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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云公子》-------------------BY于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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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中原江湖人口中魔教的左护法,又十分荣幸地被那个疯子教主视为接班人……

呃,坦白说,她个人是比较倾向一个人苟且偷生一辈子啦,只是——唉唉唉,她这人一向运气不错,十岁稚龄时,教主赏了个俊美天奴与她,为求生存,她和她的天奴从此焦孟不离,合作无间;他允跟随她一生一世……好个一生一世啊!

十四芳华时,无声无息被一个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家伙瞧去了她美背,呜……只是美背,没什么要紧没什么要紧,她很大方的,不用负责了;岂知她大方,人家可执拗了,非拗她个义妹当当不可!

义兄义妹?听闻云家庄有个江湖皆知的恶习……

啊——失策!失策!

一旦碰了这个九重天外无边春色似毒罂栗的天仙,她还能全身而退吗?


1楼2008-07-14 17:01回复
    楔子——第一个人

    一只小手撩开绸帘,她走进阴暗不明的厅堂。

    不是她要说,好好一个正厅,弄得要亮不亮的,成排烛火经过高人的指点,烛光落在“教主宝座”上时,交织出教主其实很鬼魅的错觉。

    “沄儿,你瞧,我替你带来什么新玩意!”教主笑盈盈地向她招手。

    她老牛慢步,慢腾腾地来到宝座旁,任着教主拉起她的小小手。

    “教主为沄儿带来什么新玩意?”她语气平平,眼角眉梢并未透露光彩。

    “你这小丫头片子,年纪小小,就爱装老成。”教主笑道。

    不,不是她爱装老成,她的梦想是什么年龄就该做什么事。根据她的研究,她这年龄理当在房里学做女红之类的,不是在这里跟这个教主勾心斗角。

    昨天她揽镜自照,发现发间竟有一根银丝,她想了很久,终于确定这不是天生白,而是过度劳心所致。

    “看,那就是本教主为你带回的好东西。”教主很期待她的反应。

    玉阶下有一名白衣少年狼狈跪在地上。

    一进厅里,她就看见了,只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方为上等保命之道。

    “教主,他是?”她很配合地问。

    “不自量力的正道人士闯进白明教,企图行刺本教主。这样的行径是死路一条,但本教主善心大发,赐他成为教里天奴。沄儿,你手下还没有天奴吧?”

    “沄儿年纪小,还不需要呢。”

    教主神秘地笑了笑:“沄儿幼失怙恃,许多事没人教导,但你迟早会面临一些事,我瞧这少年相貌挺俊的,体格也算不错,你就拿去用吧。”

    拿去用……根据她的顿悟,她确定她今年十岁,还有很多事用不着,不必硬塞给她。

    “来人,赐环!”

    长盒递到她的面前,盒里以红绸为底,金色的双环并扣在上。

    环上刻着蛇纹,系着特制的铃铛,扣在双踝上,总是咯当咯当的。在白明教里,时常听见天奴走动的叮当声,很悦耳是没错,但轮到自己就很棘手了。

    她被迫取过闪闪发亮的双环,清脆笑道:

    “多谢教主赐环。”

    “赐给你的是蛇环,正合皇甫家的风格,教中仅此一对,现在你就为他戴上吧。”绵中刺,笑里刀,教主笑得非常愉快。

    “是。”童颜展笑,绝对配合。

    她悠悠来到玉阶上,俯望被迫跪伏在地的白衣少年。

    这少年血迹斑斑,小有垢面,但不掩其出众俊美气质,八成是哪家德高望重的正道小少爷想成名,便胆大勇闯白明教,却没料到落得如今的下场。

    她偏头打量这少年的身形。

    琵琶骨未穿,两手仅以粗绳缚绑,腕间已有深刻血痕,表示此人挣扎已久,更暗示这粗绳很快就会断掉。

    人似已点穴,但跪在地上的双腿抽搐,只要她一靠近他,他脚力踢出七成,她这小小年龄的无助娃儿非死即伤。

    她又睇向那少年狠狠瞪死她的毒辣眼神——想吞吃她入肚,想玉石俱焚,想她一个小娃娃怎能敌得了他一击?

    天奴环一扣上,终生无解,就算回到正道里也会被人耻笑,难怪这高傲的少年宁愿十八年后再当好汉,也不想成为她手下的天奴。

    这样的敌意明显可见,他强她弱明显可见,背后教主的兴味目光也明显可见。前有虎后有狼,少年等着一脚击毙她,教主等着看好戏,她在夹缝中求生存,她只是个小孩啊……

    蓦地,她一屁股坐在玉阶上。

    “你叫什么名字啊?”她天真地问。

    那少年瞪着她。

    她把玩着蛇环,装作不知他的杀心,嘴角翘翘,露出童笑,说:

    “我叫皇甫沄,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主人了。”反手一扣,毫不在意地把蛇环扣上自己的腕间。

    少年一怔。蛇环成双,应系在他的双脚上,成为他毕生的耻辱,她怎么……

    她摇了摇手腕,叮叮咚咚的脆声响遍大厅。

    “这蛇环很漂亮呢,哪能让你一人独得?你一个,我一个,这才公平。从今以后,以此为凭,你就只有我这主子,旁人唤你,你可不理。”她终于动手,将另一只蛇环扣上他的左踝。

    他动也不动,还是瞪着她。接着,她向宝座上的教主作揖道:

    “多谢教主赐奴,沄儿退下了。”负手走了几步,回头斥道:“还不快跟上来。”语毕,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

    那少年抿嘴,踉跄追上那小小的身子,她蜗牛拖步,驼背负手,活像个没志气的小老太婆。

    魔教中人哪来这么笨的娃儿,竟把天奴的象征系在自己腕上?

    再一细听,他听见她摇头晃脑,嘀嘀咕咕的——

    “……寒山问拾得曰: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我忍我忍我再忍……忍得好啊……”


    2楼2008-07-14 1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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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第二个人

      人要倒楣,是绝对不分时节、地点跟少女脆弱心灵的。

      她自温泉泡完澡,踏着月色回自家院的途中,难得有情怀想要对月吟诗一番,亮晶晶的剑刃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颈间。

      还不小心削去她一撮微湿的长发。

      “姑娘,失礼了。”

      那声音,在身后,似是刻意变换过,但确定是男子无误。

      夜风吹来,她闻到身后的男子有着特殊的硫磺味,竟跟她身上同一个气味。

      刹那间,她垂下的眸光抹过杀气。

      “公子自天璧崖一路跟踪而来?”她也压低声音,变换嗓音。

      “……失礼了,姑娘。”

      这声音,带点歉意。这表示,这中原人的确是自天璧崖下来的。天璧崖里有天然温泉,她刚从那沐浴过,这不是让他白白看去吗?

      脸皮抽动,她忍再忍,用力的忍!

      她深吸口气,让心胸开阔。识时务者为俊杰,能上天璧崖的中原人不多,功夫绝对比她强,动作绝对比她快,她自认她身上背了四把剑也绝对打不过一个能上天璧崖的高手。

      再者,今年她十四,但由于她劳心过度,发育应该比常人晚上二、三岁,被看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忍字头上一把刀,这把刀不算大,她能忍。

      思及此,她仰望天空,想象头顶那把随时会落下的刀。忍!

