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玉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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邃馆朱扉风飀飀，草木葱蔚洇润，有鸟儿翙翙，声儿喈喈。往日青楼中，靥辅承权，奏琴一博呕喻。既入重闼，犹入缧绁，岁月漏永，不复以往泪珠弹粉，却见僝僽隐于却月眉间。
越了门限，由着媵人安顿，偷得清闲，便抱琴欲演，如何旧日心境悠哉，一曲奏罢，无端生了“移床就日檐闲卧，卧咏闲诗侧枕琴”的句儿来，不由哂笑。水佩镇相随，因嘻：“姑娘还是琴技好些。”
予则垂了睫，自寻思身家卑微，不比烟娇逮逮之态，复敛悰渐隐于榴齿，嚅唲：“不过青楼技艺，怕是登不得台面的。”

贤妃薛氏
偷得清闲，因躲着不出。青琐似缧绁，八百烟娇之窀穸。千尺游丝，分付个人。苦短岁月，那禁得点滴流逝，一去不返。先闻林氏弄瓦之喜，又得横死之悲，一时心境难言。亦悲为其女襁褓之年蓦失了至亲，亦喜为尚是婴孩，心意混沌，把似收作膝下，万般惜爱，倒不失了人心笼络，博爱美名。
苹风悄过，柳枝毵毵，踯躅花摇。水佩打箧笥里取了华裳，侍奉更衣。临鸾剪翠妆红，娇波半抬，丹唇列榴齿。春葱搭了水佩腕子，往皇孋处去。

贤妃薛氏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淑人扶颡候通传，少顷媵人答话，方素手提了鲛绡，堪堪掩了琼鼻，施施彳亍。蛱蝶娇影一闪，自清樾下过。
越了门限，真珠颇黎入眼帘，宫掖之大，天子手下，犹比蓬壶阆苑。草木葱蔚洇润，原不须出户便赏尽美景。百鸟朝凤，凤，即是重闼之首。
因暗自思量，竟已至跟前。越女冰肌标韵，滑腻似酥，绀黛羞春华，原是寻常不可比拟。因行礼道：“皇后娘娘金安。”

贤妃薛氏
姑射簪珥光采，袿裳鲜明。堪堪起身，金莲凤头重心移，通袖敛绡，环佩叮当，露玉肌一截，腕骨别了昆仑玉镯子，莹莹的水晶模样。冓里温黁，独显得椒房之贵。粉面扑了燕脂，有穿堂风儿过，细细的吹却一层。
因哂：“劳烦娘娘挂心着，臣妾迩来倒过的滋润，没什么忧心的——”春意渐浓，衣衫愈薄，甫一风吹的，携了庭前花香，竟渍了蜜般香甜。俄而话锋一转，道：“只是心疼那小公主，才那么小小的，娘亲便没了。”

贤妃薛氏
淑人嘤然有声，真珠落盘儿一样。素手扶腻云，樱唇搽了口脂，晶晶亮两瓣玫瑰似的。重闼比缧绁，八百烟娇仙姿佚貌，紫檀心暗许，然受困其中，犹是禁脔，爱不得，不得爱。然这秋风团扇，一瞬儿便掷远不用，再难翻身。
因羡着膝下有子有女，闲时逗乐，亦图靠山，免了天子百年落不得窀穸。哂：“臣妾私心里想着，愿为娘娘分忧。”
“小公主尚且年幼，免不得照料。臣妾膝下无子，日里清闲，左右看公主也很是喜欢，不如——”话未尽了，明眼人昭晰。

帝·李远豫
天穹之上星汉昭晰可数，忽闪忽灭。我回身望得牢掩的雕花朱门，犹似门内她闭锁的寸心。
院中纷红骇绿，琼苞半敞欲开，花香浸得风儿也甘，众生皆如复苏之象，是好极的兆头。只她病容憔悴，沉疴不解，一日日平定地坏下去，若药石可愈必为上乘，然而经年累月，饮药如进食般不止，仍不见几分起色。曾想原是上天降罪于我，使我亦饱尝这绞心之痛，便同她心境一般了。
近身内官只道：“陛下一日日来，娘娘见回闭门不见，只怕还是怄气，可怎么是好。”
我负手不言，柳枝毵毵闻风起，灵禽自小兽檐角下喈喈地叫，甫一风动，便翙翙飞去。这不合该是凤仪宫的景儿，除却这花草飞禽的喘息，不曾见一毫生气。忽记起潜邸之时，楚梦云雨，齿牙春色，记起她伏在我膝头小憩，杏脸桃腮，尤物移人。曾几何时，再见已是形容恹恹，欺雪赛霜。
我喟叹道：“纵使气极，也当看顾身子。”
只一见她如今模样，便觉中虚酸涩难止，彼时初嫁与我，柳弱花娇，我见犹怜，小女儿心思活泛，总爱琢磨新奇趣味，房中顽耍，兴尽时香汗捉了发丝在脸，两腮扑红，双瞳灵动如麇，教人心钟忽如撞杵竭力一震，久不能止。原将毕生所习辞藻悉皆抛却，世间万物不能配她。
我常揽她在怀耳鬓厮磨，轻声细语：“我要同我的贞儿一生都在一起，我们会有好多的孩子，我们要白头到老，这是天定的命数。”
是了，我们的孩儿。
她生下的个个都遂了她，粉雕玉琢，憨态可掬。与他们的母亲一同，是我寸心的搏动，手心的珍稀。只道上天妒恨，与我凿心之罪，孩童无知，竟招仙境团雾迷了眼，弃凡世而去。徒留生母摧心剖肝，昼吟宵哭。
然我无力，不能相伴左右，致她苦痛郁心，病气缠绵，竟再不如昨。每每见她，冓中药味愈沉，声声呕咳已然嘶哑。愧疚难当，不知当言何许。
思绪无知无觉便已飞远，我微微仰面朝天，仍是烁星夥多，乌云蔽月，掖庭百卉千葩，独这一宫当大的凤仪，红衰翠减。
我转动久站凝涩的双足，拂袖只道：“到珍妃处去罢。”

