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铭刻着的“词句”是宣告幸福的誓言,又或许是名为宿命的枷锁。人们都纷纷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前者,而有的人却只得在两者之间徘徊,任由自己的内心被矛盾所充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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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罗维诺轻轻推开了后院的门。每当他独自一人在空荡荡的床上醒来的时候,他都会不假思索地走向后院。他总会看到费里西安诺略显削瘦的背影,出神地凝视着院子里的一簇簇雏菊,而今天也不例外。费里西安诺一直都不是一个喜欢早起的人,但是他时常会做出一些诸如此类的反常举动事情。对此,罗维诺早已习以为常。
“早安,费里西安诺。”他清了清嗓子,带着困意开口道,“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费里西安诺猛地转过头,脸上的茫然瞬间化为了一个开朗的笑容。“Ve,早安,哥哥。”他浅笑着如此回答道,快步走到了他哥哥的身旁。他注视着罗维诺,清澈的琥珀色双眸中洋溢着喜悦。罗维诺无奈地回以笑容,转过身便向餐厅走去,费里西安诺迅速地跟上了他,轻快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着。
早餐很简单,不过是一杯拿铁和一块羊角面包,费里西安诺却兴奋地向餐桌扑了过去。“小心点啊,你这个……笨蛋弟弟。”罗维诺在一旁嘟囔着,看着费里西安诺踉跄着拉出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便随即坐在了他的对面。费里西安诺拿起杯子抿了一口,面露喜色。比起旁边,他更喜欢罗维诺坐在自己的对面,因为这样他的视线可以一直无比自然地停留在对方的身上。透过窗子照进来的柔和晨光,咖啡的热气和散发出的醇香,相视而笑的双胞胎兄弟,这一切就像是一幅满载着温馨的水粉画一样。
而他们手腕上属于彼此的“词句”则是画面上鲜明的一笔,或许是点睛之笔,又或许是会毁掉整幅画的一笔。
已经快要到出发的时间了,可是对面的费里西安诺却还在不紧不慢地吃着手里的面包,时不时悠闲地喝一口咖啡,一副一点也不担心会迟到的样子。罗维诺却也无心催促,他或多或少地沉浸在了这难得而又幸福的气氛中。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和费里西安诺的脸上都已经不再会露出孩童时期的笑颜。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不再希望费里西安诺是自己的灵魂伴侣,反而希望他们只是双胞胎兄弟。不知从何时开始,一切都已经变得面目全非。钟表上的指针在不经意间缓慢地移动着,时间流逝的声音滴答滴答地打乱着他的沉思。“喂,费里西安诺,再不快点吃就要迟到了。”他短促地说道,粗暴地打断了自己脑海中胀满的思绪。他匆忙地起身,快速地将放在餐桌边的护腕戴在了左手腕上,恰到好处地遮住了上面写着的“词句”。
“呐,哥哥……”费里西安诺踌躇着开口道,却最终欲言又止,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不,什么事情也没有。”他尴尬地笑着,匆匆地将剩下的面包全部塞进了嘴里,随手拎起书包便要出发。罗维诺只得跟上自己的弟弟,并将疑问尽数抛在脑后,他隐隐感觉,不去追问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而事实想必也正是如此,不论是走上布满雏菊的坡道时,还是穿过学校走廊中熙熙攘攘的人群时,费里西安诺的笑容中都没有丝毫的阴霾。他和往常一样欢快地走进教室,很快便有很多人凑到了他的身边,说笑的声音回荡在罗维诺的耳边。新的一天注定是充满希望的,至少,对费里西安诺来说是这样的。想到这里,罗维诺的嘴角不由勾起了一抹笑容,他随即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在喧闹声中一言不发地等着第一节课的开始,百无聊赖。而他却没有注意到,费里西安诺暗中飘来的目光,或许永远也不会注意到。
“呐呐,费里。你的灵魂伴侣究竟是谁呢?”坐在费里西安诺旁边的女同学故作热情地搭话道,她的语调显得有些紧张,说出口的又是如此千篇一律的话题,想必,是在勉强自己去刻意接近。“一定,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吧。”未等费里西安诺有时间想出一个绝妙的答复,另一个女同学便如此插口道,她的脸上泛着微红,又带着一个黯然神伤的苦笑,“上面写着的是‘Feli’,不是吗?即使瓦尔加斯同学性格很开朗,第一次见面就会叫他‘费里’的人也一定是一个很不可思议的人吧。”
“不可思议……的人?”费里西安诺不由自主地重复道,这看似漫不经心的短语触动了他的心弦。他无心再去和任何人攀谈,并开始反复揣测这个字眼的含义,却最终也只是怔怔地看了一眼罗维诺的方向,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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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级里是没有一个人会把罗维诺和费里西安诺认错的。他们有着相似的容貌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鲜明得让人无法混淆。最一目了然的便是罗维诺手腕上无论何时都不会摘下来的护腕,他对每个人都会冷眼相视,甚至都不愿意将自己的“词句”给任何人看。久而久之,已经没有人再愿意去接近他,因为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地去自寻烦恼。所有人都会暗中议论,并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他,不住地感叹为何双胞胎兄弟会差别这么大。
这无所谓,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的。他和费里西安诺是灵魂伴侣的事情是绝对不能被发现的,绝对不能,绝对不能。他不能摘下护腕,因为他的手腕上面清晰地写着“Fratello”,费里西安诺对他说过的第一句话,他们母语中哥哥的意思。双胞胎兄弟是彼此的灵魂伴侣,这种事情是注定无法被世人所接受的。每一次暴露之后,消息都会瞬间传遍全校,所有人看他们的目光都会随即转变。他无法忍受,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那种深渊般的绝望感。他只得一次又一次地转学,而费里西安诺也会一次又一次地默许他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