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勒斯(1)
温热的雨滴开始逐渐从铁灰色的苍穹之中缓缓落下,这场晨雨给原本就闷热的气氛再添了一份烦闷。闷热的雨滴和铁灰苍穹稍微有些奇妙的反差让泰勒斯感到有些不舒服,在他的家乡米德兰的雨要么阴冷暴烈,要么细致温润,像艾尔这样的闷热天气则让泰勒斯感到烦闷不安,哪怕他现在坐在马车里。
他从马车里探出头去,前方依然不见他的目的地,几滴雨趁机落在了他的脖子里,这个瘦削的商人骂着将雨滴拂去。耐着烦闷的心情,泰勒斯转向车夫:“还有多久能到灰石城?”
“先生,恐怕还有一会呢。这条路的情况并不太好。您也看到了现在在下雨,”车夫慢条斯理地答道,“前面还要绕蛮远的路,若是这雨不大起来呢,还好说。若是大起来,那马可就撑不住了,得更慢一点。”
泰勒斯脸上的肌肉抖了抖,从腰间拔出了一根看起来没有丝毫奇怪的木棍。他随手一挥,一个不可见的半球形的“域”立刻从木棍之中扩张了开来,将所有的雨水全都排开,一刹那,整个马车队全部被笼罩在这个域之中,完完全全挡住了雨水。
“你就告诉我今天能到吗?”泰勒斯收起木棍,跟已经看呆了的车夫说道。
“啊……今天肯定是能到的嘛,晚上走夜路不安全。”一瞬间的震惊过后,车夫迅速回答道。
泰勒斯转头望向他身后的货物,一种不安的感觉油然升起。相比淋雨和烦闷的天气,真正让他在意的反而是在马车后面拉着的货物。这是一个由三辆马车构成的车队,最后一辆马车里就装满了他的货物:来自他家乡米德兰产出的茶叶。然而在这种闷热的天气之下,干制的茶叶还是容易发潮和吸收异味。虽说他做好了防范工作,也下了驱虫咒和防护咒,但是也不能完全依靠这些咒术。越快解决掉这一批货物越好,泰勒斯想到这里,皱起了眉头。
“如果不绕路,能够在下午之前到达吗?”泰勒斯道。
“可是我听说最近灰石城周围在闹疫病,”车夫略带谄媚地道,“就是难民窟那一块,先生您肯定知道的,向您这样的魔法师……”
“说重点,为什么不能直接穿过去?”泰勒斯皱眉。
“因为有疫病啊,为了不传染我们当然得绕开。啊,难道您有对抗那种疫病的魔法?”车夫道。
“……”,泰勒斯皱眉,他确实会几种可以驱散异物的魔法,但是那种魔法一般都只对于特定类型的传染病有效,对于这种疫病的效果,他也无法确定,“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病,所以没有那种魔法。”
“啊,”车夫脸上一刹那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但是很快就复原了,“那就很麻烦了,先生,您要知道如果您在这里染上了疫病,您可能就回不去米德兰了……”
“哦我的天,”泰勒斯终于无法忍受了,“听着吉米,我一刻也不想再在艾尔多呆!如果不是灰石城的有钱公爵们总是想要那么点享受,我绝不会来赶这趟无可救药到了极点的垃圾生意!现在你别管那什么疫病了,我们直接穿过那里!”
“可是先生,”车夫迟疑道,“就算不管疫病,那里还有难民……”
“给我开车!”泰勒斯大吼道,车夫抖了抖:“好的,先生!”
下一刻,车夫挥起了手中的鞭子,六匹马便在域的笼罩之下跑了起来,在广阔的原野上奔驰了起来。泰勒斯再次坐回了第一架马车之中。
雨声渐响,泰勒斯越发地厌恶艾尔的天气了。他决定今天一定会抵达黑石堡,第二天一大早就启程返回米德兰。
当雨滴开始从天爆降之时,灰石城的外墙终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大片的雨如同枪矛一般戳在避雨咒的防护范围上,面前的道路几乎无法看清,这让泰勒斯不禁皱眉。
尽管有避雨咒的保护,尽管他知道艾尔的雨大多是这样,一开始很大,而后迅速减少,但他还是有些急躁,生怕茶叶受了潮,他转向车夫,想让他再快一点。
但是就在这时,车夫却停下了车,泰勒斯道:“怎么了?”
“大人……您看前面……”车夫的声音有些发抖。
泰勒斯放目望去,在暴雨之中居然有不少人站着,这些人大多身着破烂的衣物,有的手中握着匕首和小刀,但大多都只是抱着椅子之类的。他们形成了一道防线,挡住了泰勒斯他们的去路。
“难民群……”泰勒斯低语,他的主业是个商人,而非魔法师或者战士,面对这么多人他也难以对付,而这群难民看起来是铁了心要打劫他了。
“大人……怎么办……我们怎么办……”车夫好像非常紧张的样子。
他的确有那么些理由紧张。泰勒斯想,看来要破费了啊。
他拍了拍车夫的肩,跳下马车,在车夫惊讶的目光中走到了第二驾马车旁边,他伸手敲了敲马车的隔板,对着里面喊道:“来活了。”
马车里传来一个懒洋洋的男人声音:“咋了?”
