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迷途林外迷途現,西行櫻下西行歸
告春精四處叫囂著春天的來到,轉眼吉野山上的櫻花已經結滿密密麻麻的花苞。
粉嫩的花瓣嬌羞地將自己藏起,如等待良人歸來的少女,精心打扮每一處,只待將最美的一面呈現,博取心上人的一聲讚美。西行櫻當然也不例外,花苞如細抹的胭脂,點綴著整株櫻樹,更增幾分倩麗。
然而,此刻的紫並沒有心思欣賞這樣的景緻。
「妳好,在下西行。請問妳是?」溫潤的嗓音,斯文有禮的語氣,無一處不讓人感到如沐春風。眼前的人身穿破舊的白布袍,卻不減一絲溫文爾雅的氣質。
他的五官與幽幽子有七八分相像,絕美的臉放在一個男人身上或許稍嫌女氣,但在這個男子身上卻只讓人感到俊美──是一個讓人討厭不起來的人。
紫以親切的笑容回應,試圖贏得良好的第一印象,自我介紹著:「八雲紫,幽幽子的朋友。」
聽到紫的回答,男子回以溫和的微笑:「女兒承蒙妳照顧了。」
是的,男子正是西行──幽幽子的父親。
櫻花即將盛開,每年在櫻花開放地最美之時,西行都會回到吉野山與幽幽子一齊賞櫻。
原本不願打擾幽幽子和西行團聚,但在幽幽子的盛情的邀約下,紫留了下來。
正好也可以見識西行的嗓音。
於是出現了現在這個場面。
「父親,可以用餐了。」幽幽子的聲音打斷西行與紫的寒暄。從屋內端莊地走出,幽幽子向西行恭敬說道。
或許是為了將最好的一面呈現給西行,幽幽子的舉止無一不符合大家閨秀的端莊嚴謹,和與紫相處時的模樣截然不同。但仍可以從略微輕快的腳步與眉眼中看出幽幽子對西行歸來的喜悅。
西行慈祥地摸了摸幽幽子的頭,感嘆:「變得更懂事了呢!幽幽子。」
對西行的稱讚受寵若驚,幽幽子不知所措地看著西行,不知道此時應如小女孩般向西行撒嬌?還是如大小姐般退後一步,與西行維持著符合禮數卻疏遠的距離。
西行將幽幽子的反映盡收眼底,寵溺地笑道:「不用再做出大家閨秀的樣子給我看了。做回平時的幽幽子吧!」
已經蓄勢待發要替幽幽子解圍的紫,在聽到西行的回答後,默默減輕一點對西行的警戒。
畢竟紫與西行素未謀面,也無從知曉西行對幽幽子的態度,多些警戒也是正常。
聽見西行的回答後,幽幽子鬆了口氣,湊得離西行更近一些。
西行溫柔地摸著幽幽子的頭,柔聲提醒:「不是要去吃飯嗎?好久沒吃幽幽子做的菜了。」
說罷,西行便往餐桌走去。幽幽子愣了一下,也趕緊跟了上去。
「八雲小姐也一起來吧。」在踏上走廊前,西行突然回頭,溫和地向紫邀請著。
紫優雅的頷首,默默朝西行的位置走去,眉頭微蹙。
總覺得,西行剛剛的眼神有些怪異,似笑非笑,一副知道些什麼的樣子。
到飯桌前,幽幽子早已準備好比平時更加豐盛的菜餚。
自從和紫一起做飯後,幽幽子才知道以前的自己多麼不足。彷彿要補償以前讓西行吃如此不佳的料理,幽幽子使出渾身解數,將拿手菜都做了出來。
這可苦了替幽幽子準備食材的紫,有些材料不是現在這個季節的產物,有些稀有的材料更是一份難求。
不過幽幽子也答應之後會支付報酬,如互相替對方梳頭。
是的,相處近一年紫還從未幫幽幽子梳過頭,更不用說一起洗澡等更親密的行為了。
為此,紫卯足了勁折騰藍,最後終於找到新鮮又美味的食材。
「幽幽子的廚藝,進步不少啊。」西行夾了一道菜,送入口中,細細品嘗起來。
「父親能喜歡就好。」原本還在忐忑西行反應的幽幽子,聽到讚美後,安心的笑了。
「都是多虧了紫呢!」幽幽子補充。想到當時紫為自己忙得焦頭爛額的樣子,幽幽子嘴角不知不絕露出微笑,四目相接,兩人相視一笑。
西行默默將二人的反應看在眼裡。緩緩夾起一顆葡萄,西行望向紫:「真是太感謝妳了,八雲小姐。這些食材不好取得吧?」
「只是剛好有些『特殊』的管道罷了,不足掛齒。」紫淡然回:「我才榮幸能與傳說中的歌聖在同一張桌上用餐呢!」
說到「特殊」二字時,西行又似笑非笑地看了紫一眼,似乎知曉所謂的「特殊」是什麼方式。
在與西行見面前,紫早已與幽幽子商量好要隱瞞紫妖怪的身分,為此紫還讓妖忌放了七天假,因為他的半靈太過顯眼。
