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遇上莫非以前,何止一直笃定地认为自己喜欢有着明朗的笑容和一头利落短发的男生,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的手指握住粉笔在黑板上来回演算,温润嗓音讲出的解题思路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带着睥睨风云的气势。
在遇上莫非之后。
她毫不留情地粉碎了这个想法。
“……我们就可以求出动滑轮的重力,再把数值和物体的重力带入公式中,从而求出整个滑轮组的机械效率……”
“……为了检验碱式碳酸铜分解产物中水的存在,我们需要准备无水硫酸铜,当它遇水变蓝时,就可以证明……”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纠正了党内左倾的错误思想,开始实行改革开放的伟大决策,第一批开放的经济特区……”
整个下午教室内都回荡着莫非慵懒的嗓音,带着变声期少年独有的青涩低沉,被穿堂而过的清风挟裹,涌入耳中,撩人得不像话。
这么好听的声线却被用在这种人身上简直是暴殄天物了。何止握着钢笔在草稿纸上潦草地涂抹着墨团,心不在焉地想。
不断袭来的春困已经把她牢牢压制,左脸贴着黏腻的课桌,在半梦半醒的混沌中依稀听到他正在讲新中国成立后在外交上取得的成就。
似乎不是中考重点,不听也没关系。
不过这些女生也真是热情,连这些丝毫没有技术含量的问题也敢拿上去问。以莫非的恶劣程度……想必在毫不留情地腹诽这种脑残做法。
微微抬眸看着前桌女生奋笔疾书的样子,她突然很不理解为什么自己要来参加这个所谓的培优班。好好的培优课程却被老师以懒散为由硬生生地换成了莫非个人秀。她真的相信所有女生在听到由莫非答疑的时候都暗自窃喜了好一会儿。唯独不包括她。
她就想好好听一堂课,有错吗?
“何止同学好像不太专心啊。”
讲台上少年微微侧过头,眯着细长的眼睛扬手一抛,骨节分明的手指被细碎的阳光穿透,指尖低垂保持着最后投掷的姿势,只见粉笔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后落进了何止的衬衣领子里。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身,不慌不忙地抖落了粉笔,抬头正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神,漆黑到一望无际的瞳孔像两平方毫米的深潭,能生生将人席卷吞噬。
“个人魅力问题。”她冷冷地吐出这句话,在满室惊愕的眼神里慢悠悠地坐了下来,继续伏倒在桌上。
莫非意味深长地勾起了嘴角:“那我倒想问问,我的个人魅力在何止同学眼里,有没有提升的余地?”
“好好讲你的课吧。”
回答他的是何止清凌凌的嗓音,像十二月的冰河带着生人勿近的寒意。
一阵沉寂过后,重新响起粉笔在黑板上摩挲的声音。提心吊胆的众人不禁舒了口气,投向何止的目光多多少少都带着点责备的意味。
“自己这么古怪居然还敢说别人……”
“是啊……你看莫非多难堪啊。”
“何止是不是心理有问题啊……”
悉悉索索的议论声在下课后涌入何止耳中,她旁若无人地收拾好桌上的笔,抱着课本往教室走去。一路上有好几对女生偷偷瞟了她一眼,对上她冰冷的眼神时吓得赶紧别过头不再说话。
两层楼高的樟树冠绿得浓墨重彩,她微垂着睫毛站在暮春温柔的阳光里,看着脚下严丝密缝的大理石被滤下的光斑描摹出一圈圈金黄的色块,却只觉得遍体生寒。
全世界的美好都与之无关。没人比她更懂得这种滋味了。
或许是我心理有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