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沙加吃了一惊，阿布罗迪素来从容优雅，未曾见过他如此焦急的模样，正想开口询问，阿布罗迪已是急急地说了下去： 
“沙加，你快去阻止卡妙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沙加脸上变色，问道：“怎么回事？” 
阿布罗迪恨恨地说：“还不是那个米罗gan的好事！”一想起来不禁怒火中烧，望见沙加身后的穆，恨乌及乌，忍不住狠狠地剜了他几眼。 
穆心下嘀咕：米罗又关我什么事？用得着这样瞪我？碍着沙加，便只是鼻尖朝天，轻哼了一声，做了个不屑的样子。 
阿布罗迪哪见得穆这么轻蔑的神情，气得全身发抖：“你、你……” 
沙加全看在眼里，不禁好笑，但心里实在焦急，催道：“到底怎么回事？快说清楚！” 
阿布罗迪这才一省，想起事情的严重性，急道：“米罗不知何事惹上了纱织郡主，还将她手下的五小将打成重伤……” 
沙加心里一凛：这纱织郡主乃是天帝长兄之女，天帝因其年幼丧父，对她是百依百顺，宠得这小女孩越发的刁蛮拔扈，米罗惹上了她，必不肯善罢甘休。 
听得阿布罗迪续道：“米罗伤人无数，天庭下令缉拿已久，只不过卡妙身为天军副帅，私下不知保了他多少回，这才一直逍遥法外。此次纱织郡主将他告上天庭，天帝大怒，已严令艾俄洛斯带兵缉拿。卡妙不听我劝告，非要跟了去。我只怕，只怕……”说到后来，已是脸色凄然，几近咽哽。 
沙加心下默然。他早知卡妙对米罗一往情深，米罗却是妖性难改，今日之事已是早有预料。艾俄洛斯为天军正帅，实力之强决不在自己之下，平日里也是看在卡妙份上睁只眼闭只眼，如今奉了皇命，自是不能徇私。卡妙一心要救米罗，只怕是凶多吉少。现下也只有自己阻止得了他，只望还来及…… 
问道：“天军往哪里去了？走了多久？” 
阿布罗迪答道：“正南方，天蝎谷，已走了一天了。” 
沙加稍一思索：“我这就去，你留下来吧。” 
阿布罗迪点了点头，自知自己能力有限，去了也只是拖累。 
沙加一回头，看见穆，略一踌躇。穆已知他的心意，笑道：“我没事，你去吧。” 
阿布罗迪思绪转得飞快，重重一哼：“放心吧，我不够他打的。” 
沙加一笑，也不多言，驾起一朵青云径直向南方飞去。 
 
穆遥遥目送，直至沙加的身影消失，这才回过头来。 
打开了莲华天的门，唤了阿布罗迪一声：“进来吧。” 
一边说，一边走了进去。 
阿布罗迪犹豫了一下。穆已是回头笑道：“怎么？沙加不在，你不敢进来么？” 
阿布罗迪给他这一激，怒道：“进来就进来，我怕了你这小狐妖不成？！” 
穆微微一笑，倒也不跟他计较，只是看着他进来，便关闭了莲华天的门。 
引着阿布罗迪到了屋里，给他倒了杯水，又顺手扯了一条毛巾：“自个儿打水洗把脸吧。” 
阿布罗迪哼了一声，欲待不理，但这一天来焦急奔波，用尽了各种方法，也确实累了，况平时又最爱自己的容颜，当下庠庠然地接过毛巾，也不称谢，自行梳理去了。 
以穆的性格本来是决不会如此轻易地容下那一句“小狐妖”的，而且捉弄这个美艳的人儿，看他气得跳脚也十分好玩，只是刚才见阿布罗迪担心卡妙的那副模样，倒是心里有些不忍，因此只是一笑，并不理他，走出屋外。 
极目四顾，但见景物依旧，花开灿然。只是离开了一个多月，却似是过了许久。深深地吸了一口清甜的花香，一种亲切的感觉涌上心头：这里，才是自己和沙加的家呢！ 
想起这一路来的温馨缠绵，两情眷恋，心下甜蜜，不禁嫣然一笑。 
阿布罗迪刚好梳洗完毕，走了出来，忽见穆这一笑，颊生双晕，灿然如无暇美玉，双眸流光逸彩，点点都是无限情思，活色生香，竟是美艳不可方物，就连自己这一个号称天界第一美人，竟也有一刻自惭形秽。不禁呆呆地看着出神。 
穆一回眸，看见阿布罗迪站着发呆，玩心又起。走到他面前，笑吟吟道：“怎样，我美吧？” 
阿布罗迪脸上一热，啐道：“妖魅一类，就只会迷惑他人！”他这本是口不择言，却又想起了米罗，恨恨地说：“卡妙和沙加也是一时瞎了眼才迷上你们！”

穆脸色一变，心头火起，冷笑道：“我怎么就迷惑了沙加？！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两情相悦的事，你又懂得了什么？！就算卡妙为米罗做那么多事情，那也是他心甘情愿！”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又要说什么妖性凶残，你也不自个儿想想，哪次不是你先来挑衅我的，若不是看在沙加份上，我就修理你一顿，算起来也是你理亏！” 
阿布罗迪给他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对穆本是没有什么恶感，刚刚也只是迁怒，况且上次给穆吓过一次，不知怎么的见了他气势就矮了三分，静默了一会，想想不甘心，讪讪地回了一句：“你也别得意，妖和仙本来就不允许在一起，卡妙和米罗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穆心里一震。这却是触到了他的痛处。 
他本来只想着能与沙加两情相悦，便已足够。哪知情之一字，难以自拔，既已两情相悦，便更望能够长相厮守。如今看来，前途还是阻碍重重，穆心思缜密，细细想来，也是觉得颇为棘手。但他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灿然一笑：“只要沙加真心爱我，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阿布罗迪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想起一年前沙加离开穆，其中也有自己的一些因素，不由得一丝歉然。听得穆这样说，张了张口，终还是没有回驳。 
穆也不搭理，自顾自地整理房间。两下无言。 
 
