓜子往前推过去，手里扇一下下摇着，时而扬脖瞄一眼台上，等着好曲开场。还别说，这乐坊同戏院茶庄就是不同，人进人出动静皆不大，不似平日印象中，场子里沸水煮饽饽一般的聒噪，我甚欢喜。也对，要是台下都比台上闹的欢腾，那还瞧什么乐子呢。待其落座，偏靥一觑，左右闲着，便说起话来。纸扇后藏了半张秀面，上绘水墨丹青】
这京里的乐坊就是不同啊，八音齐具，样样全活。

【闻言，自是欣喜，估摸着我已离开许久，又未曾留下什么物件，亦或特意嘱咐小厮留位，原先座位恐早令人收拾了以供来客。如此，即使我寻着了座位，只怕也已易了主，反而那时我又不知应当如何行事了。故索性应下，于一旁落了座，只听得台上人唱腔圆滑，娓娓道来。】
【经前头一番周折，此刻听曲儿反倒比先前更得了些意味，到不似最初那般意兴阑珊，又兼之有人一道，更添了兴致。】
“京中的自然是比旁处的要好许多了，只想我从前在外头听过的曲儿，便全然比不上这儿的唱得好。”

这么说来，姑娘也不是京畿中人？
【听她话中云云，自将乐曲做一番比较，想来必是原先受过别地熏染的。一个也字，便把我这的身世也道出了，话已问出口，需得先自报了家门才合礼数。柔荑捻着茜素红的扇穗，匀笑面】
我家住城南郦府，闺名訾仙，祖上世居金陵，所以打小呀是听评弹长大的
【话至此处，举杯呷一口茶汤。丝竹入耳，转眼瞧台上，大幕终拉开，该弹的弹，会唱的唱，一样样奏演起来。】

“不是呢。我自代州来的，十二年入了京，现在也是住城南，城南纪里府便是了。”
【不经意间，便又表露了我是个外乡人儿，不过自入京以来，与如许人有过攀谈，也从未想过瞒着这重干系，总归事实如此不是。】
【听她道了名姓，郦在我看来是个稀罕的字眼儿，亦不晓得訾仙是哪个訾仙，毕竟我总不爱在文墨字句上钻研。如此，我便也自个儿报了名字。】
“我唤作织杭，姓的，自然是纪里氏。”
【侧首瞧一眼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词我着实听不出个所以然，只因从前不常听，不过是偶尔代州城过了几个戏班子，才凭着兴致随额娘去瞧个新鲜，而今也只单闻那腔调、音线，堪堪能猜着那歌者自然是实力不凡的。】

代州？这名字听着倒是新鲜的，却不知是在什么地方？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嘛？
【互换了名姓，二人谈笑也愈发开怀了些，我这土生土长的南方人，打小便没去过别的地方，代州在哪里，还真不晓得。剥了瓜子一点点磕着，台上柳毅与龙女正当初会，可谓是一眼即合，才有之后那桩美满姻缘，手上抱着零嘴，冲台上扬一扬下颌，继续再道】
原先可看过这出《柳毅传书》嘛？

“代州啊，比这儿要西边点，其实离京不远。”
【代州到底不是南方的市镇，每每风吹雨打都是带着北方的烈性的，没有南城的缠绵可人，自然也不比南方，更适合滋生出许多缠绵可人的故事。】
“若论故事，哪儿还能比得过金陵呢，不过只有些市井流传的传说罢了。”
【略略扫一眼台上，原先不知，这会儿却终于知道了讲的是柳毅的故事，也不过是从前代州时，翻进兄长书房看话本子时曾看见过这个名字，旁的也不知了。】
【微摇头，道】
“没呢，我不通这些的。”

原先读到过，什么万里长城第一关的雁门关，好像就离代州不远？
【别看我是金陵长大的，对这北边的风物人事，打小也感兴趣的紧，尽花了心思在这些上头，纵是不能跋山涉湍，看看也好。一小盘炸花生米隐约见底，垫一口继续吃】
织杭指的，莫不是是秦淮八艳？
【台上小生唱词婉转，青衣水袖翻飞，缱绻缠绵】
这大概是一个，佳偶天成的故事。秀才柳毅赴京应试，途经泾河畔，见一牧羊女悲啼，询知为洞庭龙女三娘，遣嫁泾河小龙，遭受虐待，乃仗义为三娘传送家书，入海会见洞庭龙王。叔钱塘君惊悉侄女被囚，赶奔泾河，杀死泾河小龙，救回龙女。三娘得救后，深感柳毅传书之义，请叔钱塘君作伐求配。柳毅为避施恩图报之嫌，拒婚而归。三娘矢志不渝，偕其父洞庭君化身渔家父女同柳家邻里相处，与柳毅感情日笃，遂以真情相告。柳毅难辞，遂订齐眉之约，结为伉俪。

“是呢。”
【倘说起雁门关，我是确乎知晓的。虽说那是兵家要塞，守卫极严，但代州近十载光阴中，总是有机会去一探风景的。犹记得是春寒料峭的时节里，雁门关银装素裹，我随着兄长并长姊一道攀上了雁门关内最近而最高的山峰，俯瞰雁门关景致，瞧着兵甲来往巡逻，红旗高悬于风雪中。那是我游历过的为数不多的风景中，最美的景色了。】
【而穿越北国的风霜去瞧南方，秦淮八艳，这是什么？难得有不知道的了。】
“秦淮八艳？是哪八样东西吗？”
【偏首瞧戏台，台侧锣鼓琴瑟和着台中戏子歌喉，细细瞧了听了，才晓得原来方才自台上听来的一段悲戚的音腔，是龙女的哭诉，才晓得原来这曲子唱的不单是曲子，更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