      “姑娘莫误会,在下上天璧崖的中途……中了毒烟,眼力不佳,什么也没看见。”

      “我完全相信!”她用力地说。不信也要信!“公子一路随我铃声下山,是……”她交手于背上,不敢有任何巨大的动作以免被无辜误杀。

      “但求姑娘送我出天林。”

      “小问题!”她很爽快地说。这林子根本没有什么暗箭藏着,任何人都可以自由来去,条条大路都通天林外头,想必身后的人真是眼力暂盲了。“公子也不用担心,天璧崖的毒烟一见天光就会散去,天亮后你的眼力即可恢复。”

      “……嗯,多谢了,姑娘。”

      “那我开始走了?”她试探地说。

      “请。”

      剑身徐徐收回。

      她连头也没有回,迈步往前走去。她小心翼翼,免得突遭横祸,但她怎么用力聆听,就是听不见身后跟随的脚步声。

      “公子?”

      “我在。”

      她内心大骇。明明就在身后,她却听不见任何脚步声,这不证明来人功夫奇高?现在只希望他的品德跟他的功夫一样高,不会利用完就踢她见阎王。

      这头,是万万不能回的。中原人讲究面子,进入白明教,是打着“消灭魔教教主”旗帜来的,如今他败兴而归……谁知会不会杀她出气?

      “姑娘是天奴?”

      糟,她摇摇手上的铃,答道:

      “公子认错了,这只是一般铃声,天奴男子系脚,女子系手,但我这只有一只,是从中原买来的手环。”千万别搞错,中原人非常瞧不起天奴,有的天奴逃回中原,其下场只有一个“惨”字形容。她可不想受那样的罪啊。

      身后的人没有吭声。


      3楼2008-07-14 1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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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云本是随意扫过她,而后迅速调回来,停在她腕间的天奴环。刹那间的停顿,她注意到了,但她不动声色,有礼地作揖。

        他目不转睛,徐徐施以回礼。

        “她是天奴。”古少德低声道。

        “原来是天奴……”公孙云喃着,注意力不再放在她身上,上前捻香祭拜。

        她又瞄着厅外,问着古少德道:

        “古少侠,外头那些狗……够义气的江湖大侠们围着那青年是……”怎么看都像是一群狗在抢骨头!如果她没搞错,那青年是跟闲云公子一块来的吧。

        “那是五公子,在数字公子中排行老五,是辅助闲云公子写史的手下。”

        “原来如此。”真高招,下次有难,她考虑比照办理,把何哉丢进人群里,她学闲云公子逃之夭夭。合作无间,一向是用来形容她跟何哉的。

        古少德见公孙云上完香,又上前道:

        “少庄主正跟个天奴去见老庄主遗容,很快就会出来。”

        公孙云闻言,瞳眸抹过异采,神色不动道:

        “老庄主果然德高望重,连天奴也来吊慰。”他望向她,作揖道:“在下公孙云。”

        “小女子王沄.”她再回礼。中原人礼数有够多,她怀疑中原人一生里至少有一半都花在彼此的客气回礼中。

        “王云?”他慢慢地重复她的名字。

        “公子是闲云野鹤,小女子只是水上云而已。”不知为何,当他念着她名字时,她有点毛,也觉得有点耳熟。

        他定定注视她一会儿,才平静道:

        “原来是江上之波,这名字取得好。”语毕,顺口问道:“不知王姑娘于哪位主子名下做事?”

        她答得也快顺,笑道:

        “我在皇甫家手下做事,不过,都是做一些小杂事而已。”

        “白明教皇甫家啊……”公孙云缓步绕着她转了一圈,当他走到她身后时,目光直落在她束起的乌发。他垂下眸,让人读不清他的神色。“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王姑娘敢与同伴回到中原故地,勇气实在令闲云佩服。”

        “皇甫家?不就是魔教左护法?”贺容华自后厅而来,何哉尾随其后。贺容华道:“这十几年来,皇甫家在白明教已有没落之势,闲云,汲古阁可有收录皇甫家的事?”

        “皇甫家自十七年前传予三岁皇甫女儿后,再无下文。”公孙云清声答道,又意味深远地说着:“至今,连云家庄都不知她的长相、她的去处,她的喜好,甚至,连她手下有多少亲信都查不到。”

        贺容华冷冷哼了一声,道:

        “听起来挺神秘的。白明教历代左右护法都是下任教主的候选者,这代左护法皇甫,右护法车艳艳,后者喜收天奴,几次挑衅咱们,看来下任教主多半是她……王姑娘,你们身处皇甫家,这左护法的心思如何?”

        王沄见何哉来到自己身侧守护,才道:

        “少庄主这样问,唉,我该怎么答呢?我毕竟是皇甫家的下人啊。”她假装挣扎着,察觉公孙云清寒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她叹息:“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皇甫家并非神秘,而是真的没落,皇甫小姐才智甚差,根本无法胜任护法之职,何况是教主之位呢?我想,再过两年,这左护法之位便会易主,闲云公子用不着再将皇甫家记下去了。”

        公孙云不置可否。那双带冷的俊目一直落在她的脸上。

        她视若无睹,对何哉道:“咱们也不能一直留在这里麻烦少庄主。”

        何哉点头。“是该走了。”

        她又瞥见贺容华的手指剧烈抖动着。隐疾,肯定是隐疾!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贺容华道,招来婢女。“何兄、王姑娘,你们连杯茶水都没喝上,这样来去匆匆,倒显得我这主儿失职了。”

        “肯让我们进来上香,足见少庄主有容人之量,这样的人,将来承袭父位,老庄主在天之灵一定欣慰。”她恭维着,看着那婢女端过茶水,古少德就近接过托盘,贺容华顺手拿来再交给何哉。

        何哉先递给她,自己再取过一杯。

        “天奴在中原不便行走,王姑娘你们可要小心,如果有难,一定要找人解决才好。”公孙云始终带点漫不经心。

        “这是当然这是当然。”她细细品茶,中原的茶真不错,有机会一定要打包带走。

        何哉、古少德也跟着一饮而尽。公孙云等诸位喝完后,才对贺容华道:

        “我将老庄主一生事迹连夜写了一份,晚些时候请少庄主放入棺里。”

        贺容华一脸感激。“闲云,多谢你了。”

        王沄见他们话题已绕开,正要跟何哉打个暗示,准备闪人也,忽地,她眼一花,腹痛顿时遽绞起来。

        “王姑娘!”公孙云第一个注意到她面色大变,他目光乍异,疾手要扶住她倒下的身子。

        哪知何哉快了一步,迅速托住她的腰身,让她倒进他的怀里。

        “姑娘!”何哉惊叫。

        混蛋家伙!她就知道愈好喝的东西愈容易出问题!腥臭的气味涌上喉道,王沄毫不忍耐地张口,朝何哉的脸上喷血泄恨。



        “什么?”

        门外,男人震愕的叫声,惊动她昏迷的意识。

        “姑娘跟我同房即可,少庄主不用差人来照顾。”这是何哉的声音。

        她挣扎半天,终于有力气半张眼眸。

        放眼所及,是陌生的床,陌生的屋子,门是半掩,可以看见外头的夜色,两抹男人的身影就在外头。

        一个是何哉,一个是……那个有隐疾的贺容华?

        “你们是夫妻?”贺容华有些惊慌。

        “不是。”

        “既然不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总是不妥……”

        “如果让人来照顾姑娘,更为不妥。姑娘在贵庄中毒,除非少庄主能找出凶手,否则何哉不敢让人随意接近姑娘。”

        “不可能!”贺容华咬牙道:“天贺庄绝不会有那种龌龊之辈下毒,那种无耻行为绝非正道所为。”

        “姑娘中毒是事实,少庄主也请大夫来看过,毒物在茶水里发现,还是,少庄主认为贵庄做不出这种事来,全是我跟姑娘故布疑阵?”