雖然有些自欺欺人的味道,紫仍是用「特殊」這個詞避掉了利用隙間的事實。
西行一副什麼也沒有發覺的樣子接著話題:「歌聖只是他人誇大的稱呼。在下僅僅為一個四處流浪,偶爾唱幾首歌的旅人罷了。」
西行默默夾了下一道菜,暗示著話題的結束。
直到吃完飯前,紫與西行皆再無說話,只偶爾聽見幽幽子介紹菜餚的話語。
吃完飯後,紫與西行一齊坐在走廊上看著幽幽子在西行櫻下歌唱,配合著優雅的舞蹈,宛如櫻之妖精。
紫認出這正是二人第一次見面時,幽幽子所跳的舞。只是這次不再夾雜著悲喜,只有全然的喜悅。
「果然是為了西行的去留而影響心情……」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音量說著,紫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澀然道:「看來我還需要再加把勁。」
瞥了一眼在一旁專心欣賞幽幽子舞步的西行,紫問:「為什麼不一起去唱?」
「因為要醞釀。」西行的雙眼仍舊緊盯著幽幽子,頭也不回地答:「這樣才能在櫻花最盛開的那天將最好的一面呈現給人們。」
人們?那幽幽子呢?
紫差點衝動地將質問說出口,但在看見西行那滿溢著父愛,與對於幽幽子的表現而深深自豪的表情後,放下了對西行的戒心。
這樣的表情絕對不是一個不愛女兒的人能擁有的。
罷了,西行也有他的理由吧!
不再追究西行的行為,紫專心地欣賞著幽幽子的舞姿。
「果然,真美呢!」由衷的讚嘆隨著風四處飄散,分不清是紫還是西行不小心洩露出來的心聲。
自西行歸來已過了三天,櫻花花苞早已盛開,而今日正是開放最美的時刻。
紫和幽幽子並肩走入櫻花林,找了塊乾淨的空地坐下。
「不曉得父親那邊準備得如何?」幽幽子擔憂地望著西行所在的村莊東側小屋的方向。
「一定沒問題的。」紫柔聲安慰,並未漏看幽幽子眼中一閃而逝的落寞,輕輕攬住香肩,試圖撫慰幽幽子的心靈。
由於擁有操縱死亡的能力,幽幽子被村民懼怕著,為了不影響現場的氣氛,幽幽子從未出席過西行的表演。
儘管事後西行會將一模一樣的曲目重新演唱一遍給幽幽子聽,卻已不是全盛時的水準。
無法聽到西行全盛時的歌唱,成為幽幽子心中的一個遺憾。
因此,每年此時,幽幽子都會獨自一人在櫻花林亦喜亦悲地歌唱著、跳舞著。想像西行完美的歌聲,聽著不遠處傳來的歡呼聲,為西行的成功而歡喜,為自己的孤獨而悲傷。
然而,今年有些不同。
紫放棄了聽西行歌聲的機會,選擇留下來陪伴幽幽子。
對於這樣的決定幽幽子既感動又可惜,輕靠著紫的肩,幽幽子輕聲道:「抱歉,讓妳放棄了聽父親唱歌的機會。」
「放棄?」紫挑眉:「我可沒有放棄。」
朝幽幽子邪魅一笑,紫在幽幽子疑惑的目光下開了一道隙間。
眼前是一棵完全盛開的櫻樹,樹下一名身穿破舊白袍的俊美男子正盤坐在地上,閉目養神。
四周環境嘈雜,男子卻不為所動,反而散發著寧靜祥和的氣息,平息著周圍之人急躁的心。
「父親!」幽幽子驚呼,隨即明白紫為自己所做的事情。
因為知道幽幽子的孤獨,紫特地陪在幽幽子身邊,還為她開了一道隙間,讓她能一圓多年的遺憾。
對於這樣一份熾熱的心意,幽幽子感動得不知如何回應,有千言萬語想訴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最終,所有的話語都化作一個緊緊的擁抱。
「這是我送給妳的,慶祝我們相識一周年的禮物。」紫將臉湊近,聞著幽幽子身上特有的櫻花香,柔聲問:「喜歡嗎?」
「怎麼可能不喜歡。」幽幽子閉上雙眼,紫將唇靠近,輕輕在額頭上印下一吻。
兩人就這樣溫存著,西行溫柔的歌聲響起,彷彿在為二人配樂。
「我想我知道西行為什麼能成為歌聖了。」閉上眼靜靜傾聽,紫忽然道。
「為什麼?」僅僅靠著紫的肩膀,幽幽子輕聲回應。
「因為他能觸及人心底最柔軟之處。
西行唱完歌後,歡聲雷動,一群群人瘋狂地向前湧去,試圖和西行有所接觸。
