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粉星160306★改文★15年等待候鸟 主泰白

六月十日,泰妍一早就兴奋地对边伯贤说:“我喜欢上一个人。”
他吓了一跳,好奇地问:“我们班的?”
泰妍摇头,神秘兮兮地不肯告诉边伯贤自己喜欢的人是谁。他琢磨了一个上午,在午饭时间拉着泰妍追问:“在哪个班?”
“什么?”他没头没脑的问题让泰妍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早上,你告诉我有了喜欢的人。”边伯贤曲起手指在她高高的脑门上敲了一个栗暴,这丫头什么记忄生?
“你不认识的人。”泰妍的脸颊飞过了绯红,居然忸怩起来,看得边伯贤突然一阵恶寒。
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泰妍,他是谁?”
“卡尼吉亚。”泰妍被逼无奈,只得说出“风之子”的名字。她不出意外地看到边伯贤茫然的神色。泰妍高兴起来,她神气活现地朝边伯贤努了努嘴,“都说你也不认识了,他是阿根廷队的前锋,外号‘风之子’,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说到这里,泰妍稍稍停顿,在心里补充一句“当然你也不算差”。
作为男生,闲着无事的边伯贤会和同学在操场上踢足球,但球赛看得并不多。而世界杯的比赛都是在凌晨转播,此时他正睡得天昏地暗根本爬不起来。
边伯贤不服气,回家动员非球迷的老爸一起看球。泰妍已经常常说一些让他云里雾里的话了,他不想再和她拉开差距。至于为什么耿耿于怀两人之间的距离,边伯贤也弄不明白。
六月十五日,边伯贤在学校礼堂问泰妍哪支球队会赢得大力神杯。泰妍一口咬定阿根廷,而他选择了德国。多年后的事实证明,他们站错了位置。

泰妍转身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边伯贤双手插着裤袋,踢着脚下的碎石目送她的背影。整个二年级都在盛传“边伯贤喜欢泰妍”,为此他没少和人翻过脸。他讨厌别人把他们相提并论,至于原因不甚了了。
小舅舅金国强有了女朋友,是一个身材苗条的漂亮姑娘。他忙着谈情说爱,每天很晚才回来,金美晴也正与一位离婚男士交往,家里通常只有外婆和泰妍两人相对无言。
泰妍在光线昏暗的厨房做功课,老式的收音机放着咿咿呀呀的越剧——泰妍的外婆是戏迷,她在经年累月的熏陶下随口也能够哼唱几句,颇有尹桂芳那一流派的韵味。客观地说,泰妍歌唱水平一般,不走音算是万幸。每逢全校合唱比赛,她会混在人堆里滥竽充数,不服气地望着聚光灯下神采飞扬的边伯贤。与她相比,主课成绩险险过关的边伯贤颇有音乐天赋,是校合唱队成员,理所当然成为班级领唱。
泰妍的视力一直在下降,已经发展到眼睛眯成一条线才能看清板书的地步了。她和外婆说过要去配眼镜,戴着老花镜的外婆停下手里的针线活,看了看她,说女孩子戴眼镜不好看。
“我已经不好看了。”泰妍有点郁闷,“不戴眼镜上课没办法听讲,以后就更糟糕了。”
外婆将她的要求转达给金美晴,从她那里拿了配眼镜的钱交给泰妍。泰妍觉得相当讽刺,母女间的隔膜竟然到了这般地步。

陪她去配眼镜的人是边伯贤，少年自告奋勇说要替她选眼镜架。泰妍认为这是他和解的姿态,是为前几天放学的不欢而散道歉。
边伯贤挑剔得很,一会儿说她头很大圆形镜架不适合,一会儿说细边的镜架看上去更像书呆子,挑了半天,他闷闷不乐地对她说道:“大不了以后上课我专心记笔记,然后借给你抄。”
泰妍心里没来由泛起了甜蜜,像吃了蜂蜜,让人牙疼的甜。然后又打了一个寒战,眉头忍不住皱成了“川”字,“边伯贤,都说你是笨蛋了,你能替我抄一辈子笔记吗?”
泰妍虽是在说赌气话,但说出口之后,失落感却油然而生。她和边伯贤注定是要分别的,就像她暑假前喜欢上的卡尼吉亚,在那之后她找不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边伯贤不声不响,指着一副紫色椭圆形的镜架,示意泰妍试戴。
泰妍的五官平凡无奇,好在皮肤白皙弥补了缺憾,淡淡的银紫色很衬她的肤色。边伯贤总算满意地点了点头。

