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敲侧击，三请四请，终叫谷沃贺将大孙子抱来府上。本团圆之事，却叫父子二人间这点心结闹得格外生硬，瞧麟哥儿愈发长开，眉眼愈似谷沃贺，这点不是滋味愈上心头】
是吗？这个年岁就应这样，你还记得谷沃贺小时候，比他还沉
【当着妟珍从不避这点心事，她也心知肚明府上这不为人道处，提了嘴谷沃贺，又赌气似闷声不言，待察妟珍亦默，方撂下书页，清嗓道】
睡着没有？我来抱着试试，孩子啊，长得快，今日不抱，明日就不一定抱得住了

【小摇床里一两声稚童脆笑听得人心头一软，妟珍俯身自里抱起麟哥儿的功夫，不由探身仔细打量。小子胖乎，精神头也好，哄了半晌不睡，这会抱出来哄，又不知打哪儿瞧了新鲜，两条圆乎乎藕节似的臂膀胡乱挥舞，白生的两只脚蹬在妟珍膝上，佯装动怒，板了个脸捏一记麟哥儿颊边】
怎么踢玛嬷？玛嬷哄你睡觉，也不疼她
【小孩儿哪听得懂大人话，两只发亮的眼紧跟着人，摇头晃脑，得要妟珍两只手才勉强扶得住。自她怀中紧接下麟哥儿，一瞧，这小子自己给自己闹出一脑门汗来，终乐道】
真是个活宝，你瞧他将来大了，一刻也不得安生

【都是抱孙的人了，自家人跟前，不瞎讲究架子，吹胡瞪眼，怎么能逗得景麟咯咯一乐就怎么来】
谷沃贺这么大点的时候，你抱着他晃两下就耷拉眼睛要睡了，哪儿和这小子似的
【嘴里说着话，眼里却紧盯着景麟瞧，待他起劲要去抢拨浪鼓，才觉这小子浑身力道足，稍稍一蹬腿展臂就险些没抱住。惊出一身冷汗，幸得妟珍将拨浪鼓予他，刚拿手里，张嘴就啃，口里又没牙，就剩两瓣唇挪不停，宝贝得恨不能咬一口，只能自个咬着下唇，道】
让下人把外间门闭了，让他缓缓再脱，乍一冷更要受寒

可别是饿了，这么大点孩子一天得吃好几顿，先前用了什么？
【谷沃贺不在，只差人将景麟送来，要说他这阿玛也做得草率，到底自己半大小子，也不知嘱咐两句孩子平日什么时辰用食，都好吃些什么。景麟来后，交于奶娘婆子又觉不放心，故而这些细致处全凭妟珍张罗，也是多年不经手这些事儿的人，瞧她有些精气疲乏】
到底年轻，身底子好，才养了这么个小子。听贝勒府的奴才道，麟哥儿打生出来就没病没灾的，这可是祖宗庇佑咱们王府。

[ 这米糊煮出来，还要花些时间晾凉了，才能给孩子入口，便也吩咐了随着麟哥儿一道过来的嬷嬷去弄。到底是孩子随身伺候惯了的，但凡是吃食这上头的事儿，自个儿便一概交由她们去办。]
：三岁还断不了奶？
[ 扯着麟哥儿手上的拨浪鼓，倒也不硬抢，与他扯着一块儿玩。小子年岁小，不懂那样多，见着有人陪着玩儿，欢喜得什么似的，张着嘴啊呀说些听不懂的童声儿，不时还用力去抢手里头的小鼓。眼瞅着有口唌从小嘴儿里头流下，忙眼疾手快的扯了帕子替他拭了个干净。]
：这可不像是咱们旗人的模样了。
[ 转手将帕子丢在一边，又吩咐满汀去给自个儿取一块干净的。]
：怎的就这么娇惯了，也不怕叫人笑话了？

【夫妻俩四只眼盯着这宝贝孙儿不舍得挪，尤见他手舞足蹈模样，虽力道之大几次险抱不住，但这小人儿在怀，如何舍得放下】
也是听人瞎传的，不过那家府上当家的年前故了，长子一袭爵，兄弟几个分府出去，家风都散了。原是响当当从龙入关的门第，如今虽只领个闲爵，也不应成这么个败家子，都赖着宗室里自个回护，要不然那长子进赌场输钱的事儿，能瞒这么严实？
【一面说，一面得顾着哄几句麟哥儿，方抱起来举高两下，稍一停下他又得在怀里扭闹。】
还听说烟花柳巷的，他老子在世就管不住这小子，他弟弟比哥哥好些，可祖宗规矩在，知道没出息，还得把家业传他手里

：依着我看，还是这当老子的不会教养孩子，老话儿怎么说的，惯子如杀子，他堂堂的红带子，将儿子教养成这样，连后宅妇人都不如。
[ 言语间难免沾染了些许瞧不起，旗人素来眼界儿高，识英雄重英雄，这般自个儿不长进的，便是正儿八经的显贵，也是叫人不齿。]
：祖宗留下来的名头，被堕成这样，还不晓得在天有灵如何不平呢。宗室也是，这么个混账东西还花心思回护什么，就该狠狠治上一回，也算是长了教训。
[ 说话间，嬷嬷端着米糊进来，探手接过碗，手背贴上碗壁，触手温热并不觉烫意，这才持了瓷勺舀了米糊往麟哥儿嘴里头送。]
：来，麟哥儿，吃饭饭 。