紫和幽幽子仍並肩坐在櫻樹下,品味著西行歌聲留下的餘韻。
良久後,幽幽子突然說:「紫真是一隻貪心的妖怪!」雖是責怪的話語,語氣卻如情人的嬌嗔。
「怎麼說?」紫饒有興趣地望著幽幽子。
「又想聽父親唱歌,又想陪著我。」幽幽子嗔怪地瞥了紫一眼,卻見紫似乎還期待著更多的回答,小臉一紅,小聲續道:「又想得到因放棄聽父親唱歌陪著我而有的感動,又想賺讓我能聽父親唱歌而產生的感動。明明這兩項是互補的,最後妳什麼都得到了!」
細如蚊蚋的聲音,卻因紫與幽幽子距離的接近而被聽到,紫笑著回:「沒辦法,我是貪心的妖怪啊!」
將唇湊近幽幽子耳邊,紫魅惑地道:「那麼,身為貪心妖怪的我,能否再討要一個吻呢?」
不知是因紫在耳邊吹氣還是紫的話語,幽幽子的臉迅速變得通紅,紫愉悅地欣賞著幽幽子害羞的模樣。
突然,幽幽子的臉龐迅速朝紫靠近,紫感覺臉頰被柔軟物輕碰了一下。
等紫想清楚那是幽幽子親了她臉頰一下後,紫的臉迅速竄紅,直覺性開了一道隙間,紫幾乎是跌進去的。
「跟那天一樣呢!」幽幽子笑望著紫開隙間的地方,想起去年同一天,幽幽子望見紫並向她走去時,紫慌忙地開一道隙間逃跑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恢復正常的紫從隙間中走了出來。
「該回去接西行了。」紫正色道,幽幽子發現紫的臉仍帶著一層薄紅。
點點頭,幽幽子走到紫身邊,輕輕拉起她的手。
十指緊扣。
紫愣了一下,隨即裝作什麼都沒注意到般,自然地向幽幽子的庭院走去。
只是與幽幽子相牽的手握得更緊了一些。
送幽幽子回家後,紫將接下來的三天時間留給西行和幽幽子獨處。
在西行出發離去的前一天晚上,紫在西行櫻下遇見了西行。
「妳來了,妖怪賢者八雲紫小姐。」西行背對著紫,一語道破紫的身分。
「果然知道了嗎?」紫對此一點都不驚訝。
見面的那一刻,西行便看穿紫的身分。
無論是紫、幽幽子還是西行,彼此都心知肚明,卻仍配合著演一齣自欺欺人的戲。
畢竟退治妖怪的人和妖怪是無法和平共處的。
「不同於常人的金髮,能夠找出新鮮不合時令的食材,以及不懼怕幽幽子死氣的體質。除了妖怪還有誰能做到?況且妳都自報姓名了,在外界妖怪賢者八雲紫可是赫赫有名。」依舊平淡溫和的語氣,卻令人感到一股寒意。
是的,打從一開始紫便無意隱瞞自己的身分。看似和平的相處,僅僅是為了不讓幽幽子為難。
對於西行釋放的寒意不為所動,紫依舊悠然回答:「那麼,你打算做什麼?退治我?」
西行搖了搖頭,說道:「在下只是希望妳不要再接近幽幽子。這樣對妳對她都好。」
「不可能。」斬釘截鐵的回答。
似乎早料到紫的答案,西行放下所有敵意,嘆了口氣:「這也是宿命的一部份啊……」
「妳知道的吧?幽幽子的宿命。」西行輕輕撫摸著西行櫻的樹幹,似乎在感嘆著什麼。
紫並未回答,就如默認一般。
「我所剩的時間不多,可以拜託妳一件事嗎?」
「請說。」
「照顧好幽幽子。」
「……不用你說,我也會的。」
得到紫承諾的瞬間,西行的背影彷彿蒼老了幾十歲。
西行櫻落下幾片花瓣,彷彿在嘆息西行的蒼老,又如同在慨嘆那所謂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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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週末有事,所以這麼慢才更新
作為補償,送上這閃閃的長長的一章~~
這次的劇情我卡了很久,如果質量不太好請不要介意
下一章應該也要卡一下,不過下一章應該是這部短篇(其實是中篇了吧)在終章前最後的一點甜了
如果有被我誤導以為親額頭那段是要接吻的請自首(笑),希望有誤導成功
之前預告的九章完結應該會變成十章,希望不要再加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