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
两个时辰后,惊慌失措的我出现在桔梗暂时栖身的破庙中。看到她我就哭了起来。她要死了。我在她支离破碎的身体上分明看到了无可挽回的毁灭。又是奈落。桔梗,你甘心吗?
“别哭。”桔梗严厉地对我说。我对她说:“储存气力。”
桔梗不理我,语气稍微放缓继续说下去:“我需要你去照顾琥珀。一定要从奈落手下保护他。”
“桔梗,你先不要说话。”我按住镜子,回想从刀刀斋到桃叶桃根说过的话,问她,“可以分给我一点灵力吗?一点就好。”
桔梗无奈地看着我,我捕捉到一点灵力。接着,我镜中灵光大盛,源源不断返回桔梗的身体里。她有些惊异,但马上就全神贯注调配力量。环绕她全身的蜘蛛丝终于渐渐退缩,蛰伏在周围二尺不敢再进,也不甘心离开。
“桔梗,你好些了吗?”我问。
桔梗颔首,语气恢复惯常的温柔:“琥珀托付给你了。为了神乐,也为了我,请你一定要好好保护他。你知道,我就要死了。”
“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我伤心地问,“你不会死的。桃叶桃根教了我延长生命的办法,我这就带你渡海去大陆。她们一定会救你的。”仿佛对谁也说过这样的话,但现在我顾不了这许多了。桃叶桃根既然会救我,就一定会救桔梗。她们称赞过桔梗的灵力。
“来不及了。”桔梗温柔地说,“你已经为我争取了时间,现在,请你为我分担忧愁吧。蝴蝶和飞鸟与琥珀在一起,现在动身,我还能给你指路。”
“你到底有什么瞒着我,桔梗?”我伤心地问,“我以为你是我的朋友,但你就要死了,却一直支开我。”
桔梗温柔地叹了一口气:“神无,我确实有事情瞒着你。假使你非要知道的话……我不想同时看见你与犬夜叉,这个理由够吗?”
“为什么?”我问。
“有些事情,我只信任你。现在的我没力气向犬夜叉解释。”桔梗温柔地看着我,“神无,相信我,最后一次。快去……找琥珀!”她的声音突然变了,惊惶紧迫,“奈落发现他了。”
我按住镜子,灵力一消散,四周的蜘蛛丝马上要贴上前来。我严厉地看了它们一眼。镜中白夜站在琥珀对面。方才我觉得世上我唯独不能放下桔梗,我正要对她说我相信犬夜叉,她告诉我的我都会告诉犬夜叉的。可一看到琥珀,我立刻意识到他才是我第一个朋友。神乐以外的第一个朋友。桔梗一开始就是居高临下地认识我,现在她也不肯向我坦白全部的想法。但她依然是我的朋友。她说过帮我,从来不会害我。
我驱动全部的花瓣,为桔梗设下水和花的结界:“我哪里也不去。杀生丸会保护琥珀的。为了神乐,他不得不这样做。”
“不得不……神无,你和他交换了条件?”桔梗问。这个时候,她还在关心我的事情。
“你现在没有力气关心我的事。”我蛮横地说。
桔梗苦笑:“没错。但是我并不那么信任杀生丸。琥珀,还有他身边的小女孩,请你多加留心。”
“你不关心杀生丸吗?”我静静地问,“就因为他完全是妖怪吗?”
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我很难过,桔梗就要死了,我知道,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但我和她的冲突却在此时全部浮现。她是为了人类、为了四魂之玉,而我,我只是为了神乐,或许是为了我自己。她是人,我是妖怪,或者我连妖怪也不是,这是我们之间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我或许有了一颗心,但永远没有人类的心,因此永远无法与她共鸣。
“我这一生被人们称为伟大的巫女,但我知道我有很多事情做的不好。”桔梗说,“当阿篱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不肯承认自己的存在将会被另一个人取代,因此我试图杀她。但是我们终将是被别人取代的,无论是你、我、甚至奈落。不要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但是,好好活下去……”
琥珀被瘴气的毒蛇环绕。我隔着镜子感受到了他的危险。我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的我非常想陪着桔梗,我这才发现我其实像琥珀一样依恋她;另一半的我恨不得马上赶到琥珀身旁保护他,他是我和神乐的第一个朋友,他不能有闪失。
“神无,快去!不然,来不及了!”
桔梗当机立断对我下令。我习惯性地根据命令想要迈步,蜘蛛丝马上又围上来。我的脚就像生了根。这是一开始就帮助我安慰我的桔梗啊,她正需要帮助,无论是为了我还是为了琥珀,我怎能在此时弃她而去?
我闭上眼睛。镜子发出眩目的白光,灵力、水与花瓣互相缠绕着旋转而出。我回忆着桃叶桃根在我面前使用过的法术与咒语。桔梗焦急地催促我先去保护琥珀,而我坚持要先保护桔梗。方才我迈步时,从镜子流进我心中一股强烈的不舍,那是桔梗对我的不舍。并不是只有我在乎她。
蝴蝶与飞鸟的催促在镜中回响。我摒弃杂念,拒绝声音,全神贯注将力量回馈到桔梗的身上。我消失了。我本来就不存在。存在的只是存在的不存在,不存在中产生存在。我没有目标,没有思想,没有行为,没有动作。灵力从桔梗身上出现,又加倍返还到她身上形成体外循环。周围的空气迅速清净起来。
我被强行扯回了此地。桔梗攥着我的手。我不知晓她哪来的力量,明明她手腕上瘴气侵蚀的伤口已深可见骨,只是她没有血肉,见骨只更恐怖。接下来我意识到,环绕的蜘蛛丝因为净化循环暂时断了。
“神无,琥珀的碎片不能受到一丝污染。那是打败奈落最后的希望。你去,替我好好守着这个希望,为了神乐,守住这个希望!”
神乐,我的妹妹……
“我不能丢下你。”我对桔梗说,“神乐是我的妹妹,如果我死了,就可以陪着她;如果我活着,我为她报仇。我不丢下你。”
语毕,我凝聚了最后的力量,几乎要与镜子融为一体。桔梗对我疲惫地笑了,她眼中闪烁着光,向我张开双臂。我确定已经最大限度地帮助了她,过去接受了她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拥抱。
接着,我再也看不到桔梗了。眼前是中毒已深的琥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