“被难民拦了,一枚金珂尔。”泰勒斯出价。
“两枚怎么样?”那个声音笑了。
泰勒斯权衡了一瞬,点头:“两枚就两枚,你在城里也要帮忙啊?”
“真抠门,行。”男人答应到。
一个身着重甲的战士揭开了马车的帷帘,从中走了出来,他跳下马车,之后又从其中拉出了一柄大型剑。这是一柄大约一人臂长的大剑,刃口锋利,但是上面有着不少划痕,看起来已经经历过不少次战斗了。
男人往前走去,难民仿佛被他的气息压制了一般,稍稍后退。男人在避雨咒前停顿了一瞬,随后一步踏出。
暴雨立刻开始打在他的盔甲和头盔上,发出锐利的嗡鸣,构成了一支奇异的哀歌。男人对着难民们吼道:“不想死的就赶紧给老 子 滚!”
有几个难民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逃也似的离开了,但是大部分的难民不但没有后退,反而更加向前了一点,大概是确定了只有他一个人在防守所以大胆了些吧。
“真是不要命。”男人双手握住剑柄,向前冲去,难民中有人喊了一句什么,在那个人的鼓舞下,难民们如同潮水一般向着男人涌去。
大剑横扫,这柄武器直接砸断了两个难民的脊椎骨,将他们拍飞出去,他们痛苦的喊叫为这曲哀歌添上了副歌,显得更加让人毛骨悚然。一击命中,男人手中的大剑舞蹈般旋转起来,又是扫倒了一片难民,这次攻击的力道更大,旋转的大剑直接将那几个难民拦腰切断。有几个难民试图溜过他,却被他一脚踢在胸口,喷出鲜血倒地不起。男人如同一块岩石,难民的潮水冲在这块岩石上,便猛地破碎了。
大剑每一次横扫斩劈,都带来死亡,男人的技巧极其熟练,显然是曾经在战场上磨练过。大片的鲜血和雨声组成的哀歌并没能干预他的动作,反而渲染了极端恐怖的氛围。难民们几乎无法接近他,即便接近了手中的匕首也无法有效地造成伤害,而他们则会在大剑一挥之下被斩断头颅,或是身负重创,他们留下最多的就是鲜血,但在暴雨之中,连鲜血也很快变淡消失了。
泰勒斯叹了口气,而车夫已经在一旁吐了一地,他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男人却毫无动容,仿佛他已经习惯了死亡。
在如此的暴力下支持了二十多秒,难民们构成的潮水猛地缓慢了下来,他们不愿这样面对无意义的死亡。于是有一个人后退了,之后有了第二个人,很快,潮水便土崩瓦解,哀歌的副歌停止了,现在只剩下暴雨的旋律依然打在男人的盔甲上,声调也逐渐减小。
“走吧!”男人回头对泰勒斯喊道。
“走。”泰勒斯拍拍刚刚止住呕吐的车夫,车夫颤巍巍地点了点头,用还在颤抖的手拿起马鞭。
泰勒斯一行人便这样继续朝着灰石城前进了,男人在前方行走,泰勒斯和车夫拉着三辆马车在后方跟随,不时有一些难民试图过来偷窃,但每次男人都能及时阻止他们,于是哀歌之中便会再多一个凄惨的音符。
在雨声渐停,那曲哀歌将近结束,男人手中大剑上的鲜血几乎被洗净之时,一行人来到了灰石城的大门之前。
泰勒斯走下马车,将两个金珂尔递给男人。阳光在这时突然撕裂了乌云,极尽灿烂地放射出自己的力量照射在灰石城的那扇铁灰色大门和铁灰色的墙壁上。
泰勒斯望向那扇大门,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从他心头升起,那大门和墙壁在阳光下没有丝毫反光,只能看出阴冷沉郁的寒光,以他多年经商的经验,它们是完全以一种名为黑铁的合金制成的。这种合金不但重而且韧,熔点也不可思议地较高,能够抵挡大部分的炮击,平常只需要用来筑门便可,但是这座城的围墙竟然全是用黑铁制成!这座城市本该是个堡垒,是为了抵挡什么几乎不可能为军队所抵挡的东西而铸造的,而不是贵族们居住享乐的地方。
句对不是。泰勒斯狠狠地打了个冷战。
“泰勒斯,商人!请开门!我送来了西斯公爵要求的货物!”泰勒斯对着大门上的一处高塔喊道,那是一个观察哨,他看不到里面有没有人,但他知道对方一定看得到自己。
巨大的机关声响起,男人警觉地回头扫视,确认没有难民跟上。那扇黑铁制的巨大金属门被缓缓上拉,露出了内部的样子——城内的地面也是用黑铁铸造的,在温暖的阳光下泛着凄厉的寒光。泰勒斯突然有种错觉,这不像是一个城市的大门打开,反而像是某种生物张开了口,要吞噬猎物。他掩了掩身上的衣服,带着车夫和男人走进了城中。在他背后,大门轰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