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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画外音】半缘修道半缘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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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又没有发出来。明天再说吧……


IP属地:江西来自iPhone客户端1236楼2018-11-23 2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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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言语内外
    九十八、得失 (爱皆愿望得。爱不在于得。)


    IP属地:江西1238楼2018-11-24 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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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言语内外
        九十九、有生扰扰(生之有扰,同谁和解?)


      IP属地:江西1240楼2018-11-24 1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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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言语内外
        一〇〇、言语不及(言语不及?理解不及?师父却一直为我解释!)
        (下)
          “师父,你不食荤腥。便我也吃不了这生肉鲜血……”花千骨传音也颤抖起来。
          “吃进去的只为自己干净,行出来的才关涉他人。”白子画沉思道,语气中竟是安心接纳。
          “我们可以逃走。”花千骨惊诧未定间并不细思师父话中之意,只感到师父语调中终有不悦。难怪不悦了,师父这样爱洁净的人……
          “事必有因,何处可逃……”白子画倒在琢磨这个启示,一时不能全明了。只有当一切敞开了。这次其实事小,再不愿也得熬过去。
          竟一口吞了兽眼。
          花千骨甚至没有看清他的动作。
          眼睛睁得比那兽眼还大。师父面目从容庄严,如在圣坛执礼。纯洁静穆,哪里见血污?
          众人也都望着他,见他面色和悦,瞬间又乐声大作。
          “师父不是不杀生……”花千骨更困惑难明。
          “万物有灵,草木甚或物件亦生命,不止飞禽走兽。众生之生,以他物之死为代价,不必诳言不杀生。且珍惜众生,博爱天下。”如何师父的教导,少了几分淡然。
          另一只兽眼。
          美味罢?佳肴难逢,便请再进一份。花千骨读出这个意思,险些没有跌倒。
          却只好伸手接过,尽力不去看。她和师父这是遭了什么劫难!
          “我来罢。你吃不惯。”白子画又一口吞了另一只。面色不改。
          花千骨先是庆幸,继而感动。师父总是这样,什么都要代她承受。
          未及多思多感,又瞥到一个血肉模糊的物件。扑扑犹在跳动,色彩更甚首领头上殷红的羽毛。
          看来,该我的逃不过。花千骨双手接了,感到在领受一份万般不情愿的功课:“师父代不了我,我吃了罢。”
          “万物一理,道心无偏厌。事生两端,心诚不欺瞒。”
          不待深思口诀要领,花千骨吞下这兽未死的心。确是不情愿,也不瞒自己。但如何坦诚对待心声,不惧爱恨,却反能爱恨平淡视之了呢?她想不明白,但能了了这事,万分满意。
          众人又欢歌起舞,各自取用,茹毛饮血。花千骨渐渐能正视几眼。可依旧是烈日彩光,不得其详,众人如一人,一人也未看清。
          兽吃毕,瓜果呈上。斑斓似乎也浸没在血色。
          花千骨心中叹息不已。享用不了这渴盼已久的鲜美了,生肉之后,哪里还能吃得下任何东西?为何想要的不能得,不想的又不能脱?这便是师父说的,万物本来一样,但是心中有喜恶,要无欺瞒,但是也不偏厌?但这个理也演绎得太……
          “果子我们再去采摘。”师父却不和她说道理,只是惦记着她要吃的果子。要吃的,要……
          “师父,你先别说吃的了。我三日都不想吃饭了!”
          “这一夜好累啊……终于可以大声说人话了!”总算离了众人,花千骨把双手伸向天空,肥硕枝叶放入细缕明艳的阳光。
          “都是人话,我们不懂罢了。”白子画往常一般平静又耐心地说道,却暗想一切来得怪异,心中固然不该划出界限,但这次经历确有些超乎寻常了。
          “师父,有人叫唤。”
          林间另一头有人声,时而絮叨,时而痛哭,穿透树林,是濒死的恐惧。远观,林子尽头一颗粗树,彩色藤蔓上绑着一个人,也是穿麻披草,只是麻衣更长而草裙更短,头上没插羽毛。
          “是这群人要吃了他!”花千骨咬唇惊乍。过分啊,吃同类就太血腥了。
          “部族争斗。我们悄悄把他放了。”
          白子画在丹田处划了一个圈。藤枝遇白光,散成千丝。那人脱了绑缚,不可思议地张大口,继而惊喜而哭,只是不大敢出声。望天,眼中虔敬流溢,手足乱舞,最终俯伏在地。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赶紧看看左右,轻手轻脚向一旁跑去,一头钻入海水中。
          “这条路不会遇到敌人。我们也走罢。”白子画拉住花千骨手。
          “师父,不能调解他们间的纷争?待客殷勤,等级不分,是淳朴之人。”
          “有人处,即有纷争。淳朴不淳朴,纷争各样罢了。”开化人的纷争,从来更可怕。
          “但吃人也太野蛮了!”
          “伤人便不对,吃不吃倒是其次。战败为俘,按人道当死,天道却要人活。”
          “师父当时留我一命,也是从天道?”
          “小骨,人之所为,俱是人道。各有局限,各自造化,不能全备。识人情存共理,能理解的,总去理解,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度他人有不同,不能理解的,不要擅行,己之所欲,亦勿施于人;知己身非尽善,己所不能,不责于人;谅众人皆不易,己之所能,扶助于人。”
          师父的道理,说了很多层,她不知她都理解了没有。
          对他们是美味的兽眼,对另一些人又是何等折磨?并没有人想被吃,却去吃他人……师父是说,如果都能将心比心,推己及人,就能少许多争端,多一些理解和善意。这便是从天道?
          她伤天下人的事也做了,伤师父……她确不是在理解,而是求全责备。师父却跟她解释通了,言语不及,就用行动;一时无力,就一世,疏通了那条她本回不去的路。原来她和师父没有不和。那么多阻拦,更有她心中不平,都是人道,念着一己的受损,拒不接纳带来损害的世界。可天道却成全他们,是师父践行天道!师父也是受损之人,却念着她受损,念着天下人都有创伤,在伤痕累累的世界上,去守护都免不了受损以至伤人的人;更痛彻她之所痛,用光明和温暖抚慰她,不仅偿还了她所有的受苦,还让她看到,这布满伤痛的人生和世间,依旧有正义和温情。
          是师父力排所有人道,践行天道!
          “但尽你我之力,勿要多思。现在想去哪儿?”师父此刻,说得很简单,只关心她游玩。
          “去……能说通话的地方。”不是说人话的地方。都是人话,是她不能理解……但师父会为我解释!
          “好。你此处等我。刚和你说的心法口诀,你复习一遍。”
        附注:
          《大学》: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老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论语·季氏》:16.1:既来之,则安之。
          《论语·颜渊》:12.1: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IP属地:江西1243楼2018-11-27 1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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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讀者諸君,晚上好!作者近日比較忙亂,本來計畫天天修改一節的,未能做到,表示歉意!
            我的小說《半緣修道半緣君》的番外,改寫果果雲山部分,即《半緣修道半緣君》的前傳,開始發了。速度可能快可能慢,未有固定。因為要邊寫邊想邊修改,就想在更安靜的地方寫,不放在晉江和貼吧。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單獨找我,我發鏈接。
            等修改完成後,再發上晉江和貼吧。謝謝理解!


          IP属地:江西1245楼2018-12-11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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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查看此楼


            IP属地:江西1248楼2018-12-16 2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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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份新年礼物。
              ——“云山”篇外《云深知处》
                临近年关,“云山”篇外《云深知处》初稿发了十来节,初具其形,也有了较稳固的构思。决定拿给大家批评指教。地址请见二层。
                初稿完成后会进行修改,最终附在晋江此篇后。贴吧再看情况吧。
                预祝诸位读者朋友新春愉快,人事和美!来年要勤学苦练,日有新知!


