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的家仆们对圣驾来临表现的处变不惊,井然有序地恭迎梁帝入内,一气呵成。
霓凰携林灏见了礼后,起身立于堂内,萧景琰笑着向林灏招手:“朕看你又结实了不少,听说已能与聂将军过上几十招,到朕这里来让朕看看。”
林灏几步跳上前,熟稔地答道:“那是聂叔叔让着侄儿,陛下过誉。”
萧景琰不禁大笑,瞟了一眼一旁温润而笑的霓凰,捏了捏林灏的肩骨:“琅琊榜前十位高手,有四位是你师父,这样好的机会天下哪里还有第二个。再过两年,朕看小灏也要上榜了。”
“论武艺侄儿尚且不足,”林灏陈辞而谈,丝毫不像十几岁的少年,“行军打仗,并非武艺高强即为良将,排兵布阵,奇兵绝谋才是将帅之风。侄儿比之蒙师父和聂叔叔差之千里,更不论陛下当年风范。”
霓凰一旁听着,微微垂了一下眼眸。
萧景琰爱怜地拍了拍林灏:“只谈用兵也不行,读书上也要多多用心。”
“是,侄儿与元哲近日分读《周国列传》,这两日元哲回京,刚好能对上。”
“好,待过两日你进宫,和元哲一起给朕讲一讲心得。”
林灏旋即行礼:“侄儿领旨。”
霓凰负手微笑道:“灏儿,陛下与母亲有话需单独讲,你先回避一下。”
林灏行过礼,悄声退出内堂。
萧景琰动了动嘴唇,沉声道:“我这次来,是为了夜秦请兵一事。”这些年在霓凰面前,萧景琰从不自称朕,一如他内心一贯的坚持,仿佛如此在他面前的就是小殊。
“陛下要说什么霓凰明白,只是终究灏儿太小,何况当初兄长的嘱托,陛下一定还记得,请恕霓凰不能答应陛下。”
萧景琰自然知道霓凰不会马上答应,轻声道:“小灏毕竟是林家后人,这些年你刻意压制他,可孩子心中到底没放下林氏风骨,这点倔强,和小殊不是如出一辙?”
霓凰幽幽地想起在廊州时,灏儿不过两三岁的年纪,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时间,他最喜欢举着蔺晨的长剑费力的挥舞,那时兄长靠在软塌上,也总是满脸的疼惜,偶尔也出神许久。后来兄长嘱托道:“赤焰的血流了那么多,就让我们来背负吧。不该让灏儿再承受一生,若你日后坚持要他归宗,告诉景琰,不要让灏儿再进军营。大梁不该再有第二个赤焰。”
萧景琰见霓凰久久不语,“小灏如今的样子,和小殊当年那么像,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改变不了的。”
霓凰苦笑一下:“眼下有几个人记得兄长当时的模样。”
萧景琰心中一痛,正色道:“刻在骨子里的人,怎么可能会忘,从当年走过来的旧人,哪一个也不会忘记小殊。”
霓凰又是久久未言。这些年她以淡泊的姿态,倾心养育着灏儿,随着灏儿逐渐长大,模样性子真的如同记忆中的兄长一般模样。倘若没有那场旧案,以兄长和林伯父的风格,灏儿应当是无忧无虑,恣意玩笑般长大吧。
霓凰深深叹了一口气:“灏儿心性未成,我不想他现在听到不该听的话。”
“小灏是林家堂堂正正的后人,自小便受皇室照拂,何人敢有半句不善言辞?”
霓凰摇了摇头:“现下在京中,灏儿受教的是赤焰英勇忠君,可进入军营,难免尽是追伤惋惜,你叫他如何看待林氏背负的冤屈,如何化解加诸己身的责任。”
“小灏的心智早已如大人一般,他幼时跟在小殊身边那三年,虽然年幼却也不是没有半点记忆。我相信,小殊的霁月清风,是给小灏最好的答案。”
霓凰静静沉思着,灏儿自回京以来,慢慢了解帅府曾经的荣耀,便逐渐以祖父父亲为目标,纵然没有亲授,灏儿学起林家刀枪来却无师自通一般。近年来,随着太子逐渐学习治军练兵,灏儿心底那份期冀亦是愈发浓烈起来。赤焰当年的雄风,他仅能听到只言片语,为求补偿,便开始四处央人,或缠着穆青讲解当年云南穆家军的种种。
这份骨血中继承的铁血豪情,怕真不是兄长与她能斩断的。
“朝廷打算何时出兵?”霓凰淡淡问道。
“十天以后,”萧景琰眉头一跳,脱口而出,他转身看着霓凰,静静打量她的神情,“此行由徐庆之领兵,你若愿意便领督军一职。”
霓凰却并未迎上萧景琰的目光,侧过身去负手而立,怅然望向窗外:“既然不能回避,我只有教导灏儿如何直面当年的血案,希望兄长不会怪我。”
萧景琰禁不住双手置于胸前行了一礼:“我相信小殊不会的,当年我与他的许多想法不能应验,如果这一代的孩子可以携手,小殊也一定会开心。”
霓凰轻笑一下,道:“好,十日之后,我会带灏儿出征,只是一点,灏儿仍需多磨砺,陛下不要给他过高的虚职,倒阻碍了他体验军营的初衷。”
萧景琰点了点头:“军中之事,我自然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