宗室里与他们同支的几个长辈老早就说要教训这小子，可他现如今袭爵，正儿八经的宗室身份，总不能当个孩子训斥一顿，再闹到宗人府去，别说红带子，就是黄带子的颜面都得折，成那些汉人的笑柄，还便宜了他们。前头宗人府暗里撂下话，他再这么混闹，削爵降等也不是不能，不过我看都是唬人的，没经皇上下谕旨，宗人府没这本事
【将麟哥儿抱起，这小子闹半天大抵自个也饿了，知道俩手撑住榻子坐起身来，小嘴一撅，急急往汤勺上凑，给逗的大笑，朝妟珍道】
猴儿急的这样，你吹凉些，别烫了嘴

[ 娃儿年岁小，却是贪吃，瞧着模样不免笑笑。]
：放心，都晾好的，烫不着咱们宝贝。
[ 王爷素来看重谷沃贺，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可规矩道理上头却是从来都不曾放松过的，如同谷沃贺那样的年岁，还没有哪家宗亲家的孩子，有那般出息。]
：这孩子呀，要管就得从小管，三岁看小七岁看老，如今都做了阿玛了还这样不着调，再管能管出什么好来。若是真能削等降爵，倒也好，免得在汉人面前丢了咱们旗人的脸面。只是这空口说出来，人家岂能当一回事儿，保不齐回头跟些酒肉朋友还有谈资，便是宗人府也耐何他不得，多长脸的事儿。
[ 一勺喂过，还没等再喂，小子匆匆咽下米糊，便张口啊了一声，显然是不够还要。]
：瞧这孩子，多能吃。

你看看你，还说不得，提醒你罢了，我这抱着麟哥儿，哪儿腾得出手来
【手里被塞进汤勺，登觉怎么抱着娃儿都不对，唯恐一个不稳摔着他，急得一脸窘迫，连连示妟珍往回拿，一面又被她那鸡汤鱼汤的引笑，道】
还说他们年轻人心思活，你也不输人，熬的那些鸡汤鱼汤比米糊油腻得多，麟哥儿再能耐，也不一定吃得消，怎喂得了，你想想二格格多久才敢给她吃那些？
【怀里靠坐的小娃扑闪一双大眼，也不知听懂没听懂，目光来回在妟珍与自个身上转悠，瞧得可爱，一劲儿逗他】
是不是啊景麟？想吃米糊还是喝鸡汤？
【话没说完，小人儿呜呀一声大张口，一副急不可耐等吃食的模样，赶紧把他往妟珍那儿抱，又道】
还没跨门就让侍卫拦出去了，打发几个翰林院的出去瞧，说什么他弟弟与他哪个妾室眉来眼去，我都不稀说，你就说，丢人不丢人？

[ 见他发窘，也不为难，忙将瓷勺取回来，又舀了一勺米糊往麟哥儿嘴边送，见孩子张嘴要吃，又一下子收了回来，惹得孩子睁大了一双眼，疑惑的望着自个儿，不明白怎么又不喂了。许是一时间转不过来，便也没顾得上哭。]
：所以我才说，过一阵儿再给他炖汤，现在哪里敢。不过住上这么几日，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以后我可没脸见谷沃贺他们两口子了。
[ 怕孩子哭，也不过是逗上一逗，将勺儿送进了孩子口里头，怕他呛着，也不敢太往里头送，只等着他啊呜一口吞下米糊，立时就将勺儿抽了出来。]
：也不晓得这孩子像谁，王爷小时候也这般贪吃？
[ 不过一句玩笑，倒也无法想象王爷这般贪吃的模样，又听他说那混账事，不由得一怔，随即骂了一句。]
：胡闹，混账！这等话也是他随意出口的，给自个儿脑袋上扣帽子，也亏得他好意思。他好意思，旁人还嫌脏了耳朵。

【抱直了孩子喂饭，恐他吃得急噎住，一副模样活像一天没吃过饱饭一样，往他胖乎乎脸上捏一把，乐道】
没见过哪个跟他似的，也好，小时候吃得香，将来长得结实
【都说望子成龙，过往寄托在谷沃贺身上淳淳厚望，如今见了孙子，忘得一干二净，更舍不得拿他如谷沃贺教养，怨不得人说隔代溺儿】
当他再没规矩，也不至闹成这样，隆宗门前可是军机重地，也不知他脑里缺根筋还是怎的

：这才几个月，就这样重了，日后身量定然不得了，肯定是个堂堂正正的八尺男儿。
[ 自家孩子，总是盼着好，盼着出挑，如今庄王府这样的情形，出将拜相都不是什么难事儿，唯独只盼着麟哥儿能平平顺顺长大才好。]
：像您，像他阿玛。
[ 孩子还小，吃两口便要吐出半口来，一张小嘴儿被米糊粘得一塌糊涂。将碗搁在一边儿，又拿了干净的帕子为他擦嘴，麟哥儿见着不喂了，尚还不满足，张着小嘴儿啊啊有声，像是再说还要。瞧他这样，面上笑容愈发开了。]
：那些宗亲阁老也是好脾性，就纵着他这样丢人，这样的混账事，早该使了人将他推出去。

[ 旗人的规矩，抱孙不抱子，饶是谷沃贺自小被他带在身边儿，可也不见得如麟哥儿这般疼爱。先前麟哥儿还不曾降生，他已然遣了人去苏州寻上好的苏绣，给孩子做贴身小衣物。]
：有这样的玛法，能不出息吗。
[ 笑着接了话茬，进来因着麟哥儿在自个儿这院子里头住，他平日里头过来的次数也多了，书房去得也少，索性将常看的书一并堆在了自个儿屋里头，白日里常常他就坐在这里头看书，时不时的再看看麟哥儿的玩耍，日子倒也生出些趣味儿来。]
：好端端的，怎的生了这样的祸端？
[ 念了一声佛，面色有些白。女人家心软，听得这出了人命的事儿，心里头不由得咯噔一下。]
：是哪一家的？多大年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