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电鬼日记
雨天,石板上的水坑,手提箱,船票,从雨伞到乌云的距离。
“既然开始有骨气了,就先学会看家吧。”
那幅画他没有画完。我站在房间的窗户后面,掌纹和哈气留在玻璃上,泥巴被父亲的脚印挤出了一串背离庭院的浅坑,他拎着箱子压低了帽檐在逆风中倾斜了躯干。幼时总是对爷爷鼓着不满的腮帮子,嚷着父亲为何不肯回家,爷爷告诉我,父亲在做重要的研究。我为此得意,同时为此失落,期盼着他可以偶尔卸下担子,做回羊羹的营生有何不好。所以当他回过头望着窗口时,我没有挥手,也没有回应父亲的嘱托。我为自己辩护,这是我对他的惩罚。
浅坑里的泥巴已经顺着鞋印龟裂了,劣质的油彩似乎不再那么难闻,我想念雨水,想在又一轮雨季见到父亲站在玄关放下他的箱子。可从那以后,也再没下过雨。
最后,我们收到了那封的可憎的邮件。
尽管爷爷早已做足了心理准备,却也不想让我看见他老泪纵横的样子。逝者已逝,活着的人留下来承受痛苦。第一次是在没有骨灰入殓的葬礼上,今天爷爷崩溃了第二次。我赌气藏在了雕像后面,父亲却藏进了冰冷的坟墓,他恶狠狠的报复了我。
我再也无法为自己狡辩,我无法假装冷漠的站在窗前。我一次次梦见父亲准备走出玄关的画面。我把画笔塞进他的手里,我对他说下雨了,你必须回家。我藏起他的皮鞋,拼命夺走他的提箱,哭喊着把里面的纸张撕得粉碎,我发誓我再也不会把自己藏起来,然后一次又一次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直到我挣扎着从噩梦中醒来,才发现手里拉扯的这块地毯已经被扣断了纤维。
今天还是不落雨。
青铜钟从古时候开始就被当作呼云唤雨的丰收之神来祭祀,有时会被埋入地里。父亲说过,古人通过打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带来降雨。另一个世界,是什么呢,古人唤来的雨水,是从另一个世界倾泻而下的吗。古人乞盼雨水,甚至能够违逆自然,接受另一个世界的雨水么。
家里的灯都坏了,爷爷整日酗酒,我蜷坐在椅子上拿起半叠褶皱的纸张,试图敛起精神收起这些读不懂的东西。懂不懂不重要,我该面对它一次,然后告别它和它的主人。残旧的书里有着潦草的痕迹……都是些难以理解的事,里面记载了一种植物,就是我窗前的那种花:“那个不明的……居然拿着……”后面的字,就看不清了。
箱子里有个红皮的日记本,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笔记,但看起来很旧了……他不理解我,我也从未读懂过他,这些陈旧的稚嫩文字让我首次窥探了这个事业家的内心,即便在他死后。当父亲找到遗失已久的玩具的时,仿佛是雷电经过的响声,空气被什么放出的电气弄的噼啪作响……从里面冒出一只精灵,就那么浮在半空,好奇的看着并慢慢开始接近他。父亲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电鬼。电鬼就像个孩子,它很胆小,会内疚,会因为责备自己伤害了他人而躲进垃圾场里……
“嘭嘭!嘭嘭嘭!”
我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寂静漆黑的夜,谁会登门造访呢。坏掉的电视机随之发出了声响,像是被这敲门声震慑了一样,没有频道的屏幕里传出了奇怪的杂音:“救……救我!救救我!”
电视机里是否藏着在父亲笔录中的电鬼呢,它为什么要把自己藏起来。像是瑟缩在衣柜里哭泣的小孩子,也许它很害怕,它究竟在怕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