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汪20160419文章】受锤 by：红拂女

受锤【2】
　　因为大秦他娘的把我那句话当了真。
　　第二天，我刚下课，被那帮苏轼陆游都分不清的兔崽子们气的头发都要长出来了。脚下生风，呼呼地回办公室，迎面撞上大秦，一个没留神儿就被他领进了他那屋儿。
　　——你昨天说那事儿吧，我虽然不能理解，但也想帮帮你。我有一朋友，正好昨天也来找我谝，吼秦腔的，一身江湖气，特爷们儿，姓苗……
　　的的啦啦的说了半天，我才明白过来这孙子是什么意思。
　　——得了吧您呐，我去找海乐踢球切。
　　江湖气？这世道还有么？中国人那点气性都扔键盘侠身上了吧，现如今，铁马冰河只能入梦，江湖气概远的像小时候铜山铁路局大院里的风。那时候日头毒，我还有头发，乌丝白面像个小姑娘，下巴上的痦子好似一颗美人痣。苗富爬上院子里的篮球架，抻着胳膊给我够榆钱，白大褂吊在身上，压上一小片一小片的绿，变成了碎花小背心似的，一下来就要跟我换。我只得把自己的褂子慢吞吞的脱下来给他，么得法，谁让我天生胳膊腿儿笨，想吃榆钱只能靠他。他急赤白脸的把自己的脱下，伸手就来抓我的，边穿边吼，快点跑，不然一会儿峰子他们又要来打你了。
　　那碎花儿小褂上的汗腥气，大概就是我记忆中的江湖气。即使那会儿江湖小的只有两个人，可他褂子上的味道，他从我身边跑过刮起的风的味道，脑子记不得了，鼻子也能记得。
　　我不想提他。
　　花儿脸还是没有出现。我捏着兜里的猫粮尝了一口，呸。学校里还有另外的几只猫，老跟花儿脸抢食，正吃着呢就给花儿脸一个大耳瓜子，我都不想喂它们。偶尔我有空，就在那儿看着花儿脸吃完再走，边看边念叨，快点吃，不然黑子他们又要来抢你吃的了。花坛边上我昨晚上放那儿的一把猫粮，只剩了一小半，零零散散铺拉了一大片，像昨儿晚上稀稀拉拉的星辰，像儿时跑的太快撒掉的那把榆钱儿。花儿脸不会这么吃。
　　快点跑，快点吃。不然要挨打了，不然要被抢走啦。这语气像谁，我不愿意去想。有些人就跟花儿脸一样说没就没，留我握着一把猫粮合着风，大声的说，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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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儿脸会和喵一块儿出现。应该就在下一章。
我在想接下来两章换成喵的视角写可不可以？我比较喜欢第一人称写东西……

受锤【4】
　　花儿脸没追上我。
　　艺术节连办了三天，秦腔大舞台那喇叭就架在我宿舍窗户口那杨树上。也不敢一直趴窗户口儿瞧，花儿脸窜上来过。能听见稀稀落落的掌声，脸红脖子粗的喘气声，还有每天大清早试喇叭时那几句熟悉的唱词，偶尔会故意凉个调。
　　他学我。
　　可我每次凉的都不一样，他就只会那么凉。小时候门牙漏风，难逃那一日的日字总是发不准，唱的像诗字，地包天的他一学一个准。七八年过去了，他还是地包天。为了演出穿的那褂子，跟小时候竟一模模似样，晃荡在身上。寸头不见了，半长不短的头发全向后梳，漏出俩美人尖。嘿，看着真可乐。
　　大秦中间来看过他一次，打电话问我在不在宿舍，让我下楼听秦腔。那会儿我正在楼道里扔猫粮，恶狠狠地回，不切！那天大秦的的拉拉半天说的话，在电话里好像又传了过来——……姓苗，叫苗阜，不知道是念fǔ还是念fù，他说他不能娶媳妇儿，我估摸着你俩可以认识认识啊。
　　我没空追究大秦到底是开玩笑的还是认真的。因为这七年零三个月的人生中，苗富这个名字仿佛被我人为的打上了马赛克。没有声音，没有画面，只有那一封封没有寄出的信里头提笔那两个字。我跟他说我听他的话，把头发剃没了；我跟他说我高考马马虎虎，学了他喜欢的中文；我跟他说我唱歌还是凉调，其实我再也没开过口。
　　他呢。他改了名留了发学了艺抱走了我的花儿脸。我呸。
　　最后一天，我听见拆舞台的声音。手里一根烟，点着了又掐，掐灭了又点，也没吸一口。昨天扔的猫粮，阿姨还没来得及收走。我看了看窗外发抖的杨树，捡起猫粮下了楼。春风拂面，可惜大部分的时候，春风是冷的。
　　他正抱着花儿脸要走，那一大团子从他怀里跳下来，像小时候他从树上扔给我的一大把榆钱儿。
　　——咱去园子里耍去吧？我跟花儿脸说。
　　——走。花儿脸后面的人回。
　　西京城四四方方，我们就从北往南那么走，南方有太阳。他始终快我一步，我越过肩头看他。看阳光投在他脸上的树影，看他眼神望向的街道，看一片叶子从他耳边打着旋儿落下。一直到云彩变红，整个柏树林浓的像墨化不开。他也没回头看我一眼，我也没开口问他一句。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 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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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到考前越想更文的我。
其实这篇相遇的画面，我脑子里全是《挪威的森林》的开头。