              IP属地:江西1265楼2019-02-02 1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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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真实之道
                一〇八、成长(糖宝长大了,回到长留山。风希长大了,来到长留山。小骨长大了,为何不能知悉更多?师父却说,努力修炼。)
                (上)
                白子画牵着花千骨的手,走出了血舌地狱,穿过雨雾迷宫。
                  重见寻常街市。等在异朽阁门前的人还是迟迟不散去,但更多人来来往往,只是操持各自营生。
                  花千骨长长舒口气,要把一切焦灼、忧虑、惶恐、哀伤都呼出。再次萌生回人间如返乡之感。那次也是从黄泉路回到人间,刚和东方告别。那次师父让她独自去历练,今次在人间故乡,已和师父同行。
                  “师父,你说异朽阁为何要设在闹市呢?”最终剩下这个最初来异朽阁的问题。拉着师父的袖子,两眼湖心倒映星月,光芒是纯真的好奇和信赖。
                  “修仙为何要远离人间?”白子画舒心一笑,眼中接纳她清澈的欢喜。任世情繁复,她心田水端,澄静了污浊,徐徐清朗;信有人间行路难,她眼中星辰,安然恒驻,欢笑依旧纯明。人生有为,不是苦难,却是生趣!
                  师父以问作答,言简意丰。修仙要安心,必不能扰于人世;但修仙更是守护,如何逃离人世?这样关于异朽阁也就清楚了,既然为人间解疑排忧,如何不在闹市人心?
                  “师父,我懂了!”花千骨正双手牵着白子画的衣袖,像晃秋千一般轻快地摇动。忽然僵了笑容,双手停在空中。“糖宝!”
                  绿色衣裙几许黯淡,宛若在年岁中褪色。步伐如风,却在急切中失了轻盈,眼角分明有泪痕,眼神中却凝固着坚韧之物,不可化开。更惊讶是,那个身形也不肯长大的孩子,转眼成了和花千骨身高平齐的少女。
                  糖宝长大了!她也终于愿意长大了?但是发生了什么,她不会也如自己前一世,伤心绝望了,所以长大?她如何在异朽阁?和师父离开长留山时,糖宝还在清流那里……她获知了什么?总说要多关注她,却没有观微……
                  “骨头……”糖宝瞬时神情错落,哭声似要绽破风干的泪痕,一头要撞入花千骨怀抱,却在中途停步,如在生人前收敛了一切性情,和花千骨足足隔开半尺,声音里在无往日一丝痕迹。“尊上,我先回去了。”
                  绿影也消失无踪。
                  花千骨要追赶,却被白子画拉住:“回去就见到了。”
                  “师父……”唤了一声,却再说不出话。
                  “糖宝长大了,也是顺应自然。”发声如在水,终究搅动人世深处之水,多少感怀,只有其中人知道,水面不见涟漪。小骨这一次,总算能自然成长,不抗拒长大,也不突然长大。
                  而糖宝,看似任性,为重要的人,却能做出一切。这次决定长大,又是为了什么?这个孩子,也是陪着小骨好些年的,他一点一滴看在眼里。异朽阁的事,他自然不能全知。大家都在筹备,他也不能迟缓。他和小骨。
                  “乖,我们也回去了。”看着出了神的小骨,轻轻摸了摸她发丝有些凌乱的小脑袋。那束浅绿的花簇还在鬓间,新春就这么过去了。
                  “还不想回去?”声音更和软了几分,每一处棱角都让人怡然。
                  “没有啊,师父……”花千骨声音愈发轻下去,也只有白子画能听见。
                  “小骨也长大了。”一边继续理着他青丝,眼已望向街市人流尽头,只是眼底还涂抹着淡绿,是小骨鬓边花簇的晕染。
                  “但是……师父,我们能在这买些糖果、买些小玩意吗?”见师父的目光重又由远方回到身边,禁不住低下头,轻声又迅速地补上一句。“不是我想要,是想给糖宝带些去。”
                  白子画笑着点点头。见小骨抬眼看着自己,眼中剔透,是日光下的水珠,晶莹中每一道细线五彩斑斓。时光停止流动,街市人群淡出视线。
                  陪她走过每一个店铺,饶有兴味看她玩赏每一个小物件。每次她投来询问的眼神,他总是微微点头。她似不急切,他也不催促。不用言明,大劫前最后半日闲适,游逛在人间,走走看看,寻常人与物。
                  “师父,我们回去吧。”
                  约莫日中。花千骨掂掂手中的篮子,又看看师父手里的。自己不算太贪心,但每一处细细玩看,确实爱不释手,才小心放入篮中。这一下来也积了两小篮。够了。日头在正中,走过的街肆愈发热闹起来。该回了,这次她主动说。
                  “师父,我想去看看糖宝。刚才观微,她回到贪婪殿了……”望着悬浮在空中的三座小岛,花千骨对一旁御剑的白子画说。最后一句陡然失了底气。
                  “想让我同你一起去?”白子画淡然一问揭开她心思。
                  “我应该主动去找她。可是……”可是不想一个人去贪婪殿啊。
                  “不怕,去罢。我先回了。”白子画只用眼神做了一个点头的示意。
                  见师父说罢转向,径直往绝情殿,留自己愣在空中。师父是一定让她自己去了。是啊,不就是去贪婪殿?要是见到师伯就说一声,她是来看糖宝的,有什么不好说呢?又没做什么对不起长留山的事。
                  贪婪殿,轩朗森严,浓黑砖瓦的赭光似要吸收一切光与暗。两名弟子侍立。不似绝情殿高缈寂静,不似销魂殿玄妙幽深。
                  看守的弟子已注意到她。这里果然比绝情殿不同。绝情殿在她到来前,千年也无第二人。
                  端整了神情走上前:“烦为通报,弟子花千骨来此看望糖宝。”
                  过不了半刻,花千骨已沿着一色玄青的长廊向糖宝房间走去。微微茫茫,远方竹林浸翠。竹染……不知要多久,我和师父一定会救活你!
                  墨绿若有若无,穿行似醉似醒。忽然一滞,好像衣袖被挂住,眼前是比竹林更浓实的苍青。
                  “十一师……”见他拧着眉,一只手指竖放在嘴前,才噤口。
                  落十一看看糖宝房间紧闭的房门,又看看睁大眼睛的花千骨,最终没有开口。
                  “十一师兄,她怎样?”花千骨只好传音。
                  “她……她刚回来,变了个人似的。不动气不喊叫,回屋就关了门……她去了异朽阁,之后再不能观微到她……她还像以前一样闹脾气,我倒安心……你知道她……”落十一打开话匣,越说越语无伦次。
                  “我进去看看。”花千骨反而松口气。十一师兄是太过担忧糖宝了,她还能镇定一些。是她不够关心糖宝……
                  索性也不敲门,就走了进去。
                  糖宝长大的身形面窗背门而坐,依旧瘦小的肩膀上可见暗绿游移,是她手中笔杆上端的挂绳,像青色湖面的渔漂。案头书籍层层垒砌,就如高出绿树的崖壁,衬得她身子更瘦小。
                  她在读什么?她在写什么?
                  一道强流侵入花千骨心门:当年搜集神器信息时,糖宝面对整个浩瀚的异朽阁书山。她……又在做什么危险至极的事?
                  糖宝忽然说话了,仍旧笔耕不辍。声音似被这山高的书册镇住,沉稳许多。
                  “骨头,你不用担心我。糖宝也不是小孩子了,也想……也想……也想为十一师兄做点什么!”
                  说到最后一句,反复三次才说出十一师兄的名字,仿佛经历一个结茧、破茧的过程,最后毫无犹豫地发出声音。声音不大,但这种坚定,花千骨只在长留山海底见过:她化做虫身,不顾身后死亡驱赶,撞破了囚禁她十六年的结界。
                  “糖宝……你,你不要有事!”花千骨心头如遭山石压碾,只想冲上去抱住她,却挪不动分毫。糖宝突然长大了,自己倒成了一事不知的小女孩。
                  是啊,他们都知道,就她什么也不知道!
