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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岭短振衣】烈火烹油、灼尽繁华,本公敬君一杯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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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16-05-11 09:40回复
    黄昏微醺的余韵褪尽,霞光尽散,角楼上一眼望去万家灯火,深沉的夜幕下跳动如妖鬼,一点点舔舐侵袭着天边幽光冷清的一弯冰魄残月。
    歇了蟒服玉带一身常衣,身边跟着一个不足十五岁的半大孩子,身量尚小,却不过比自己矮个一寸半寸。负手扬首阔步一步步从角楼上走下,心安理得地忽视所有恭敬请安的声音,出示了依旨查案的腰牌,带着小宦官一路出了宫城,进了城中一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专供达官贵人、名士豪客进食的酒楼。
    由掌柜亲自弯腰领进了后面两进的院子,站定打量了一下,挑了个僻静的地儿便打头走了进去。
    随便要了几个样式精致的菜品,好整以暇的支出去跟在身边的常安,自个儿盘膝坐在小几前,拾了几颗花生米有一搭没一搭的咂着。


    4楼2016-05-11 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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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18 08:5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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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静更阑,鸦默雀寂,酒楼暗处,窗外唯余青石横铺六七里,笛弄晚风三四声,月华倾泄杯饰古纹,天色晦暗不明,云外暗潮涌动。
      恰如时局般诡遽。
      白莲余孽公然在天子脚下作奸犯科,不但西厂锦衣卫奉命倾巢而出,东厂亦牵涉其中,此其表,而令众人讳莫如深的是,万妃一党借势铲除异己,公然残害朝臣,罪心昭昭。
      而这一切的经手人——西厂提督方参
      ,此刻就坐在不远处,神采飞扬,很是悠然自得。起身提起搁置身侧的绣春刀,骨节泛白,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玄色衣角扫过地面簌簌作响,声音冷冽,一派闲情凝上霜雪。
      ‘‘段厂公好兴致啊,怎么,今日不杀人了?’’


      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16-05-11 1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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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施然搁了筷子,瞧着进来的人一身飞鱼服光鲜挺拔,就是这语气不怎么讨人喜欢。
        挑了挑眉毛,看着菜品一样样上得桌来,鲜虾滑蛋、银鱼豆腐羹、炙羊腿、香椿蛋饼、鲜炒水芹、灼青菜一一排开,鲜香诱人,又提起筷子尝了两口,自个儿斟了点郎官清,才道:
        “哟,指挥使这是吃了火药了?”
        上上下下打量了人一下,看见握紧的绣春刀,哼了一声,旋即面色冷下去,
        “上本公这儿摆威风呢?有魄力呐!”
        人是老子要杀的?你个景昭忒不讲理,万贵妃一句话,老子能不给她办漂亮了?没有她也没有我。
        越想越气,掷杯几上,敲了敲桌面。
        “怎么着,兴师问罪来了?得了圣上谕旨,要拿本公下你那诏狱?”


        10楼2016-05-11 1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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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能趁势而上,我自也不是傻的,脑袋转了一圈,琢磨着这话的意思,咂了咂嘴,笑眯眯地拾回酒杯。
          然而心中怨气不减,老子在里边儿受了气儿,还得出来看你景昭的脸色,老子这西厂提督做的还真他妈憋屈。
          连带着这笑容也看起来不阴不阳了。
          “你还真敢说啊景昭。”
          挑着眉毛咧嘴一笑,凉凉地说了一声,将酒杯凑近慢慢呷着,
          “本公这西厂关了,你锦衣卫就能好过我?只尚铭一个就够你喝一壶的。”
          前两年尚铭风光得意的模样他没看见?前锦衣卫都指挥使见了他东厂厂公不也得乖乖下跪叩头?老子在一天,还能跟他抗衡抗衡,老子完蛋了你景昭能有好日子?
          “你给本公消停会儿,我这儿还饿着呢!”
          两指勾着筷子翻过去掀开他的刀刃,夹两口菜塞进嘴里,就着蛋饼嚼了嚼,用豆腐羹送了下去。