受锤【5】
　　花儿脸想你，你有空常来坐坐。
　　那天走着走着下起了雨，屋檐下水汽往眼睛里冲，我就着这句话咽了口他递过来的水。你说说哪有这样的人，拿四棱子酒瓶装水喝。小时候他学大人喝酒，晕晕乎乎的偏生还要找我玩，说要爬树上抓知了。结果在树上睡着了，害我在底下一动不动守他半天，院里叔叔阿姨从那会儿起就取笑我跟他媳妇儿似的。
　　我也就是那时候开始怨他吧，一直怨到现在。
　　兜里摸出手机递给他，眼瞅着他输了个号码，猫粮塞他怀里，带上帽子淋着雨我就回来了。一场雨，把学校里躁躁的娃们都淋老实了。空气都泛了甜，绿绿的像抹茶蛋糕。除了那口猫粮，我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子味蕾好像突然苏醒。别人看景，我在吃景。
　　回宿舍看见他发来个短信。
　　——声儿，走那快，雨都没停呢，也不怕感冒。
　　哼哼。从小他就有这本事，惹我生气，过一会儿跟没事儿人似的过来搭茬，好像啥都没发生过。那会儿我总有生不完的气，他摔坏了我给他雕的猫头鹰，他说我唱秦腔凉调，别人说我像小姑娘他又上去跟人打架……他最后走的时候就留了一张布条，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声儿，我走了你记得把头发剃了。
　　我没有要哭。
　　初中手工课上我编的那个手钏儿他还带着，只是绳子好像换了个色儿。我没有进门，我怕看见桌子上的猫头鹰，书架上挂着的木头书签儿，和少了一截布条的褂子。这幅画好像就一直在那儿，落了满满的灰，就等着今儿这一场雨。
　　——记得喂花儿脸猫粮。它叫花儿脸，别管它叫声儿。
　　小时候只要他给我够一把榆钱儿，抓一个蝉，唱两句秦腔，我就能瞬间原谅他。
　　只要你回来，这七年零三个月就是一瞬间。哪怕就在这一瞬间，我变了模样没了头发，我一个人煮粥冷着脸说话，踽踽独行，披星戴月，寻寻觅觅没有方向，苦行僧一样的过，都没有所谓。我记忆中所有关于你的一切，不及你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看我这一眼。
　　打开电脑，又买了几袋花儿脸爱吃的猫粮。打电话给大秦，想趁着艺术节这一波热闹劲儿开一门秦腔赏析课。大秦爽快答应。手忙脚乱的收集资料整理教案，日子突然过得像日子了。
　　可无奈美丽捉紧到手上，如磐石坚稳都会弄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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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写啥都像虐呢。你们打我吧。
别人写文是无肉不欢；我写文是无肉，不欢(HE)。