        “不,我并非这意思……”那声音明显气虚,甚至有些讨好的意味。

        “还请少庄主早日找出凶嫌。”语毕,何哉也不再多谈,直接关上门。

        他来到床边,对上她虚弱的眼神。


        8楼2008-07-14 1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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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中毒,昏迷好几个时辰,现在都入夜了。”他皱着眉头。

          “我知道。”她全身虚软,勉强翻身而起。

          何哉轻轻稳住她的身子,道:“幸亏当时云家庄五公子在场。他精通医理,诊出姑娘中毒,之前我已喂过姑娘药汤,得再多休养几日才行。”

          她看他一眼,忍着不适的身子,移到桌边坐下,一口气吹熄烛火。

          顿时,屋内一片黑暗,她道:“何哉上床。”

          门外,有人抽气。

          “……是,姑娘。”何哉动也不动。

          她闭上眼,等了一阵,才听见恼怒的脚步声离去。

          “姑娘没有伤到五脏六腑,但也需要休息数日。这几天,最好别运气。”

          她没张开眸,只是拿着玉箫来回抚摸着,气息有些不稳,唇色微白。

          “姑娘?”

          “何哉,你跟了我几年?”她若有所思地问。

          “不多不少,正好十年。”

          “十年了啊……你说,这十年里,我中过毒吗?”

          “姑娘聪明过人,从未误中有心人的陷害。”

          “错,那是我运气好。”她慢慢张开眸,在黑暗里锁住那双男人的野瞳。“何哉,我有话问你,你过来。”

          这样的命令,何哉从不违抗,他沉默地来到她的面前。

          他一头长发,虎背熊腰,随时一拳可以打死她。现在仔细看看,何哉生得英俊,可惜少了十年前的秀美,令她午夜梦回时十分惋惜。

          说起美貌嘛,她又想起——

          “你道,公孙云生得如何?”

          何哉眼里抹过惊诧。

          她叹息着:

          “到底谁传他是绝世美男子?”明明只是中上之姿,气质确实出众,带了几分清冷,举手投足优雅高贵,可惜跟人说话时总有疏离感,而那相貌……除非她眼睛瞎了,否则江湖传言什么绝俗的风采、九重天外的天仙,全是狗屁不通!

          人是好看,却不是第一美男子,这令她失望不已,更证明传言不可尽信。

          “姑娘就是为了问我,公孙云的美貌?”是不是离题了?

          她扬眉,望着他,语含深远地说道:“不然要问你什么呢?”

          他撇开目光,低声答道:

          “十年前我离开中原时,公孙云已有公子之名。云家庄文有公子,武有先生,共同主持云家庄,但傅先生仙逝数年,先生之名空悬已久,公孙云文武双全,人人都当他是云家庄唯一的主子,可以说是这一代最成功的人物。”

          她似笑非笑。“这样看来,你跟他是云泥之别了。十年前你好歹也是个少年英雄,如今却是任何人都可以践踏的天奴之身。”


          9楼2008-07-14 1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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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说得对。”他也不恼火。

            “出名的人物总是被神化。由此可见,中原武林这二十年来没有什么好人才,才由得公孙云飞窜出线,不难想象,如果中原再拿不出人才来,四十年后,公孙云将被形容为已经飞升成仙的人物了。”她为这可能性感到好笑。

            明知她说得夸张,何哉也顺着她,道:

            “确有此可能。当年的少年英雄里,十有七八不是如我下场,便是小时了了,大了再也精进不前。姑娘,现在你虽然无恙,但最好别太费神,我抱你回床上去吧。”

            她抿起嘴,久久不发一语,直到远处梆子声响起,她才嗯了一声。

            何哉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回到床上去。

            她闭上眼,任着何哉替她盖上薄被。

            “姑娘。”那声音低微,几乎快附在她耳边了。

            “嗯?”

            “棺木里的尸身不是老庄主。”

            她还是没张开眼。

            他再道:“有人调换老庄主的尸身,那脸是易容过的。”

            “是么?”

            “姑娘猜出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头没尾的,我要猜得出,就能比公孙云还要早升仙了。”她道。

            何哉沉默着,不再发问。他拐过凳子在床侧,就坐在那儿闭目养神。

            就在他以为她已经睡着时,他听见她道:

            “何哉,我也不是不替你想,但你看看我,今年才几岁,已有不少白发。人啊,没有那个智慧,偏要去想破头,那就会像我这样,你就可怜可怜我,我还想一头黑发再撑个几年。”

            “……是我不该让姑娘劳心劳力。”

            “正好,有人下了毒,我必须休养几天,你可以在天贺庄里好好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正好”两个字,带着异样的意味深远。

            他应了声,轻声道:

            “这些事明儿个再说,姑娘早些歇息吧。”两人共处十年,几乎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头几年还不觉得,这两年越发觉得男女果然有强弱之分。她中毒后,虽立即救治,但总是伤本,需要多休息。

            她哼笑一声。“何哉,你知道为什么我老说我运气好,才能活到现在吗?”

            “……”不,她不是运气好,她是……

            她不用张眼也能看穿他的想法,嘴角微勾道:

            “我是运气好,但我的运气好,是建立在我的观念与习惯上。愈美味的东西愈有问题,不能碰;愈美丽的东西背后必有毒素,不能碰;愈是消魂的滋味愈要避开,以免中计;愈是亲近的人更要保持距离,否则容易死于非命。我一直奉行这些观念,才能活到现在,没想到我还是着了道啊……”

            ***bbscn***bbscn***bbscn***

            “他们同睡一室!”贺容华恨声道,双拳紧握。夜凉如水,他却怒火冲天。

            公孙云倚着廊柱,半垂着清眸,没有应声。

            “我没有想到……我以为……可是又不是夫妻……闲云,你道她……”

            “哪个‘他’?”是他?还是她?公孙云的声音,在没有月亮的夜里显得格外冷情。

            天贺庄白日守丧,江湖人来来去去,入了夜,却是分外的冷寂,冷寂到有点寒意。这样的寒意,跟公孙云的气质有些相近,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贺容华忍下气,咬牙:

            “自然是王沄了。一个姑娘,没名没份跟个大男人同睡一间,要不要脸?”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同居一室的例子时常可见,容华也不必太过介怀。”公孙云依旧垂眸,心不在焉。

            “你是说,这两人没有……没有……”

            “应该没有吧。”这声音又带着冷了。

            “这种事还是避嫌的好。”贺容华低声道:“我本以为只会来一个,没想到会来两个……到底是谁下的毒?只有王沄一人中毒,但当时有五、六杯,谁会料到她一定拿到有毒的呢?要中毒也不会轮到一个没没无闻的天奴啊!”

            公孙云没有答他。

            “闲云可猜出了吗?”贺容华十分仰赖他。

            公孙云折下一截细枝,状似把玩着。他问道:

            “五弟,王姑娘中的毒,可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

            公孙纸道:“这毒很猛,但要解也很快。这人下毒时,必定知道我专司药理,能及时救上王姑娘。王姑娘的底不错,至多再休养几日,不会有后遗症。”

            公孙云双手微地用力,细枝立断。“容华,这答案已经出来了。”

            贺容华一脸茫然,最后,他道:“我只知绝不是闲云,也不是我。”

            “少庄主,闲云指的是何哉。”公孙纸提醒他。

            贺容华一怔,双眸满满不可置信。

            “你是说……不可能!就算是他下毒,恐怕也是两人共谋……”

            公孙云清寒之声如玉石相击,他毫不留情地说道:

            “信不信由你。愈是亲近的人愈容易下手,她养了一头老虎,这头老虎随时可以反咬她。”

            “闲云,可要暗示王姑娘?”公孙纸问道。

            “等她醒后就知道是谁下毒了,我们用不着插手。”公孙云双手一松,断截的细枝落在泥地上。他垂眸注视泥地一阵,再抬起脸时神色十分自然。

            “容华,你要有心理准备,天奴脸上的蛇印是特殊刺青,老五研究过,这刺青除不去。如果你要留下这个人,将来天贺庄承受的压力必是难以形容。”

            “我知道。”贺容华难得沉稳。“就算天贺庄被打回原形,被迫退出江湖,我也绝对要留下何哉。就是那个王沄麻烦些,万一她阻止何哉,或者回去找皇甫家求救……闲云,你瞧,咱们是不是要先下手为强……”发现公孙云正冷冷盯着他,他呐呐道:“不然,你看呢?”

