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入了帝王家，蹚这一遭浑水，此生许是没机会再逃出去了。“这是福是祸，究竟躲不躲的过，一切便看施主的造化了。”
“方丈，我随你回去几日念经送佛静心如何？”
“施主一切定数天已定，缘起缘落该就此作罢，老衲也只能助这一臂之力了。青山寺地处偏僻，静心自然是好，施主若是愿意来，老衲便命人好生招呼着。”
“我这便动身随你去了。”
……
阿南拾起散落在地上的佛珠，这已不知是第几次断了佛珠，怕不是甚么好兆头。近日一户有钱人家请了方丈去做场法事，她本想在留宿这几日让方丈替她再多算几卦，看这事可否真已是定数。
“阿南这佛珠已不知断了几次，许是佛祖恼了，你今日便回屋歇息，明日再继续吧。”文泰一替她拾起最后一颗佛珠，那佛珠可是檀木所制，纹路细密精致，寺庙里也是见不到几回的。
“这话也是有理，只怕我惹怒了佛祖，这几日都不得安生，怪我心不在焉，该罚。”阿南轻叹气，眉间哀愁又重了几分。
文泰一想替她拭去眉间的哀愁，伸手却依旧只停在半空，不敢再往前动作。“你还是早些歇息吧。”
阿南摩挲着袖口杜鹃花状的纹路，将佛珠收回袖中，佛珠轻击声响沉闷。“小和尚，你信不信缘？”
“青山寺因缘得名，我既选这青山寺修行，自然是信的。”文泰一欠身，唇中似是念叨着甚么，只是阿南她听不见。
“那我同谁缘，又为何要入这帝王家……”她眸里带着较真劲儿，竟让他不知该如何作答。
“罢了，回屋前我想求支签。”她抬眸同文泰一道，伸手接过竹罐晃了起来，不料这签子抖了大把出来，散落了一地。
她闭上眸子，将竹罐里剩余的签子倒了一地，“阿弥陀佛……”
文泰一替她拾起，盘坐在她身旁，几句佛经罢，道：“强求不得。”
“小和尚，如何强求不得，他若是觉得强求不得，又为何逼了我随他去？他尝说我同他有缘，第一次见面我便救了他，可我偏不信这缘。”
这番说辞大抵也有七八分明了，文泰一是聪明人又怎会不懂。“阿弥陀佛……人世这一遭，怎只一‘缘’字可道完，他若真心待你便是好的。”
“你可是懂也装不懂，不懂也是不懂……”
“阿弥陀佛……”他也便不再作答，随缘而去罢。

[04]
阿南寻他竟寻到了禅房，这几日文泰一躲她可是同瘟疫一般。他正同住持打坐，额上密密麻麻的汗珠不停淌着。
待文泰一结束了打坐瞧见她一直盘腿坐在屋外，吓得他缩回了脚。
她起身替他拭汗，见他闪躲，不悦道：“我就这般不得待见？”
文泰一止了步，阿南顺势倾身向前，拉下他的衣襟将双唇贴了上去。他颤的厉害，唇边温度都降了几分，她抬眸盯着他，墨色眸子里带着一丝笑意。只见他同她对视后紧闭着眼眸，不做动作，任她贴着他的唇。
“小和尚，你这七情六欲断得不干净又如何入佛门？”她退离了他的，指腹抵着他的唇，眉眼间满是笑。
文泰一念叨了几句经文，再摇头闭上眸子喘着粗气，眼前一片混沌，大抵只能忆起她唇间的柔软。他猛的一惊，怎会念着一份情。
“你同我说信这缘，那你我若无怨念，又怎会相知相识？”她拉着他的手，将衣袖稍提了些，那红绳露了一角。
“阿南也曾说愿不信这缘。”
“若是对你，信了也罢。”她玩弄着他腕上系着的红绳，一遍一遍描摹着纹理，“小和尚，你同我也是有情，为何要这般遮遮掩掩，那日我让你收着这红绳，而今你依旧系在腕间不是吗？”
“阿弥陀佛……孽缘啊孽缘……”他只念着这一句，不做否定亦或肯定。
阿南直盯着他，在他的掌心一遍一遍描摹着一个“缘”字。文泰一掌心温热渐渐散去，汗液润湿的掌心将一“缘”字融合。他猛的抽回衣袖，将红绳解了下来塞回她掌中。不再言片语，叹气离去。
自他和住持入寺以后，同女子谈话也不曾有过，大多女施主只是让他帮忙点了香便再无其他言语。而今这女子如此放肆，竟让他不知如何是好。紊乱的思绪，踏出庭院大门时险些被门槛绊了脚。
这举动惹得阿南一阵笑，他略显笨拙的模样着实有趣， 同前些日子那皇子命人送来的不倒娃娃一般。
想起那皇子，阿南的神色又暗了半分，也不知这趟行可否改变甚么，一月之许，待她了了红尘结下山去，便是她大婚之时。
文泰一啊文泰一……
“这未了的前缘，是断是留……阿弥陀佛……”住持叹息，同这眼前人道了一句罢，还未待她得以反应便离去。
佛说：忏悔无用。你有未了的前缘，去吧，去续你的姻缘，我等你回来。