受锤【8】
　　——————大虐预警——————
　　——你忘了我当初为什么走了么？他说。
　　天儿眼见着热了，几只早醒的蝉，替我回答着，知了，知了。身上的汗也被叫醒了，泛到了眼睑上。我跟苗阜并肩看窗外，跟小时候打架，被奶奶关在屋里一样。满眼都是绿色，像滚尖儿的茶叶。听说绿色会让人心情变好，是不是这绿色跟小时候的绿不一样？
　　大概小时候的绿浓的像血。
　　他打架时胳膊渗出来的血，奶奶问起，总说是爬树挂到的。我呢，身上则常年是从树上摔下来的淤青。说着说着，自己也就信了。他为我挨的打，跟为我够的榆钱儿一样多。偶然哪次占了上风，总要跟我炫耀一番，逼我唱秦腔给他听。我看着他满身的土，凉着调，就那么唱：
　　——莫吼威，迈后退，公主不比同僚辈，惊了凤驾理有亏。你看苗富长滴美，头顶黑，身穿黑，黑撒黑面他一腚黑。
　　他就笑着过来打我，怕他疼，我不敢还手，他就一打一个准儿。他打着了，我也就放心了，胳膊腿儿还能动。我从小就怪，苗富是个外来人，我们俩，就那么从小打到大。孩子们的恶，天真无邪，无因亦无果，家常便饭的挨打连理由都不用找。大人们呢？人总是善良的，人们并不。
　　初三那年，我喜欢上一个姑娘。
　　子弟学校，我跟苗富依然被孤立。只是他的江湖气愈加重了，下手狠，单打独斗并不吃亏。我也过了些消停的日子。豆蔻年华的姑娘美得像细雨拂过的桃花儿蕊，这句话，我写给了一个姑娘。信笺辗转，没过多久，全班就都知道了。后来，苗富又为我，打了这辈子最后一架。
　　那天的风特别苦。苗富护着墙角里的我，拼命捂着我的耳朵。那些话脏的像葬花的土，伴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声埋在我的心里，再也发不出一颗芽。那里只有苗阜种下的榆钱树，他抓的蝉，他流的汗，他唱的秦腔，再无其他。
——这孩子，以后怕是娶不了媳妇儿了。
医生说完那句话，摇摇头就走。苗富他爸妈怨我，我只能入夜去陪他。传言又起，苗富的眼神像隔了夜的茶，苦口苦心。夜那么黑，都凝固在他眼里；星星那么亮，没有一个能点亮他的双眼。快出院时，他背着我偷偷跟父母商量要离开。
　　——你们不要怪声儿。我这辈子已经毁了，不能再把声儿这一辈子也搭进去。
　　我在门外，想着我大概这辈子再也不会吃榆钱儿，也再也不会爱人。
　　书中有写，古时阉牛的时候，只用刀割去即可。对于格外生性者，就必须采取锤搧术，也就是割开阴囊，掏出睾丸，一木锤砸个稀烂。我看时，眼前是我跟他身上的疤，心念，生活就是个慢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就像挨了锤的牛一样。
　　这一锤，苗富受了一天，我受了七余年。他以为我跟他不一样，他以为我还能过好我的人生，他以为我寡情能忘了他。是啊，我忘了春天应该笑的像花儿，我忘了除了看书我还爱唱，我忘了昨天我看过花儿脸，我忘了为什么一别此去经年。
　　可就是忘不了你。
　　——我知道，可我偏要这么过。我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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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我自己虐哭了。

受锤【9】
　　苗阜三天没理我。
　　甚至连搬家那天，都不肯来帮忙。我叫上大秦，借了他的车，拉着一车书和一些衣服，自己拿钥匙开门搬了进去。一进门，花儿脸脖子里的铃铛晃荡着，跑来蹭了蹭我的裤腿就又去睡了，阳光晒得它眯眯眼，好像心满意足的笑容。大秦喝了口水，叹了口气，笑容像是欣慰，又有点古怪。
　　我挽了挽袖子，往书架上一层一层的摞书。发现好多一样的书，已经在书架上躺着了。我学着花儿脸眯着眼睛笑了笑，泪珠儿却想滚下来。当年的苗富，比我还要爱看书。嗓子又好，常把书里的美词儿用古曲儿唱给我听，到头这一身那段儿，就是他看金庸时唱给我得。那会儿，他最喜欢小昭，那么多曲子，单单这一个反反复复教了我许多遍，也就这段词儿，我唱的最好。
　　那么多没学会的曲子，我还是想让他教。
　　搬进去第一天，苗阜阴沉着脸往我脖子里挂了个玉佩，奶白色透着一点儿绿，像一枚榆钱儿。我带着暖融融的玉佩，日复一日的在厨房里用枇杷和梨给他炖粥喝。每天晚上炖好，他早上起来热着粥叫我起床，脸埋在盆里呼噜噜的喝粥，不瞧我一眼，也不跟我搭话。好像成了一只活闹铃，每天只会喊，声儿，起床。
　　哼，有本事你别喝我煮的粥呀。
　　我就这么跟他耗着，像小时候斗着气，该上药了还是抿着嘴过去帮他。晚上他打呼噜震天响，被吵醒的我也只能无奈的帮他拉拉小毯儿，挪挪脑袋。客厅里的沙发上，花儿脸也呼呼噜噜，我听着听着，心里就快活起来。炎夏将至，有时候竟想找点酒喝，醉眼看看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日子一天天过，淡淡得雪泥鸿爪。苗阜看我铁了心在这儿住下，跟小时候一样，依然拿我没什么办法。我没课的时候，就带着粥坐在他车上，陪他到处演出。看西装革履的他，看小褂俏俏的他，看磅礴指点江山的他，看早起蔫蔫奄奄的他。六月初的一天，初夏的热气蒸发出了他头一句话：
　　——声儿，夏天了，咱能换绿豆汤不？
　　我看见太阳落在他眼里，里面有一整个银河系。我陪着你走遍这西京城，偷偷记下你唱过的曲儿，你看过的扇儿，你脸颊上的汗珠儿落地的声音。那玉佩是你背着我找空台大师求得，你腰里也有一个。虽然你总藏着，可瞒不过我。你总要明白，我这一生，好与不好之间，只差一个你。
　　——行，我给你再加点银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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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那位想看喵生气汪哄他的，不造这算不算。
这章甜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