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满人的规矩，一家府邸不能没个贤良内人照看，故而承欢去后一月，进宫请安，多少也被问及此事。府上女眷少，能堪事儿的更少，倒也就是妟珍多年打理，差个名分罢了】
【心里头早有主意，又觉得不大对得住承欢，一拖再拖，直到年节宫宴后方请旨给妟珍抬了位分。可巧不巧，赶上阿玉也受封郡主爵，本没打算铺张，但也多少晓得妟珍心里头期许，借阿玉的名头，也给她小办了办】
【到底也是有些岁数的人了，熬过府里家宴，她道先回去歇着，将前头交给谷沃贺应付，没一会也随去南苑。按制，妟珍所居非正室之规，但东苑留着承欢的东西，与她两个都不提此事。步进内院，止奴才传话，进里见她正缷珠钗，道】
今日见你面色不好，夜里头没歇好？

[ 一场小宴，却也花了不少心思，况这一阵儿又总有些心思恍惚，平日里行事起来都如同踩在云里，宴席过半便也有些累，强撑着熬过整场宴，便跟王爷道了退回自个儿院子里头歇息。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才嘱咐人去烧了热水，坐在妆台前卸了簪环。却不想，他来得这样快。]
：是有些没精神，可昨儿倒也没觉得歇得不好。
[ 如今倒也能名正言顺的称一句夫妻，多年夫妻，于他的脾气秉性也还拿捏得住七八分的，并不曾大礼问安，而只是起身迎了上前，搀着人坐上了软榻。]
：这几日总觉得有些恍惚，先前还没什么，这两日便有些吃不消。
[ 也不拿什么假话蒙他，今后的路长着呢，总该学会如何对他坦诚。]

【叮当配饰卸了一半，伸手替她理理发，近十年相伴，早自然而然。落座榻上，再仔仔细细瞧她，相比起白日宴上，这会面色倒还稍好些】
可是累着了？
【朝上的事愈发忙，府里头没怎么上心过问，如今谷沃贺也搬出去贝子府住，家中就更没什么欢腾气儿了。握她手，微微一叹，道】
本想喜庆喜庆，没成想累了你。明日去免了二格格请安，你多歇会

[ 乌发披在肩上，虽说还不曾全都卸下，可也觉得头皮轻松不少，连人也跟着放松不少。这会儿灯下看他，一时半会儿倒有些不知道该与他说些什么。]
：也不是累，却有些说不上来的劲儿了。
[ 原总觉得时光匆匆，不过一年半载便已是人事全非，但彼时感触却总不如眼下深切。东苑的院子还空着，里头的一应物件儿都不曾变过，王府当中却是换了女主子。论情论理自个儿都当庆幸，若说唏嘘的话，怕是旁人都要觉得我矫情了。]
：您可别笑话。

太医院前几日来请脉，可有说过什么？
【抬手撩卷她一头长发，直散而下，养护得好，还如当年少女时。这几日顾不得府上，家宴之事也多交待给两个管事采办，朝上忙是一说，另一说，承欢去后，顿觉萧肃】
笑话你什么，这些年你操办上下，心劳体累，我都晓得
【似与她颇有默契，五月承欢去后至如今，小说一载，再未哪怕不经意提起过嫡福晋的事儿来。人之将忘，反铭记更深。愈在妟珍这儿坐着，心思却愈回到过去，不觉握她力道也略紧，喃道】
从未想过，还有今日啊

：甭说是您，便是我……
[ 从不曾想过与嫡福晋争些什么，因为明白争不过。便是如今，也是如此。活人尚且争不过，死了的人便更争不过。不论她曾经如何，一旦故去，就成了他胸口的朱砂痣，一碰就会疼，更不用说妄想取而代之。]
：也从不曾想过，还有今日。
[ 一时也有些感慨，便也失了些分寸，话出了口方才觉得错处来，本是好日子，何必说这些惹彼此伤怀。]
：太医说我底子好，没什么大碍，便是女人家的毛病，气血上有些亏损，多吃点好的补补便是了。
[ 故而转了话头，指尖在他掌心轻轻点了点以示安抚。]

【二人倚坐榻上，屋内烛火明灭，一时双双出神，她感叹一出，越引人怅然】
【若要说往事，历历在目，从谷沃贺初诞，到承欢小产，从夫妻始淡，再到她疾笃不愈…难能有个人，也都一一记得。借烛火点光，垂目视其眸，轻拍其掌，呼笑一声，道】
今日明日的，哪个料得到。我看你也是愁劳过头，心思太重
【太医说的都是平常，听她无事，略宽心，遂喊候在外间的丫鬟进内，放下物什，拿来于她瞧】
天冷了，看你这几年操心的事儿多，倒在自己身上不下功夫，那几件袄子都太素淡，人还没老到那份上，自己先认老了，这正红衬你