[05]
文泰一重新点燃的香火又灭了，禅房内没什么风，只是这火星怎的都点不然，如此往复数次依旧不见半点火星。
不祥之兆……
他将红烛放回原处，一阵怪风吹过，不大，却足以迷了眼。香火复燃。
“听说那女施主是未来的皇妃。”
“这数月来寺里是为了替皇子求佛？”
“这女施主还真是个大好人。”
闲碎言语，她走后数日依旧回荡寺院角落。文泰一拾起被风吹落的绢帕，那杜鹃花绣的活灵活现，她眉眼间那抹愁情那般真切浮现在眼前。
不可念，亦不可说。
住持派他清扫阿南之前住过的柴房，那杜鹃花已经枯的差不多了，桌角是那串檀木制的佛珠，许是走的太急落下了。
扫帚落下的地方没有多少灰尘，想来她也爱干净，这数十日下来也不见得过分清扫过。这柴房已然没了柴房的样子，说是女子闺房如今却也少了一丝东西。
被褥上绣的花儿也是杜鹃，大抵也是她这般爱的花儿，才择这青山寺虔诚静心罢了。
他眼眸里似乎还是她的身影，那日坐在石凳旁同他谈话的景象。她眸中那抹愁苦也便让他多留意了一分。怕也正是这多一分留意，扰得他心神不宁。
他身为佛家弟子，却断不了七情六欲而对一个女子动了心，这传出去怕是……会坏了她的名声。
而今，她也终是要成为皇妃的人。如此，甚好，甚好啊 ……
文泰一将扫帚置于一旁，合拢双手虔诚祈祷。今生今世，只愿你平安喜乐。
屋外一抹青色身影闪过，文泰一一句“什么人在外面”罢，才觉大概是自己花了眼。
许久，才见那人影现身，踱步至他跟前道：“小和尚。”
“阿南？”可是他花了眼也聋了耳。
“你不还俗娶我，我便入了佛门随你。”她道，青衣衫着身显得愈发秀气，眉眼间那愁情模样已消散尽了。瞧见他不可思议的模样，眉里眼间笑的那般真切。
如此，甚好，甚好啊……

[06]
“阿哥阿哥，那阿南姑娘最终还是随那和尚入了佛门？”戏已落幕，我久久立于长凳之上，待阿哥唤我的名儿才回了神来。
“是了。”阿哥应声道，招呼我该回家去了。
我稍稍晃神，继续追问道： “那阿娘说的家破人亡呢？”
阿哥开怀大笑，拾起一旁落下的杜鹃花儿替我别上：“这故事听闻有两种说法，一是那皇子得知阿南爱的并非他，成全了她罢，二是那皇子恼怒了，抄了她满门罢。”
“那我更愿信这前者。”
“阿缘以后可是要嫁怎样的男子？”阿哥牵过我的手，归家的山路雨后有些许泥泞，他便蹲下身，背着我一路归家去。
“同那文姓的小和尚一般的人儿。”我乐的开怀，大致是懵懂的年岁里，也便觉得这一出戏里的情之真挚，此趟也不算白来了。

＞END

咳咳沙发

超级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