            “你想要何哉留下,就不要动她。”公孙云点到为止。

            他眼一瞟,落在今晚王沄与何哉所住的客房,俊眸抹过难言的情绪。


            10楼2008-07-14 1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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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她真不该贪着晨风,躲在这种地方补眠。

              “闲云,下个月我爹大寿,你会来吗?”

              “邓前辈六十大寿,闲云一定前去祝贺。就算闲云不克前往,云家庄也会派其他公子前去,海棠姑娘请放心。”

              这声音客气有余,倒显得无情了。王沄本来倚坐在廊栏上吹风,有老树遮掩她的身形,却挡不住来人的对话。

              海棠海棠……她想起来了。早上贺容华来找何哉时,故意当着她的面说,江湖第一美人就在天贺庄里,本名邓海棠,名号为海棠仙子。

              当时为了这天仙般的名号,她神情一滞,却被贺容华视作她有自知之明……她摸摸脸,虽然这样的艳妆看不清她本来的面目,但她想,也算是妖媚动人,贺容华这样瞧轻她,难道江湖第一美人果真像仙子一般吗?

              女子的虚荣心令她微微探头。院子里一男一女,男的虽是背面,但熟悉的月白织锦长袍令她很容易认出就是九重天外的天仙。这天仙,虽然只属上等之貌,但其形优雅,风采天生的脱俗,单看背影也觉赏心悦目。

              而女的……王沄眨了眨眼,果真是生平仅见的绝品美人,只是……她想,还没有到达仙子的标准。

              果然,江湖传言多夸大,自九重天外的天仙让她彻底幻灭后,连海棠仙子也教她有点想落泪的冲动。

              这样子神化很好玩是不是?如果她再小个十岁,一定心灵重挫,自暴自弃成为女魔头。

              她又无声无息地倚向廊柱,合眸休息去。方才那一眼,她就察觉这两人周遭氛围充满疏离感,远远看去是交迭的山峦,近看才发现这两人中间距离无限。

              而在彼此间划下这道儿的,正是九重天外的天仙。

              “闲云……今年你也二十六了……难道不……不想……”

              “邓姑娘,”声音依旧有礼。“并非我不想成亲,而是在中原里,我见过许多姑娘,这些姑娘没有一个是我要的。”

              换句话说,江湖第一美人也得不到他的一颗心。这话够明白了,明白到王沄隐约听出客气里隐藏着不耐。

              “连我……连我……”

              “美人当与英雄配。”这次,他索性更明白地说:“这英雄绝非闲云。”

              “闲云,你说中原里没有一个姑娘是你要的,难道谣言是真的?你真喜欢白明教的车艳艳?你向来吝笑于人,却对车艳艳笑了……”

              王沄差点从栏上滚下来。

              九重天外的天仙跟那个性喜男色的车艳艳?真是……好个绝配!好个绝配!

              接下来的话,王沄没有费神再听,只想着如何脱身。她能保住小命,全仗她的万分小心,而小心中的首要必备行为就是不去偷听。

              不偷听,自然跟人扯不上关系,不用身处在这个漩涡里。现在她能去哪儿?飞上枝头,直接跳出院子?

              她索性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充耳不闻。渐渐地,虽有对话声,但她没有费神再听,双眼轻合,掩不住一身疲惫,悄悄浅眠去。

              幼年她怕有朝一天会被教主玩到毒死,所以每天服下轻浅含量的毒药,但终究熬不住痛,于是放弃让自己去适应这些毒。

              她百密一疏,这个疏字是她自找的。她总偷懒想着,有何哉在她身边,万毒便近不了她的身,哪知这个下毒者却是最亲近她的人……

              不知何时,对话声没了,似是人已走光,照说她该松口气,但莫名的警觉令她倏地张眸。

              她的身边有人!

              “王姑娘,你醒了。”那声音不疾不徐,客客气气。

              亏她后天练就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功力,她神色不变,只是暗暗深吸口气,望着倚在栏畔,被树影掩去大半神色的公孙云。

              “……原来是闲云公子啊。”她轻声道。

              他风采如朗月清风,气质远胜相貌,一双眼形生得极好,就是瞳眸无潭,毫无神秘之采,这样的一个人,只算是中规中矩的上等男色,哪来的无边春色迷惑众人?那海棠仙子跟车艳艳到底看中他哪儿?

              看中他是文武双才?还是他的地位?


              11楼2008-07-14 1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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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自怀里掏出一个小锦盒,道:“王姑娘猜出下毒者是谁了吗?”

                “小女子愚昧,一心以为江湖豪杰很正派,没有想到会有人暗下毒手,这凶嫌……唉,小女子尚在中原土地上,还是不要追究的好。”她有意无意推到中原正道上,撇个一干二净。

                他也不以为意,顺着她道:“既然如此,那还是要多注意些好。这是千清丹,可解一千种毒物,王姑娘你留在身边,它日必有需要。”

                她内心轻讶,并不接过。中原人不但多礼,还送礼送到这地步吗?

                她思索片刻,而后,她笑道:

                “多谢公子用心,但我还用不着这么贵重的珍药……”

                “若你不幸再次中毒,也许下毒者会留有余地,但毒物伤身是免不了。它日如果你有中毒迹象,立即服下此物,即使不能解毒,它也会先护住你的五脏六腑,不受毒素损伤。”

                他的暗示,她当然听得出来。他是指,下毒者就在她身边……她也终于明白为何第一大美人钟情于他,这个人,根本是非常关心身边的人嘛。

                有的人,在江湖上地位有成,就把江湖当成他的家,他是个大家长……一个有洁癖的大家长吧!

                那锦盒还在等着她,她迟疑一下,笑道:

                “闲云公子心意,小女子领受了。它日公子如果需要帮助,请尽管吩咐。”大家长哪需一个小天奴帮?再者,她即将消失在江湖上,要再找到她很难了。

                她双手正要取过,却发现他轻使出三分力扣着锦盒。

                她心知有异,也不抬头望向他。过了一会儿,他开口:

                “其实,这不过是相互帮助罢了。我以前,也曾让个小姑娘帮过。”

                “……”她不需要知道他的过去吧?

                “在她而言,虽是小事,但我一直铭记在心。这几年,我一直在等,等她拿着玉佩来找我,可惜,她一直没有来。她身处那样的环境,竟然不必求助于人,也能活到现在,我真不知道该说,是她太聪明了还是她适者生存。”

                她抬起脸,笑容满面,道:

                “原来公子有这等往事,难怪会特别关注我这个小人物。公子请放心,以后我见到需要帮助的人,一定尽我所能,将公子的心意传承下去。”

                公孙云闻言,深深看她一眼,终于松开扣在锦盒上的力道。

                “闲云。”有人轻喊。

                她循声瞧去,正是云家庄五公子。公孙纸也瞧见她,先是朝她作揖,同时很有好感地多觑她一眼,才对着公孙云道:

                “白明教车艳艳来上香了。我瞧,上香是假,来闹事才是真。”

                公孙云剑眉微拢,向她说道:

                “王姑娘,你教里左右护法一向势如水火,你还是留在这儿,别去前厅。”

                “这是当然这是当然。”她非常恭敬地目送他们离去。

                接着,她长叹口气。

                想都不用想,一庄之主贺容华必在前厅与车艳艳应对,而她的天奴何哉也该在那里。现在要她怎么样?不理何哉,自己先跑路?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允何哉来天贺庄,直接逃出江湖就是。

                “我就说,何哉迟早会成为我的致命伤。”现在可好,她是笼中鸟,不管怎么飞,都在教主的笼子里。

                如果没有何哉……没有何哉……她的未来,是不是能过得容易些?

