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蝶】 生死经年

【一】
凤蝶越发惧怕夏日了，尤其是在温皇成了活死人之后。那么长的一日，死一般的寂静，足以把人逼疯。
她推着温皇走向那架蔷薇下的软榻，将他安置在上面，又去泡好了一壶茶，像往常一样替他斟满。然后她就盯着那杯茶出神，希望他能一个伸手，端起那杯茶，有一搭没一搭地挑毛病。
然而，不会了。茶香散，茶味淡，榻上的人双目无神，对外界毫无感知，如人偶一般任人摆弄。
“主人，你到底玩够了没有……”玩够了就起来，魔世解封，新局又开，这盘棋你不想落子么。话未完，声呜咽。一滴清泪砸在茶碗里，荡起波纹，转眼又恢复平静。
风云碑记，天下第一。这天下第一剑的称号太诱人。所以在任飘渺负伤之后，那些上门寻衅的人就没间断过。
凤蝶将温皇轻轻扶抱在轮椅上，理了理他因靠在榻上而压乱了的头发，长发如瀑，漆黑如墨，纵是瘫痪多年，他也依旧儒雅俊逸。
凤蝶推着他慢慢走在回廊，轮椅偶尔发出“嘎吱”的声响伴着她的脚步声，久久回荡。路过柳塘边时，她看到二人的身影倒映在水中，如镜子一般折射出彼此，那样和谐，他们就像是相伴了千年万年，默契到连言语都显得多余。她驻足片刻，对着水中倒影微微一笑，像是对温皇，又像是对自己。

【二】
无双剑脱手那一刻，凤蝶有些惋惜。天下第一，最终还是没能替他守住。
从魔世而来的剑者早已失去了挑战的兴致，也没有要取她性命的意思，只丢下了一句飘渺剑法也不过如此便转身离去，看着那黑色的背影，凤蝶苦笑了一下，这狂傲的心气，跟主人很相似呢。
她剧烈地咳着，蹒跚在雨中，身体不断颤抖着，大片衣裳都被胸口涌出的血染红，混着雨水蜿蜒了一路，真的，油尽灯枯了么？
为了弥补实力上的差距，七年来她没日没夜的修习飘渺剑法，从剑四到剑十，她的进步越快，她的对手就越强大，终是太年轻，根基上的不足让她力不从心，对战时难免左右支绌，面对剑十一剑十二这样的强招，她也只能练练招式，熟记剑诀。以她的根基不可能使出来。
所以，她选择了彼岸蛊。功体不足，借命三生，以蛊毒激发体内潜能，强行修炼剑法，虽短时间内提升功力，但终究是在透支生命，而且这毒，也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她的身体，让本就承受过三途蛊的她更加虚弱，此时的她就如同一朵摇曳在风雨里的花，再经不起更大的风雨摧折，随便一名普通的武者就能轻易置她于死地。
眼前渐渐模糊，身体不受控的向下倒去，闭目之前，一方深蓝色衣角映入眼帘。

剑无极将凤蝶送回神蛊峰时，温皇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瘫坐在轮椅上，看得剑无极心里一阵厌烦。
“我说老丈人啊，你到底是要装死到什么时候？”
剑无极想起他救回的“任飘渺”，心内一阵伥然，他从苗疆喝酒回来，结果就碰上了倒在路边的“任飘渺”，惊得他酒都醒了一半。抱起那具轻得不似男人的身体，他腾出右手毫不犹豫地揭掉了凤蝶脸上的面皮，因为他讨厌任飘渺那张脸。
剑无极安置好凤蝶，替她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便匆匆的离开了神蛊峰去寻找修儒，并且去还珠楼通知了冰剑。他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他的蝴蝶，不，不是他的蝴蝶，在温皇与他之间她早已经做下选择了不是么？她要陪在温皇身边，生死相依啊。他羡慕，他嫉妒，但他不恨，早在第一次与温皇见面的时候，温皇不就宣示了他的所有权么？
“兄台与吾心爱的蝴蝶相识啊？”想起温皇说这句话时慢悠悠的语气以及略带欠揍的神情，剑无极心头一寒，自己真是傻，怎么多年后才明白，温皇称他为兄台，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向他示威，凤蝶是他的，女人，尽管当时还她是个小女孩，自己也只能算是个毛头小子，但温皇却把自己当成了对手，或者说是……敌人。

剑无极在山顶迎风而坐，饮了一口风月无边，浓烈辛辣，这个时候他倒是很想找梦虬孙要一坛百里闻香，苦茶才更衬景吧。冰剑差人告诉他凤蝶未有大碍，他亦稍稍放心，他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再为她担心，为她哀伤不是么？
她爱我，但是已经过去了。
“可我……”他对着茫茫夜空闪烁的万千星光欲言又止。
爱你不到，祝你幸福。
剑无极重重的放下酒坛，像放下了多年的心事。他低头的那一瞬间，一颗流星倏然划过，他错过了这瞬美丽。

【三】
蝴蝶折翼，小院里那架蔷薇花一夜之间尽数枯萎。
他在她命尽前一刻醒来，用尽所有方法保她神魂不散，如他之前一般，成了活死人。
狼主闻讯而来，看着他的至交好友三日不眠不休守候在她身边，又惊又叹。
这还是那个孤傲绝世的任飘渺么？还是那个掌控胜负的神蛊温皇么？ 相交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
“千雪……救她……”大病初愈的温皇因施术解蛊而形容憔悴，沙哑的声音似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狼主虽是个好医生，但蛊毒这种东西没有人比温皇更熟悉，若连他都束手无策，那么大抵是无解了。他参考了当年替凤蝶改变三途蛊性质的案例，以药物催眠蛊虫之法，压制毒性蔓延，如此一来宿主也会一同陷入沉眠。不过这也为寻找解蛊之法争取了时间。狼主看着昏迷不醒的凤蝶，又看了一眼他的好友，黯然离开，这种时候他们需要独处的。
温皇将她轻轻放在软榻上，自己也侧身而卧，拥她入怀。
他的蝴蝶以二九之龄耗尽心力，为他剑挑天下。不知不觉她在他身边十年又七年，抚上她银色鬓角，温皇在她额前轻轻落吻， 她眼尾细小的纹路，看的如此清楚。原以为自己不会在乎，可这又是什么感觉？或许只有在她这样安静的时候，温皇才敢面对这份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感情。
“功名爵禄尽迷津，吾从不在乎是不是天下第一。”吾的笨蝴蝶，失了你，争得天下第一又有何意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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