[ 还想说些什么，可被拿在他手上的正红晃得几乎睁不开眼。原在闺阁之时，也是最爱这正红色的，少女怀春，总期待着有朝一日能着这一身正红的霞帔，得嫁良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这些年的日子过下来，整个绯墨浮岚上上下下，再不见一丝正红。]
：王爷，这……
[ 犹疑了良久，终是说不出话来，只是抬手覆上那正红色的旗装，指尖轻轻描绘带着凉意的缎面，心里头有些什么东西在起伏，却又说不出来。]
：我这样的年岁了，再穿这红，怕叫二格格笑话。
[ 不经意间，双眸中有水光闪过。]
我就是懒得换号了，你就对付一下不要有阴影@爱新觉罗绪亚

【知道她欢喜，嘴上又说不出什么。算来多少个年头，她上三旗嫡出之身，偏偏委为侧室，当年少女委屈，何猜不透。将衣抖开，与她比肩打量，颔首道】
应合身的。
【未瞧见她激动，只顾自道】
又瞎说什么，你这个岁数正好，再十几岁的小丫头，怎么镇得住这色？二格格欢喜还来不及，明儿你不乏，就着这身去领她来正苑用膳

二格格不是向不喜欢颜色艳的？这怎么转性，又爱明红的了。得，下回裁量，令人给她做一身，你母女红彤彤的一道
【半玩笑一句，却不得妟珍如过去一笑，面上清浅，眸色也有些恍惚。承欢这一走，将妟珍扶正，但看她不欣喜在怀，反时常怔忡出神。府内寂寞，除却她母家常来走动，如今一个个的人都离了，想她身边儿说话之人亦无，有意不让她往冷清处想，道】
她可不笑话你，只会夸好看。你肤色白，趁这个颜色，如雪中透梅

：二格格却是不爱明红，只是我私心想着，她年岁轻，若是不趁着这年纪轻的时候穿些鲜艳的颜色，岂不是凭白辜负了这大好的光景儿。
[ 二格格虽是王府次女，可到底是自个儿所出，哪怕是担着一个中宫懿赐，可她也是庶出的身份。平日里头忌讳着嫡福晋与大格格，便不曾给她裁过红色的衣裳。如今自个儿扶了正，她也算是正了身份，既是嫡出的格格，如何担不起红色。但这点小心思，却是不与他说的。]
：王爷今儿，这嘴可是抹了蜜？说出来的话，都甜到了人心里头。
[ 知晓他维护的心意，也不愿辜负，遂顺着话头儿接了下去，抬眸睨了他一眼。]

【妟珍自个性子稳，着衣也素淡，连带着将二格格也带成个少年老成的模样。几次要言，又觉穿衣打扮，她们女人家事，说来无用，但自己家闺女，整日瞧她青衣素色的，难免心里头嘀咕，妟珍有这个意思，自然同她，道】
也是这个理，知婧小时候还同谷沃贺一样，越大性子越沉，女儿家虽这么着也无不好，但她年岁小，何必如此
【和妟珍两个说起二格格来，总愁思多过欣慰，这些年刻意放在知婧身上心思多些，但已难抵幼时落在孩子心头创伤。说过这些，难免有些闷，听她终笑，方道】
可不是逗你一笑么，这几日瞧你心思重，二格格也上我这儿来问，不晓得的当我拿你怎么了

[ 眸子凝了他一眼，未语先笑。]
：便是您真欺负了我，那孩子还能欺负回来替我出气不成？
[ 若说如今的日子不顺心，怕是老天都要以为额尔格图氏不知足。只是事事顺心之外，想起二格格，心里头总有些难安。早年年岁轻不懂事，却是累了孩子。如今这性子已然养成，又不免担忧她日后会为之受累。要真是如此，岂不是自个儿的罪过。]
：等我给二格格裁好了新衣裳，我们娘儿俩都穿着新衣裳，王爷可愿抽出些时候来，咱们一起出去踏春？
[ 指尖轻轻摩挲起来光滑的衣裳面料，鲜艳的红衬得柔荑上的肌肤愈发白皙。]

多少是个关心，这几日顾不上，要不是二格格跑我这儿来问，你还自己当着没事，也不同我讲？
【虽她口口声声道身子无碍，但这几年一道，知根知底，瞧一眼就知她是不是当真无碍，但既问了两次不说，也不刨根问底，道】
上回带知婧出去，是几年的事儿了？
【那会子知婧似还不到现在身板，还可坐在怀里仍不嫌沉，一眨眼，孩子大得也快】
让谷沃贺带福晋一道回来，难能一趟，人多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