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少年安详地躺着,没了醒时的锐利之气,眉眼都柔和不少,才有了点他这个年龄的人本该有的样子,而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杀人机器。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着,呼吸平稳而悠长,脸上也带了点淡淡的红晕,看起来似乎已经完全恢复了。
四月将房间的窗帘拉开,让新鲜的空气进来,然后坐到床沿边,望着少年,低低地叹了口气。
这个小镇的雨已经下了三天三夜,完全没停过。好不容易今天停了雨,天却还是阴沉沉的,一如四月心中的压抑。
那天她拿了金的支票,好不容易捱到了诊所门口,却是数伤并发,再加上这几天的心交力瘁,竟是就那样倒在地上昏迷过去。
等她醒过来,医生就在身旁。
他的第一句话是:“那小子的命保住了。”
她的眼睛陡然璀璨如繁星。
但第二句话,就把她打入了地狱。
“不过,他经脉尽断,再也不能战斗了……”
再也不能战斗……了?
再也不能……战斗了?!
医生宽慰地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过普通人的生活未必不是件好事!”
泪水,从她的眼眶溢出,顺着脸颊淌下来,在下巴处聚集,滴落,砸在地板上发出“噗”一声闷响。
她微低下头,看不清表情,只是兀自喃喃道:“那一定……比杀了他还痛苦……”
搭档十余年,这个桀骜不驯的少年对力量的推崇和渴求,每一点一滴,都看在她的眼里。
每天身上的五百斤的负重,吃饭睡觉从不曾卸下,还变着花样折磨自己,除了日常训练,负重爬山,负重潜水,甚至负重跟能与损种堕天使相战的特种机器人战斗,把自己训得伤痕累累,精疲力竭,直接躺在战斗室就睡着了。
她就每晚计算着他的体力,掐着点把他送回房间。
她知道他在拼命,但是不说破。
他知道是她送他回的房,但是从不提。
他心里别扭,不想让她知道自己苦练是为了能保护她。
她纵容他别扭,只是旁敲侧击地提醒他注意分寸。
彼此心照不宣。
没有经历过这样痛苦的人,永远无法体会,那种刻进灵魂的疲惫可以把人逼疯!
每个人都有惰性,他却硬深深把自己逼着,逼着自己进步,逼着自己成长,逼着自己直到崩溃,直到死!
这是有多强的对力量的渴求,才能做到这一步?
他做到了!而且真真把自己从一块璞石打磨成了一块绝世好玉!
然而,你在这块玉正要大展光芒之际,却告诉它,你以后就是一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石头,跟天底下其他的石头一点区别也没有!!
这,是何等的残酷又残忍!
这比杀了那个骄傲的人更令其痛苦!
玉,意味着什么?
宁玉碎,不瓦全!
她希望他早点醒,却又害怕他醒来。
她觉得不应该隐瞒这件事,但又没勇气告诉他。
她看着少年,突然就被莫大的悲哀笼罩,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