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跳故意磨蹭了许久才往别苑走去,到了别苑也只是在院内立着,并不进屋打扰,为的就是给黑小虎多一些静思的时间。他也知道黑小虎绝不愿他进去,他想此刻这位昔日的魔教少主内心定是纠结不好受的。跳跳其实与蓝兔想法相差无几,魔教与七剑有不共戴天之仇,可平心而论,黑小虎虽然并不无辜,却也应得一个反省的机会。他们二人在魔教呆久了,虽不曾多有接触,但念及白梨夫人的初衷和善意,跳跳对黑小虎倒越发生出同病相怜之感。
他随意瞥了一眼不见动静的屋子,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眼神里流出的悲悯。可半晌之后跳跳凝神屏息,忽然觉察不对劲:自己落后了一大截,又等了许久,如何至今屋内半点声响都没有?他神色一凛,不好的念头一闪而过,跳跳顾不得多想,快步跃至门口喊道:“黑小虎?”
仍无半点回应。跳跳凝神听屋内的动静,犹豫了片刻,还是只手运起真气,小心翼翼推门而入。
转头看到黑小虎的一瞬,跳跳放下心来,先前涌起的疑虑消散得一干二净。黑小虎背对着跳跳坐在一张古旧的椅子上,阳光从支起的半扇雕花窗漏进来打在他身上,细碎的尘埃漂浮在空气里,跳跳见状也怔住了,恍惚间仿佛可以闻到光阴的味道,从没见过的沉静出现在黑小虎身上,安安静静凝固了的时空,教人不忍打扰。
跳跳走近几步,阳光便也落在他身上,光影斑驳里一半是太阳的温热,一半是屋内的阴凉。黑小虎手中攥着几张信笺,抬头笑道:“你当我逃走了?”跳跳被猜中了想法,心底有些过意不去,略窘迫地支吾两句后岔开话题正经问道:“你——如何?”
黑小虎闻言沉默着,呆坐了片刻后站起身,仔仔细细叠好信笺放入怀中。他掏出一块灰蓝的帕子,一丝不苟地拭去椅子上的灰尘,直到原本光滑的木椅折射出温润的光来,再将泛旧的椅子搬回原位。黑小虎的动作轻缓而郑重,像是进行一个庄严的仪式。做完这些,他环顾一周这间屋子,手不自觉往怀里探了探确定信笺的位置,而后转身对一直在一旁看着他的跳跳说:“走吧。”
两人脸上都瞧不出什么表情,但似乎屋内两颗悬着的心,在黑小虎终于开口的那刻,同时落定。
回程路上虽然和来时气氛所差无几,但也明显轻快不少。跳跳想,至少,终于能给蓝兔一个还不错的交代了。
二人都思归心切,跳跳也不大管蓝兔什么当心黑小虎伤的叮嘱了,路上速度比先前还要快上一些。黑小虎倒也不计较,于他而言,只要他愿意,这条路便是他的归途。而他又怎么可能舍得拒绝呢。
但这一快偏就险些出了事。眼见天门山就在前方,谁知空阔平坦的大道上忽地杀出个人来,朝着跳跳他们来的方向直直便要往马车上撞。跳跳心下一惊,连忙拉紧缰绳,口中呵斥道“快让开”,他一面知会黑小虎当心,一面急引马儿偏转方向。黑小虎觉出不对,当即自车内跳将出来,见马车就要刹不住,抓住马鞍一角就往后甩,同时自己借力向前,急急一掌以攻为守便朝那人挥去。可距离近了才看清,那人竟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黑小虎卸了掌力,手腕一翻,身子稍稍右倾,堪堪与她错开时一把捞过她往地上就势一滚,只听一声尖锐的嘶鸣,马蹄正踩在他们最初所在的位置,而马儿虚晃好几步才堪堪停下。
跳跳黑小虎二人都松了口气,黑小虎低头要看那小姑娘如何,却先听到毫不收敛且音量愈发大起来的哭声。黑小虎此时虽功力不如从前,但上手分量轻重还是知道的,这小姑娘被他护得严严实实定是没什么大事儿。他扯了扯被震得发麻的耳朵,索性松手任她哭去。在地上滚了几滚起身还是有些狼狈,他站起拍拍身上的灰尘,眼瞅着那小姑娘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才开口问了句“你没事吧”,然后不耐烦又颇为无奈地朝跳跳使了个眼色。
跳跳显然也看明白了情况,他安抚了受惊的马,跳下车来朝他们走去,他边走边朝黑小虎嘟囔道:“哄孩子都要我来,少主您架子可真大。”
黑小虎在跳跳身后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正想着虽然被这么折腾了一下但莫名觉得心情好了起来,那小姑娘却突然止了哭声,蹦跳几下就躲开正在温声询问她的跳跳,黏住了黑小虎。
两人表情俱是一僵。黑小虎是不习惯旁人与他接触太亲密,跳跳则是没意料到自己的魅力在此刻竟然失了效。
“大哥哥你别丢下我。”小姑娘被黑小虎硬生生扯开了,却仍拼命抓住他的一只衣角,眸中带泪楚楚可怜。
“你这位大哥哥脾气不好,别惹他生气啦。”赶在黑小虎黑脸之前,跳跳一脸狡黠地牵过小姑娘,故作小声道,“他家里还有位漂亮姐姐,你这么聪明可爱,他得躲远点儿,避避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