          13楼2016-05-11 1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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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周身戾气还未褪尽,便看他在面前旁若无人的吃喝,一时无言。
            ‘‘ 小孩子脾性。’’
            从善如流收了刀,展平衣袂坐在他对面。现如今东厂一方虽施压渐小,但锦衣卫内部却山雨欲来,繁枝琐叶难以理清。万通革职也是暂时,内阁那群纸糊阁老窃位素餐,恨不得置身事外,唯有万安把持大权,宫内外联合,万通复职也不过旦暮之期。
            而今锦衣卫上下分为两派,虽然自己安排的势力不断渗透打压,却也前景未明,内部不稳,何谈安外。吁一口气,直直盯着他胡吃海塞,语气带了几分语重心长。
            ‘‘ 依我讲,近日辽东战乱,厂公何不请命镇压。毕竟军功言之有物,届时,任他尚铭在如何献媚于上也无用。’’
            还可以避避风头。
            最后一句话并未宣之于口,他颖悟绝伦,却自尊极强,逢事必上。这原本没什么问题,只不过在现下的时机,万妃那边的命令如同火中取栗,这就不再是一个好兆头,思忖一番,意图使自己更有诚意,便面无表情道。
            ‘‘况且,我锦衣卫上下还指望厂公相护。’’


            来自iPhone客户端14楼2016-05-11 1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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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笑出了声,抓着筷子戳在他面前一点:
              “你说本公什么?你好大的胆子!”
              听着这一口老气横秋的调调,白了一眼他。揶揄一笑,也不知在笑谁。舀了两勺汤品放在瓷碗里凉着,用小刀割了块腿肉蘸着酱汁送入口中,
              “你说的倒轻巧,我走了谁照看京里,尚铭能不把本公连锅端了,还等着我回来?你当我不想去呢?”
              玩味地转了转杯子,斜眼看着面无表情的人,歪了歪身子靠在身后的软垫上:
              “得了吧,你少埋汰我,我也不是为你,本就看他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朝中哪个不知道?”
              “你自顾尚且不暇呢,还来问我。要本公说,万通回来也就是这一两天,另一个只不过是架出来挡挡事儿,你可别当真,紧着这会儿多安几个自己人才是要紧。”


              来自iPhone客户端16楼2016-05-11 1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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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有分寸。’’
                ‘‘不过现在这样,也不值得孤注一掷。’’
                于他所言不可置否,风云际变,谁也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万妃于他有知遇之恩,即使以他的精明,不至于为此死心塌地,但思想这个东西,有时也难免会被困于囹圄之中。尚铭得帝宠风光一时,横行跋扈之名在市坊中传开,若哪一日圣眷不再,恐怕也有他受的。而眼前这个人虽年少轻狂,却未作出许多欺男霸女之事,与尚铭本质不同,因此有许多回转的余地——这也大概是自己今日前来的原因。国之盛者,不在外戚,话未言明,以他之智也可有一二打算。
                木然看了半晌他细嚼慢咽,津津有味,忽而抬手拎起那酒壶,又拿过他的酒杯斟了一斛,仰头饮尽。
                ‘‘ 既然厂公不招待,那本使就自便了。’’


                来自iPhone客户端21楼2016-05-11 2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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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18 08:4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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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说我也知道,堂下那些站着的哪一个不是容不得我的主儿,在百官眼里本公也没比尚铭好哪儿去,本公瞧着,你景大指挥使也是这么想的。”
                  脸上讽刺之意毕现,心里清楚的紧,自个儿能耐了那就是宦官当政、权倾朝野,该诛之;自个儿没本事那就是阉人无能、惑主丧志,合远之。左右这些个言官文臣是见不得我们好,世人一贯如此,我早已明了,哪个能例外?
                  我若能去监军换取军功,自然好过在这里和这么些个人虚与委蛇,怕就怕我前脚出京城,后脚这两年的辛苦经营就要付之东流。
                  脑海里转着这些念头,探手去摸酒杯却摸了个空,抬眼一看,酒杯就到了对面的手里,皮笑肉不笑地说:
                  “本公还道你吃饱喝足了专来找事儿的,原来也是个肚里没食儿的,那你横个什么劲儿!”
                  瞥了眼窗外华灯已上,夜渐沉沉,眼前这人竟然也还没进食,不由问道:
                  “怎么着,今日面儿上出了什么差使,劳得你景指挥使也没来得及用膳?”


                  22楼2016-05-11 2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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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俸禄微薄,恰听闻厂公大摆宴席,不来岂不可惜。’’
                    听他恹恹自嘲,阴阳怪气,也并未理会。只招来人置一副碗箸,又添了几道僎玉炊金的菜肴,自顾自低头夹食。
                    ‘‘诏狱死了个人,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这人是东厂那边要过来的。东厂和锦衣卫本就不对付,这次不知在哪听到消息,寻了茬儿便过来要人。’’
                    窗外夜桥灯火连星汉,临街叫卖声此起彼伏,喧喧嚷嚷,市井热闹,整个人放松许多,白日辗转来回的疲累也漫上身来,收了眉宇间几抹倦色,抬头瞧上那尚带几分稚气的容颜,意有所指似笑非笑。
                    ‘‘后来被我打跑了。’’