                  “能有什么事?不都过来了?”忽然回过头,两句反问,冷静得让人害怕,可眼里终于呈现熟悉的关切。“你和尊上要多保重!这次我帮不到……”
                  继而又是陌生的叹息,读不懂的神色,是东方时时会有的、那种特属于异朽阁的神色,集齐天地神秘,比整个人世更深。糖宝稳坐,并不打算起身,并不打算和花千骨亲近。
                  “你们有什么瞒着我?”花千骨声音随身子颤栗,依旧站在原地,心中疑虑蚕食。
                  “你现在回去问尊上吧。你……你们……你叫十一师兄进来吧。”糖宝已转过头去,伏案不改。
                  花千骨怔怔站着,许久才发觉,糖宝已不再有回应,也再不会回应。这才往外走,两条腿似乎在疑团充塞下加重。
                  “怎么样?”落十一早迎上来,却不敢出声,只是传音。


                IP属地:江西1268楼2019-02-05 2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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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一三、隐瞒(火夕说卯时有课。风希说早晨无课。十一师兄急着去做什么?师父全说了?小骨不会撒谎。)
                  (上)
                  许久看不清外物。只感到颈上被极轻柔又极迅速地触碰,渐渐听到自己和风希的气息,随着风声平缓下来。
                    约莫半个时辰内,全不能动弹,却不是被硬生生定住,倒像是受了**。花千骨甚至怀疑,是动了,却不能知觉到。最开始还试图用内力冲破,可力量流出又流入,循环一周,无增无减。
                    更奇怪是,心中焦急累积,可呼吸却愈发平静。内在的任何情绪或力量,都丝毫不能作用于身体。从来没有过的安静,可怖的安静,仿佛魂魄从躯壳中分离。
                    不可感知的时光难以计量,就像是被困长留山海底的那些岁月。可怕的不是漫长,而是不能感知,生有若死。
                    光芒收束到身边水墙,周遭景象渐渐看清。
                    “师父!”猛吸几口气才喊出这一声,有气无力。
                    白子画和风希相对而坐。风希封闭的双眼封闭了苦楚或不是苦楚的一切,只是一动不动坐着。白子画手执花千骨颈上的白石、黑石,收回最后一束注入风希体内的光。扶风希平躺在地上。
                    风希酣睡。方才发生的,甚或整个生命里发生的,都没有留下痕迹,面容和婴儿一般。白子画额头渗出密密层层的汗珠,是写满的不安。
                    挥手一拭,重又眉目清淡。走到花千骨身边,将两颗石头系好。
                    花千骨还想这石头到底是什么,和她的血一样万能。但此刻风希更重要。
                    风希徐徐睁开眼睛,直直看着二人,似在极力回忆什么,却不得其果:“我……我刚才……”
                    “没事了。遇到什么困难,和你花师叔说,我们会帮你。但你千万记住,任何时候,不可生恶念。这会毁了你。不要辜负你师兄。”白子画不动声色中,自有一种严厉。
                    花千骨终于看到风希眼中深不可测又尘埃不染的黑色,有了常人会有的表情:敬与愧,镀上一层坚韧。嘴唇翕动几番,却没有说出一个字。花千骨似乎没听他说过话。
                    “我设了结界,无人知晓。快去上课罢,好生修行!”
                    “师父,风希……”花千骨满腹疑团,回到绝情殿,却只说出四个字。
                    “无甚稀奇。既生恶念,自会入魔。何况风希对恶毫无防御。”白子画低头翻起手上的书来,淡漠又肃然。
                    “那也是别人先欺负他!”花千骨却感到愤怒升了温,压住了对恶毫无防御的好奇。
                    “管不了别人。只能引导他。”白子画抬头认真看了她一眼,郑重无比,似要把一个一直在承受的使命传给她,从此共同担负。“去练功罢。”
                    “是,师父。”小骨躬身行礼,快步走开。
                    知道她是从心就认同师父的严己宽人,也知道她心中的不平真真切切。这样才正常,这样才需要修炼。
                    白子画坐下调理气息。却见小骨又走了回来。小步走上前,偏着头看着自己。本已疲乏至极,此时灿然一暖。小丫头又想起什么来?
                    “师父,清流、火夕他们约好今晚在亥殿吃饭,我可以去么?”见小骨小心翼翼地问,水色灵动的大眼睛似已准备好他的拒绝,水的浓度慢慢涨起来。
                    这些日子师父是管得严了,你都没有抱希望。但是出去宴游一番,也是你应得。何况换换心情,也是磨刀不误砍柴工。
                    “去罢。”听到一颗小小的石头落入波澜将起的死沉水面,溅起几小朵涟漪温暖。
                    “师父最好了!师父,别怪我们没叫你啊。我们都怕你,不能开怀玩……”
                    见小骨不经思索说出来,又赶紧捂住嘴,怯怯看了自己一眼,跑开了。眼中的那丝淘气和怯意还在空中飘散。
                    也好。你不嫌师父严谨沉闷就好。幸而你来到绝情殿,从不见桃花绯红,如你笑靥。如今,不能割舍了。
                    花千骨还在窗前偷偷看了一眼,见师父笑意融融,才放心走了。
                    “第一次给新弟子讲课,感觉如何,尊上夫人?”一进门就听到火夕飞扬跋扈的声音,神情像是主持一场擂台。
                    “火夕,你又开我玩笑……”花千骨低下头,“尊上夫人”四字听得她又羞又怕,同时又隐隐触动难以言喻、难以按捺的惊喜,惊喜中又渗出愧意……竟然要收敛住脸上春开遍野的笑容,一阵自责灼烧,补上一句,规矩得从容。“我只是早些拜在长留山,后入门的,叫‘师姐’就好了。”
                    “‘师姐’?你知道过去多少年了?只能叫师叔。”舞青萝一边把站起来又要说话的火夕拉回椅子上,一边含着饭菜说。
                    “她是想有人叫她‘师姐’,可她永远是小师妹了!世尊和我们师父是不会再收徒了。除非尊上再收个徒儿,可以叫她……”火夕兴致勃勃说到一半停下了,许久后神秘兮兮吐出两个字。“‘师娘’。”
                    “以后我不来了!”花千骨不顾满脸红透,站起来就要走,被大家七手八脚拉住。
                    “不要不要,小师妹!这里谁都可以少,惟独不能少了你!你不在长留山那些年月,我充分证实了这点!”火夕从舞青萝碗里夹走一片素炒冬笋,不顾她动手,嚼得津津有味。“再不欺负你了。你的武器不是尊上,是这手好厨艺!”
                    玩闹到天色昏黑,花千骨正想着该回去练功了,就听落十一说要提前离开。
                    “十一师兄,你不会又……”火夕忍着笑,却得意地看着舞青萝。
                    “十一师兄别走啊,不然我又赌输了!”舞青萝慌张丢下筷子。
                    “你们赌什么啊?”花千骨忽然想起早上上课前,十一师兄急急离开。
                    “没什么,你们玩,我先走了。”落十一脸上不见笑容。
                    “十一师兄,你不能这样。糖宝虽是任性了,但女孩子爱起来都这样……啊,你轻点!”火夕护着被舞青萝揪住的耳朵。“何况太白山掌门的千金,我看只有更任性……”
                    “我只喜欢糖宝。”落十一确定而平淡地说,一只脚已经踏了出去。
                    “十一师兄,等我一下。我也先走了。”花千骨没喊住离开的落十一,匆忙和其他人说了几句也要回去。
                    “你又急什么?也有哪个弟子你放心不下?”
                    听到舞青萝在骂火夕,却没仔细听,清晰闪现风希纯净眸子一瞬失常的血色。忽然理解了落十一的担忧,虽然不知他在担心什么,不知太白山掌门的千金何许人,但他有他的理由吧。这世上多少感情,男女情爱只是其中一种……
                    “师父叫我早些回去。”花千骨提前在脑海里演绎今天的功课,一脸严肃。今天来聚会的人也少,朔风、糖宝都闭关了,自己也该用功了。
                    却听到蠢蠢欲动的笑声,不禁红了脸:“师父叫我回去练功。”
                    “双修么?”火夕还来不及大笑就被舞青萝扎扎实实拽住耳朵,头艰难地顺着力仰起。
                    “他是我师父。”花千骨也顾不上多少笑声染红多少羞涩,她说的本来就是实情。情感上是逾越了师徒之份,逾越了么……但绝无夫妻之实,这如何可以……
                    “这个全天下都知道。”朽木清流醉醺醺插了一句。
                    俨然想到早上也听到新入门那些弟子说这句话。天下都知道,我们师徒不仅是师徒……讨厌,你醉了还说话!
                    “你……你们几时成亲呢?”花千骨索性反攻。
                    “我们师父还没成亲呢。”火夕笑嘻嘻说,似是很享受成亲前的日子。
                    “还是我徒儿呢。”花千骨也找到一点得意,这样你们是我晚辈了。
                    “那你岂不要叫徒儿师婶?”