到了傍晚，忽然莲华天的门冉冉分开。 
穆和阿布罗迪等待已久，慌忙迎了上去。 
但见沙加怀里抱着卡妙，已是血湿重衣。卡妙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无一丝血色。 
穆心下惊恐，仍是不动声色地从沙加手中接过卡妙，这才发现卡妙竟是当胸穿了一箭，血流不止。沙加却是丝毫无恙，身上的血想必都是卡妙染上去的，不由得偷偷松了口气。 
沙加将卡妙交给穆，神色凝重，转头对阿布罗迪说：“你快去把九天凝神丹拿来，卡妙中的是艾俄洛斯的金翎箭，一般的丹药治不了。” 
阿布罗迪答应一声，便箭也似地飞走了。 
穆抱着卡妙回到屋里，坐在床上，看着那箭有点犯难。 
沙加找了些丹药，让穆给卡妙服下，稍稍缓和一下痛楚，这才坐了下来，说道：“这箭不能乱拔。艾俄洛斯的金翎箭能穿山裂石，更能击溃妖魔的灵体，卡妙虽是上仙，这一箭也重伤了他的元气。阿布罗迪善能冶酒炼药，也只有他的九天凝神丹才能救治。” 
穆轻轻托起卡妙的上身，让他斜靠在自己身上，看着他呼吸细微，脸上不见一丝生气，不由得心里微微有些难过。他本来对卡妙没有多少好感，也只在意沙加一人，但此时见到卡妙如此模样，以及有感于他对米罗的一往情深，不觉也生了恻隐之心。 
倚着沙加，感觉身边的人温暖的气息，稍一抬眼，看见沙加正注视着自己，浅浅一笑，两人伸出一只手握在一起，这一刻，却是心意相通。穆想起自己对阿布罗迪所说的话：只要沙加真心爱我，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半晌，才问道：“怎么回事？” 
沙加轻叹：“我赶到之时，米罗已受了重伤，艾俄洛斯本想一箭击溃他的灵体，哪知卡妙却扑了上去，挡在他身前。”顿了顿，“还好艾俄洛斯及时拨歪了箭尾，若是正中心脏，便是天帝也无法救治了。” 
穆听得心惊，问道：“那米罗呢？” 
沙加说道：“纱织郡主本是要艾俄洛斯将他格杀当场的，我正好赶到，卡妙又拼命地求我。”想起卡妙伏在米罗身上，一身血污，却仍是睁着一双冰青色的眼眸，一边哀求一边咯血，不觉心头一痛，注视着昏迷中的卡妙，停了一下，这才说下去。 
“我跟艾俄洛斯说天帝只是下令缉拿，如何处置还应由天帝发落。艾俄洛斯本来也是这个意思，只是碍着织纱郡主在场，我软硬兼施地逼着纱织郡主回宫，这才由艾俄洛斯将米罗带走。”想起那小女孩临走时恨恨的眼光，不由得苦笑，深知此事决难善了。 
“卡妙那时已撑不住了，我赶紧把他带了回来。” 
穆心下默然。心里五味掺杂，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过了片刻，阿布罗迪已将药取来。先喂了卡妙一颗，穆与阿布罗迪一人一边将他扶了起来，沙加拿了青冥宝剑，运起神力，将箭翎削断，再握住箭头，猛力一扯，听得卡妙“啊的一声惨叫，断箭拔出，血如泉涌，阿布罗迪凝神不乱，迅速地将碾碎的丹药俌上卡妙胸口，穆按住卡妙的身子，只觉得那纤细的人儿颤个不停。 
过了一会，才听得卡妙轻吁了一口气。阿布罗迪已将他的上衣剪碎，缠上了绷带。穆轻轻地将他放下，身下垫了些毯子。这才见得那双冰青色的眸子，缓缓地睁了开来。 
清澈晶莹，却是少了些神彩，看见沙加，忽然发出了光芒。整个人剧烈地挣扎起来。 
“米、米罗……” 
穆慌忙按住他，一句“米罗没事。”这才让卡妙安静了下来，只是眨也不眨地盯着沙加。 
沙加心里轻叹，脸上却是微微一笑，说道：“你放心，艾俄洛斯不会难为他，没有天帝的命令，谁也不得伤害他。”温声道：“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就去求天帝，让他从轻发落。米罗已经废了功力，不能作恶，天帝素有仁慈之心，想来不会有事的。” 
卡妙想了一想，倒也有理。况且重伤在身，神志毕竟有些模糊，得到沙加的保证，心里一松，这才合上眼朦胧睡去。 
阿布罗迪却是神色凝重，悄悄地向沙加摆了摆手。 
沙加脸色微变，轻轻地跟着他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两人走了进来，沙加向穆打了个眼色，穆心下有些明白，却只是暗示他先出去。 
沙加在外面等了一会，才看见穆走了出来，淡淡一笑，问道：“什么事？” 
沙加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阿布罗迪刚刚回去拿药，听说天帝已将米罗打下天牢。纱织郡主哭闹不休，天帝已下令明日处斩蝎妖。” 
穆愣了一下，心里已有数，笑道：“那么你呢？” 
沙加惊讶地看了穆一眼，但见穆却是一副了然的神情，说道：“我……” 
穆灿然一笑，把手从背后伸出来，却是沙加的青冥宝剑。 
“速去速回，一切小心。” 
沙加呆了一呆，但见穆笑颜如花，神色温柔，心里感动莫名，只是伸手将身前的人搂入怀里。但觉两个人的心脏一样激烈地跳动，多少情怀，竟在不言中。 
半晌，才轻轻放开手，望着心爱的人儿，低声说：“有纱织郡主从中作梗，况米罗平日又作恶多端，天帝必不肯轻饶。但卡妙是我挚交好友，我不忍见他失去米罗郁郁终生，此事虽然凶险，也不得已而为之了。” 
轻抚着穆的脸，道：“刚刚艾俄洛斯率千名天将，我自问无太大胜算，但天牢一个小小地方，想必也困不住我。你不必太过担心。” 
穆微微一笑，也不多言，两人只是温柔相拥，但觉这一刻相聚，便已胜过人间万千。 
夜色渐暗，沙加轻吻了穆一下，转身离去。

穆伫立良久，这才慢慢地走了回去。 
　　　　　 
轻轻推开小屋的门，阿布罗迪吃惊地抬头，看到穆一个人走进来，不知为什么有点心虚地避开视线。 
“沙加……走了吗？” 
“嗯。”很轻的一声回答。穆看了看床上，卡妙闭着眼沉睡，阿布罗迪正给他抹着额上的冷汗。 
“我来吧。”轻轻地接过毛巾。 
阿布罗迪讷讷地缩回手，站在一旁有点局促，讪讪开口： 
“我熬了些粥，你先吃点吧。” 
穆“哦”了一声，自言自语说：“对喔，他还没吃饭呢。” 
阿布罗迪知道他说的是谁，没来由地心里一阵愧疚：“不用担心，现在还早，沙加肯定要等到深夜才动手的，他可以先找些东西填饱肚子啊，要不，仙丹也可以充饥，或者……” 
越说越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穆只是笑着盯着他看。 
阿布罗迪越说越小声，终于肩头一垮，睁着一双美滟滟的大眼睛瞪着穆，咬着嘴唇。 
半晌。“对不起……”小小声。 
穆莞尔一笑：“不必了。其实你不来报讯，沙加知道了也一定会插手的，你们是他的好友，他自然不能置身度外。” 
阿布罗迪心里一热，几乎便想把所有的愧疚倾泻而出，好不容易才省起眼前这个人是跟自己斗气了许久的家伙，话到口边又勒住了，半天才期期艾艾地挤出一句：“可是，你担心他了吧？” 
穆翻了个白眼：“废话！当然！” 
面向阿布罗迪，正色：“说真的，你愿不愿意帮我一件事？” 
“沙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你可否先回天庭，有什么事也可以照料一下，或是及时通知我。” 
阿布罗迪仔细地听着：“好！我这就去！……那卡妙？” 
穆绽开一个艳丽的笑容：“交给我好了！” 
　　　　 
夜已深。满天星斗，洒落一地清辉。 
穆静静地守在卡妙床边。 
抱着膝想心事。昨晚的这个时候，还在那个人的怀里，温暖，甜蜜，臂膀有力地环着自己的身子，枕边的人的气息，带着淡淡的清香。 
脸微微地红，却又悄悄地笑，轻轻地闭上眼。 
上苍让我遇见你，你给了我整个世界。 
这世上，你是我唯一在乎的人。 
怎能不牵挂？ 
怎能不担心？ 
至亲至爱的人涉身凶险，自己却只能坐守干等，这一种滋味，谁能体会…… 
将手上的紫镯贴近脸庞，温温的，凉凉的，似是那人留给的，最贴近的脉息。 
沙加…… 
 
床上的人微微地呼出了一口气。 
穆立刻惊觉，起身一看，卡妙缓缓地睁开眼来。 
冰青色的眼眸，冷得让人遍体生寒，在掺杂了情感的时候，却激烈得有如火光迸发。 
卡妙转了转眼睛。穆马上知道他的心思。 
“米罗暂时不会有事。沙加和阿布罗迪出去了。哪儿不舒服，告诉我，要不要先吃点粥？” 
卡妙有些讶异地看了看穆，没有说什么，只是示意穆扶他起来。 
穆小心地扶起卡妙，注意不要碰到伤口，垫了个枕头，让他靠在床背上，又拿了毛巾给他擦了擦额上的汗。 
卡妙脸上微红，转过头去。 
穆有点想笑。卡妙平时总是冷冰冰，难得见他难为情的样子。经过这次变故，不知是不是有点同病相怜，对卡妙也觉得亲切起来。 
 
卡妙闭目想了一会，睁开眼来，静静地说： 
“到底怎样了？你别瞒我。” 
穆知他冰雪聪明，也不瞒他，便把米罗已下了天牢，明日问斩，沙加和阿布罗迪赶去救他，简要地说了一下。 
卡妙沉默不语。穆正提防他猝然发难，卡妙轻摇了摇头。 
“你不用担心，我有自知之明。我这个样子，去了也只是拖累。” 
穆暗松了口气。卡妙素来冷静镇定，只不过牵涉到米罗，便难以自制。想了想，安慰他道：“有沙加在，不会有问题的。” 
 
卡妙睁着一双眸子，似是想着什么事情，也不理他。 
屋里一时寂静无声。 
过了许久，才听得卡妙幽幽地开口： 
“我遇见米罗，也算是前世的孽障了。” 
穆静静地听着。 
“那一次，我率军征讨南方，在回途的路上，受到了残党的伏击。我将军队交给小艾，自己留下来断后，一个不小心，受了重伤。” 
“就在那个时候，他出现在我的面前。” 
卡妙的眸子发着光，神情迷离，似是沉入了往事的回忆。 
“蓝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笑起来带着邪魅的诱惑，我一眼就知道，他是个妖魔，凶残成性的妖魔……”