                思及此,她又看着那锦盒,失笑。

                人啊,最好别太过牵连,她只是一介凡人,可攀不上什么九重天外的天仙,更别说什么玉佩了。

                她可不记得自己有收过什么玉佩。

                随即,她将锦盒丢弃,往前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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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闲云公子。”一身艳衫的美丽女人,一见那朝思暮想的人自人群中出现,立即投其所好,客气作揖。

                她记得,这男人,十分讲礼。

                公孙云回礼道:“车护法,好久不见了。”眼一瞟,定在贺容华身上。

                有些事,他不能越俎代庖,必须由天贺庄主人亲自出面。

                贺容华面色铁青,勉强道:

                “车护法千里前来祭拜先父,贺某在此先行谢过了。”

                车艳艳不把他放在眼里,只朝公孙云娇声笑着:“闲云,我多想说为你而来啊,可惜,这次我是奉教主命令,特地送礼来的。”

                贺容华道:

                “贵教与敝庄向来没有什么瓜葛,贵教教主的心意,在下心领了。”

                车艳艳瞧他一眼,冷笑:

                “谁说天贺庄跟咱们没有瓜葛?天贺庄的大少爷不就是白明教的天奴吗?”

                贺容华闻言,脸色遽变,瞄一眼何哉,咬牙道:“车护法在说笑了。我兄长十年前因病辞世,你在我父亲灵堂污蔑我的大哥,你这不是存心挑衅吗?”

                车艳艳笑道:

                “这十几年来,你们中原有多少名门世家之后是急病而逝的?”纤手一挥,指向自己带来的十几名天奴。每名天奴都戴着面具,赤着脚,脚踝系着天奴铃。“你们要不要赌,赌赌看这些人面具拿下来,有多少死人复生?”

                在场的江湖各派三十岁以上的人物,面色皆是微变。

                厅外的王沄,见状只能叹气。

                有人跟她一块叹气。

                她瞄一眼身侧的人,低声道:

                “五公子,你不去助阵吗?”她蜗牛慢爬,来到厅外,公孙纸一见她,便退至她的身边,与她一共欣赏,不,烦恼厅内的大事。

                公孙纸说道:“我去也没有用。我功夫不及闲云,只会碍事而已。”

                “原来如此。”她顿一下,再度低声道:“敢问五公子,通常你们怎么解决这种事?我是说,人家来找砸,你们是如何解决的?”

                “闲云主张不动刀枪。”

                “……”她一脸惋惜,非常想推荐“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豪迈作风。

                唉,能借刀杀人最好,可惜人家不肯如她心愿。她瞥向何哉,何哉有意无意,正站在后厅门口,守住停放棺木的灵堂。

                她又抚上玉箫,扫过厅内的十来名天奴。车艳艳性喜收纳天奴,尤其是有底子的天奴,这女人十分讲究排场,出门必有天奴跟随,每个天奴都以毒物控制,要脱离很难,要死更难。

                她抿起嘴,垂下眸,思索着。

                车艳艳扫过人群一眼,惊异地锁定在贺容华身后的何哉,她不由得脱口:

                “教主圣明,竟连她去哪了都一清二楚,今生今世她还能逃往哪儿?”

                离她最近的公孙云,一字不漏的听见了。

                车艳艳得意地笑道:“何哉,你主子呢?”

                何哉缄默着。

                车艳艳也不再追问,径自喝道:

                “教主万世圣明,竟能料中皇甫沄身在此处,你俩向来焦孟不离,传教主之令,皇甫亲自将厚礼送交天贺庄,还不现身?”

                等了又等,等不到人,车艳艳满面怒气:“皇甫沄,你敢不接令?”

                “我这不就来了吗?”

                女声自厅外朗朗而起,随即,众人眼里抹过红光,年轻女子身穿宽大红袍,负手而入。

                而那来人正是脸上也有刺青的王沄.


                13楼2008-07-14 1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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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容华与古少德皆是一脸震惊。

                  “你……”

                  王沄走到公孙云身侧,想想不安心,又假装潇洒地来到何哉身前,笑道:

                  “车护法,你这是晚我一步了。我千里赶至天贺庄,不料你晚了一天,中途是不是上哪儿逍遥了?”

                  车艳艳一脸不明所以,道:“你在胡扯什么?”

                  “我没胡扯啊,教主给你什么命令,就给我什么命令,他向来就爱咱俩彼此较量,这一次你输了。反正天高皇帝远,我也可以将这份功劳让给你。”她自动自发,拿过车艳艳身侧天奴手中的扁盒。“这份礼,我也有一份,早一步送到天贺庄了,现在你得拿这份礼去面见教主了……”她打开扁盒,而后凝住不动。

                  车艳艳嘴角缓缓勾扬。

                  “我差点让你唬过去了,皇甫,扁盒里的东西只有一份,当年你亲自让何哉埋进土里的,你的一举一动,永远都逃不过教主的眼下。”语毕,抢过扁盒,扔向空中。

                  盒里的少年衣物、长靴、特制的长剑,刺青的物品全散于一地。

                  衣物已旧,却有天贺庄的标帜。

                  长剑已锈,却是当年刚得名号的贺家大少爷的武器。

                  刺青的物品上刻有白明教天奴的标志。

                  识时务者为俊杰,王沄认命叹气:

                  “好吧,我果然斗不过教主。我跟你回去吧。”

                  车艳艳摆了个手势,天奴立即呈上素帕,她细心擦完手后,才慢慢套上特制的手套。

                  王沄目不转睛地看着。

                  车艳艳朝公孙云绽出娇艳动人的笑容。“闲云,云家庄一向中立,只负责记史,不可插手的,我记得云家庄有这么一条规矩,是不?”

                  那双无波的黑潭依旧连光彩都没有。

                  “依规矩,是如此。”

                  车艳艳笑道:“等我解决了这事,再跟你叙旧。”

                  “闲云跟车护法哪来的旧可叙?”他冷声道。

                  车艳艳美眸抹过怒气,抿起嘴,把气出在王沄身上。

                  “教主有令,你的天奴擅离白明教,何哉为贺家长子,三鞭棺木,以示薄惩。皇甫,接令吧。”

                  “……”王沄垂眸,又抚过碧绿玉箫。

                  “皇甫沄!”

                  “这里是天贺庄!”贺容华忍无可忍。“岂容你这魔教女人在这里撒野!”

                  “贺月华如今也是魔教中人了,贺庄主,他一归庄,你不怕你的庄主之位被人取代吗?不怕天贺庄因此蒙羞吗?”

                  “你……”贺容华本要破口大骂,而后发现在场的江湖人观望居多。他暗自咬牙,家有天奴,那是一生一世的耻辱,谁要动手相助,将来传言出去,多难听!纵使他爹德高望重,但人已仙逝,人死只留一分情面,这一分情面还得看对自己有没有好处才能使得。

                  王沄长声一叹,没精打采道:“车护法,你这是为难我了。何哉是我唯一的天奴,我去鞭他爹棺木,不是要他恨死我一生一世吗?”

                  “这是教主的命令,你敢不从?”

                  “车护法,你这样做是要跟中原武林为敌了。”王沄非常有耐心地分析:“我们平和了许久,用不着再生事端。白明教历代教主都是从左右护法中选有能力的那一个。我想,将来教主一定是你,今天你动手了,它日收拾善后的还是你啊,这是何苦来哉?”