                    “我走了。”花千骨彻底认输。
                    “对了千骨,后日你卯时有课,别迟到啊!”花千骨走出门去,听到火夕大喊,风中声音听不出语调。
                    “什么!这么早!”花千骨没有停步,空中留下她一串叫苦声。按师父的要求,她岂不要寅时就起来练功。那还不如不睡觉呢!
                    “不歇息好如何可以?你直接去上课。早些回来修炼就好。”师父却立刻免了这场苦役。
                    花千骨隔天上课。翌日半步未踏出绝情殿。
                    本来相对熟练的五行术和天海剑,一配合心法就举步维艰了。不是每走一步如在针毡,而是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吐纳,甚至每一个念头,都唤起从过去到未来的无尽痛楚、忧愁和所有阴暗情绪。让她想起了蓝溪中的折磨。
                    每次心法帮她逃离风暴,却不可停留在岸边,岸的死寂是真正的消亡。必须重回波涛的中心。
                    几次进不去或走不出,都被师父强行唤醒。自己一息不伤,师父却虚弱得需要她去扶。
                    不行,再不能出差错了!师父要为我受多少苦!


                  IP属地:江西1281楼2019-02-25 2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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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真实之道
                    一一四、惩罚( 戒律阁,火夕,还有师父,谁的惩罚更公正?师父说真实是最大力量,真实岂止是不欺瞒?)
                    (下)
                      “不用。”
                      花千骨走到一半听到师父声音,从头冷倒脚。还是执意要去端水。
                      “说了不用。”白子画声音却软了几分,终究接过水来,放在一边案上。“跪下。”
                      花千骨微一错愕,不思量就双膝跪倒。大抵知道师父为何要罚,自然也从自己的弟子开始。何况这是长留大殿,师父不仅是师父,还是尊上。
                      听到身旁落十一、火夕三人也接连跪下。
                      白子画却不看他们,看向一旁的风希。风希徐徐睁开双眼,手忙脚乱支起身子来。
                      花千骨望去,正遇到他迷惑的目光。他大概又想不起刚才的事,上次师父施法他也记不起……
                      “花师叔……”风希更不解地念了一句,也跪在花千骨身旁。
                      “风希,你可违规喝酒?”白子画清肃的目光扫过风希。
                      “我……我……”风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却抬头正视着白子画。
                      “只需说实话。”
                      “我没有!”风希似汲取了一道力量,确定地说出来,虽然声音轻弱。
                      “有谁喝了?”
                      “我没喝,别人……不知道。”风希继续看着白子画,嗓音有些抖动,却苦苦支撑着。
                      “你记着,真实才是最大的力量。去罢,勤奋修炼!”
                      真实才是最大的力量?师父是说不要撒谎吗?似乎不止,真实是这一切……很让人懊恼、但不能回避的一切!风希遭受的许许多多,不怪他,为何轮到他……师父这样说,他是不应回避……她曾经想回避,现在也想。她受过委屈,风希现在也委屈。
                      听到风希的声音。
                      “尊……尊上,花师叔为何……”风希也不起身,吞吞吐吐,不知所云。
                      “退下。仙剑大会只剩半年,抓紧时间。”白子画似乎听懂了风希的意思,却不回答。
                      风希依旧直直跪着,也不再说话,只是顽强地看着白子画。
                      “十一,带他出去。”白子画端起水杯。“哪些弟子喝酒,你心中有数,送交戒律阁处置。”
                      白子画低眉喝了口水,垂下的眉峰荡若涟漪的柳条。轻轻将水杯放回案上,静水无纹。
                      小骨很细心,他确实需要喝水。
                      “火夕。” 见落十一已带风希离开,白子画又悠悠开口。
                      “尊上看得清楚,风希受了欺负,我忍不住为他出气。”火夕面不改色。
                      “你可知,消除记忆是禁术?灌酒又像什么话?”
                      “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我也是伸张正义……噢。”火夕正说得兴起,忽然叫出声来,一旁是舞青萝向他伸出的手。
                      “尊上,弟子和他一起灌的酒,理应一同受罚!”舞青萝语气肯定,甚或有一种火夕式的张扬。
                      “青萝,我永远都拖累你受罚!”火夕语中缠绵深情,一时流溢大殿。
                      “说这话恶心死了!下次你替我,没你便宜的!”舞青萝推了火夕一把,火夕身子一斜,一只手撑在地上,面上绽出笑容。
                      “师父,禁术为本门禁止,火夕也不曾修习,徒儿倒是偷学过……”花千骨看了一眼火夕,怕笑出来,低下头说。
                      偷习禁术是重罪,你们又遇上儒尊不在,怕受不起。还是我来吧,师父罚得再重,也不会拿我怎样。真不会……拿我怎么样?
                      “千骨你疯了!我火夕又岂是让人替罪的……”
                      “尊上,火夕是偷习过,我可以证明。和千骨无关!”
                      “师父,不要听信他们!徒儿偷习过,师父你也知道……”
                      “住嘴。”白子画淡淡吐出两个字。众人都静下来,似乎从不曾有过声音。
                      “小骨,你不知,撒谎才是第一禁戒?”
                      花千骨被师父望得抬不起头。师父出语谨严,教诲谆谆,她不得不反思方才的言行。她也只是为了火夕不受过重惩罚,火夕也是为了无辜的风希,他们没有错得太离谱吧?但如果没有错,为何要瞒着人?还要欺骗师父?
                      “火夕打抱不平,不得其法。青萝帮凶,同罚。小骨,为师让你来看风希,你却任由火夕使禁术,不加劝阻,还欺骗为师。”
                      花千骨低着头,不敢对答。
                      “尊上,弟子也看到灌酒一事,没有阻止,还想掩过去,也应与千骨师妹一同受罚。”花千骨听到身后落十一的声音,老练不掩真诚。这下好了,今天大家一起受罚,谁也逃不过。
                      “小骨,去取纸笔。”
                      看来师父要罚抄。幸好!
                      捧了一大摞纸回到大殿。几人跪在殿前,师父端坐。殿内昏暗,众人无言。
                      花千骨吸口气,吸入一殿金石的寒凉。双手举着纸张跪下行礼。
                      “每人抄门规百遍,明日卯时检查。”
                      师父罚得真轻!花千骨努力不露出笑容,手上的纸却泄露她情绪,洒落一地。
                      看见小骨忍住不笑,水灵灵的眼睛望着自己,心里也觉得好笑。他太疲乏了,要早些回去歇息,还有经纬长老那边有要事。
                      正要走,感到袖子又被牵住。
                      “罚你,不服?”见师父垂目打量着她。空气里浮动着一丝意趣,温暖了光线稀薄的空旷大殿。
                      白子画笑意轻声叹出。你做事还是没点规矩,你能从心为善,师父不怀疑。可坏了秩序,人人都从心,未必是善了。罚你倒也不过头。你抄抄书也好,平心静气。好过一天到晚修炼,还要为这个风希操心。
                      最重要是,今天整晚要攻克心法,不知有何凶险,你还是不要在绝情殿上。
                    “弟子不敢。”听小骨恭敬中动着小念头,含笑摇摇头就要走,可袖子还在小骨手中。小丫头做什么?
                      “师父,今早我做了桃花羹……”
                      白子画感受到几名弟子蓄势待发的笑声。本来身体不支,只想快些离去……此刻小骨一句话,泛起暖暖涟漪,疲乏、焦灼消逝其间。柔至涟漪最细处:“给你送来?”
                      “不不不!”看到小骨摆着手,明净的大眼睛光亮闪跃,水上粼光清亮,“我是怕明日就不新鲜了,师父今晚不要忘了吃。”
                      “嗯,我走了。”听到师父温情道别般,全不像平日训斥责罚后拂袖而去。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和周围笑声融入一片。大家忍了很久。
                      “千骨,真有你的!尊上这样的性情,也会这么……这么温柔地说话……”舞青萝推了花千骨一下,难得语调里有一丝细腻和回转,是一种女孩间特有的对话。
                      “那还不是罚了她。如何忍心让她在这里跪一夜,还要抄这该死的门规这么多遍!”火夕倒愤愤不平。“我们师父,才不会这样罚。本来也没什么错,谁想出这么多规矩来!”