泰妍咬着笔杆,若有所思地瞧着一脸认真的少年——这个家伙,明明在意别人误会他们的关系,偏偏有时候像少根筋似的作出些亲密举止来制造更多的误解,令她哭笑不得。
边伯贤读书成绩不怎么样,字倒是出人意料地漂亮。每个任课老师都说他不专心,若是肯花些心思在学习上,一定能进年级前十。偏偏他就是左耳进右耳出,虚心接受屡教不改。
闲着无聊时泰妍会试图说服他做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学生,别成天尽想着吃喝玩乐。边伯贤挑着眉揉乱她的头发,说泰妍的口气像自己老妈。
泰妍便瞪起眼睛,跳起来狠命卡住边伯贤的脖子,连声痛骂他“可恶”。
全班同学都用眼睛看着,说他们两个完全没有关系,连班上最老实的女生陈倩都摇头说不相信。
以前他们在弄堂口碰到是巧合,不知从何时起变成有意的等待。每天他们一同上学,步行走十分钟的路。放学后若是他不出去玩,便会与泰妍一起回家。
这时期的少年男女是敏感的,人人都像戴着显微镜,把蛛丝马迹无限放大。泰妍和边伯贤是大家看不明白的一对组合。
边伯贤把笔记本还给泰妍,脸上带着明显属于邀功的表情,“我说过会帮你抄笔记,没说谎吧?”
“过两天就能拿眼镜了,不用再麻烦你。”泰妍淡淡地道谢,转过头不再与他多话。
“什么时候?我陪你去。”陪她配眼镜那天,他匆促中未及告别就先走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度数深不深?”边伯贤见泰妍不理睬自己,他大半个身子趴在课桌上,硬是将五官端正的脸凑到她的眼皮底下。

“你在生气?”边伯贤记得泰妍生气时喜欢咬嘴唇,似乎鲜血淋漓的疼痛能转移内心的愤怒。他称这种行为是“自虐”,并试图阻止她继续虐待自己,却总是屡战屡败。
泰妍是个顽固的女孩,很难说服。他有时甚至认为她是故意不合作,好像借着伤害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来发泄。
泰妍突然松开牙齿,心平气和地看了他一眼,“我没有生气,你才没本事惹我不高兴呢。”她仰起头,笑容绚烂。
裴尚轩瞬时觉得眼前一花——泰妍的确不是漂亮的女生,第一眼印象还有点丑,但习惯了她的五官之后,偶尔也能找到动人的时刻。好比现在,这是一张会让人烦躁的心绪一扫而光的欢快笑脸。很多年以后边伯贤终于明白,这样笑着的泰妍,她的内心从来只有乌云密布——泰妍是一个开朗的悲观主义者,一个矛盾综合体。

加油↖(^ω^)↗

第8节:外白渡桥上的生日愿望(3)
边伯贤不了解泰妍,尽管这个女孩在漫长的十五年中一直在他左右。
最后,他问她:“是不是因为太熟悉,我反而看不透你的心思?”
她展露十五年来他熟悉的笑容,云淡风轻地回答:“因为,你不爱我。”
边伯贤和泰妍一前一后离开学校,他在眼镜店门口等她。
“喂,你走路的速度简直像乌龟爬。”两个人明明是在差不多的时间走出教室,他却足足等了她一刻钟。对于急忄生子的边伯贤,这十五分钟简直比十五个世纪更漫长。
泰妍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在心里止不住抱怨:还不是顾虑被其他同学发现让你为难吗?真是不识好人心!话说回来,这家伙干吗非要陪我来取眼镜啊?
店员从纸袋里拿出做好的眼镜,打开镜架请她试戴。泰妍伸手接过戴上,细细的金属架子勾住左右耳,鼻梁上顿时有了轻微的压迫感。
“头晕。”她按照店员指示看地板,顿时感觉天旋地转。