“可是，是不是他对我太好，还是我……太寂寞？他照顾了我三天，我的一颗心，就全落在他身上了……” 
“我一直都知道，他是个妖魔，沙加也一直告诫我，怕他对我另有目的，可我还是……陷下去了。他每次来找我，我都是那么开心，千年了，我不知道，和别人在一起，我还可以笑得那么灿烂……” 
卡妙的嘴角略略向上弯起，绽放着一丝甜蜜的微笑。穆轻轻地给他掖了掖被角。 
这一种心情，我也可以理解啊…… 
“后来，我就心甘情愿地把身子交给他了……第二天早上，他才告诉我，他就是天界通缉已久的蝎妖……” 
穆的脸上有点红。这就是那一天卡妙到莲华天来吧，“把身子交给他”，什么意思？想起和沙加在小树林中的那一次缠绵，隐隐有些猜到，脸上一片飞红。 
卡妙没有察觉，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不后悔，真的，从来也没有后悔……爱上了就是爱上了，谁也没有办法……米罗，我知道他也是爱我的，只是他太任性，这些年来，他也为我改了不少……” 
“那一天，见到纱织郡主，他们耻笑我跟妖魔混在一起，米罗一怒之下，就出手了……” 
“他出手从来不知轻重……落到今天这个境地，也不能怪谁……” 
“我知道，他是凶残成性的妖魔，可是，就算要我用命去换他，我也愿意……” 
两行清泪，沿着卡妙玉一般的脸庞，缓缓地淌了下来。 
曾经沧海…… 
除却巫山…… 
穆轻轻地握住卡妙的手，从没有这么一刻，觉得卡妙的心与自己如此贴近。 
 
卡妙怔怔地发呆，直到穆为他抚去脸上的泪痕，这才回过神来。转头向穆浅浅一笑。 
他本来是心中痛楚，只想有个人倾诉。穆温柔相与，不觉心里竟把穆当成了最亲近之人。 
平缓了一下情绪，拉着穆的手，低声说：“沙加是个很好的人，他对你是一往情深，只不过他自己没有察觉。在天庭的时候，他几乎天天发呆，老是写错东西。” 
穆微微一笑，他与沙加互表心志，卡妙却是不知。但是听卡妙说沙加在离开的半年里这般思念自己，不由得心里窃喜。 
卡妙幽幽长思：“我跟沙加认识了千年了，一同修炼，四百年前，曾有妖魔作乱，我们协助天帝扫平疆土，从此归入天庭。这千年来，沙加是我最好的挚交好友。” 
想起阿布罗迪曾埋怨说：如果你们两人凑成一对就好了，不禁苦笑，感情的事情，又怎是这般容易？ 
“我性子清冷，沙加温和，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从未遇到过那样激烈的感情，才会那么容易被米罗所吸引。沙加也是一样，若不是你的坚持执着，谁也打不开他的心扉……” 
穆心里微甜，原有的一点酸味，也在这时烟消云散。 
卡妙看着他脸上绯红，双眸灿然如星，显是喜悦非常，心里五味掺杂，既是为好友欢喜，却又不禁黯然神伤。 
沙加与穆，该会是幸福的一对吧…… 
只望他们，不要像我们这般…… 
 
蓦然省起一事，失声叫道：“不好！” 
穆浑身一震，看着卡妙脸色瞬间转白，心中隐隐有不详的预感，问道：“怎么？” 
卡妙苦笑：“我忘了以沙加那性子，他若是劫了天牢，必定不肯一走了之，一定会到天帝那儿请罪去了。” 
穆呆了呆，说：“不会吧？他总要把米罗带回来……” 
卡妙叹道：“他怎会把米罗带到这儿来，必定是找个地方把他藏起来。天帝是他最尊敬之人，况且他素来严谨……” 
穆微张了口，心里却清楚卡妙说的不错，一颗心渐行渐沉…… 
卡妙低声说：“天一亮，我就上天庭去。” 
 
天色渐明，莲华天外突然一阵喧哗，一个雄壮有力的声音传了进来： 
“莲华天的妖狐，快快出来束手就擒！” 
卡妙脸上变色，脱口而出：“艾欧里亚！”

十二 
穆心头一震。沙加果然没有回来。 
此时此刻，心里牵挂的却只是那一个人。 
 
门外喧哗更甚。卡妙低声说：“扶我起来。” 
穆心里转过数个念头，却还是将卡妙扶了起来。 
卡妙半倚着穆，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地站直身子，将手放到旁边的水盆上。 
凭空吸起一股水流，在白玉般的手中快速凝结，化成一柄薄如蝉翼，长约三尺的冰剑。稍一流转，便觉寒气逼人。 
卡妙若有所思，回头向穆浅浅一笑，道：“我出去牵制他们，你找个机会，趁乱走了吧。” 
穆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道：“那你呢？” 
卡妙说道：“我好歹也是天军副帅，小艾自当敬我三分。他们此来的目的是你，只要逮不到你，便没事了。” 
想了一想，又道：“沙加的事你不用担心。当年他对天庭居功甚伟，天帝又是明白事理之人，不会太为难他的。” 
穆双眉一轩，笑道：“那就好。” 
卡妙见他神色淡然，丝毫不为自身担忧，心里暗暗着急，说道：“我虽不知天帝为何发兵拿你，但天狐是天庭所忌，这事你可知晓？” 
穆不以为然地点点头，说道：“我早已知道了。” 
卡妙一窒，想说那你还如此从容，话到嘴边，终是化成一声轻叹。低声说：“你是沙加心爱之人，我无论如何，也要保得你平安。” 
穆嫣然一笑。 
此时两人已走在通向门口的小径，穆忽然拿出一物，问道：“你可知此物要怎样使用么？” 
卡妙扫了一眼，心头一震，低低叫道：“暴裂珠！你从哪得到的？” 
穆笑着不答，道：“你认得吧？” 
卡妙心中疑惑，沙加是断不会搜集此类物品，点头答道：“只需将此物抛出，方圆百里化为灰烬，纵是神仙之体，若不小心提防，也难逃此劫。” 
穆“哦”了一声：“原来如此。”也不言语，向着门边走去。 
卡妙动了动唇，终还是将到口的话咽了下去，道：“穆，你暂避开，我先出去看看。”穆点了点头。 
 
莲华天外旌旗飘扬，数百天兵，威武雄壮。为首是一名身形矫健，英气勃勃的年青将军，褐发浓眉，一双大眼炯然有神。 
门冉冉打开。一白衣青年迎风而立。石青长发，如冰眼神，衣袂翻飞处，一柄霜剑透着幽幽寒气。那眼光只是轻轻一扫，便似是万年寒冰在心头烫过，令人顿生凛然之意。 
卡妙神色清冷，缓缓唤道：“艾欧里亚。” 
褐发将军单膝跪下，道：“参见副帅。”身后众将一起伏倒，整齐划一，竟无半点声息。 
卡妙长身玉立，眼光流转，半晌才道：“都起来吧。” 
艾欧里亚答应一声，一起站起身来。 
卡妙心头暗暗盘算，一边问道：“你怎么带兵到这儿来了？” 
艾欧里亚向卡妙身后扫了一眼，心里虽是疑惑卡妙为何在此，但他随卡妙征战多年，对这副帅实在敬佩，恭敬答道：“青华上仙昨夜劫了天牢，已至天帝处请罪。纱织郡主道上仙为妖狐所惑，天帝下旨，要我擒拿归案。”心里嘀咕，却只是望着卡妙，不露半点不敬之意。 
卡妙微一沉吟，脸色一肃，眼中寒气乍盛，冷冷说道：“艾欧里亚，你可听我将令？”他虽是重伤未愈，身形单薄，却是久威之下，自有一股不可冒犯的气势。 
艾欧里亚悚然一惊，道：“属下不敢。” 
卡妙接口道：“那好，这里并没有什么妖狐……” 
语音未落，突见众将眼光有异，如痴如醉，就连艾欧里亚也向自己身后望去，心下一声慨叹，住了口，缓缓回头，但见一个紫发青年缓步行出。 
 
长发飘扬，白衣似雪，皎美的容颜无人可比。淡紫眼眸灿然如星，神色从容，嘴角噙笑，立于云雾之中，端的是风姿卓越，不染半点浊世尘埃。 
艾欧里亚怔怔地望着此人，一时之间只想到风华绝代四字。 
卡妙半带埋怨地瞪了穆一眼，穆微微一笑，说道：“你们找我？” 
语调温和，音质清亮。艾欧里亚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眼光扫到那一对鲜红朱眉，蓦然一省，失声叫道：“你是天狐！” 
众将皆是一惊，立下鸦雀无声，人人持械待发。这青年温润如玉，令人一见顿生好感之心，哪知竟是奉旨要捉拿的妖狐！ 
穆不以为然，慢条斯理地点了下头，说道：“不错。”又问：“沙加现下怎么啦？”他出来的时候心里已有了计较，丝毫不惧，问到牵念之人，却仍止不住语音微颤。

艾欧里亚收敛心神，大声道：“青华上仙触犯天条，已在灵宵殿待罪发落。你若是知罪，便快快束手就擒！” 
穆又是一笑，再问：“是不是要等抓了我一起发落？那么他现在不会有事吧？” 
艾欧里亚但见穆笑得温柔之极，如春风拂面，虽明知他就是自己要捉拿的妖狐，却半点也生不了敌对之心。不禁应道：“不错。” 
穆灿然一笑，神情舒展，眉目间欢欣无限。 
忽然神色一冷，淡淡说道：“你以为那么容易就擒得了我么？” 
 