                      “你不许说我师父!”花千骨认了真。师父做什么,自然是理所当然。就算有不是,也不由你们来说!
                      “火夕,你谢天谢地吧,这次是尊上,若是遇上戒律阁或者我师父,还不知要如何惩治。快抄吧快抄吧。”落十一已经开始抄写,见他们说话,就插了一句。
                      花千骨也在地上纸堆里翻出一枝笔,忽然捂住张开的口:“师父说拿纸笔,我只拿了纸和笔,没有墨水……”
                      又看落十一蘸着墨水在写,也在他墨砚里蘸了一下:“十一师兄,你哪来的墨砚?”
                      “哦,我随身带着。处理山中事务,经常要记点什么。其实纸我也有。”落十一把墨砚放到四人中间。“一起用吧。我还有很多。”
                      “你们要不要吃桃花酥啊?我只带了这个……”花千骨不好意思地说。哪像十一师兄,随身带笔墨。
                      花千骨刚提笔。就听到火夕和舞青萝异口同声:“没有门规,如何抄啊?”
                      “记得啊。”花千骨边吃边写边说。
                      “谁记这个鬼东西?我看都没看过一遍!”火夕大叫,将笔往地上一掷。
                      “贪婪殿的弟子,都能倒背如流。”落十一继续抄写,口中说道。
                      “啊!”花千骨惊诧,三殿的规矩真是大不相同啊,“我是抄过很多遍才记下……”
                      “你总是被罚抄么?”
                      花千骨听到三人一齐问,才略略收拾了心绪:“抄过几回……师父很少罚我的……”
                      师父……师父身体还好吧?刚才看起来还不错!
                      火夕你说什么?
                      “所以师徒不要相恋啊,成了亲还要听教导、受责罚……”火夕很有把握做了个结论。
                      “你别吵了。我抄好这份给你们,你们对着抄啊。抄不完师父会加罚的……” 花千骨低声说,只管埋头疾书。愿罚愿受,不要你管啊!
                      火夕和舞青萝很快就拿到花千骨抄好的第一份,对着抄起来。
                      才安静了不久,又听到火夕和舞青萝说话。
                      “这页我还没抄完,你就抄下一页了啊?”
                      “你抄这么慢啊?是不是不会写字?”
                      “你才不会写字!我字比你好看多了!有本事我们赌,谁先抄完?”
                      “火夕,你到我这边来,我这份抄好了给你看。”落十一终止了二人的争吵。
                      “这跪着还要抄书,实在辛苦,不如,我们都去坐一下?”
                      你们谁……谁这么说?
                      “师父没让我们起来!”不想再搭话,还是忍不住说了。你们也太过了吧……
                      “如何,你还要告状啊?”
                      “再不老实我告诉我师父,我们大家都有得受。你就知道尊上是如何仁慈了!”十一师兄说得严肃。那两人还不至于真敢坐在一旁。
                      时时还有两人的嘀嘀咕咕,喧喧闹闹,花千骨听着也就笑一笑,没有辍笔。抄着抄着,心中安静下来。
                      她很是享受这种宁静。师父给的时间还充裕,她可以不用赶,字字句句读得清楚,在抄写中更加专注。
                      和一年前幽若失了勾栏玉被罚抄门规不同,那时只隐隐觉得门规没那么讨厌,一切行事有依据也很好。这回却感到很强大的清明安定之力。许多人间画面云烟闪现。秩序永远在,总有人破坏,出于各种原因。规矩也是人定的,人在维护,在修缮,由此人世总在变动中维持相对的稳定。
                      笔下流出一个个字,耐心和她讲述起许多知道的、不知道的故事。像是师父循循善诱,日月清朗,天地安实。这几日苦练心法,今天是最惬意的一天了。
                      晨光从打开的大门投射进来。比晨光更早一步,白衣仙人已伫立身旁。日光勾画出衣袍的浅暗流纹。
                      抬头看了看,师父气色又好了许多。这样就安心了。
                      白子画拿过四人的抄写,快速翻了遍,放在一旁。
                      “火夕有正气,敢出头,是你辈弟子榜样。但下次不可擅自行事。都下去罢。”
                      落十一等三人告退。
                      花千骨心中一喜,师父大道理也讲了,罚也罚了,可实际上并未全然否定火夕的做法。
                      正要起来,双膝却酸麻,全不受力。暗暗道:火夕、青萝你们不老实跪着,我这么听话,现在都起不来了……
                      却感到膝上流过一溪清凉水流,痛楚减少许多。她站起身来,还是感到微微作疼,索性不顾一切,往师父身上一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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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真实之道
                      一一五、天之道,在真不在强(修行修真,治病要面对疾病的真实。真实的小骨还不接受自己,不接受不足的人世。风希要说真话,真实的世界容得下?)
                      (上)
                        白子画微微一笑,嘴角一抹苦涩。他怎么每次都狠得下心?但还好她昨晚不在绝情殿,不然对她更是残忍。
                        熟悉的怀抱接住她,带她回到熟悉的地方。
                        “你歇一下,师父给你弄点吃的。”把她平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正要去厨房,袖子又被拉住了:“怪师父罚你么?”声音一软。
                        小骨把袖子扯到脸旁,掩着面呜呜哭起来。白子画只好坐在床沿。一只袖子任她擦眼泪,另一只手抚着她头发。心中和她发丝一样柔软,脆弱。
                        等到哭声小了,沉入无限寂静之和美,他轻声问道:“不想吃东西?”
                        “想!”小骨破涕为笑,笑靥上还点着泪光。
                        “谢谢师父!真好吃……”含着食物喃喃不清,眼中喜悦一目而明,遇上师父目光更温暖至伤怀,泪花又含羞带露。“师父,对不起,我总是犯错……”
                        “先安心吃饭,不许哭了。”拍拍她脑袋,关怀中分明有管束。
                        花千骨果然听话,老老实实把饭吃了。抬眼狡黠一笑,扯过师父沾满她泪痕的衣袖,抹了抹嘴角的油腻。忽然想起什么,几乎从床上跳起来:“糟了,我等下有课!”
                        “今日的课,帮你调到午后辛时了。早上好好歇息。”
                        “谢谢师父……”师父总是这样细致,照顾到她每一点感受,每一处需要。虽说见责的时候也不容情。但这才是师父,有原则,有担待,要教导她,而不是娇宠她……
                        白子画何尝不在想昨日施罚之事。上一世该罚的罚了,该担受的也担受了,可是从来没有想过小骨要如何理解,如何接受。
                        “师父,登堂之境是怎样的?这次抄书时,似乎感到有不同……”
                        白子画欣喜之下,昨日的辛劳、惶恐消去大半。看来小骨可以自行解释了。
                        “有何不同?”不愤不启,不悱不发,还是引导她自己说出来。
                        “我觉得,火夕初衷很好;但深入一思索,他是不应该用那样的方式。要人人都任意而为,无视约定俗成的规则,那会天下大乱。将人事分作善恶正邪,也太过简单。但对天下,而不仅仅是对一个人,需要这种简单,这样众生才有定法可依,尘世安宁才有保障。”
                        听见小骨调理中跳跃着激动,清越的嗓音还固执留存孩童的天真,却认真思索着善恶、法则这些大道理,又是怜爱又是赞许:“这便是登堂。你若站在墙外,一墙阻隔,自然不见宫室之美。如今你悟到其中真义。许多时候的公义,并不是意气用事的解释。用心,而不是用眼。你还会看到更多。一墙之外的众生只是感受不到,须持之悲悯与耐心,而不是用高于他们的法则,强求他们改变自身或理解你。”
                        小月扩建了淙音寺,修行却只在方寸之地,清楚众人的局限后接受一切人,大概也是这个道理吧?如果用小月要求自己的标准来要求所有人,恐怕也并不公平。
                        知道小骨又在想那个问题,那个困扰小骨、其实也困扰他的问题。会为着善,而生恶念。
                        忍不住多说一些,怕这次劫难……现在在小骨身边一日,就多教导一日。
                        “小骨,修行修真,并非在于强大,也不是去强求。不可强求众生,实则你也不能强求你自己。就如登堂之前,你看不到墙内,需要是走进去,才能看到,这是一个水到渠成的过程。你强行让自己宽容众生,可你心中并不想接受他们。你需要先去理解众生,而不是强制自己。但你还是要记住,错的就是错的,这样区分自己与他人,分出圣凡的界限,本来就是一种引入邪道的执著。你要去认识众生,也去认识你自己。你会发现,所有的人都是人,人无完人,却也都向往美善。如果不认为自己也是需要改善的人,此人就和这个世界的改善无关。
                        “师父,小骨知道!小骨知道自己也不足,所以不该只去要求他人!”