帝·李远豫
宝炬晶亮，火舌摇动。室中温黁，衣香鬓影。
我入了关雎，施施而行，远远儿见媵人诎膝敛声。复前行入殿，便见珍妃立于面前，失了往日神采，愁眉泪眼相望。
我只定定瞧着那肖似的貌，不觉又恍惚来。便是这副样子，我宠她任她，昼日三接，我赐她以珍，贝阙珠宫。于凤仪有愧，自关雎抵偿。我便是如此这般，掩耳盗铃，两相亏欠。
然，我知而不改，乐于其中。
凤仪闭门，终日不得相见。唯有伏案阅尽密折之后，遥夜沉沉，斗转参横，我方复入她宫中，屏退一众宫婢，捻手捻脚，做贼一般。
伏于她床前，四下具静，彼时睡意正浓，似是累极。未点灯起，就着小窗偷洒的月光，我愈发胆大起来，抬手摩挲她的面庞，岁月如梭去，她仍不败旧容。
只是这般亲近，我已餍足得很。只愿光阴如蜗行，教我多看两眼，再多看两眼。
我甫一回神，竟骤觉错认了人，眼前原不是她，纵使再肖似，亦不是她。
珍妃泫然欲泣，一句责问，使我不知该当如何。原就只将她作凤仪的化形，喜怒哀乐悉皆不顾，未曾想过她亦是娇娇女儿家，亦有情感，亦与我生儿育女，付诸真心。
然我寸心褊狭，盛下了一人，再容不得第二位。
她神色哀戚的行了礼，生分地问我安。我只当她吃味，一时负气，因笑着将她扶起，揽在怀里。
“皇后身子不爽，既歇下了，朕也不便搅扰。思来想去，关雎宫最是心之所向。”
顺势揾去她眼中泪波，垂首抵在她香软颈窝，无餍地亲吻着。“珍儿，朕很是想你。”
室中一贯焚了香，又混了膏脂味儿，沁人心腑，宁体便人。彼时放松下来，竟觉骨软筋酥，已是倦极。我捉了她的手来握住，低声喃喃。
“朕今儿个实在是累，不如早些歇息。若珍儿心中仍是不痛快—”我的手扶上她两壑之中，作势要解衣带，呵气咬了听户。
“朕与你床上赔礼还不成么。”
俯身环其柳腰抱起，其形弱柳袅袅，丰神绰约，其貌蛾眉曼睩，靡颜腻理。该是缘何，竟生得如此相像，我细细打量了来，只觉又不像，只缺那味神韵，便截然两人是也。
因令内官道：“李有常，拟了旨去，珍妃柔顺有佳，体察圣意，着晋为从一品夫人，号同珍。”

扶凤·年十八
宝美人·澧朝贡女·仙气·坠星宫偏殿
巫术【精通七成】·花木【普通三成】
宠爱 25%·权势 40%·碎银400两
侍女：裁玉·抱香
天凝地闭，寒蝉凄切，丹楹刻桷，八窗玲珑。殿里早早儿烧起炭来，毕剥窸窣自燎炉一番挣动，我握把枝剪裁着茉莉，然手工不精，花色萎焉，一具败容。
我丢了小剪，自呼裁玉近前来：“这花捱不住冬了，你只管自个儿处置罢。”
既入重闼，比同缧绁一般，我生命不由我，合该早日认命，然心万分不甘，尘寰千家与万户，独我雁影分飞，违乡负俗。
曾记起澧朝旧日，我同阿姊对面上妆，成心将她化作寝陋，阿姐临镜，忽大喝我名字，腾起身来作势要打，二人自院里顽闹作乐。
彼时娘亲尚在，苦于祈雨不得法，郁郁累累。见我二人嬉耍，亦舒眉失笑。
她生得一副好容貌，虽年岁渐长，仍受上天垂怜，目若悬珠，芳兰竟体，我尝伏她肩上，称她颜色澧朝无女能过。
她便颦眉不言，良久方叹：“我只盼我生得青面獠牙，无人敢近才好。”
彼时年少，尚不懂个中情感，寥寥数年，只不敢细想，已然字字诛心，泣下沾襟。
日薄西隅，余霞散绮。匡床蒻席，慵慵藏在屋里已将三日了，宫中诸事悉皆不知，我躺得骨软，饭后吃过茶，使丫鬟与我梳妆，膏泽脂香敷在面上，珍珠花胜饰于髻边。
应是要出去走走，人才总能记得活着。
【自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