艾欧里亚一愣。穆双手一拍，刹那间雷声大作，风云变色！层云叠雾之中，紫电蜿蜒，金蛇乱舞，交织成一张密集的大网！艾欧里亚做梦也想不到这紫发青年说变脸就变脸，但见眼前一亮，电光已到了身前。众将一片哗然，竟是措手不及！ 
但闻雷鸣电闪不绝于耳，艾欧里亚撑起结界，但觉身边无数气劲涌过，冲击碰撞。闭眼凝神，只听得部将连声惊叫，心头痛悔为何竟对此妖物心生惜念！过了片刻，压力渐减，这才睁开眼来，料定必是一地血污。 
却见得晴空朗朗，云收雾散。不远处一人紫发飞扬，翩然出尘，微微含笑。艾欧里亚望了一下周围，兵将虽是一脸惊魂未定，却皆完整无缺，无一人伤亡，几乎难以置信，心下惊疑不定，一双大眼瞪着穆，道：“你，你……” 
穆从容镇定，转头向卡妙淡淡一笑。 
卡妙心头一叹。他已隐隐猜到了穆的用意，却如何也开不了口说出阻拦的话。正如自己拼死要赶去天蝎谷，穆的一汪深情，又岂不是跟自己一样的呢？ 
只是，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你们二人步我们后尘…… 
穆缓缓地拿出一物，在艾欧里亚眼前一晃，问道：“你识得吧？” 
黝黑浑圆，毫不起眼的一颗珠子。艾欧里亚却是一震，说道：“暴裂珠！”人群耸动，显是听得这名字尽皆震动！ 
穆笑道：“不错，你倒识货。” 
慢慢把玩，问道：“若我刚才趁你防备雷电之时，将它抛出，你有几成把握可以避过？” 
艾欧里亚默然，许久才说：“三成。”想了想，低声道：“你刚才的雷电也是手下留情，若是尽施全力，我……”摇了摇头，自己尚且如此，更不用提其他兵将了。 
穆点了点头，说：“你还算老实。”心里暗笑。他其实年纪尚轻，功力有限，刚才的雷电阵，唬人有余，若真是用以攻击多人，却是威力稍嫌不足，更别提艾欧里亚这久经沙场，多年修炼的武将。只是艾欧里亚是忠厚之人，又为天狐威名所吓，自觉技不如人，便老实承认。 
穆走前几步，艾欧里亚见他一会温和，一会严厉，心下猜疑，正暗暗提防，却见得穆脸上笑意不减，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忽觉手上多了一物，低头一看，正是那暴裂珠，大吃一惊，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穆笑道：“我本可杀了你们，但我却手下留情。这暴裂珠也一并交纳与你，以表我诚挚之意。我自问无害人之心，也不曾有伤天害理之事，你们纵口口声声骂我妖狐，请问我又有何不是？” 
顿了顿，道：“现今我自愿随你们到天庭走一趟，也好当面说个清楚。” 
艾欧里亚怔怔地看着他笑靥如花，但觉此人做事好生奇怪，却无论如何也起不了厌恶之情。 
 
一行人渐行渐远。云中缓缓走出一人，海蓝长发，蔚蓝双眸，久立而望，却是若有所思。

穆似是感知了他的歉意，柔顺地让他吻着，靠在他身上只是笑。 
沙加低声说：“刚刚艾欧里亚讲那经过，我真是捏了一把冷汗，你怎么就想出那样做呢？” 
穆嘻嘻地笑，说：“我若是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你不恼我？” 
沙加一声轻叹，知道别看穆说得轻松，其实心里紧张。穆向来率性，天不怕地不怕，哪来的这么多顾虑，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自己。当时若是动起手来，必定会有伤亡，伤了他自己犹可，伤了别人却怕沙加责怪，更怕落得个米罗的下场，到时两人想相守就难了。 
在穆脸上流连细吻，两人闭了眼，感受对方的气息。沙加低低地说：“以后不要想那么多了，我只要你平安。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接下来的两天倒是平静得很。沙加原以为天帝会很快传他去问个明白，却不料一点动静都没有。 
沙加作了最坏的打算，也不担心。得空教了穆一些引导气息的功夫，让他打坐练习，熟悉内力的运用。偶尔两个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情到深处，亲吻缠绵，倒也不怕有人看见。 
到了第三天，终于有人来传沙加。沙加拉过恋人细细地交待，若是有事，赶紧用紫镯通知他。当下出了牢房，随着侍从向天帝的书房行去。 
 
这间书房沙加早已来过，两旁架子上垛着满满的书，当中一张宽大的紫藤雕花书案，整洁宽敞，房间后半部分却用水绿色的轻纱隔了起来，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摆设。天帝经常在里面一呆就是好几个时辰。 
童虎早已坐在书案前，看见沙加来了，便示意他坐下。 
沙加素知天帝为人，也不啰嗦，将自己与穆的相遇相伴，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想起调皮可爱的小紫狐，而今俊美温柔的心上人，不由得脸上微微带了笑，说话也多了几分甜蜜和喜悦。 
童虎坐在他对面，看着这个平时温和冷静得如亘古不变的温玉的人，忽然地神采飞扬起来，蓝眸里也沾染了莫名的情愫，晶亮得让人羡慕。心里不由得一阵感触，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缓缓说道：“我也知道穆是无辜的。这孩子处事得体，我很喜欢。”看见沙加笑得灿烂，显然是觉得有荣与共。 
顿了顿，又道：“米罗虽曾作恶多端，但近年来已有所收敛，而且功力也废了，你既救了他，我也就不追究了。纱织向来被我宠坏了，刁蛮拔扈，倒是需要好好管教管教。”想起兄长，不觉一叹，既而又想起了那个人，心里又是一沉。 
沙加听得童虎这般说法，心里欣喜万分，正盘算接下来要如何开口。却见得童虎皱了眉，一时沉吟不语，心头一凛，只是静静地等童虎说下去。 
 
童虎迟疑了片刻，站起来踱了两步，背对着沙加，说：“虽然如此，我也不能让你和穆在一起。” 
沙加恍如头上响了个雷，强自镇定，站起来盯着童虎说：“为什么？” 
童虎转过身来道：“仙妖不能相配，天规早已有了规定，我自然不能让你开这个先例。” 
温声道：“沙加，你自跟随我以来，立下战功无数，你为人又洁身自好，淡泊功名，天庭上下尊你为上仙，更以你为表率，自古来仙妖殊途，我不能看着你自毁清誉，为天道所不容。” 
沙加静静地听着，忽然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那我不当这个上仙可以了吧？空担了一个虚名，却不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成仙又有什么意思？” 
童虎心头一震，似是有某句话拔动了他的心扉，压抑着说道：“仙人有仙人的职责，又岂容你轻易说不要便不要了？” 
沙加笑道：“我问心无愧，又为什么非要当这个仙人？” 
童虎道：“你就那么喜欢他么？” 
沙加淡淡地笑，认真地说：“我从前不清楚我对穆的感情，只当他是我的亲人一般，现在我明白了，这一辈子，我只喜欢他一个，我想照顾他，爱护他，他高兴，我就高兴，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童虎默然。半晌说道：“那你是不听我劝了？” 
沙加答道：“我没有什么不对的。” 
童虎暗叹了一声，狠了狠心，厉声喝道：“青华上仙，给朕跪下！” 
沙加神色不变，跪了下去。童虎甚少用他的封号来称呼他，这样叫法，已是态度坚决了。 
童虎道：“朕命你不得再与妖狐来往，否则的话，天庭决不容情！”

看见沙加傲然一笑，正要开口，截住道：“若让朕知道你再和穆在一起，朕第一个就先杀了穆！” 
沙加脸色微变。 
童虎冷冷地说：“穆再好，在朕心上也远及不上一个青华上仙，若你执意如此，朕也只好毁了他。” 
 
沙加盯着童虎，心下转过数百个念头。童虎这态度转变得太过异常，但自己又怎敢用穆的性命来冒这个险……想起来之前两人眷恋相依，不觉一阵茫然。 
童虎看他默然不语，脸色稍为缓和，说道：“你听我的话，穆自然不会有事。他原属狐族，自有狐族的人来领他回去。” 
沙加忽然抬头说：“不知天帝当年对天狐，是否也是如此绝情？” 
童虎脸色剧变，斥道：“你胡说什么？！” 
沙加冷冷笑道：“当年若不是天狐爱上了天帝，又岂会拱手相让？天帝就这么忘了么？” 
童虎脸上一阵青红，死死地盯着沙加，手扶在书案上，震得一阵乱响。好半晌，才呼出一口气，神色凄然，竟似一下子老了许多，疲惫笑道：“你又知道什么……” 
“狐性无情，又岂是我负了他……” 
声音凄绝，沙加竟未见过他如此悲伤的模样，心里思量：难道竟不是这样么？ 
童虎低低地说：“沙加，你还是听我的话，离开穆吧。有些事情，不是由得你们的。” 
沙加看着他的样子，心下已有了决定。低声说：“是。” 
 