                  “皇甫沄,你真是丢白明教的脸!来人,把棺木拖出来!”

                  王沄见她屡劝不听,拂袖大喝道:

                  “皇甫家的武学造诣你是明白的,我与何哉,皆为少年奇才,得尽皇甫武学真理,车艳艳,你当真要跟我作对吗?”


                  14楼2008-07-14 1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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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艳艳闻言,迟疑一会儿,又冷笑着:

                    “不是我跟你作对,而是你跟白明教作对。皇甫,你是自找苦吃!”

                    “何哉!”王沄迅速退后。

                    何哉身形快捷,眨眼间已掠过她,中短的剑光乍现,在众人还来不及看穿那把剑是从何而来,何哉就已投身天奴群中,刀光剑影奇快无比。

                    王沄视而不见,转身抚摸着玉箫,彷佛胜券在握。

                    贺容华瞠目结舌,最后,他只能道:

                    “这不是贺家的功夫。”他记得,兄长十六岁那年,尽得贺家真传,父亲因此欣慰不已。

                    “贺家的功夫,我全让他给废了。”王沄头也不抬地说。

                    贺容华转而瞪着她。

                    她轻笑道:“贺家的功夫,连皇甫家的十招都打不过,这样的功夫留下来何用?”

                    “他在白明教眼里是卑微的天奴,为什么你要让他学皇甫家的功夫?”

                    她没有应声。

                    贺容华又疑惑道:“为什么你不出手?你与我大哥,都得皇甫真传,如果你也出手,岂不能顺利拿下车艳艳?”

                    王沄睇他一眼,又垂下脸,笑道:

                    “车护法乃本教数一数二的人物,难道我还真要除掉她,让你们开心?再者,今天何哉当面与白明教护法闹翻,加以护父有功,就算往后他在中原不好过,也绝不会落到被人灭尸的地步。”

                    贺容华闻言,不由得心一跳。这女人,怎么知道他想把大哥拉回天贺庄?

                    王沄摸摸长发,道:

                    “我可以看看棺木吗?”也不等贺容华说话,便径自走向后厅。

                    后面有人尾随而至,证实了她的猜测。

                    她撩起白幔,瞧见棺材已封。真是秽气,她本来不想进来,却不得不进来。

                    棺木已经封了,里头的尸身恐怕换了回来,换句话说,现在棺木里躺的正是贺老前辈,这一切全为了何哉。

                    昨日是假,今日是真,不然身后这人不会进后厅。

                    长鞭疾进,卷残了飞扬的白幔,直逼她的背后而来。

                    王沄动也不动,就伫在棺木前,慢慢将发汗的手心合十,状似祭拜。

                    劲风忽然止了。

                    她保住命了!她悄悄拭去掌心的汗水,这几年她学得高深技巧,即使担心受怕,也不在神色眉宇间表露出来,久而久之忍惯了,连冷汗都不会明显盗出来。

                    对于忍这个字,她简直堪称大师了。

                    “车护法!”冷沉男声隐含不悦。“你当真要让贺老前辈死后遭鞭吗?”

                    “闲云!你是护棺还是护人?”车艳艳怒声道。

                    自然是护棺了,王沄暗暗感激贺老前辈死后还能保住她,不枉她平常尽心尽力罩着何哉。

                    她就是猜,后厅棺木是真,传说中文武奇才的公孙云在前厅可以袖手旁观,但绝不会任一个德高望重的前辈死后受辱,她才会闪到这里来,靠棺木来罩她。

                    果然罩成了!


                    15楼2008-07-14 1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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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艳艳闻言,迟疑一会儿,又冷笑着:

                      “不是我跟你作对,而是你跟白明教作对。皇甫,你是自找苦吃!”

                      “何哉!”王沄迅速退后。

                      何哉身形快捷,眨眼间已掠过她,中短的剑光乍现,在众人还来不及看穿那把剑是从何而来,何哉就已投身天奴群中,刀光剑影奇快无比。

                      王沄视而不见,转身抚摸着玉箫,彷佛胜券在握。

                      贺容华瞠目结舌,最后,他只能道:

                      “这不是贺家的功夫。”他记得,兄长十六岁那年,尽得贺家真传,父亲因此欣慰不已。

                      “贺家的功夫,我全让他给废了。”王沄头也不抬地说。

                      贺容华转而瞪着她。

                      她轻笑道:“贺家的功夫,连皇甫家的十招都打不过,这样的功夫留下来何用?”

                      “他在白明教眼里是卑微的天奴,为什么你要让他学皇甫家的功夫?”

                      她没有应声。

                      贺容华又疑惑道:“为什么你不出手?你与我大哥,都得皇甫真传,如果你也出手,岂不能顺利拿下车艳艳?”

                      王沄睇他一眼,又垂下脸,笑道:

                      “车护法乃本教数一数二的人物,难道我还真要除掉她,让你们开心?再者,今天何哉当面与白明教护法闹翻,加以护父有功,就算往后他在中原不好过,也绝不会落到被人灭尸的地步。”

                      贺容华闻言,不由得心一跳。这女人,怎么知道他想把大哥拉回天贺庄?

                      王沄摸摸长发,道:

                      “我可以看看棺木吗?”也不等贺容华说话,便径自走向后厅。

                      后面有人尾随而至,证实了她的猜测。

                      她撩起白幔,瞧见棺材已封。真是秽气,她本来不想进来,却不得不进来。

                      棺木已经封了,里头的尸身恐怕换了回来,换句话说,现在棺木里躺的正是贺老前辈,这一切全为了何哉。

                      昨日是假,今日是真,不然身后这人不会进后厅。

                      长鞭疾进,卷残了飞扬的白幔,直逼她的背后而来。

                      王沄动也不动,就伫在棺木前,慢慢将发汗的手心合十,状似祭拜。

                      劲风忽然止了。

                      她保住命了!她悄悄拭去掌心的汗水,这几年她学得高深技巧,即使担心受怕,也不在神色眉宇间表露出来,久而久之忍惯了,连冷汗都不会明显盗出来。

                      对于忍这个字,她简直堪称大师了。

                      “车护法!”冷沉男声隐含不悦。“你当真要让贺老前辈死后遭鞭吗?”


                      16楼2008-07-14 1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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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能这么说……”他留了个尾巴,不说绝。

                        她撇撇唇,不太甘愿地问:“我记得……上午闲云公子提到曾被人救过?”

                        “是啊。”他上等的面皮仿佛是万年不变的山,一点变化都没有。

                        “你为了报恩,赠予玉佩?”见他点头,她唉了一声。“说起这个,小女子也有个印象,话说我少年时,似乎也曾顺便救了这么一个人……他也这么巧,给了我一个玉佩……”

                        “沄姑娘可别顺理成章,托了个理由来塞我。”那声音依旧冷冷淡淡的。

                        “我怎会呢?我记得这个玉佩的模样是……”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云家庄的玉佩分三等,我的玉佩是葫芦形,上头云烟袅绕,天然自成,我十三岁成为闲云公子后,便以内力在上头雕了‘闲云’二字。任何一个没有看过的人,都能形容出来的。”他十分客气道。

                        王沄看着他半天,最后慢腾腾地背过身,自左右袖口内袋各自取出一物。

                        当她回身,交给他玉佩时,公孙云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只是无波的黑潭起了绝艳光彩。

                        “虽是四块碎玉合凑,但合起来正是闲云公子的玉佩吧?”