                        白子画点点头,你总有这种自省,正是修行的开端和持续之力。但你经常怨责自己,对众生的怨责也指向自己,这里,还有不对的地方。还是不接受其真,要求自己和世界,尽皆完美。这是你的可爱之处,也是偏执之处。
                        小骨是不够接受自己,要在师父身前做无可挑剔的徒儿……小骨明亮的目光带着水色,是在反思,是在祈求。心中有些痛,这奢求完美的执著,让昔日的伤害持续。不否定她罢,接受自己,这样的话,他也说过。她暂时做不到,也是她此刻的真实。不是靠说。倒不如,给他一个肯定的示意。
                        花千骨知道自己没有全懂。不过师父一番思索中嘉许的神色,她尽数领会了,这实在不常见。她想她能想通,就是自己也不够好,所以不要强求他人。所以风希也不能这样对他人的恶意怀恨在心……是这样的!她大概知道要如何对风希解释了,虽然具体如何,那些人……但她毕竟喜乐轻盈,几乎要从床上跳下来。
                        “睡一下,上课前师父叫你起来。”白子画挥手掩上窗帘。房间又昏黑如夜,安静如两个人的世界。
                        师父衣襟的莹白更加柔和,与如水的目光汇流。
                        “可师父,我不想休息……我想练剑!”只是不想师父就这么掩上门离开。
                        “胡闹!昨天跪了一夜……还不老实歇息!”听师父轻斥道,却不知是怪她还是怪自己。
                        “那师父再罚我跪一夜啊,我就真困了……”原来师父这么不舍得她受罚,罚过之后她反而可以尽情撒娇、提条件了。忍不住要再试试。
                        “无缘无故罚你,你当……”你当师父是你仇敌?看你受罚很高兴么?
                        “那我就找个缘故……”见师父俨然有些动气,气恼又很快泄入往事。她也又害怕又心痛,但还是把自己捉弄的话说完了,却已是认错的声调。
                        白子画扼住她手腕,二话不说,真气如水不断流入。不想休息,也得休息。
                        “师父不用为我疏导真气,你这些日子太劳苦了……我这就休息,师父也歇一下。”
                        花千骨失神地要从他手里挣脱,却牢固如土中幼苗。灵机一动,将他袖子扯了扯,枕在头下,甜美地合上眼睛,那狡黠之光还闪烁在夜色。
                        白子画无奈一笑,只好在她身旁盘膝坐定,闭目调息。也罢,他们都需要休息。
                        花千骨去上课。立马感到气氛更不同以往,风希和众人站开一小段距离,咫尺间空气也被拉伸得紧张。
                        公正的惩罚,却是加剧了风希在人群中的艰难。方才的明晰又蒙上疑云,公义,诚实,这自然没有错,可是对于一无所错的风希来说,却真能将他引入佳境?或是,正当的惩罚和豁免,只导致他们关系的恶化,因为风希所需,并非众人所求?
                        不对不对……所有人都一样是有缺陷的,师父说……不可多想了。上课。
                        风希依旧走入水中修习,看着他的背影,花千骨怅惘地感到,他和众人愈发疏离了。怅惘中又渗出丝丝满足,风希洁净无暇,何必与众人为伍?这才是风希本来的位置,还人世的真实?触到禁地边缘,恐惧油然而生:不是的不是的,师父教导过,又才教导过,要理解众生的难处,比如自己就不好,那更不可强求众生!
                        但是这是在死记硬背师父说的话。师父让她理解……仿佛不能思考了,师父说不能坚持错误的东西,即便暂时不能理解。那就记住,不能怨恨众生,不能,不能……
                        花千骨心里还想着件事,为何师父要她去听医药阁徐长老的课?记得徐长老深居简出,更不给新入门弟子授课了,拜师前那一年也一向没有医药方面的功课。而她拜师这么多年了,怎么要去和新入门的一起听课?


                      IP属地:江西1287楼2019-05-05 2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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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真实之道
                        一一六、无所归属(风希离开,多少人在说他?师父不在,修行在不悦的真实。)
                        (下)
                          不小心又听到别人的秘密。她不知道的还多着啊。看来接触这些日子,还是不知他们究竟都是怎样的人。
                          风万翔很厌恶闵沧蔚和人攀比,却是有理。人和人之间真不能比。是比不了,就连对方都不了解啊。
                          为了了解,也不能偷听……还要不要和他们说停课的事?
                          “这课就这样停了,我也没了名利,你也没了兴致。散吧。”花千骨险些没出声。却听出一种很大的遗憾,因为停了课,至于吗?
                          这个闵沧蔚会对十一师兄有意思?像霓漫天一样?不好说吧,又没看到……突然想去看看糖宝。伏案奋笔的绿色身影,和经纬长老士兵般竖立的浓眉,奇异地交错。回去,好好修行!
                          “死囚的儿子,风希这一走,再没人和你玩了!”
                          花千骨记得这个围困风希中最张狂的声音。原来就是他,花千骨记得他,修行不勉励,作乱却有兴头。却并未去打探他的来由。
                          每次早点来上课,就要听到点什么。只是想早点来以前练功的林子,如何静修地,也这样乱糟糟了?师父和自己强调心法要在不悦的真实中修炼,这就是不悦的真实?真够混乱了!只好又先躲好,看什么时候站出来说话。
                          总是有人欺负人,不是欺负风希,就是欺负俞诚。是了,那天俞诚是否没有来上徐长老的课?自己也没有注意。又是出于风希的原因,回避冲突?
                          “漠矜,你也不羞!”闵沧蔚高高抬着头,碧蓝衣袂飘飞,直与海水相接。不见她脸庞,想必艳若朝云。
                          “闵姑娘……”漠矜涨到天边日头的气焰被泼了一盆冷水,极速缩小。
                          “谢……”俞诚细弱的声音仿佛从漠矜气流中分出。连“谢谢”也不敢大声说?
                          没有人回答。树林又安静下来。
                          看到风万翔和闵沧蔚隔开两尺,抚剑徐行。树林枝枝杈杈,日影斑斑点点。
                          “你说风希是怎样的人?”
                          “你倒关心他?”
                          “你几时多管闲事?”
                          “他是什么人,管我什么事?”
                          看来这个一心修道的风万翔,也会有这般说笑?他和闵沧蔚说话随意,并且深知她脾性,看来竟不是一般地熟悉。
                          “你不是自诩修道察人,喜好把人分门别类?你能几句话说得清风希?”
                          这孩子,真和个老智者一般?花千骨笑了笑,他还是个孩子,并没有最初以为的那种事事无意。这种兴味浓郁,和闵沧蔚的好强有类似之处。闵沧蔚,倒是反复问起风希?
                          “他无心名利,倒是有心修行。但是最强烈的愿望,却非修行。我们一眼看不到他,这人藏得很深。”
                          风希这样单纯的孩子,也会藏?花千骨一惊,林中一暗。师父不也是表里纯然如一,却也不事事都告诉自己?风希也有苦衷?
                          “你便藏得不深了?”
                          “人不该有秘密。”
                          这偏执的语气。人不该有秘密?你看来也有,既然有,你还这样说?
                          师父离开第三日了。一早有水系法术课,心不在焉。
                          一声闷哼,一个人应声倒在水中。众人退开一步。花千骨入水救起。迅速扫了一遍周围人,遇到几个幸灾乐祸的目光,其中一道更色厉内荏。还是漠矜。
                          原来第一次上课觉察到的那道戾气是他,之后经常围困风希的也是他。他曾说他是谁?今天又一次看到他才想起。自己也没有去查他身世。对这样的人,原来不大关心。
                          还是俞诚。沮丧低垂的脑袋,和浸湿了全身的水一起下落。
                          “俞诚?”没有反应。捻个诀唤醒他。
                          “俞诚,你如何了?”
