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弯弯曲长。
河塘里还有浮萍,篱笆外还有耕牛。高山不语,也许不再只是巍峨,而平添了几分失落吧。环视四周,哪一座山不是被削了血肉,哪一条河不是青筋暴起。
“哦,三哥!”母亲叫出了声。
“三嫂!哟,还抱着洋洋呐?”外婆乐呵呵地向他们招手,高大姨也含着泪赶紧过来,她还是一样的结实,以自己最快的手脚移动自己胖胖的身体,右手紧紧握住外婆的臂膀,不自主地前俯后仰道:“五嬢啊!这么远,您……”高大姨的声音很大。艳阳下相聚了的亲人们啊,只言片语怎么道得尽这一路的牵挂。路旁蹲着撑着伞避阳的卖菜人,还微微张着嘴望着我们。
一大拨人携着不尽的言语进到高大姨的“家”,三姨也赶忙抬来板凳让我们快坐下,兰儿姐收拾好桌子,高大姨就坐下来为我们煮玉米了。外婆伸长了脖子问三姨:“你们还没有住板房么?”
“恩,一直都住在帐篷里,就是外面那两个帐篷。听说明天有解放军来重新规划咱们晓坝镇,咱们整个镇都要修建永久性住房!”
“修到哪儿?你们以前住的那里?”
“怎么会修在我们住的那儿……五嬢啊,你别看只相隔一条河,我们那儿可是没有一间房子还立着!全都没了。12号那天我和老三正在客厅里,摇起来了,然后门就打不开!”
“打不开?那咋办?”
“能咋办?躲呗!”三姨说到这里神情忽然激动起来,又忍不住差点落泪。“就那么几十秒,啥都没了……老三从头这儿到手臂,全是血,咱们都压在里面动都动不了……”
“啊?那你们……”
“当然是被挖出来了!”高大姨在那边这么应着,又往煤炉里加了个媒块,昏暗的屋内,煤炉火光落影在她粗糙的脸庞。我稍稍偏过头去,看到的是没有了天花板的屋顶,悬吊着楼上的草席,砖瓦碎了一地,全堆积在那一角,瓦砾堆上还有一盏小灯,满是尘泥。
“高大姨。”
“哎! 三女娃子,咋了?”
“我上楼去看看行不?”
“别别别……楼梯很危险,楼上啥都没有了。”高大姨描述着那一刻楼上是如何一番景象,我听罢,出门去,仰视那破败不堪的楼上——其实哪一家不是这样呢,整个镇也许就只有一两间贴着“可以使用”的房屋,他们要上厕所,得绕过好几座危房,垮了一半剩了一半,踩在碎石瓦砾上,走到一个还姑且完好的小院猪圈角落里去。满镇的蓝帐篷,就那么十二平米,是他们每家人的归宿。狼藉一片,山河改观,这是晓坝么,这就是晓坝么?大地不过是喘息了一下,原本平静安详的这样一个小镇,这个连接着寻龙山罗浮山和千佛山的重要枢纽,猛然换了它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