纱影空摇，童虎独自一人，jing zuo黯然。 
从袖中拿出那一页两日来不知摸索了多少次的薄纸，廖廖几行，却是那人几百年来第一次写给自己的书信。笔迹挺秀，是早已看惯了的飞扬飘逸。 
转入水绿帐后，墙上挂着一幅美人图。画上的人碧丝飞扬，凤眼含威，额上两点艳红朱砂，神情似笑非笑，一身素锦，傲立于云雾之中，好一副绝代的风华。想当年渺渺云天中冉冉现出的出尘身姿，倾城一笑，顿时让人一见倾心。 
童虎伸出手缓缓抚摸着图画，痴痴地凝睇，一声低低的叹息： 
“史昂……” 
“虽然你负了我，我却怎么也无法拒绝你的要求……” 
 
沙加走了出来，艾俄洛斯已在外等候。他是艾欧里亚的兄长，长相颇为相似，却更显高大精明。 
艾俄洛斯说道：“陛下已交待了，将穆交与狐族的人。” 
沙加一阵黯然，过了一会才道：“陛下同意我带他回莲华天收拾东西。” 
艾俄洛斯点头说：“狐族的人也在那边等着。”他与沙加素来交好，看他难过，便也不多说什么。 
沙加抬头，看见阿布罗迪站在一边，对他凄然一笑，阿布罗迪咬着嘴唇走了。 
 
云雾迷漫，再远的距离，很快也会有个终点。 
沙加牵着穆的手，身后是艾俄洛斯和艾欧里亚以及数名天兵。 
两个人偎依在一起，一路上似是说不完的话，只是贴着那耳边低低地说。 
那一种凄然让人心酸。 
艾欧里亚轻轻一叹。 
穆回过头来，脸上的神色竟是那样的悲伤，不复当日的神采飞扬，凄婉得令人一看便移不开眼去。 
变故就在这一刻突然发生了！ 
 
沙加迅速地一个转身，双手一推，一个金色的结界瞬时把后面的人包了起来！艾俄洛斯和艾欧里亚猝不及防，眼前一花，金色的护屏已经把他们跟沙加和穆隔绝开来！ 
金莲结界！ 
穆手一弹，刹时浓雾密布，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跟沙加配合得恰到好处！ 
待得艾俄洛斯和艾欧里亚破界而出，沙穆早已不知去向！ 
 
风中传来低低的笑声。一金一紫两条人儿。 
沙加和穆在云中穿行，长发在风中飞扬。沙加笑着望着穆说： 
“我们这也算私奔了吧！”

十三 
穆转头端详着身边的人，淡金长发轻拂过脸上，沙加的脸沉稳静谧，带着一丝微微的笑容，蔚蓝的双眸犹如嵌在白玉上的两颗晶莹的宝石，流动着令人心醉的光芒。 
而这双眸子，正注视在自己身上。 
穆的心充满了喜悦，从沙加刚刚在耳边说出计划的时候，就一直无法平复下来。 
沙加，再也不会离开自己，再也不会松开自己的手…… 
从小的依恋相守，长久以来渴望的比翼双飞，我终于，可以和你一直在一起…… 
沙加放缓了速度，关切地问：“是不是有点累了？飞了这么远，他们也跟不上了。” 
穆嫣然一笑，说道：“不会啊。”说完又是一笑。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的感觉，好像就要溢出来了一般。有点害羞让沙加看出自己喜不自胜的模样，赶紧转移话题，问：“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啊？” 
沙加笑着眨眨眼：“我住过的地方。” 
 
渐渐收了云雾，落到一处山谷中。穆举目四望，群山环抱，树木葱郁，山谷中隐隐有云雾环绕。流水淙淙，地气湿暖，花开嫣然。及目所到，尽是一片勃勃生机。穆深深一个呼吸，但觉空气也分外清新，不觉喜笑颜开，转过身来兴奋地跟沙加说：“我喜欢这地方！” 
沙加“扑哧”一笑，穆一脸嫣红的尤其可爱。把他拉到身边，轻轻吻了两下，笑道：“还有你更喜欢的呢！快跟我来。” 
穆脸上一阵发热，心头控制不住的乱跳。握紧了沙加的手，顺着山路走去。一路上美景不断，奇珍异兽，看得穆两眼发光，叽叽呱呱地只是惊叹不绝。沙加笑着看他手舞足蹈，一边耐心地为他解说。 
 
绕过一个弯，远远望见几间竹屋，衬着这青山绿水，十分的宜然舒适。这种淡雅悠然的感觉，好似回到了莲华天。穆心下高兴，加快了脚步。 
走近了才发现似是有人，穆不敢相信，又瞪大眼睛望了望，一个清脆的声音已响了起来：“穆！沙加！你们来啦！” 
一个白影转眼到了身前，竟是卡妙！ 
穆又惊又喜，问道：“你怎么在这里的？” 
卡妙笑道：“是沙加叫阿布通知我的。”说着看了沙加一眼，脸上一红，低低地说：“谢谢！” 
走近竹屋，穆啊的一声：门前坐着一个宝蓝发的男子，半倚着门晒太阳，一脸的似笑非笑，正是米罗！正见他挑起眼睛，懒懒地笑着打招呼：“小狐狸，好久不见，长大了喔！” 
穆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就是一脚：“你这死蝎子，还害不够人吗？！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米罗一个侧身，没避开去，笑道：“哎哎呀，你这小狐狸脾气还是这么臭！” 
穆这时候已看清他是下肢动不了，本想着有点犹豫，听见他这话又是一股气涌上来，狠狠地又踩了他两脚，一边踩一边骂：“你活该！你没看到我和沙加、卡妙被你害得多惨！”想起卡妙那一夜的流泪，又重重地一脚下去，这一脚却是踩在米罗的伤处，米罗啊的一声叫了起来，抱着脚苦笑：“小狐狸你还真狠！” 
穆哼了一声，心道：这一脚是替卡妙踩的！ 
卡妙一直在旁边看着，这时候看米罗呻吟得痛苦，不觉脸上微微动容，只拿眼睛看着沙加。沙加知道他毕竟心疼，走上去握住了穆的手，穆顺势停了手。 
沙加冷冷地看着米罗，说：“我这次救你，只是看在卡妙份上。你日后若是对卡妙不好，我绝不容情！” 
米罗额上豆大的汗珠掉了下来，脸上却仍是笑容不变，笑道：“我当然会对卡妙好，还用得着你这木头教吗？！” 
沙加瞪了他一眼，拉着穆径直进屋去了。卡妙这才上前察看，但见白布下又渗出血珠，心里一疼，轻轻拆开纱布，上了些药粉。忽觉得腰上一紧，转过头来，看见米罗一双蓝眸正深遂地望着他。 
从米罗的角度望过去，卡妙的眉目如画，白玉般的脸上稍嫌少了些血色，长长的睫毛沾着一些晶莹的碎片，搂在手里的身形愈发觉得单薄。 
米罗轻轻地把卡妙搂入怀中。卡妙微微地侧过了头，心里苦笑，对这个冤家是又气又恨，却无法不心疼。 
忽听得米罗在耳边低低地说：“对不起，我再也不让你伤心了。” 
卡妙身子一震。闭了眼，有一滴透明的液体顺着脸庞滑了下来。 
 