泰白

泰妍神色自若地挑了镜盒、眼镜布,把调整好镜架间距的眼镜放入镜盒,向店员道谢后离去。由始至终,她的眼神再也没看向边伯贤。
边伯贤心里不是滋味,耷拉着脑袋亦步亦趋跟在泰妍的身后。泰妍仍是不理睬他,径自走回家。
边伯贤在泰妍家那条弄堂转了三圈,却提不起勇气敲门道歉。我干吗要道歉?是她先骂我多管闲事的!十四岁的少年在心里为自己无心的失言辩护,马上又理直气壮了。
“泰妍你还是个小气鬼!”他在少女家门前作了个鬼脸,大吼大叫着跑开。
泰妍站在天井里,听着门外边伯贤的大叫,面无表情。
泰妍想知道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会不会因为对方贬低了自己而伤心难过?她在寂静的深夜里聆听古老的挂钟慢悠悠地走过时光的脚步,心境苍凉。
黎国强喜欢的女子叫严丽明,他带着她和泰妍一同去吃小绍兴三黄鸡。以前小舅舅会把鸡翅膀夹给泰妍,现在筷子则转向了另一个人。
泰妍咬着筷子觉得鸡肉变了味道,尤其是看到那个极有可能成为自己舅妈的女子笑靥如花,泰妍心里的失落又增了几分。
黎国强把严丽明先送回家,牵着泰妍的手走在深秋的四川北路。泰妍抬起头看着小舅舅的侧面,心绪沉浮——几个月前半夜看世界杯的日子,仿佛已经隔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影像开始渐渐模糊。

第9节:外白渡桥上的生日愿望(4)
“小舅舅,你很喜欢严阿姨?”
“嗯。”
“你们,会不会结婚?”她想着这不相干的女人为何要同自己争夺小舅舅的宠爱?
金国强笑了,弯下腰拍拍泰妍的头,“小妍,是不是因为没吃到鸡翅膀生气了?”
泰妍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三岁小孩那么幼稚,为这种事情生气干吗?”
“小妍,嘴巴不饶人的女孩,将来很难嫁出去哦。”金国强故作担忧地说着。泰妍挣脱开他的手,一脸怀疑地问:“舅舅,从小到大你都说我嫁不出去,到底怎么样的女生才讨人喜欢?”
金国强哈哈大笑,嘴里不停地说“我家的小妍终于长大成人,想着要嫁人了”,泰妍翻了好几个白眼都没让他停止胡说八道,终于忍无可忍地给了小舅舅一拳。
“小舅舅,我十四岁还没到,你这是在鼓励我早恋。”
金国强收住笑容,蹲下来与她平视,嬉笑的表情淡去,他严肃地对外甥女说:“泰妍,千万不要在不可能喜欢你的人身上浪费感情和时间,明白吗?”
泰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
“我怎么知道那个人不可能喜欢我?”
“傻丫头,等你遇到了,自然就会明白了。”
十五年后,二十九岁的泰妍认为自己的启蒙老师十分不尽责,所以她输得溃不成军。

“下课后早点回来,带你去和柳叔叔吃饭。”金美晴扫了一眼还处在呆愣状态的女儿,恶声恶气地道:“晚上吃饭你别给我作出这副傻头傻脑的样子——丢人现眼。”
泰妍一整天精神恍惚,今天是她十四岁生日,她要有新爸爸了。
作为同桌,边伯贤自然发现了泰妍的反常。无奈的是他们正处于气氛微妙的冷战时期,泰妍把他当做空气那样无视——自从上次在眼镜店他大叫“我才不喜欢丑八怪”,她拒绝再与他交集。
他在弄堂口等她,左等右等见不到人。待他在早自修前一分钟匆忙冲进教室,却发现泰妍早就坐在了位子上。他嬉皮笑脸地责怪她差点害自己迟到,她连眼皮都不抬一下,转身把作业本递给后面的人抄。显而易见的拒绝姿态令边伯贤气馁——从进入中学他就是出尽风头的人物,何时受过这般冷落?于是他也倔犟起来,和她赌气看谁先低头。
谣言渐止,边伯贤本想着不必再为别人硬把他们扯成一对生闷气了,可心情反而更低落。这个岁数的少年,最反感被别人说成喜欢某某某,面子上觉得挂不住,好像喜欢人是一件可耻的事。他不只反感这个,隐隐地还有一丝对泰妍的嫌弃。少年的想法十分单纯:泰妍是好朋友,是哥们,唯独不能做女朋友。他喜欢漂亮的女孩子,和大多数人一样。