                        “是我的,没有错。”

                        王沄负手叹了口气。“真没有想到,原来我曾是闲云公子的救命恩人啊。”

                        “沄姑娘大恩,我一直想报答。”

                        妖媚的眼眸难得愉快地,带着小小的得逞,直视着他。

                        “那现在就是闲云公子报恩的时候了。报完这一次,就用不着再费心血了,麻烦你,送车艳艳跟我,一块出中原。感激不尽。”

                        公孙云,年二十六,再遇佳人,从此纠缠不清。

                        ——闲云记事


                        18楼2008-07-14 1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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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被报恩的感觉,真是两个字——爽啊!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多救几个人,一一讨个信物索求恩情才是。

                          幸亏她天性多虑,当日思前想后,回头挖出玉佩,又怕留有这样的信物,它日被这人的仇敌追杀,索性让何哉以内力震成四瓣,收藏在不同处。

                          爽啊……被人赶出门,还有如此优渥的生活,全是云家庄的功劳。

                          云家庄在中原地位超然,其弟子遍及各地,各路江湖皆礼让三分,尤其这一代的闲云公子简直是块会发光的金子,走到哪儿都像是个活招牌,人人敬重这招牌,尊重这招牌的每一句话。

                          换句话说,跟着这招牌走,不管到哪儿,都能保证衣食无虞,而身为这块金子的救命恩人,她不得不说,她救得好救得妙,她可以笃定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事就是曾经救了二十岁的闲云公子。

                          为了避免冲突,公孙云领她们走的是偏僻野路,云家庄子弟总是先一步安排妥当,让他们不但走得不辛苦,夜宿野外时还有着帝王般的享受。

                          如果不是她意志够坚定,真的要从此巴着闲云公子了。

                          “你喜欢闲云吗?”

                          冷不防的问话,让她差点扑地。她瞄瞄前头的公孙云,照旧一身织锦白衫,却再也没有那日她误看的洛神美态。

                          “你喜欢闲云吗?”车艳艳以为她没听见,再次询问。

                          “绝对不喜欢。”这是标准的保命答案。

                          “你竟然会不喜欢他。中原人不分男女老少,人人都喜欢他,你怎么可能不喜欢他?”车艳艳怀疑道。

                          男女老少都喜欢?那是对大家长的感情吧!“那一定是我眼力不佳。”她只能这样答。

                          “你不喜欢他,真是太可惜了。”车艳艳冷冷笑道:“能从你手中抢走男人,那滋味必是百般的痛快。”

                          “我喜欢的,车护法还瞧不上眼呢。你不如去跟江湖第一美人海棠仙子抢,那才叫真正的成就感!”王沄有意转嫁。

                          “邓海棠是什么人物?也配得仙子这等名号!”

                          王沄点头附和。“论气质、论相貌,车护法才配得这种天仙名号!”艳艳仙子……她很想转身大笑。如果哪天有人叫她仙子,她直接跳崖算了。

                          车艳艳本来迷恋地盯着前面的闲云野鹤,听到王沄的恭维,刹那闪过疑惑,她改而注视身侧的女子,道:

                          “皇甫,你真令我迷糊了,你我同生教中,个性却大为不同。”

                          王沄应和:“正是。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个性不合,不能深交,但你的所作所为,我一直看在眼里。你豪放……不,你做事大胆狂放,是个聪明的女中豪杰,你应该早看穿我不适合教中生活,如果可能,我希望能终老乡野,将来还盼车护法能留我一条生路。”

                          车艳艳厌恶道:

                          “你我个性是不合,你做事畏畏缩缩,该拍教主马屁时绝不嘴软,偏偏教主心中想什么你全猜得到。皇甫沄,我最恨你这种不明不白的态度,你要争教主之位,尽管挑明说,斗输了我甘拜下风,但你老是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我就是瞧不惯你!”

                          王沄垂眸,又抚起她的玉箫。她不想抢,真的不想抢啊……

                          车艳艳冷哼一声,越过她,正要追上公孙云,想了想又回头,冷笑:

                          “今晚你跟你那个天奴闪远点!本护法有事要办,可别故意阻拦,要不,大伙走着瞧吧!”语毕,离去。

                          王沄闻言,傻眼。有没有搞错?是谁在做偷鸡摸狗的事?这摆明车艳艳晚上要夜袭……她摸摸鼻子,考虑要不要送上春药之类的,维持彼此友好关系。

                          但她想,车艳艳宁愿以美色去迷惑公孙云,也不屑用春药征服他吧

                          她又瞄着前头的九重天仙。中原讲礼,只怕公孙云还没遇过一个会夜袭的女人,不知道他能不能逃过女劫?

                          她咳了一声,掩去嘴角恶劣的笑。说不想偷看是骗人的,但她还是必须维持原则,少听少看少……

                          她又瞥见有人来到她的身侧。她和气生财笑道:“五公子有事?”

                          这一路上不无聊哪,何哉不多话,但九重天外的天仙跟五公子尽地主之谊,让霸王客人完全感受不到“被赶出门”的不悦感。

                          “也没什么事,只是差不多该把脉了。”

                          又要?她扬起眉,慢慢卷起袖子,任他把脉。

                          边走边把脉,这人的功力也很高啊……这几天路上,她闲来无事,打听后才知云家庄的数字公子个个清秀,丰姿令人折服,与闲云公子算是情同兄弟。只是,再怎么亲,迟早会相互背叛吧。

                          “五公子,我可请教一事吗?”她随口问道。

                          “皇甫姑娘请说。”公孙纸语气和善,对她很有好感。

                          “这个……听说,闲云公子对车护法笑过?”她只是好奇而已。

                          公孙纸一愣。

                          她笑道:“这几日我也不是睁眼瞎子,五公子会笑,闲云公子却不会笑,想必闲云公子的笑容十分贵重,车护法得到他的笑,那自然是……”

                          公孙纸收回把脉的动作,与她悠闲地步行在山路上。他道:

                          “谣言只能信一半。当日车护法来中原,正好闲云也在场,他一听来者自报姓名是车艳艳,便笑了。”

                          “就这样?”她还以为至少来个三笑姻缘……车艳艳未免太把持不住了吧,笑就笑,有必要这样一笑就倾心去了吗?

                          “那是两年前的事。其实当时尚隔一段距离,不料让车护法瞧见……其实,闲云心里早有人了。”他有意无意地说,等着她发问。

                          她忍,再忍。闲话通常要适可而止,不然好奇心一定会害死人的。公孙云心中有人……她很想知道,但她想还是不要再问下去了。

                          公孙纸等了又等,就是没等到她提问,便道:

                          “姑娘身子已无碍,但还是要多休息,唉,现在顶着大太阳赶路,其实有损姑娘底子的,虽然这一时半刻是看不出来,但年老了就知辛苦,话说……”

                          王沄有些瞠目结舌,愣愣听着他就地开堂授课。从二十岁年轻不注意讲到七十岁身骨衰败……是不是烈日当空,这位数字公子嫌无聊,拿她来打发?

                          为了不伤和气,她始终微笑以对。

                          忍啊忍……真正的忍功是人家泼粪还能面带潇洒的笑容,她这种小小的左耳进右耳出很容易做到的。

                          一炷香过去……两炷香过去……她的脸皮抽动着。


                          19楼2008-07-14 1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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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吧,晚点我写份药单,皇甫姑娘记得长期服用,保证五六十岁也能像三十岁一样年轻。”他道。

                            她又差点扑地,多亏她长年练就坚忍的意志,这才没有一脸呆滞。她只是让他解毒一次,没有必要这样包办她的后半生吧?