晚上。 
冓火熊熊。食物的香气四溢。

晚上，沙加解了外衣，躺在床上，看着小狐狸在床边蹭呀蹭的在犹豫什么。 
微微地笑，虽然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像是个温和冷静的青年，但穆在自己面前，永远都是最真实的一面。 
就像现在，一眼就可以看穿穆在想什么…… 
可是，在还没有弄清楚狐族为什么非要把穆找回去之前，就对穆做这样的事情，是不是草率了点…… 
穆一直以来对他的眷恋情深，沙加不是不清楚，而且到了现在，自己对穆的爱意，也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只是，到了实质性发展的时候，却又总有点犹豫。 
一直以来，穆的圈子都太单纯，只有自己陪在他身边。 
说不定，他连异性之间可以诞下后代的事情都不知道。沙加有点心虚地想。 
可是，如果现在要自己放手，答案显然是不可能的…… 
沙加坐了起来，正想开口。穆却像是下了决心似的飞快爬上床，偎在沙加耳边低声说： 
“我们来做吧！” 
沙加没想到他这么直接：“你说什么？！” 
穆的脸微微发红：“做，做那个呀！我把身子给你！” 
一口气说完，马上躺了下来，闭了眼，手收拢在腿边，一副任人处置的模样，却忍不住一脸火热烧到了耳根边。 
沙加哭笑不得地看着身前的人，怎么搞得像慷慨就义？用手指戳戳，穆绷得好硬，不安地动了动。忽然玩心大起，俯下身深深地凝视着穆，柔软的发丝拂过穆的脸庞。 
身下的人呼吸浓重了起来，显然更加紧张了。沙加的眼光从那艳红一片的脸上缓缓地往下移，审视过那裹在月白中衣里的纤长秀美的身子，再到两旁不安地轻握着又放开的白皙的手，不觉有些心猿意马。 
穆忽然睁开眼，正对上沙加近在咫尺的双眸，轰一下脸全红了，下意识地舔了舔唇，却不知道自己这个动作有多诱惑。 
“嗯，我已经洗干净了。”支吾着，有点难为情地说。沙加有洁癖呢…… 
沙加脑海里什么东西轰的一响。 
不管了…… 
重重地压上身去，顺势吻上那泛着水色粉润润的唇，轻尝慢舔，迫不及待地撬开穆还闭着的牙关，直缠上穆的舌。耳边听见穆轻轻的喘息，怀里的身子挣了一下，然后就慢慢放松下来。沙加能感觉到穆正在努力的回应，心里偷笑，缠着穆的舌尖用力一吸，穆“唔嗯”了两声，却因嘴被堵上没法发出声来，只是呼吸更急了。沙加偷眼一觑，看见小狐狸的脸涨得通红。 
又细细描绘了一遍穆的唇线，这才慢条斯理地放开穆，抬起头笑吟吟地看他。 
穆脸上酡红，映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分外的醉人。挑着眼，有点撒娇地抱怨：“差点窒息了。” 
沙加轻啄了一下他尖挺的鼻子：“谁叫你刚刚走神呢。” 
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抚摸着穆的脸，穆舒服地微眯着眼，吸着气，没发现沙加的手已经滑到了领口上。 
“我以为你不想做呢。” 
穆嘀咕着，经过刚才那一吻，好像不那么紧张了。 
不是一厢情愿的吧，有点喜孜孜地想。 
沙加好笑地看着小狐狸眼睛骨碌骨碌地转，一脸生动的表情。发着幽幽光芒的紫发衬着如玉的肌肤，散乱的衣口露出精致的锁骨，当真是活色生香。忍不住俯下身，吻了吻穆的唇，然后滑过脸颊，轻咬了那小巧的耳垂，听见穆小小的惊叫。 
“怎么了……”手轻轻地解开衣扣，一路地抚摸下去。 
“你怎么用咬的……” 
“舒服就好嘛……” 
沙加含糊不清地敷衍，把头埋进穆的颈窝里，轻轻地啃咬，贪婪地汲取着穆的芳香。穆的肌肤果然是水样般的嫩滑，用力地吮吸，满意地看到纤美的颈项上留下了一个个红印。 
怀里的身子微微地颤抖。 
“……” 
“沙加，你是不是第一次啊？” 
沙加差点被口水噎死，在情动的时候被人问这样的问题。 
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穆：“当然是。” 
穆的神情有点不好意思：“喔……嗯……” 
“说重点。”沙加从来没这么没耐心过。 
“听说第一次会很痛……”穆眼睛晶晶亮着，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去，两个都是第一次会更痛…… 
沙加长吸了一口气，搂着穆，保证似地说：“我决不会让你痛的。” 
“喔……那，继续吧……” 
一身情欲让穆这样打岔，着实消退了不少。不过身下的人儿衣衫已是被褪到腰部，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胸膛，两点浅浅的樱红，玉臂横陈，怎么看都是在诱惑人……那温热细腻的触觉，让人忍不住想用唇膜拜…… 


十四 
穆懒洋洋地动了一下，全身的骨头好像散了似的，一齐在叫嚣。 
“唔，疼……” 
一只手伸了过来，在他腰上轻轻揉捏，恰到好处的力度让穆舒服地吁了口气。 
缓缓地睁开眼，一头琉璃似的长发披泻在枕边，蓝眸的主人正含着笑看他。 
穆眨了眨眼，条件反射地还了一个俏美动人的笑容。沙加俯过身来在他脸上轻轻一吻，悄声说：“怎不多睡会？” 
温柔得似是要滴出水来。 
穆的脸渐渐红了起来，这才想起了昨晚的情事。 
松软的被子，盈绕在鼻尖的是沙加淡淡的莲花香。身上的衣物早已被换过了，全身却酸疼不已，一想起那遍身的红印就不由得脸上发烫。 
轻皱了眉，嘟哝：“还说不疼呢，骗人。” 
带了埋怨的口气，却是美眸生辉两颊晕红，倒似是撒娇了。 
沙加轻抚着他的脸，头凑得极近，低声笑道：“下次就不会了。” 
穆脸红得更艳，含羞带嗔地瞪着他，嘴角却浅浅地带了笑。 
心里其实是窃喜的。 
经过了昨晚，长久以来的担心，终于烟消云散。 
沙加不会知道，那半年的分离，给他带来多大的忧虑，以致即使是敞开了心扉情人相称的时候，那种患得患失的情绪却还是拴得他的心尖发疼。他想做的，是沙加心心相印比翼双飞的爱侣，而不是他纳在翼下爱护疼惜的亲人。然而这种长久以来的相处模式，却不是穆一个人所能转变的。 
所以，这般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心中虔诚的爱恋，用了生命去追随，即使是落得什么样的结局也好，我所在乎的，只是沙加的心。 
穆的眉眼含笑，轻轻地靠上去，主动地亲吻着沙加的唇。 
沙加有些诧异，却很快地投入到这个吻中，手温柔地搂着他的腰，两个身子亲密地偎依在一起。 
终于，真真正正地成为情人了呢…… 
气喘吁吁地分开，穆一脸醉红的胭脂，星眸如梦，凌乱的衣领里露出一截雪白的颈项，看得沙加心跳又漏了几拍。 
不免又俯了过去轻吻。 
是情人么，就不用客气了…… 
 
两人温柔缠绵了许久，又小睡了会，这才起了床。 
早已过了午。 
穆整了衣服，携着沙加的手，此时的心情真是极好，一颗心温柔到了极点。 
开了门，迎面便是一颗笑嘻嘻的蓝色脑袋。 
“啊呀，恭喜恭喜啊，小狐狸！” 
穆的脸马上黑了一半。 
米罗端着一碗东西，笑得一口白牙极碍眼： 
“来来来，穆啊，我特地为你煮的红豆饭，庆祝你的第一次哦！” 
米罗的话还没说完，穆的眼光已经是可以杀人，头上冒烟，呈抓狂状态。 
“米罗你找死！” 
恼羞成怒地想扑上去，却被身边的人一把搂住。沙加低了声在他耳边说：“小心身子。” 
穆的脸腾的一下烧了起来。沙加热热的气息洒在脸上，本就酸软的脚竟移不开去，又羞又怒地瞪着笑得前俯后仰的米罗。 
沙加转了头看米罗，不紧不慢地说：“我想你还是把那碗红豆饭拿给卡妙吧，真是抱歉，我们当时都给忘了。” 
穆哈哈狂笑，知道沙加这是说那一次卡妙第二天跑到莲华天来的事。沙加和卡妙向来交好，穆难免有些酸溜溜。如今沙加竟为了维护他打趣了卡妙来还击米罗，怎不令他心情大好！ 
米罗脸色大变，身后已是有一股寒气升起，大叫：“妙妙！妙妙！我已经道过歉了！那一次……哎！你别生气！” 
“哼！！” 
不可避免的一场鸡飞狗跳！ 
 
被痛扁了的蝎子躲在树林里哀哀哭：我家妙妙真是狠，下手一点不留情！ 
一个修长的身影走了出来，紫发青年笑得一脸的清爽无害：“米罗，呀呀呀，你这形象可不太好喔！” 
米罗恨恨地瞪：“小狐狸你是来落井下石的吗？” 
穆笑吟吟的甚是开心：“是呀，别忘了是谁先挑衅谁的。” 
米罗瞪大了眼，还未回过神来，已是一声雷响，电光乱闪！ 
“哇！小狐狸！你要我命啊！！！” 
“呵呵，我说过我是来落井下石的呀！” 
噼里啪啦。 
一顿痛扁。 
被烧焦了毛发的可怜蝎子呈重创状态雪上加霜。 
“小狐狸……算你狠……” 
和那死沙加果然是一对的！平时还装得那么温顺…… 
“哼！”穆心满意足地拍拍衣服。刚刚是沙加在身旁，放你一马，不过这种事儿不自个儿报复回来怎甘心。