                          “没……没什么。”
                          “不用怕。”花千骨感到不对,不是简单的摔倒。昨日不来上课,已然不对了。
                          俞诚不说话,依旧低着头,只是颤抖,已然感觉得到满身的水和恐惧。
                          罢了。越问他越要害怕了。先观察。
                          这次多看一眼俞诚。
                          他和漠矜站在海边。一动不动。周围海浪起落,化雾成冰。惟独这两人处一片静止。
                          漠矜经常是这样呆站着,法术几乎都不会,也不在意指责似的,是以花千骨也只好不在意。此刻他正看着俞诚,扬起头来,俞诚还是低着头。
                          “这式雨落平湖你使来看看。”花千骨站在二人中间,却只对俞诚说。
                          一动不动。海水静止,憋红的脸清晰映出,水温似也在升高。
                          “回尊上夫人,我不会。”
                          花千骨也脸红起来。不可以乱!
                          “我知道你会。也知道不是你捣鬼。我会查明此事。”
                          从不想与人争论冲突,但总有人为非作歹。若不主持公正,那就无关乎自己性情柔弱,而是冷漠渎职了。
                          要强大才能保护。所以要强大,也要保护。
                          “主动说出来,从轻处置。”花千骨听到自己朗声说,海水微微振动,与心湖共鸣。
                          “我……真的……”俞诚永远谨小慎微。
                          “我不逼你,错不在你。谁做的事,自己说出来。”
                          “说就说,是他自己要和大家不一样,每天除了练功,就是和这死囚的儿子一起。”回答的声音近在耳旁,大声喊着,却中气不足。俞诚被漠矜指着,周身气息柔软,漠矜狂妄之气更随着上涨。
                          “既然怕得罪我,和我们来喝酒,却摆那副臭架子,一滴也不沾。被发现了也不跑,还以为他敢作敢当。最后他一个人没有受罚,真是看不出有这样心机!”
                        附注:
                          苏轼《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拣尽寒枝不肯栖。


                        IP属地:江西1290楼2019-05-05 2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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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真实之道
                          一一八、试探
                          漠矜一事后,更不敢与众弟子近。一句“你们这样便是尊师重道”忘不了,再不敢多说一个字、多听一个字。
                            师父说做了什么,做错了什么……师父还是认为是错了?难道又不是?
                            “小骨,有心事?”练剑时听到桃林后一个清净的声音,清透净透,透出一许温情。
                            “师父……”花千骨握着剑,剑锋落在土里,剑穗和低下的头一起望着地面,“师父,我练剑走神了……对不起,我会专注的。”
                            “没事,你说。”白衣人已然走近,桃林成为远处一抹浅红。
                            “师父说错了就是错了。如何允许我,我……”允许我用这种又是徒儿又是妻子的身份在你身边?
                            花千骨脸涨得红热,不敢看他的白袍去解这心头之炎,口舌早已暗哑。
                            “师父是认为错了,现在还不认为对。但不知老天为何要成全你我,或许另有深意。我们不懂,且看下去。欺骗自己和辜负……辜负你,也不对。”
                            知道小骨在纠缠什么事,想了好久,如何和她解释。可是还是气息仓皇,小骨说不出完整的话,他也只是勉强说出。
                            “师父……”小骨大眼睛看着他,清滢如水,粼光晃动,要让他看到自己,光亮闪动,却愈发清晰。
                            “那师父为何要在众弟子前维护我?”如果是错,难道他人还不能评说?
                            “这本是师父的选择,错也是师父的错,当然是师父来承担。”这不是问题。
                            如何又全是师父的不是?师父总是这样!过错从来都是他一人的,留给自己的只有保护和惩罚,却从来没有归罪。
                            “师父,弟子……我也不觉得这是对的!是我亵渎了师父……可师父为何要承认……我……这个错误?”脸上红热得无以复加,死死盯住土里的剑,锋利刺心,寒凉彻骨,师父曾用这把剑废去她修为、让她断念!最终熬出“这个错误”四个字。
                            “小骨,你现在还是师父的徒儿。成全还在历练后。未待你修成正果,师父也不能……他人前的夫妻,暂且是名份。但名份也不可诋毁。安心去修炼罢。”
                            师父几句话,不冷不热,道出一种恒常。她心中搅动天地的纷乱,不复存在,不曾存在。白衣人远入桃林,她手中握着断念剑。
                            “是,师父,小骨会好好修炼!”早日成正果。师父说的修行,和师父本人一样,毋庸置疑。
                            对着桃林大喊!知道桃花中不见的人,会听得到。
                            “小骨过来。”仿佛是桃树在春风,却有梨花淡白清静。
                            执着断念向桃林深处,无边的绯红、芳香和春光,不曾迷蒙了眼目,走到白衣人近旁。
                            “师父有什么教诲?”白衣人近在咫尺。那一步,却一直走不出。
                            “小骨没有亵渎师父。以后不许说这个词,知道么?”
                            之后又见不到师父。想想那天师父说的话,害怕又激动,想去想,又不敢。成日看不到师父,更是想见。
                            是的,师父和风希回来了。却一样难得见到他们。
                            风希没日没夜地练功。若说以前五行术是他软肋,跟不上众人进度。如今突飞猛进,是不再愿跟众人进度了。
                            “风希,你师兄还好么?”
                            “我师兄……”风希轻细的声音说出几个字,猛地转过脸去。
                            花千骨心中一根弦越扯越紧,细处欲断,生怕他要哭出来,说出一个噩耗。
                            风希却缓缓回过头,是不认识的面无表情,语调毫无情感:“我师兄很好。嘱咐我刻苦修行。”
                            说完便跑远了。花千骨愣在原地。
                            为此给风逸去了书信。很快收到周详的回复。说一切顺遂,感念挂心。烦劳多照顾师弟,届时仙剑大会必前来拜望。看不出有什么差错,也想不出会出什么差错。
                            可风希这是怎么了?第一次在茅山见到,顽皮疏懒;第二次来到长留山,变得勤奋专注;这次从茅山回来,已然全心修行、如入疯魔了。
                            不过也不是坏事吧。问起师父来,却得到一句训责:“你若像风希那样一心修行,为师可以无忧。”
                            师父整日整夜闭关。每次出关,和她在一起不多的时间,都用来考察功课。
                            有一个时候是师父必来的:当她心法修行遇到困难时。但这样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不是再无险阻,但她渐渐能够克服。
                            从未见过却莫名感到熟悉的图景在眼前呈现,进而将她置换了进去。茫茫荒原,她牵着师父的手小步向前。越来越走不动。脚下有千斤重,再不能抬起。手上的重量却失去了。师父在哪里?
                            不对不对,这是修习心法看到的幻象。却如此真切?她还能控制住自己。往常每次到这个关头,她都能自行解脱。
                            师父离自己越来越近。一定是感应到她的危险,赶过来了。她若把持着走出困境,师父见她安然,就会转身离去。
                            放弃了对心设魔境的抵抗。瞬间跌落荒原巨大的漩涡,人事不知。
                            悠悠苏醒,如愿以偿躺在师父的怀中。睁不开眼睛,但一定是天地间最洁白的。荒原多么凄凉无边,这个怀抱更安宁无尽。
                            “怎么回事?”清远的嗓音,此刻飘起瑟瑟寒风。师父大概觉察到她是有意松懈了,才陷入这个险境。
                            一害怕又苏醒了几分,却不敢张开眼睛。
                            “问你怎么回事!”又问了一遍,声音更近,电闪之后有惊雷。
                            花千骨身上一冷,慌忙抓紧了抱住她的双手。睁开眼睛就遇到那束凌厉的目光,直要把她整个人看穿。
                            “是弟子不慎……”花千骨想回避那道目光,恨不得把头钻入那个怀抱,可是此刻的师父她不敢亲近。
                            “你还不说实话?”
                            “师父,你总说我不说实话,你就和我说实话了?我只是想多看你一眼,只是想多为你分担一点……”花千骨心中一阵委屈,和着多日的苦水流出。总是看不到你,知道你在为我犯险,这样我真能心安?