                            “五公子药理真是……很精通啊。”

                            公孙纸理所当然地接受赞美。“云家庄个个都要长命百岁,我当然要多用心在药理上。”

                            “活那么久也不见得是好事。”她微笑道。

                            “姑娘怎能这样说?活得久,才有机会去完成自身梦想,就算没有想做的事,那也可以去找,天下之大,总会有想做的,我的理想就是兄弟们活到七老八十,还能健步如飞、面貌如春,你要想想,能跟喜欢的人健健康康共度几十年是多么幸福的事……”

                            她错了,真的错了。

                            一炷香过去……忍……忍到闪神也要继续忍……

                            “……当然,食补也是非常有效,食补与药理双管齐下,如果能少年开始调养,保证可以延年益寿,百病不生,姑娘来云家庄吧,我一定会让姑娘试……”他鼓吹她来。

                            两炷香过去了……忍字头上一把刀,那把刀终于落下,砍中她疲软过度的心脏,她深吸口气,诧异地看着前方,声音略大:

                            “闲云公子,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真是失礼了,五公子,你家公子找我……”狼狈大步跨前追上公孙云,无视车艳艳恨恨的眼神。

                            “沄姑娘?”

                            王沄来到他的身侧,气不喘地笑道:“闲云公子,有一事劳烦你。”

                            “沄姑娘请说。”公孙云道。

                            “方才我走着走着,察觉好像有人跟着咱们……”车艳艳的天奴们平日都跟随在后,没有命令是不会现身的,她遂道:“我指的是,好像有豺狼虎豹之流的,烦你回头看一看。”

                            他闻一言,嘴角似要上扬又压下,回头看了一眼,道:

                            “是姑娘多虑了。”

                            “是吗……”她随口应着:“五公子在后头吗?”

                            “他在跟何公子聊天。”

                            她暗松口气。果然人不能看表面,公孙纸年方二十多,相貌俊秀,看似温柔,但嘴巴一开,那就是几个忍字都不够挡。

                            她装作很有兴致跟九重天外的天仙聊天,他也非常配合,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她注意到车艳艳放慢脚步,脱离三人行,但她宁愿惹毛车家护法,也不想再回头听一个正值芳华的青年像老公公一样唠唠叨叨的。

                            公孙云问道:“再过二日,便要分手,沄姑娘真要回白明教吗?”

                            “回是一定要的。小女子毕竟是护法……虽然这十几年来平静许多,护法几乎等同虚设,大权都在教主手里,但,我还是该回去的。”她笑道。

                            “姑娘那日提及云是闲云野鹤时,语气十分羡慕……”顿了下,他语气同样自然。“如果姑娘能够找到庇护之所,也许可以脱离白明教。”

                            说得真容易,这世上哪来的势力能庇护她?再者,真有这样的势力,也不会是白吃的午饭,这代价只怕不小。这公孙云,是打算挖白明教的墙角,还是别有居心?

                            她寻思着,竟揣测不到他心意。云家庄属中立,难道就因为她是救命恩人,所以特地提点她生机?

                            她下意识摸摸袖袋里的两块碎玉。当日,面对四块碎玉,他面不改色只收回一半,剩下的,等他报完恩再收去。

                            当日她领他出天林,如今他领她出中原,果然一报还一报,冥冥中自有天定机缘,逃也逃不了啊。她随口闲聊道:

                            “闲云公子,既然你写史,一定对白明教有所了解,历代左右护法几乎是水火不相容,到最后,一定是一名护法成为教主,另一名则死于非命。你道,我跟车护法,各属哪种结局呢?”

                            他闻言,停下脚步,与她对望。

                            她有点讶异,望进那双称俊但无波的瞳眸里。“闲云公子?”

                            他轻微俯下脸,以只有她听见的声音,在她耳畔轻声道:

                            “教主的人选,早已定下,不是吗?”


                            20楼2008-07-14 1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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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主的人选,早已定下。

                              就是她。

                              从她十五岁那年开始,她就已经明白了,不管逃到哪里去,不管装傻多少年,那个位子,一直在等着她。

                              她慢慢垂下眼。夜风吹来,衣袂展扬,艳红的衣色几乎被黑暗吞噬。

                              “姑娘。”

                              “嗯?”她没回头。

                              “今晚云家庄的人备了衣物,可要更换?”

                              “不用。”她习惯穿自己的衣物,自然些,安全些。

                              “要梳发吗?”

                              “好啊。”她随口道,挑了块大石坐下。她又摸着不离身的玉箫,目光落在脚边映着月辉的小溪,若有所思着。

                              何哉轻巧取下束环,打散她的长发,轻柔地梳着。

                              “姑娘在想什么?”

                              “我在想,今晚会不会有人挨不住美色,不小心生米煮成熟饭。”她心不在焉道。

                              “……姑娘是指车护法跟公孙云吗?”

                              不是指这对,还有哪对?她事不关己,一入夜,随便吃了口饭,就带着何哉远离营地。不偷听不偷看,即使香艳刺激,她也如老僧入定,绝不胡思乱想……

                              虽然她有点好奇闲云公子会有怎番的表情?那样冷情有加的面具会不会掉下来?掉下后的真正神情又是什么?

                              “以前我没特别注意,她打野食可有失败过?”她喃喃自语。

                              “姑娘以前年少,自然不会注意。车护法想要的,一定会得到。”他重新束妥她的长发,又问:“姑娘需要补妆吗?”

                              她想了想,点头。“也好。”看来公孙云在劫难逃了。

                              何哉绕到她的面前,没有亮起火折子,便开始熟练地为她重新绘起妖艳的妆容来。她看着何哉,忽然又问:

                              “何哉,你也是中原人,想必跟公孙云有几分相近。中原人拘束,多半是挨不住热情妖媚的姑娘,是吧?”

                              “……一个年少就位居高位的人,没有坚实的定力,是没有办法在这位子坐久的。”何哉只能这样答。

                              她笑了两声,不以为然。“这得看什么事啊,人是没有十全十美的,公孙云也不例外,他一定有弱点,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哉,现在你要回去,还是来得及。即使你有天奴烙印,贺容华也不会嫌弃你。”

                              何哉沉默一会儿,才道:“我跟着姑娘。”

                              她也没有追问为什么他一定要跟。反正到最后,他终究会后悔,那现在什么感动的言词都是假的。

                              “你道,如果我一头白发回去,教主不知会不会放过我?”

                              “除非姑娘死,教主是不会放过姑娘的。”

                              “你也不必说得这么斩钉截铁。”她够灰心了,用不着再重击她。

                              “姑娘早就知道让我回去送父亲,定会被教主带回,但还是允我去了,为什么?”他突然问道。

                              她面不改色,又抚着她的宝贝玉箫,闭眸迎着夜风,道:

                              “因为……我敬老尊贤吧。”

                              何哉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这句话不是这样用的。”

                              她笑出声。“反正我说话就是这样了,何哉你要跟着我,就必须习惯我说话的方式。”

                              何哉点头。“姑娘说得是。既然我跟定姑娘,当然要习惯姑娘的用词。”

                              她神色还是自然,但执箫的手指却抖了下。

                              “你去瞧瞧,车艳艳夜袭成功没有?小两口子要还在你侬我侬,就搞清楚公孙纸跟那些天奴到哪去了,咱们今晚就跟他们一块窝,省得出意外。”

                              何哉静静地退下。

                              夏日夜风,带点燥热,但空气中却有一分湿意,看来明天大概有大雷雨了。她来回走着,沉思着,忽地发现她手指不定时的抖两下,不由得失笑。

                              原来,贺容华手抖不是隐疾,而是看见亲生兄长回来,激动地压抑自身情感,却在指间爆发出来。

                              何哉现今模样,已与年少大有差别,尤其他与她一样,出外皆抹上妖邪的浓彩,贺容华能一眼认出,想必布局已久。

                              她望着自己的手指,止不住笑意。原来,她的弱点还真不少,一激动也跟何哉的亲弟差不多。

                              跟定她?

                              何哉没有明说,她却知道“跟定”二字,包含了一生一世。


                              21楼2008-07-14 1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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