第10节：外白渡桥上的生日愿望(5)
放学后，正打算和张勇他们去打桌球的边伯贤见泰妍死气沉沉地趴在课桌上，他犹豫不决地放下书包询问。他已经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却意外得到了她的答复。
“妈妈要带我和她的结婚对象吃饭。”泰妍的脸压在手臂上，她经过压抑的声音变得低哑，“今天，是我的生日。”
边伯贤抓着泰妍的肩膀让她抬起头来，她的眼帘肘嗌入边伯贤那张年轻好看的脸——带着兴奋的神色。
“泰妍，跟我走。”边伯贤从泰妍的课桌肚里抽出她的书包，手忙脚乱地将文具盒、书本塞进去，一边动手整理一边接着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保证能让你心情好起来。”
泰妍看着眉飞色舞的少年，自动忽略了先前他伤人的话语——对边伯贤这个人，泰妍总是很难真正地生他的气。
边伯贤带泰妍去了外滩，他站在举世闻名的外白渡桥上，对着黑沉沉的黄浦江水跳着脚大喊：“泰妍，生日快乐！”
在黄浦江来往的渡轮靠岸，嗡鸣的汽笛声从远处传来，似乎与边的祝福遥相呼应。
泰妍抬起手在嘴边做成喇叭状，竭尽全力地向着滔滔江水叫道：“谢谢你，边伯贤！”
十四岁，她想，喜欢一个人或许就是这种感觉：很想很想和他在一起，一辈子都不分开。

泰妍将火柴一根根拔下，低着头说：“说出来的话，就不灵验了。”
泰妍拿起蛋糕咬了一口，递给边伯贤。见他摇头不肯吃，她固执地举着手说：“这是生日蛋糕，没有人分享，会很孤单。”他的眼睛很亮，比头顶上空的启明星更明亮。这双眼睛看了看她，然后他把头凑过来，张开嘴咬了一大口，“我正好饿了。”
她许的愿望是：和边伯贤做一辈子的朋友，不离不弃。
泰妍把头埋在被子里无声地哭泣，她想如果此刻生命结束，那么这个叫边伯贤的漂亮少年将是自己人生中唯一的暖色。
很多年以后的生日，泰妍收到过娇艳的玫瑰、名贵的礼物、巧克力慕斯蛋糕，可是她念念不忘的是——十四岁那年在外滩吃到的马蹄蛋糕。她已经记不清蛋糕的味道，但忘不了当时非常幸福的感觉。
她陪着公司的客户浏览外滩夜景——东方明珠和金茂大厦作为上海的标志忄生建筑点缀着黄浦江，熠熠生辉。她笑着说起有一年在防汛墙前面，一个男孩子替自己庆祝生日。

她愣住，无言以对。回家路上金美晴责怪她没有家教，好歹也该回答柳千仁一句。泰妍垂头默默听着，脑海里仿佛慢镜头一般地重播着柳千仁的笑容——她害怕这个少年，不希望再与他有所牵扯，但是金美晴与柳之贤结婚势所必然，她反对也没用。
第二天上学，边伯贤在弄堂口等她，先问她金美晴的结婚对象是不是好相处的人。泰妍忽然安心，纠缠的梦魇远离了生活。不管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至少还有边伯贤关心自己。
“柳叔叔看上去是个很和蔼的人。”她的右手放在边伯贤的大衣口袋里，少年温暖的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圆圆润润的泰妍看上去身体健康，实则气血不足，一到冬天手就冰凉。边伯贤无意中发现，自告奋勇当火炉给她取暖。
边伯贤一脸放心的表情，打结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泰妍咽下了对于柳千仁的评价，轻轻松松地笑起来。
“你很关心我啊？”她抬起头嬉笑着问，神情得意。
边伯贤侧转过身，抬起右手揉着泰妍的头发，“傻丫头，我们是好朋友，我不管你还有谁会关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