出了树林，沙加正一脸笑地站在那儿。 
“沙加！”神采飞扬，巧笑嫣然地扑过去。沙加伸了手搂住他。 
“身子不舒服，还那么劳累干嘛？”一边说，一边轻吻着穆的眉眼。穆脸上染了红，方才对某人的凶神恶煞全变了绕指柔情，抬了眸轻笑，仰着脸接受沙加的爱抚。 
半晌才悄声说：“昨晚……其实也不是很疼……” 
看着沙加忍不住的笑，不由得又是一阵羞窘，磨蹭了一会，终敌不过好奇心，小声问道：“我一直想问你怎么知道我衣袋里有那瓶东西的……” 
沙加笑着不答，低了头吻下来，堵住了穆的嘴。缠绵细致地吻，然后又伸了舌尖去逗弄穆的，不一会已是把穆吻得昏头转向，轻喘不已，早已忘了在说什么了。 
沙加偷笑：我怎能告诉你米罗跟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呢？（这个，大家该知道那润滑剂是打哪儿来的吧？红着脸的某只爬走） 
 
两人至此，情深意浓，两心相印。四人同住毕竟有些不便，考虑到米罗伤势未愈（米罗：555，是谁让我伤上加伤的！），沙穆便自寻地方建了屋子住下，两下相隔一座山头。 
穆多年苦恋得偿心愿，自是心花怒放。沙加本来就宠他，如今又成了情人，更是溺爱他到了极点，事事都顺着他的意。穆心里欢喜，兼之本性乖巧，两人相处，好得蜜里调油。 
朝霞红日，清风明月，携手同游，或是卧看星辰，指点银河，日子一如往昔的十年光景，却又多了情人间的调笑缠绵，柔情致致。穆自觉人生至此，别无他求。有时虽想起莲华天有点生憾，毕竟那是住了十年的地方，但只要有沙加相伴身旁，自然是住哪儿也是最开心的。 
两个人倚在一起，喁喁细谈。沙加说起以前的岁月，穆听得仔细，问道：“以前你就和卡妙在这儿修炼么？” 
沙加笑道：“是啊。” 
穆不语。沙加低声笑问：“怎么啦？” 
穆瞪了眼，有些酸溜溜地说：“你和卡妙还真是好啊。” 
沙加忍不住笑着捏捏穆的鼻头，小狐狸吃醋的模样真可爱。 
穆不悦地拍了拍他的手，沙加俯过去给了他一个深吻，一脸窃笑地看他。穆眨了眨眼，扑过去回捏他的鼻尖，嗔道：“就知道逗我！” 
沙加笑兮兮地毫不反抗，看着情人的脸涨得通红，心情真是极好。 
虽然知道穆不喜欢他把他当小孩子的动作，可是，真是忍不住呢！ 
心头的温馨不能抑制地荡了开来，顺势环住了穆的身子。穆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便不动了，瞪着眼看他。沙加笑着按低了他的头亲吻，忽然有种恍惚的疑惑，那么多年里，没有穆，自己是怎样过来的？ 
趁着怀里的情人还未恼羞成怒，在他耳边轻声道：“卡妙才不和我一起住呢。他住的地方冷，米罗受了伤，我才把他们安顿到我那儿去的。” 
穆这才有些释怀，却嘴硬地道：“我才不理你这个呢！” 
沙加笑着搂他：“好好好，你不在乎，我在乎好不？对了，穆，你记得遇见我之前的事吗？” 
穆明眸一闪，亮晶晶的，已是会意过来：“你是想知道天帝为什么会对我这种态度吗？”沉吟着道：“可是我一点都不记得了呢。从我有记忆以来，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的，没有伙伴，也没有谁在我身边……”想起那餐风宿雨的日子，不觉有点茫然。 
直到遇见这温暖的怀抱…… 
敛了眉，穆低低地说：“沙加，我爱你。” 
沙加的眼神有些湿润，轻声说：“我也是。” 
两个人静静偎依了一会。沙加问：“你还记得撒加吗？” 
穆想了想说：“撒加哥哥倒是许久不见了。” 
沙加说：“他跟你说过什么了吗？” 
穆皱了眉：“也没说什么。就是偶尔问我跟不跟他回去。我说不想，他也没强求。” 
看着沙加道：“你是觉得……” 
沙加点了点头，道：“如果能知道其中的原因，事件就比较容易解决了。”总觉得，天帝不像是对穆有敌意的样子。这原因，是跟撒加有关么？ 
轻碰了碰穆的额头，笑道：“我们总不能在这躲一辈子吧。” 
穆笑着回应，搂紧了他的脖子，低语：“我真想回莲华天去呢。” 
沙加温柔地亲吻他，轻声说：“总有办法的。” 
 
幸福的日子如流沙般的在指尖流过。 
然而，该来的，总还是要来。

十五 
云聚云散，终成一丝奢望。 
撒加默默地站在穆身后。 
穆仰着头，怔怔地望着天际。紫色的长发披泻在肩上，微微地颤动，不知是因为风，还是那无声的哭泣。 
撒加想起那一个金发男子踏上云端的最后一个回眸，那么淡定温和的人，刚刚还在笑语晏晏地安慰着自己的情人，却在那一刻流露出依依不舍的伤痛的眼神，转眼又换成了笑容。 
只是那一眼，便足以让人心酸。 
自己，是对，还是错？ 
终是化成了一声轻叹，不忍去看穆眉宇间的点点伤痛。 
“穆，跟我回去吧，那儿，才是你的家……” 
　　　　　 
挽了穆的手，腾云西行。 
穆恍惚地靠在他身边，像失神的木偶。 
脸上一片茫然。 
似哀伤到了极点，却又什么也发泄不出来。 
撒加担心地看着他，护紧了他。 
“小心！” 
避开了一阵气流。 
穆终于缓缓地转过头来，紫色的眼眸里一层氤氲的水雾。 
“那次，我和沙加，就这样一起在云中穿行……” 
“他牵着我的手，对着我笑，他的笑容总是那么灿烂……“ 
“他说要一直和我在一起，什么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喃喃低语，穆的眼光迷离，仿佛陷入了回忆。 
撒加不知道要怎么说，只是安抚地道：“穆，穆……” 
穆怔怔地看他，忽然泪流满面，压抑不住的放声大哭：“撒加哥哥，撒加哥哥，我想他，我想沙加……” 
撒加伸手揽住他，心里忽然好痛，痛得鼻头也有些发酸。 
这就是他心心念着的那个快乐的穆？ 
这就是他一心一意要给他幸福的穆？ 
凄楚的声音，穆在想的，不是他，在看的，也不是他…… 
“我这里好痛，好痛……”按着胸口，穆断断续续地说，紫眸含着水气悲痛地看他，“我不要回去，不要！不要！” 
撒加用力地抱住他，穆挣扎得厉害。 
“为什么你们一定要拆散我们？！为什么？！” 
撒加感觉眼眶有点湿，叹了口气，停住了脚步，抱着穆缓缓落到地面。 
　　　　 
一行人向莲华天行来。沙加被围在中间，看了身旁的艾欧里亚一眼，道：“对不起。” 
艾欧里亚搔了搔头，有些尴尬地道：“没关系，我这手的伤不碍事……而且，是我们，我们……”内疚于心，不知如何应答地看着兄长。 
艾俄洛斯苦笑了一下，对沙加道：“事已至此，我也不瞒你。” 
“此次出兵，天帝并无意致穆于死地。实际上，天帝曾私下交代我，不得伤了穆半根毫毛。” 
艾欧里亚吃惊地瞪大了眼。 
艾俄洛斯续道：“之所以下那样的命令，只是想你有所忌惮，从而避免一场战争而已。若是你一意求战，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艾欧里亚结结巴巴地说：“哥，哥，你这样说，沙加岂不是……” 
沙加静静地听着，脸上不见丝毫表情，盯着艾俄洛斯道：“天帝为什么非要把我和穆拆开，这原因你知道吗？” 
艾俄洛斯坦荡荡地看着他，缓缓地道：“沙加，你信得过我，我确实是不知道的。只不过，你和穆下了天牢之后，那个撒加曾送了一封信来，这次天帝又交代一定要把穆交给他。我想，这其中的原因，也只有他清楚了。” 
沙加默默地点了点头。已到了莲华天前，他开了门，头也不回地走进去。 
艾俄洛斯吩咐人守住门口，天帝并无意要处罚沙加。 
　　　　 
云天缥缈，一丝悠扬笛声，由远及近。 
一名白衣青年手执玉笛，缓缓行来。长眉入鬓，冰眸含威，纤幼的石青发丝随风飞扬，为那冰雕玉琢的冰雪容貌添上几分妩媚风情。 
艾俄洛斯微微有些诧异，却又了然地走上前道：“卡妙。” 
卡妙行了个礼：“参见元帅。” 
双眸一抬，道：“末将不才，要向元帅讨个人情。” 
艾俄洛斯道：“如果是为了沙加，那是不行的。” 
卡妙面不改色，“刷”地一声把剑拔了出来，道：“那末将只好领教元帅的本领了。” 
艾欧里亚吃惊的道：“副帅，你——” 
艾俄洛斯示意艾欧里亚退了下去，眼神复杂地看着卡妙，半晌才道：“你打不过我的。” 
卡妙答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双剑一分，卷起一阵强劲气流，挟带着巨大的冰雪呼啸而来！刹那间天寒地冻，寒风刺骨！ 
艾欧里亚慌忙撑起结界。艾俄洛斯拔剑迎风而起，风吹得他头发直往后拔！