                    来自iPhone客户端24楼2016-05-11 2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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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多谢厂公提点了。’’
                      羞怯都隐藏在暴怒之下,好意也尽用无意来遮掩。人情百态都尽在掌控之中,自是不会介意那些冷嘲热讽。夜渐深了,他要离席而去,我也是时归府。仿若未闻方才劝语,仍同他一起出来,紫禁城外红墙花繁,紫禁城内千万重门,盛衰荣辱弹指间,昔为凤舞龙吟地,转瞬楼空椅背凉。即使路途遥远,也总要走下去,尽头便是终局,成事在我,不在天,景昭,从不安天命。


                      来自iPhone客户端28楼2016-05-12 0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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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幕·完===========================


                        29楼2016-05-12 23:25
                        收起回复
                          公馆已掌上灯,烛火的“哔剥”声时不时响在耳边,让人有种时光消磨、岁月流失的惆怅。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而今虽非春寒料峭的时节,却是商音冷阔、秋声西来的天候,更令人生出一种天涯羁旅的漂泊孤凄之感,有些好笑。
                          去京师已远,去大同业已远,只有南京现而今近在咫尺。那是一座徒有其表的城池,空留着对太祖皇帝的念想与敬畏,别的也剩不下什么。荣华富贵、功成名就都已随着“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宏愿沉诺北上了。剩下一帮老弱病残陪着上边发来的“高官贵胄”们逢场作戏,做足落幕前的唱念做打,生旦净丑,粉墨登场。没几日,我也要成为其中一员。
                          负手走出公馆的房间,从院子里望出去,日头正落在山的那边,驿站临着黄土夯实的官道,现下已看不见人烟。
                          我不甘心。
                          从前前呼后拥到如今门庭萧索,也不过几年光景。


                          33楼2016-05-16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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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化十九年,鞑靼侵境,国有外忧,亦遭内变。随君王下抵的诏令,朝中形势日异月疏,天渊之别,譬如六部迁谪,譬如都察院变动,譬如,西厂失势,提督外调。
                            锦衣卫最近亦事务繁忙,整日焦头烂额,填补私运捅出的篓子。盐铁走私自古存在,而今变本加厉,惊动紫薇。而此次选择吴地暗查,除去此地为祸乱中心,也有几分私心。
                            待事务安顿好之后,便踏上这黄沙古道,孤身打马栖霞,天边几行雁影徘徊,不见炊烟。调转过山头,远远便瞧见余晖下的人,被岁月磨去几分凌厉气势,反倒颇有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之感。提手收缰,骏马嘶鸣响彻苍穹。我停在不远的地方,注视着他,久久没有上前。
                            现实与虚幻交叠,两千里外,二百丈中,一望可相见,一步如重城。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来自iPhone客户端34楼2016-05-16 2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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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18 08:4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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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的余温中感受着秋末时最后一丝温暖,于秋叶黄陨前沃若的簌簌声中听出一阵马蹄疾驰的声响,马咴声里,倚斜阳而立。
                              如今春风得意的人跨神骏、金络脑、雕玉鞍,一身飞鱼服、一把绣春刀衬着,更显得丰神俊朗、英武无俦。袖手笑看着他的身影,抽出手来颔首拊掌道:
                              “二郎好潇洒。”
                              世间何物催人老,半是鸡声半马蹄。世人诚不欺我,只不过这马蹄急的是他,催的人却是我。
                              偏过头来哂笑一声,眼里充斥着晦暗的阴云。我求来了军功,却因远离京师而疏远了与帝君的关系,这其中得失,还真是难以权衡。不欲他见着这些翻墨黑云与诡谲心思,待得收拾好情绪,才转过头又开口:
                              “当此时,正该指挥使报本公一饭之恩了。”
                              人人都晓得我已失了宠,倒比尚铭还早一步沦落这么个田地,打清早到了公馆便不见有人准备吃食,遣人去问也屡遭敷衍,世情冷暖便是如此,上意未知,我也奈何他们不得。
                              笑眯眯地遥望着余晖下的他,自己却退到了土墙下的阴影里,仿佛刻意拉开与人的距离,只一张笑脸还如旧时一般让人吃不准是讽是誉。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也无相亲,孑然如初的感觉由心而发,渐渐攫住了我的呼吸,教双目朦胧,眼前的景象也模糊不清起来,竟一阵阵发黑。踉跄两步,靠在墙上,便笑盈盈地看着他慢慢拉长的影子。


                              37楼2016-05-17 0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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