                            “你不要命了!师父方才险些救不了你……”
                            师父盛怒之下,一场虚惊犹实。愧疚袭来,师父刚才又为自己担惊受怕了。
                            “师父……你还好?对不起……”去拉师父的衣袖。
                            “不要问我!给我好好练功!”把她往一旁一推,甩下两句话便走了。
                            “师父!师父……”顷刻不见了人,房间空空荡荡,花千骨缩在墙角,周边又硬又冷,心头苦味从时间深处泛起,伴着一阵阵失心的痛楚。“还不如……还不如我那时背着师父去盗神器……至少我还能为师父做点什么!”
                            眼前一道白影闪过,那个远去的身影几时到了身前。还看不清他面目,却看到高高抬起的一只手。这只手一向给她温暖和安稳,此刻却凛凛生寒。
                            师父,你几时不能和我好好说话,竟要……你平日不打我的!师父,你要打便打。我没有做错!
                            仰面闭上双眼,任泪水从两旁流出。
                            难熬的寂静。睁开模糊的泪眼,那只手已放下。师父眼中,担忧和不忍汇成坚定,灼痛了她。
                            又是她错了。即便想知道什么,就能这样让师父担忧、惹师父生气吗?师父为自己心力交瘁,却任自己闹性子,也不舍得责难。
                            泪水断线,模糊了师父额间蹙起的微痕。
                            重又回到那个怀抱,因恼怒、担忧,更加温暖。
                            “小骨,各人有各人份内之事。风希在刻苦修行,糖宝、朔风闭关应劫,小骨也做得到。”轻柔的声音在耳边絮语,最纤细的涟漪也不失棱角。
                            “那师父能答应小骨么,不要……不要……不要为我做太多!”
                            “什么叫为你做太多?”傻丫头,是你一直为我做太多了。
                            花千骨几乎要在这个声音中溶化,但克制住不消融:“就是说,不要为我担险,然后丢下我一人……不要像在神农鼎那样!”
                            那个温柔似水的怀抱忽然有一刻凝成坚冰。
                            “师父,你要有什么,我也不独活!再为你损害天下你一定不愿意,我也不愿意……但我可以和师父一起……”
                            最后那个字被硬生生捂住。不要说“死”。从来不知道死原来这样可怕,当死意味着失去和师父往后的时光、之前的记忆。她终究是活得太幸福了!
                            “你想吃点什么?以后师父天天陪你吃晚饭。”


                          IP属地:江西1295楼2019-05-08 2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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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真实之道
                            一二〇、亡羊补牢
                              不知去何处找寻。只好回绝情殿。喊了几声“师父”,无人回应。又观微,一片混沌。
                              观微过新入门弟子那边,一切如常。仿佛风希不曾存在过。只有闵沧蔚还恍恍惚惚,似是受了惊吓,却也不说一个字。
                              观微风希,也和观微师父一样,毫无结果。
                              天色向晚。花千骨在绝情殿踱来踱去。师父是不会让她寻到的,只有等待。
                              无心修炼。
                              天海湛蓝和夕阳调成雪青色。往常这时,她总和师父坐在桃花树下用晚餐。
                              远方天海凝聚一道不可直视的光芒,顷刻满树桃花红极至白。
                              师父回来了。满面肃然,似要收束起疲乏却不能。
                              “师父,风希他……”
                              “这几个时辰不好好修炼,做什么去了?”额间泛起责备,隐去了疲惫。
                              花千骨一惊,近日师父对自己如此严苛,她却最是在不能安心修行的时候。
                              不敢辩解,无可辩解,赶忙跪下道:“弟子有错。请师父告知风希安危。”
                              白子画叹口气,扶起她来。大难当头一刻千金,小骨却浪费了整整半日,本来很是生气。可小骨近日在他面前谨小慎微,总像个犯错反省的孩子,他反而不知如何责怪了。
                              这样也好,近日修习心法时时艰难,小骨若再和他对着干,只怕他也要失控。
                              “和师父去看风希。下次再见你偷懒……”
                              “师父,下次再不敢了!”听小骨急急答道,恭敬中掩盖不了愿望被满足的窃喜。
                              答得倒快。一时气也泄了大半。不管心绪如何纷乱,切不可将心法疑难和前事忧虑都转到小骨身上。
                              风希沉睡。回复往日熟悉的面貌。微微扬起的眉毛让花千骨想起初见他时的调皮天真。还在茅山,跟师兄玩闹撒娇……那时真好!
                              徐生坐在床头。无限慈爱和无限担忧,笼罩着风希。他目光却陷入往事,看着风希像看着另一人。
                              看到白子画二人,徐生向门外做了个手势。三人走出去。
                              花千骨看看白子画,又看看徐生,不知从何问起。
                              “风希急于求成,幸而及时发现。是以修行不可心存侥幸……”白子画先开了口。该如何说?说出来又成了教导小骨。
                              就这样简单?不敢怀疑师父。看向徐长老。徐长老低声叹着气,并不打算说话。
                              “那……会不会……很……危险?”花千骨吞吞吐吐,不想说这几个字,可是找不到替代的言辞。
                              没有回答,比可怕的答案,更加可怕。
                              “这个……这个大劫,是否要由风希来承担?”师父不回答却像是默认了,“可他没有做错什么,他又如何承担得起?”
                              如果说当时妖神出世当由她承担,那也因她过失放出了妖神。而且她身份特殊。风希只是个正常孩子。正常……是吗?
                              “他根本就是祸害,打散他魂魄,直接又万全。是你师父仁慈。再有差错,我就不让了。”
                              蒙混的天际,积起一层层不详的猜度,却终究抱有幻想;可是雷鸣下现出的却是颠破虚空的大洞。无缘无故就相信了,却不愿相信。
                              世尊衣袍浓郁的黑色似要涌出,灭尽一切色彩。
                              花千骨不由自主向师父身旁挪了几碎步。
                              “师兄,小骨说得不错,风希没有伤害过任何人。”白子画也不看摩严,沉声中不无忧患,却坚定不改。
                              “修仙之人,以守护天下为己任。对一人生恻隐,陷天下于大患,是否舍本逐末?”
                              听世尊这样说话,花千骨不知从何蓄起一腔怨艾。难道风希就是应当无辜牺牲?修仙者的职责,就是要在天下尚且安定时,除去一个隐患,并将残忍美名曰守护?风希何辜!
                              身子不禁颤抖起来。颤抖中愈发冰凉的指尖被稳稳牵住,细细暖流汇成一泓泉水,战栗和严寒一尽消弭。每次都是师父。
                              “师兄,天大地大人亦大。道心共天,一视同仁。我们去杀害一个无辜者,心中沾染了恶念,又如何去守护天下?”
                              高天净水,清透人世,如此茫远又切近。师父把她想说、却不敢说、也说不清的说出来了。原来这个与众人疏离的九天仙人,是怀着对每一个生灵的不忍之心。原来师父不顾天下反对要保全她,其实是他一贯恪守之道。
                              “你看好他,到时休要怪我不仁。”摩严把袍袖重重一掷,掷下“不仁”两字,离开了医药阁。
                              “小骨,你试试近日习练的心法,替风希疏导。”摩严走后,白子画对花千骨说。
                              安静未有片刻。跟着屋内的声音推门进去。
                              “师兄总教导,不可有伤人之心。我从来没有起过这个念头。师兄说我煞气会连累他人,我便躲着大家。我没有父母,从小是师兄带大的。我死没关系,可师兄会很难过的!”
                              风希坐在床头,紧紧裹在身上的被子,一次次扯得更紧。唇上咬出的一道道血痕,说话间上下乱刺。浓黑的眼睛锁不住上涨的泪水,细弱无力的睫毛苦苦挣扎。
                              “你们教导的向善,我不曾违背。启发我要面对真实,可我不知如何面对!”
                            附注:
                              《道德经》第二十五章: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IP属地:江西1298楼2019-05-10 2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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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位好!贴吧恢复了,但是很多稿子没有了。补起来就比较繁琐,请大家去晋江看吧。
                                新章第十章改写原作绝情殿最后的时光,马上要更新了,我会在贴吧也贴出来。
                                新开了今日头条的号。会在那边修改小说、新增章节,会有之后的番外。后期也会有新的小说。希望大家支持。感谢!


                              IP属地:江西1300楼2019-08-07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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