两剑相交，“铮”的一声分开。卡妙飘然后退，并不急着抢攻，双手一挥，操纵着寒风气流，一波接一波地汹涌而上！ 
艾俄洛斯微皱了眉，卡妙的武力不如他，但如这般用法术远程攻击，除非逼近身去，否则难以将卡妙打败。若是动用金翎箭，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卡妙之前已负了伤，又怎能受得了…… 
看了看四周，有些兵将已抵挡不住的瑟瑟发抖，当下不再犹豫，追了过去。 
卡妙催动风暴，狂风大作，却是渐行渐退。 
　　　　　 
两个人一个退，一个追，艾俄洛斯若是想后撤，卡妙便加紧攻势，紧紧咬住不放，艾俄洛斯只得一路追了下去。 
这样缠斗了一阵，艾俄洛斯忽道：“住了！” 
“卡妙，你这样做，无非是要引我离开，好救沙加。但你应该也知道，我迟迟不用金翎箭……” 
卡妙住了手，冷冷地看着他道：“你既对我有同僚之情，为何对沙加却无朋友之谊？” 
艾俄洛斯苦笑道：“做你们两个的朋友真难。我这不是遂你的意了吗？” 
卡妙怔了一怔，会过意来，脸上现出惊喜的神色，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道：“你怎么不早说，让我担心了这么久！” 
艾俄洛斯嘀咕：“还说呢，你们别把我弟弟整得太惨就好了。” 
　　　　 
艾欧里亚带着一群兵将守在莲华天门前，看着老哥跟卡妙越打越远，感觉有些不妥，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正发呆，忽然一阵淡淡的香味飘来，才有些诧异，突觉身子一麻，四肢已不听使唤。 
一个蓝发青年拍着手唱着歌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笑嘻嘻地道：“倒也！倒也！” 
艾欧里亚只觉得头一阵发昏，真的就倒了下去！ 
莲华天的门忽然打开，沙加手一挥，一片云雾托住了众人下坠的身子，怒气冲冲地朝米罗吼：“你猪啊，也不会张个结界，这样高你要摔死人啊！” 
米罗瞪眼吼回去：“凶什么凶啊！他们好歹也是天庭的兵将，从这半空摔下去顶多摔个半死啦！”（莲华天是在半空中的）说到最后，有点心虚地移开了眼。 
沙加哼了一声道：“死性不改！” 
手一伸：“药呢？” 
米罗不满地道：“指使人做事，还这种口气，你当你老几啊？若不是看在卡妙份上，我才懒得理你！” 
一边说，一边还是摸了个小盒子扔了过去。 
“哪！化神丹的解药！” 
沙加打开盒子，仔细地看了看，这才将丹药吞了下去。运功九转，过了半晌，才移眸看了看米罗，淡淡地说： 
“谢了。” 
米罗翻了个白眼，板着脸道：“免了。我也算欠了你不少人情，这次就一笔勾销了。而且我们也只是按你发的那道传令符（第十四章中，大家有没有留意啊？），找阿布罗迪拿的解药。” 
说着又道：“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明知他们要来——” 
沙加沉默良久，就在米罗差点忍不住要发火的时候，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道：“这般躲闪着过日子，终不是个办法。” 
“嗯？” 
“天帝为什么非要拆开我们？你和卡妙的事情更加严重，他却可以轻易地放过你们，为什么我们就偏偏不行？这其中必定有个原因，这原因只有知道了，我和穆才能对症下药，一劳永逸。” 
沙加说着看了米罗一眼，道：“你也是，要多为卡妙想想，不要只顾着任性。” 
米罗恼道：“喂喂喂，别老对我说教，你想打架不是？！” 
沙加不理他，续道：“我和穆逼了撒加出来，艾俄洛斯口口声声说要伤了穆，我却知道他为人宽厚，而且撒加在场，断不会真的让穆有事。” 
米罗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们两个在做戏！” 
沙加点了点头，道：“我们早商量过了，我假意与穆分开，并服下化神丹，但这药原是阿布罗迪所制，他自然就有解药——若不这样做，这戏怎演得真切？” 
微微一笑：“为什么我和穆不能在一起？这原因，我不知道，艾俄洛斯也不知道，知道的人就只有撒加一个。而这世上，能让撒加说出这原因的，就只有穆一个人。” 
“穆会想方设法地拖住他，从他口中套出这个原因，我现在，等的就是穆的通知。” 
米罗啊的一声大叫。 
怄恼地道：“谁知道你们这么多鬼主意？！阿布罗迪那家伙已跑去救小狐狸了！” 
沙加脸色一变，道：“糟了！”

撒加缓缓地落下。穆伏在他怀里，已经安静了下来。脚一着地，便轻轻地推开了他，走到一边去。 
撒加心里空荡荡地，也说不清什么滋味。想起穆以前笑吟吟地喊他撒加哥哥，献宝似的把心爱的东西给他看，缠着他讲故事，到今日这般情形，除了初见面那一声呼唤，其他时候竟是冷冷淡淡，甚至含嗔带怒，倒似是把火都撒在他身上了，不觉心头一酸，暗道：穆，穆，你虽恼我，可我这样做，为的又是谁？ 
两人默然无声。撒加看他用雪白的衣角拭了拭眼泪，眼角仍有些红肿，抿着唇，略显纤瘦的身子笔直地站着，眼光死死地盯着地上，模样分外惹人怜爱，却又透出一股倔强。 
终是有些不忍，走过去强打起笑容，调侃道：“看看，多大了，还流泪，我以前每次走的时候，可不曾见穆这么爱哭的哟。” 
穆低着头，低低地说：“只是未到伤心时……” 
撒加心里突然一阵刺痛，几乎要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道：“穆，你真的那么恨我么？” 
穆沉默良久，抬起头来看他，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怎么会恨你，撒加哥哥。” 
撒加一颗心落了下来，穆转过身，缓缓地踱了开去。 
“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尊敬你，撒加哥哥，我总觉得，你就像我的亲人一般。你对我好，关心我，爱护我，我都记着。每年我都期待你来看我，虽然我知道你很忙，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这世上，除了沙加以外，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可是——”穆幽幽地叹了口气，道：“那一刻我真的很伤心，你竟然跟他们在一起……” 
撒加跟在他身后，听见穆这一声叹息，心都绞起来了。穆回过头来，明如秋水的双眸静静地注视着他，撒加只觉得穆的眼光分外的清澈，不自觉地移开了眼，道：“我也是为你好，仙妖不能在一起……” 
穆打断了他的话：“撒加哥哥，你不要再瞒我了，若是仙妖不能在一起，为什么你初见我的时候不把我带走呢？” 
撒加有些心慌意乱地道：“我有其他的原因……” 
穆摇了摇头，停了脚步，定定地看他，带了央求的口气轻轻地说：“撒加哥哥，你明明知道，我喜欢沙加。这一辈子我只喜欢他一个，我想和他在一起。你们为什么非要把我们分开？为什么非要我回去狐族呢？那里除了你我谁也不认识，我为什么要回去呢？那儿根本就不是我的家！” 
“撒加哥哥，你告诉我好不好？我已经长大了，有什么不能告诉我呢？你若不跟我说，难道回去了狐族，别人就不会告诉我吗？” 
穆微仰着头，洁白如玉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忧伤，一双紫眸微微有些红肿，却丝毫无损它的灵动生辉，含着恳求地望着他。撒加突然发现，穆早已不是印象中的那个青涩少年。略带丰润的瓜子脸儿，颀长的身姿，紫烟般的长发披散在肩上，衬得雪白的肌肤越发的晶莹。整个人自有一股沉静如玉的气质，绝不亚于那人的绝代风华。 
撒加暗叹了一口气。在穆这样的眼光的注视下，心里的一处地方不由得柔软了起来。本来就是极宠他么，看着他今天连受打击，偎在自己怀里无声哭泣的时候，怎不让人心痛？先前的冷淡，到现在轻轻柔柔的一声声 “撒加哥哥”的恳求，纵是铁石心肠，也只能化作绕指柔了……算了，迟早都要说，现在告诉了他，说不定穆会心甘情愿地跟他回去，毕竟，那里有着穆的至亲啊…… 
撒加轻轻拉过穆的手，微笑着为他拭了拭眼角，像千百回那样用宠溺的语气道：“别难过了，穆，我都告诉你……” 
“你一定要跟我回去，因为那里有你的亲人……” 
“穆，你是我们狐族的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