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看着陈霆在地上躺着,脸上的青紫混着血水,在黑暗的屋子里带出莫名的诡异感,心底蓦地升起一股寒气,像是为了驱赶心里的诡异感,阿明“呸”地吐了一口痰,无意中,那痰正好,正好落在陈霆的脸上。
“阿明!”耀文哥终于愤怒了“你给我适可而止!”阿明楞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怎么,不过一个小辈,我还教训不了了。看阿文哥你的面子,人,你就带走,不过带回去可要好好教教,别没大没小,什么地方都敢伸手。”耀文沉默地看了一眼阿明,示意阿祥带着人走,阿祥上前扶起阿霆,慢慢地向门外走去,阿霆却慢慢推开阿祥,努力地挺直身子,走向阿明。
阿明看着陈霆浑身带血,却稳稳地向他走来,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根本没受伤:“小子,你想干嘛?”陈霆走到阿明的面前,“咚”一下子跪下了,声音像砸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空气突然凝滞了,阿祥完全愣住了,他不明白阿霆这是在干什么。“明哥,是我这个小辈不懂事,多谢你指教,以后,阿霆一定会小心行事,一定不辜负阿明哥今天的教导。”陈霆低着头跪着,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语气是说不出的诚恳谦恭。
阿明楞了一下,随即觉得陈霆这个人还是很上道的嘛,既然陈霆给了台阶下,阿明也挥挥手说:“哎呀,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才出来混,做错事也是可以理解的,以后好好干,跟着阿文哥是你的福气。”陈霆的头低得更低了:“阿明哥教训的是。”
耀文在一旁看着,一颗心慢慢地、慢慢地沉了下去。陈霆的表现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看来阿明是把陈霆得罪死了,这个年轻人此刻越能忍,以后对阿明下手只怕会越狠。
耀文突然觉得自己老了,阿明是他的生死兄弟,阿霆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后辈,阿霆就像是年轻时候的耀文,耀文没有孩子,对阿霆,他当自己的儿子疼。在道上混了这么些年,耀文看得分明,现在,这两个人要不死不休了,他的兄弟和他一手带出来的孩子,要不死不休了。
耀文觉得背上从前受过的刀伤很疼,他的手心里都是冷汗,良久,耀文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阿祥,送阿霆去医院,好好照顾他。”他的声音像磨刀石磨过砂纸一样粗粝,听的人心里莫名难受。
阿祥扶起阿霆慢慢地向门外走去,这一次阿霆没有推开他。阿霆经过耀文哥身边时,耀文分明看见,阿霆低着的混着血液和唾液的脸上满是笑意,一口大白牙闪得人眼花,和平时的笑容别无二致,只是眼里却满是讥讽和冷意。
阿霆和阿祥一步步向门外走去,阿霆的身子挺得笔直,尽管他已经疼得站不住了,眼前已经是大片大片黑色的阴影,耳朵里的轰鸣越来越大,可他还是挺直了身体在阿祥的搀扶下,向门外走去,他是陈霆,他可以输,不可以软弱,因为,没有资格,也从来都,没有选择。
当阿霆快要走出门时,耀文忍不住喊了一声:“阿霆!”陈霆的身影顿了一下:“耀文哥有什么吩咐?”语气仍旧是诚恳谦恭,却把耀文剩下的话统统堵在了喉咙里,“耀文哥”,从他带阿霆开始,阿霆一直都叫他大哥,如今,却随着道上的人叫“耀文哥”了。
耀文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者说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什么。等耀文回过神来时,阿霆已经走了,屋子里只剩下他和阿明两个人,耀文看着阿明,这个人是他十几岁出来混的时候就跟在身边的兄弟,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当年的情分他一直记得,所以当初阿公提出让他放弃坐馆换阿明和爱莲的时候,他答应了,现在看来,这些年他暗地里替阿明摆平那些事是错的,混黑的,从来不应该假手于人,阿明,如今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耀文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看了阿明一眼,转身出门,临出门口时,还是忍不住对阿明说:“阿明,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当年我就是太狠才会害死自己兄弟,做事还是要留有余地,别让自己将来后悔。”说完,也不管阿明的反应,一刻不停地走了出去。夜风吹来,耀文突然发现,香港的晚上也是很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